查太莱夫人 [美]罗伯特﹒史密斯著-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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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都用青蒿和茅草苫盖。小窝棚搭成后;在里面铺一层厚厚的柴草;既可以坐在上面闲聊;又可以躺在上面休息;既可遮风又可挡雨;好像莫尔农庄的消夏避暑别墅。
自从那袭扰农庄的狼的家族销声匿迹以后;康妮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那是一个七月之夜;康妮再也抵抗不住青纱帐的诱惑了;他要与梅勒斯一起到小窝棚里去守夜。
“你不怕那三条腿的狼吗?”梅勒斯善意地取笑她;“它可是随时随地准备报复的呀!”
“不是有你在身边吗?有你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康妮信赖地靠在梅勒斯的肩上;像个顽皮的孩子。
“那你就随我去看一看夜的青纱帐吧!”梅勒斯一边把长筒猎枪挎在肩上一边说。
康妮跟在梅勒斯的身后走出了庭院。
一轮湿漉漉的又圆又大的月亮升起来了;像一个巨大的金色车轮辚辚地碾向天心。七月之夜被笼罩在一片柔媚的雾纱中;一切都是神秘莫测的;好像那些戴着小红帽的精灵们随时都会从夜的深处走出来;快乐地纠缠着你。夜露降下来了;细密地无声地扑在脸上;使你感觉到夜的温馨。
他们在被密密的蒿草遮掩的小径上慢慢走着;惊叹于夜色的美丽而幽深。忽然有一只野兔从他们的脚旁蹿起来了;吃惊地逃到庄稼的深处。
康妮仰面承接着露水;一会儿;一股清凉渗透肌肤;滋润心头。她似乎觉得自己不在人间;已登仙界。
前面那个黑影就是守夜的窝棚了;它在夜色中漂浮着;好像一个巨大的悬浮的鸟巢。
康妮感叹道:“一个人一生只要度过一个这样的夜晚;就不算虚度此生了。多么温柔的夜色;多么神秘的青纱帐啊!”
他们到了守夜的窝棚。
梅勒斯把长筒猎枪挂在一棵树杈上;用双手叉起腰;也仰头观赏起那轮圆月;感叹地说:“天下的月亮都是一样地圆啊!”
这时;就听在莫里斯农场的方向传来一种声音;“梆———梆———梆”;短促而又迟钝。梅勒斯听见了说道:“莫里斯在吓唬偷吃庄稼的动物呢!”
说着;他也抄起一根木棒;往窝棚旁一棵粗大山榆的树干上敲了起来;在空旷寂静的夜中;这种“梆梆”的声音传得很远;滞重而又深沉。
不久;远方的莫里斯农场又敲了三下;作为回应。
他们并肩地站在月光下;离得很近仿佛又隔得很远。从春天到现在;他们没有休息过一天;每天从地里回到家中;都是躺下便睡;心中什么事情也不想了。
难得有今天这样的休闲时刻;他们疲惫的心又萌生爱意了;而且刚出头就疯长;一会儿就到了不可遏制的程度。
先是梅勒斯忽然把康妮紧紧抱住;疯狂地吻她的嘴唇;然后那双手就在康妮的背梁上往下游走;搓捏她的臀部。康妮呻吟着;好像这一切亲昵和爱抚都已陌生;似乎没有力量承受、也无法承受。她在好长时间已忘了自己是个女人;性爱仿佛是十分遥远的事了。今天突然接受一个熟悉的男人以他的习惯方式的抚爱;给她带来的感觉既有甜蜜又有苦涩;既想接受又想回拒。自己也感觉六神无主了。
但此时梅勒斯像一头疯狂的野兽;几下就把康妮的衣服扒掉了;让她在明净的月光下裸露了全身。
他先是后退了几步;欣赏披着透明月纱的康妮。他似乎是第一次发现她这样美丽;在如水的月光中;像安徒生童话中的那条美人鱼。他不敢再上前拥抱她;怕她一时受了惊动;在月光的水中“泼喇”一声游向夜海的深处。他呆愣了半天;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处置裸体的康妮了。后来他似乎是在神的启示下苏醒了;也赶忙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像个鱼翁似的;张开双臂;猛扑上去;惟恐美人鱼跑掉;把她紧紧地揽在自己的怀中了。
康妮的身体像大理石那样滑腻;也像大理石那样冰凉。但她的心热上来了;陌生感渐渐消失;爱的热望像火一样燃烧起来了。她的裸体紧紧地靠在梅勒斯的裸体上;她似乎在祈求着:“梅勒斯;快一些吧;我需要你呀;我需要你呀……”
梅勒斯似乎并不着忙;想要把她的身体各个部分都抚摸一遍;然后再决定怎么办。
康妮在焦急地等待中不能自持地呻吟着;她痛苦地说:“爱我吧;爱我吧……”
梅勒斯在月光下吻遍了她的全身。这好像是古代初民的一种庄严的仪式;是做爱的前导;仿佛缺了这一环节就要受到天谴似的。
然后梅勒斯把康妮抱起来;托在伸开的双手上;他仰头望着明媚的圆月;庄严地说:“我们破碎的梦又像月亮一样圆了;我们两心之间又架起一座沟通的桥了。梅勒斯现在对康妮说;让我们像人类的始祖一样;在月圆时使灵与肉再度结合吧!”康妮的声音颤抖了:“是啊;让我们在月光下再度结合吧!你听;这夜是多么寂静;连微弱的虫吟都停止了;这正是上玉赐给我们的好时机……”
梅勒斯把康妮一直举到守夜的窝棚里;又轻轻地放在散发着苦艾气息的草床上;他们迫不及待地滚在一起了。
半干的草在他们的身下响着;他们一会儿滚到这一边;一会儿又滚到那一边。
康妮痛苦地呻吟着。
康妮幸福地呻吟着。
她感到她与梅勒斯像两朵重叠在一起的云絮;她托着他上升了。在寂静的七月之夜;在乌蓝的夜空中;两朵重叠的云不知要飘往何处。一会儿;她与他似乎化作了两缕云丝;不知何时已消失在夜空的深处;互相缠绕着渗透着。一会儿;他们就融合在一起;化成两颗晶莹的露泪;你追逐着我;我又追逐着你;落在了碧绿碧绿的一片庄稼的大叶子上。
哦;这片大叶子竟是莫尔农庄的碧绿碧绿的田野;而两颗露珠竟是重叠在一起的康妮和梅勒斯。在康妮的意识中;两朵重叠在一起的白云变作露珠渗入了无边的大地;他们似乎在极端的幸福中消失了……躯壳化解;只剩灵魂。
在事情完毕的时候;康妮微微喘着说:“我像一株枯干的禾苗;是你再一次赐给了我生命的甘露。
一股旺盛的青春之气又重新回到我的心中了。梅勒斯;此刻似乎有一万个声音响在我的耳边;都在说着同一句话:活着是多么美好啊!”
困乏的梅勒斯没有回答什么。他的面前又出现了薇拉的模模糊糊的影子;此刻似乎正向他大步走来;他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并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薇拉———”
康妮在梅勒斯梦幻似的呼唤声中猛然一震;一切恬适幸福的感觉一时间都烟消云散了:他爱的不是我;而仍然是薇拉!康妮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
但梅勒斯已在疲倦中入睡了。
两天之后;康妮回了一趟肯辛顿;果然把父亲和继母接来了。
他们一下车;就嚷着要看小爱芙琳。奶娘听到他们的声音;就把小爱芙琳抱了出来。几个月未见;小爱芙琳可出息多了。脑袋长满了淡黄色的鬈发;两只大眼睛总是滴溜滴溜乱转;一见人面;就生笑意;而且张开双臂;向你扑来;并“咿呀咿呀”地和你说话。
麦尔肯和他的夫人同时伸手去抱她;她却没顾外公的热情招呼;反而扑向了外婆;张手让她抱她。
麦尔肯夫人说:“小爱芙琳;跟我的缘分就是深啊!”
麦尔肯嗔怪地说:“爱芙琳;小坏蛋!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你是嫌我一把胡须、没有你外婆漂亮呀?”
康妮、麦尔肯夫人、梅勒斯和奶娘都开怀大笑起来。麦尔肯夫人亲了亲小爱芙琳那鲜嫩的脸蛋;把孩子递给了麦尔肯;大声说道:“你的外公嫉妒我了。快让他抱一下吧;否则他会急疯的;虽然我知道你喜欢我而不喜欢他。是不是;小爱芙琳?”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为了父亲和继母的到来;康妮想在莫尔庄园为他们举行家宴。但父亲一听说在田野里有个颇有诗意的小窝棚;一下就触动了他那颗诗情不泯的心;他突然来了兴致;就提议晚宴在那里举行;他要把酒赏月。谁也不想扫他的雅兴;一致同意了他的动议。
他们在明月未出来之前;就把晚宴需要的菜肴和食品都搬到了守夜的小窝棚那里。除了留下一名农工看护庄园以外;都到田间来了;连小爱芙琳也被奶娘抱来了。
一盏风雨灯挂在树杈上;在窝棚前映出一个淡淡的圆;各种食品就摆在那个圆里。
他们站在小窝棚的近旁;等待月亮出来。麦尔肯果然具有诗人的素质;他从刚踏上莫尔农庄那时起;就已诗思满怀;从心里爱上这个地方了:“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地方啊!天蓝得洁净无尘;地绿得翠色欲滴;夏虫的小夜曲虽然有一点凄凉况味;却能使心沉静下来;暂时忘了人世的纷扰。夜露;这是上帝酿造的甘霖;它能滋润万物;甚至包括人心。康妮;让我也来与你一家同住吧!在这样的环境中;无疑会益寿延年的。你们欢迎我来吗?”
康妮说:“爸爸如果真有这样的想法;对于我们来讲;是求之不得的;就怕你一阵诗情过后;说出的话就不算数了!”
麦尔肯夫人说:“他常常是这样的;不幸被康妮言中了!”
麦尔肯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一轮明月冉冉地升起来了;它像为比昨天迟出一刻而抱愧似的;给人一种羞羞答答的感觉。
但它不吝惜它的光芒;竭尽全力地倾泻着;大地因为它慷慨的赠予而光明了。它让露珠亮成珍珠;在肥厚的玉蜀黍叶子上闪闪发光;它给野花蒙上一层月纱;使花朵有一种朦胧的娇羞;它使夏虫的协奏更加甜润而悠远;并有一种渗入灵府的清凉。月亮也没有忘了赏月的男人和女人们;它让女人更具古典美;使男人像从远古走来的骑士。这一切都是因为它那难以确指的朦胧。
麦尔肯似乎再也没有恰当的语言来形容月光之美了;他只说了一句话:“从今天夜间起;我要由一个画风的画家转为画月光的画家了。”
他的夫人说:“通过月光来表现朦胧的田园之美;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呀!”
康妮向父亲提出了一个要求:“爸爸;你就画一幅莫尔农庄的全景画吧;把庄稼画上;把野花画上;把守夜的小窝棚画上;把小爱芙琳、梅勒斯和我都画上。名字就叫《明月下的农庄》。爸爸;你说好吗?”
还没等麦尔肯回答;梅勒斯就笑着插话;说道:“别忘了把我这支长筒猎枪也画上;否则谁来保卫明月下的农庄呢?自然这盏风雨灯也是要画上的;没有它的照明;即使有再好的月光;这次田野的晚宴也难以进行啊!”
麦尔肯点着头说:“都画上;都画上。一定巨细不遗地都画上!”
这时康妮提醒大家:“虽说月色可餐;但饱览之后肚子仍然填不满。我们还是务实一些;围坐在地上;共进晚餐吧!”
由于康妮的提醒;大家才觉得确实饿了。他们纷纷席地而坐;就刀叉齐响;开始开怀痛饮、大吃大嚼起来。
本来气氛是热烈的;由于月亮渐渐西沉;后来光明顿减;大地就黑暗了;人的心也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
康妮第一个提出举杯祭月。他把酒杯举起来;不无伤感地说:“月亮沉下去了;把光明也带走了;但它曾照亮过大地;也曾照亮过我们;让我们用杯中的酒祭奠它的精魂吧!月亮明天还会出来的;但那也许就不是今天的明月了!”说着;她把酒倒在草地上。
大家也把酒倒在草地上。
谁也不说一句话。
此时;莫里斯农场的有节奏的“梆梆”声又传过来;它向莫尔农庄传递信号;告诉康妮和梅勒斯:祸害庄稼的小兽要出来活动了;快把驱赶它们的什物敲响吧!梅勒斯放下酒杯;拿起身边的木杆在那棵老榆上也有节奏地敲了起来。那意思好像说:“我们也警惕着呢;谢谢朋友的提醒和关照……”
这场酒一直喝到后半夜;麦尔肯和梅勒斯都喝醉了;自己走不了路。只好由奶娘在前面拎着风雨灯;踏着夜露和时断时续的虫声;由康妮和麦尔肯夫扶着醉人归去。
第二天康妮和梅勒斯把父亲和继母送走了。麦尔肯虽然很喜欢莫尔农庄;但更留恋他收藏丰富的画室。在大醉了一场之后;还是回去了。
小爱芙琳却感冒了;并不幸患了肺炎。莫尔农庄无医无药;康妮只好求助于爱丽丝了。在当天万籁俱寂的时候;按照事先约定好的信号;哪一方有了万不可解的事情;就杂乱地没有节律地敲击老树。
梅勒斯就到守夜的小窝棚那里;拼命地击打那棵老榆树;打了一阵又打一阵。那沉闷的声音在静夜里传得很远。
过了一会儿;梅勒斯就见从莫里斯农场的方向;有一支火把;被夜风拖长了;像一条蠕动的火蛇;顺着曲折的丘陵间的夜路;迤逦而来;而且异常迅速。
康妮和梅勒斯在路口迎候。
那支火把到跟前了;一匹高大的马也在他们面前出现了。马上骑着两个人;一个是莫里斯;一个是爱丽丝。
他们还没等从马上下来就问:“是谁有了急病?”
康妮回答:“爱芙琳!”
他们从马上下来;顺手把马拴在一棵树上;就急忙跟着康妮进屋了。因为爱丽丝猜到了有病人;所以就把医药包带来了。
只见爱芙琳的小脸烧得通红;不停地咳嗽着;但就是不出一滴汗。爱丽丝麻利地给她试了体温;一看体温计;把爱丽丝也吓了一大跳;孩子的体温高达三十九度;如果不赶快打消炎针;体温还要升高。
爱丽丝急忙打开医药包;找出常备的消炎药;吸在针管里;就给小爱芙琳注射上了。大约过了一刻钟;孩子渐渐地安定了。
爱丽丝说:“只要退了烧就没有问题了;在这方面我还是有一点经验的。康妮;你不必担心;在天明以前;就会退烧了。”
两个男人觉得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了;就谈起了关于马的话题。莫里斯说:“这匹顿河良种马是我刚买下的;它是我的交通工具。说到哪儿去办事;跨上马背;眨眼就到。可不像以前了;就凭两条腿;把好些事都耽误了。如果今晚不是骑马;就凭双腿走;肯定得误事。”
梅勒斯是个马迷;从当蹄铁匠时起就想买一匹好马;骑上风光风光。但一直由于手头拮据;总也没有买成。这次看到莫里斯的这匹马;他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愿望又复活了。
他对渐渐平静下来的康妮说:“如果遇上这样的好马;我说什么也得买上一匹!”
康妮故意嘲笑他:“都到了什么时代了;有钱不买汽车;偏偏要买马;你与莫里斯真是一对大大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