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微尘 >

第19部分

微尘-第19部分

小说: 微尘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中国大地上历朝历代的变更中最为敏感的问题。他们周围的战士几乎都是农民兄弟,最能体会农民们祖祖辈辈梦寐以求的东西。何大羽在几年的战争中清楚地看到,装备精良的国民党八百万军队之所以被打垮,那就是因为在势不两立的较量中,真正面对面相互拼杀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是换了军装的农民。国民党军队里的农民手里拿着精良的武器却盼不到他们所期望的土地,而共产党队伍里的战士却正是为自己的命运和土地而战,获得土地的曙光就在前面,那正是革命队伍决心为扭转乾坤而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当然,事情还不那么简单,这里面要有强大的宣传鼓动,要有像钢筋铁骨一般严明的组织,还必须要说到做到眼见为实的诚信。共产党许下的诺言何大羽都会全力去做,自然就应该把大小地主的土地和财物都分给天下的农民。 

  大规模的土地改革运动和清匪反霸运动几乎是同时展开,被称为“侠女”的黄彩是云山的地主。不管她后来是不是把田地分给了农民,解放前三年以土地收租的都是地主,那是政策规定了的。再说,她还是别过手枪,曾经和反动军警、袍哥大爷、地痞流氓甚至和帝国主义的教堂混在一起的地主。一群热血沸腾的工作队员刚到云山教堂,自然就认定洋人办的教堂是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工具。这道理非常简单,教堂里的地主黄彩和查问梅自然就成了人民的敌人。工作组写了报告马上呈报到县里,同时也不由分说地把她们五花大绑押送到乡里看管起来。这时候,李子良和他原来的部下周高富正在深山里征战,也没有顾及到教堂这边发生的事情。教堂几经搜查,要黄彩和问梅坦白交代。黄彩交出了手枪,从问梅那里又搜出了冯淳从外国寄来的两封信,其他也没有搜出什么发报机之类的东西,可区里还是把她们管制了起来。 

  没想过了不久,县里的军管会来了公函,宣读了黄彩虽原本是地主,因为她曾经帮助过地下党,也是人民的朋友。又因为她和旧社会的关系复杂,暂且就叫她是“开明地主”。公函里说:黄彩积极参加过抗日宣传活动,暗地里协助过地下党做过一些有益于人民的好事。经县委决定,特增补黄彩为县政协委员。也就在这公函里,还宣读了查问梅在教堂期间也曾经帮助过地下党的游击队,经县委决定,调她到县里的干校去学习。 

  然而,这公函来迟了一点,这时黄彩和问梅已经被审讯、游斗、关押了一个多月,黄彩家里剩余不多的土地和房屋家什早被分光,教堂也不能待下去了,她只好孤身一人到了县里。 

  县里待她不错,还专门安排了一间临街的房屋让她们住下来。 

  黄彩去县里参加了政协委员会的第一次会议,这会议的场所就在过去国民党的县政府里。门外张灯结彩放起了鞭炮,黄彩也懵懵懂懂跟着一群人走了进去。一向潇洒的黄彩虽然还是那身精干的短装,不过刚从关押中释放出来,两眼浮肿,脸色也有些苍白。刚签了到,会议还没有开始,黄彩就坐在进厅后面的窗户旁边不声不响。她发现到这里来的不少是原来县里认识的人,除了县中学的朱校长,原商会的黄会长、冯鸿举,原国民党县政府的赵秘书也来了。 

  只不过这些老头儿们的衣着和表情跟以前已大不一样,他们好像是商量过似的,都跟着朱校长的模样一律穿上了灰色的土布解放装。黄彩看着他们就像做梦一样,特别是像冯鸿举那样以前穿惯了绸缎马褂的人,现在看起来倒觉得有些滑稽。 

  参加会议的委员们都尽力站在引人注目的地方,哪怕是碰到有一点面熟的人,就像是碰上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相互夸张地大叫,握手,又连连地寒暄。不过,这些人对于寒暄的对象以及热情的程度那是十分考究的。比如说,那朱校长的身边就围了一大群人,一个个面带笑容热情高涨。朱校长个子矮小,处在一群人高马大的人物中间,只看到一只手扬得很高,伸在上面不停地比划。 

  朱校长显然是这会议的中心人物,看来是说话太多声音也有些沙哑。而周围每一个人都好像在等待他那眼神的光顾,如果谁要是被他看了一下,这人多半会配合着点头哈腰。进厅里的气氛越来越高涨,而黄彩却有些恍恍惚惚,她也不知道前几天还在接受审讯,现在怎么就当上了政协委员。仿佛是在一阵大风过后,不知怎么就把她吹落到这里来了。当黄彩在进厅的大窗下坐着发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黄彩,过来,过来。到这里来。 

  ”黄彩抬起头来看了看,只见朱校长周围的人都露出惊异的眼光朝她这边看。 

  在黄彩过来的时候,朱校长高扬起手臂环视了一下大家说:“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可是我们县里有名的女侠喽。你们不知道吧,抗日战争的时候她就接近过共产党,做过一些有益于人民的好事。她始终是外围,嗯、嗯,外围。外围也是不得了啊。是要冒杀头危险的。我们今天能革命成功,人民能当家作主,就是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啊。县里的女委员是很少的,黄彩就是其中一个嘛。”朱校长清了鼻子又继续说:“你们要问了,这反映了什么问题呢?这反映了我们共产党要把妇女从三座大山下解放出来嘛。那什么又是三座大山呢?那就是你们以后要好好学习的问题喽。”正当大家点头称是的时候,朱校 

  长突然看着黄彩说:“我们今天能一起来开会,都是革命同志喽。噢,黄彩,听说 

  你也是我的学生吧?我记得,好像是我刚来县里的时候吧?在那个,那个叫二岩的小学吧? 

  这样看来,你还是我的得意门生哩。” 

  朱校长看见周围的人都在点头,又把黄彩拉到旁边放低了声音说:“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你那个徐匡年轻有为,还在我们学校住过哩。”朱校长“嗯”了两下又继续说:“革命嘛,总是要付出牺牲的,他要是还在,今天也应该是专员级的干部喽。黄彩啊,你走过的路也不容易的啊。我们今天能请你来一起参政,一起来共商国家大事,也是继承了他未尽的革命事业,也是代表他来的啊……” 

  不知怎么,黄彩一听到徐匡的名字,竟晃晃悠悠地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头脑一阵晕眩,耳朵里也响起了嗡嗡的声音,所有的往事仿佛都一起涌了出来,那后面的话已听不见了。只听得黄彩恍惚不清地说:“朱校长,我想喝口水……” 

  朱校长赶紧拉着她的手说:“黄彩啊,也不要太激动了。革命的未来还需要你们年轻人努力工作啊。来、来,里面给各位都泡了茶,快扶她先去里面坐坐。” 

  会议开始了,黄彩还在晃晃悠悠地想着自己的往事,徐匡的死已使她万念俱灰,抄家、游斗、封教堂更让她品尝到这人世的屈辱。她已经感到心力交瘁,对什么事情都已经提不起精神,发下来的几本文件她也只是翻了翻,那些人民掌权、阶级斗争的话她也实在不想去听,她坐在那里一阵阵心烦意乱,怎么也无法把那些伤心的往事从脑海里挤出去。台上一个个领导讲话,她几乎都没有抬过头。可在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黄彩突然听到了一个她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看,发现那讲话的正是一身解放军装束的李子良。随着李子良铿锵有力的讲话,徐匡的影子又浮动了起来。可她想的倒不是李子良说的那些革命道理,而是勾起了那些完全相反的事情。她想:要不是你李子良的那张条子,徐匡也不会离开我……当年我帮你,就看你是徐匡的朋友……我等了徐匡七年,可你还瞒我,骗我……你们抄了我的家,收光了我的财产,还封了曾救过你的教堂。今天还有脸来说那些为了天下老百姓的大道理……黄彩从来就搞不懂什么是政治,即使曾经和徐匡刻骨铭心地恋爱过,那也是为了对徐匡真诚和那些夹杂着江湖义气侠肝义胆的东西。在她看来,不管你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够朋友,她就会患难与共两肋插刀甚至是以身相许。黄彩坐在会场里胡思乱想,有时也抬起头来看看李子良那不断挥动胳膊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她心里一直在想:徐匡去了,自己去了教堂;我为什么去教堂?就因为想寻个干净地方等待徐匡;苏珊讲义气,我们教堂那么帮助你共产党的游击队,把你李子良的命也救了回来,可你们不但把教堂也给我们封了,把家给我抄了,还把我关起来天天审讯。你们现在假惺惺地叫我当什么委员,这委员算个什么东西,要来真的,怎么不把弄去的东西还给我?你算什么朋友,你能算哪路朋友?要不是你李子良那张条子,徐匡也不会离开我,我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孤苦伶仃……黄彩翻来覆去地想到这里止不住泪流满面,眼前又一阵发黑,会议大厅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歪歪斜斜,仿佛是在慢慢地旋转不停。 

  回龙县第一届政治协商会议开过了没两天,黄彩的幺舅妈提了一篮鸡蛋,衣衫褴褛猥琐不堪地找到黄彩家里,刚一进门她就一头趴在地上怎么也不起来。幺舅妈哭着说:“黄彩啊,你当了政府的官了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黄彩这才知道幺舅三个月前已经被抓了,幺舅娘要她无论如何也要想想办法去救幺舅。黄彩想,不论怎么说,当年徐匡被抓是幺舅帮忙才把他放出来的。而今幺舅被抓,幺舅娘已经找上门来求我了,自己怎么说也不能不尽心啊。 

  黄彩扶起幺舅娘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政协委员究竟是不是官,尽管没叫我管事,我也得去想想办法。幺舅当年也帮过他们,我不信他们共产党现在就这样无情无义。” 

  幺舅娘说:“你原来家里的那个长工李子良现在是副县长了,以前市里的保安司令部几次要拿他,都是你幺舅给你说了,那不就是要你去跟他们报信。李副县长现在是专门管这些事的大长官了,你去求他,只要他开个恩,哪有办不到的。” 

  黄彩面对这哭得昏天黑地的幺舅娘,想来想去还是横了心说:“好,我去。就看他李子良怎么说。” 

  黄彩去了县里的军管会,好不容易才找到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李副县长。李子良见了黄彩马上叫其他的人都等着,大步跨上去热情地和她握着手说:“我早就想抽个时间好好和你说说话了,你看,这面前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实在没办法脱身哪。你现在好吗?你住的房子现在只给你安排了一间,等下一步给你落实了工作之后,再给你调整一下。你说,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黄彩也不含糊,单刀直入地说了要放她幺舅的事,还特别提到她幺舅以前曾经帮忙放出徐匡,又好多次给云山游击队明里暗里通风报信的事情。 

  李子良皱起眉头沉吟了一会说:“你说的这事我都知道,可是现在看来很难办。你幺舅怎么说也是国民党县党部办公室的主任秘书,他个人在外面的民愤虽说不大,可由他经办的事情也不少,起码要接受一段时期的审查。你说的给游击队报信的情况,我会在下次工作汇报的时候提出来,那要看其他领导和上级怎么看了。不过,黄彩呀,现在清匪反霸的斗争尖锐复杂得很啦。上次在政协会议里发的文件你看了没有?我在会上还专门谈了这个问题。”李子良想了想又说:“那次会议过后的小组讨论,我怎么没见到你?” 

  黄彩说:“我那几天人不舒服。再说那些文件我也一点看不懂,我心里发闷。” 

  李子良非常吃惊地说:“怎么连那些文件你都没看?你不看也应该听听人家怎么说吧。那天我在讲话中说的立场问题,你怎么就没听见?黄彩呀,你实在需要擦亮眼睛提高阶级觉悟啊。” 

  黄彩本来就觉得自己委屈,一听到这带些训斥的话心里就冒火,她气得只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这样无情无义!”扭过头来就往外面走。李子良在后面叫了两声,她也没回头搭理。 

  可没过半月,黄彩的幺舅还真就给放出来了。 

  这下可不得了,那些被抓的原国民党的军警官吏、地方袍哥以及各方术士、地痞流氓的家里人全找上门来了。一到夜里,提着各式礼物的男男女女鬼鬼祟祟川流不息。这下可把黄彩难住了。她对那些礼物可以不收,但有些人的拜托怎么说也是不好拒绝的。比如,当年给徐匡和李子良透过不少风的刘乡长;当年向各路拜把兄弟打过招呼,给徐匡抗日宣传队放风看路的袍哥兄弟。这些人能拒绝得了吗? 

  黄彩撑着脸皮又去找李子良了,这次,李子良态度虽也算和蔼,可也非常认真地说:“黄彩啊,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啊。近来对你的反映很大哩。说去说来还是个擦亮眼睛站稳立场的问题。上次为你幺舅的事,我找了几个人写了证明,好在他以前直接做的坏事不多,也确认他给地下党报过信。本来应该对他多看管一个时期,多搞清一些问题。但是因为你来找过我,我就专门把他的事情提前办了。放他出来,处理成‘就地监督管制’。为这件事,我在党内虽然作了说明,可也受到不少批评。这次你又来说放这些人,我实在是帮不了喽。同时,作为一个老朋友,一个老同志,我还是要提醒你啊。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是严肃的阶级立场问题,绝对不是江湖义气那些东西。黄彩啊,你一定要站稳立场,明白事理。我今天批评你,也是为你好啊。” 

  黄彩被说得脸上发烫,可还是瞪圆了眼睛有些气愤地说:“我今天来说的人不是一般的朋友,都是帮助过你们的人。要你帮忙的人,我都是再三掂量过的。我就不懂你说的什么‘立场’。当年那些人如果也来说‘立场’,你们好多人都活不到今天。你们现在不讲情面了,就说是什么‘立场’了。你们一来就关了那么多人,我早就明白你们是最不讲义气的!” 

  李子良顿时瞠目结舌,真不明白这黄彩说话竟然如此蛮横。可他又觉得自己懂得黄彩,了解黄彩,更觉得自己实在是欠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