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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微尘-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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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我也长见识,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又臭又硬不接受改造的人!我就不相信,共产党就教育不了你!” 

  其实,刘芳在潜意识中也是动了心计的,她本来就觉得这里没什么出息,也不想借此机会把矛盾闹大起来。为这两方面都不肯罢休的情况,李子良还专门来了教养所。李子良给黄彩谈过话后又去找了刘芳,刘芳躺在床上说:“我生病了,我起不来了。”又讲了不少教养所有关阶级斗争的严重问题。当天下午,李子良就同意她到县里去治病。直到半个月后,刘芳再没有回来。说是已经把她调到县委宣传部去了。 

  刘芳走了,上面又派了一个中年的指导员来。这新领导叫吴秀明,本地人,说是从县教育局调来的。黄彩觉得这人模样和善,文质彬彬,来了以后和谁都显得和蔼可亲。在召开第一次全所大会的时候她就说:“政策方面的事,大家都反复学过了,我就不再讲了。我只希望大家做一件事,所有的管教干部都应该轮番到缝纫车间和纸盒工场去劳动,和那些在旧社会受尽凌辱的妇女们打成一片。我们都应该明白,她们虽然有很多恶习,可也是旧社会受苦最深的人。” 

  黄彩觉得这话语不多,却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从这天起,她每天都看到吴秀明在不同的车间打纸浆、做缝纫,还喜欢和妓女们一起聊天。黄彩已有些时间不愿理会其他人了,可每当碰见吴秀明的时候也会点头笑笑。第五天晚上,在开会学习的时候,黄彩依然不发言,吴秀明笑着说:“大家都发表了不少改进工作的看法,还不知道黄彩副所长有什么意见。 

  其实啊,我和黄副所长很早就认识了。”黄彩突然抬起头来看了看她,虽似曾相识,可很长时间以来,自己是晕晕乎乎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吴秀明又笑了笑说:“那个时候啊,我们都很景仰侠女黄彩啊。这次能和黄副所长一起工作,也是缘分喽。” 

  黄彩顿感受宠若惊,连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虽想说话,可也不知该怎么说。等到会议要结束的时候,她才突然站起来轻声说:“我来这里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不瞒你说,我还不知道副所长该做什么呢?” 

  吴秀明笑了,在座的干部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自从吴秀明来了以后,人人都感到“妓女收容所”的气氛一天比一天轻松,一天比一天活跃,不论大事小事她都喜欢听取大家的意见,光荣榜上要上什么人也要大家来评定。干部们也开始像吴秀明那样和原来那些妓女们拉家常,连吃饭的时候也一改过去的规矩,和她们坐在一起。吴秀明在表扬人、鼓励人的时候声音很大,批评人的时候总是轻声细语。她还带来了一架手风琴,经常组织干部和收容的妓女们学新歌。她说,我们的民族多少年来总是受人欺辱,到现在才开始扬眉吐气。到这里来的姊妹们在旧社会都是最苦的苦命人,应该让她们在新社会里享受阳光,应该把教育和改造都放在阳光里。不少被收容的妓女们听到这些话,虽还不太懂得有关民族的事,脸上却也开始有了笑容,连所里的干部们也好像是呼吸到清新的空气。而吴秀明也发现,有十几个原来的妓女人依旧是愁眉苦脸没什么反应。她发动干部们多去和这些人谈心,这才发现,她们大多是染有深度性病,医治了两个多月都没治好的妓女。比如,79号铺的一个老太婆是严重的花柳病,因为长期得不到治疗,不仅走路困难,还臭得让人恶心。旁边铺位的室友不断地申请搬走,连所里的护士也不太情愿给她看病。 

  吴秀明知道以后,马上叫来黄彩,和她一起去县里为她申请了最好的药,每天还亲自去给她护理。被治疗的老太婆感动得跪在地上号啕大哭。吴秀明则对她说:“你是世界上受苦最深的人,你现在是我的同胞姐妹,你要站起来活,站起来哭,活得要像个人样才行。”这话使旁边的黄彩当时就感动得鼻子发酸。 

  在全面检查了身体之后,吴秀明组织了一次诉苦大会。一个三十多岁、面色蜡黄、枯瘦如柴的女人第一个发言。她还没开始说出第一句话就已经泣不成声了。吴秀明上去给她递了一杯水之后,大家才知道她过去曾是农村一个逗人喜爱的小姑娘,被村里的恶霸强奸过后被逼出来流落到了城市。城里的流氓强奸了她又让她沦为了街头的妓女。后来又被一群叫花子霸占了,这群叫花子肆无忌惮地欺辱她,三天两头轮奸她,她几次逃跑几次跳河,都被抓了回来 

  。这中年女人说到今天能在这里吃上一口饭的时候,突然就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全场的人都哭了,黄彩这时也忍不住了,她跑上台去一把抱住这个女人,自己也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这时,她也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了教堂,她记起了在苏珊所讲的圣经里那个上帝关爱妓女的故事。她想,苏珊如果在这里,也一定会像吴秀明那样关心她们,给她们生活下去的勇气。 

  黄彩感到这些人比云山里那些受苦受难的山民还苦,她也开始明白她们的身世和遭遇,实在是那人吃人的旧社会所造成的。从这以后,她不仅喜欢听吴秀明说话,也开始真正去想那些翻身解放,以至于阶级斗争的问题。在一次节日的晚会上,每个班组都要出来表演节目。吴秀明知道黄彩喜欢舞剑,看到她正在高兴的时候,马上就带头鼓掌说:“你们看见黄副所长舞过剑吗?那是难得地好啊!你们想不想看啊?黄副所长能不能给大家表演一段啦?” 

  大家一阵鼓掌,黄彩就兴奋了起来。她赶紧回去换了一身白绸衣裤,刚一出场就迎来了又一阵热烈的掌声。她站在坝子的中央,在红红篝火的闪亮中一个金鸡独立的亮相,那宽大的白绸衣裤就在江风的吹拂中飘动了起来。黄彩舞动起来了,精神抖擞身姿矫健,一招一式步步到位。她的剑法渐渐由慢而快,那目光随着剑梢,像劈风斩浪一般上下奔驰起来;突然,那剑梢在暗蓝色的天光中稳稳定住。她定得是那样的稳,竟弄得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在那片刻的全场静穆中,剑梢又开始在颤动中飞舞;光斑映着火光,划出了一道道流畅而美丽的金红。人们看着她那闪亮的身影,时而如狡兔般机敏,时而又如金钟一般纹丝不动。黄彩舞起剑来是那样地陶醉,白绸在风中哗哗作响,剑梢在暗蓝色的夜空里频频颤动,她那飞动的身影在火光里拨动着激越,感悟着奔腾的欢乐。 

  在一阵又一阵掌声过后,吴秀明提高了嗓门说:“你们知不知道我们的黄副所长是个老革命啊?抗日战争的时候她就身别双枪为抗战助威,解放战争的时候她冒死救过游击队员。同志们哪,她也是个女人呐,可她有觉悟,活得有骨气!从来不向命运屈服!”吴秀明停了一下 

  说:“同志们哪,我们都应该向她学习啊,学习她的自尊,学习她的自爱,学习任何艰难险阻都阻挡不住的革命精神!” 

  黄彩实在是受宠若惊,不过她也好长时间没有听过这样温暖的声音了,虽然有些怀疑是不是说的自己,可也从心里感受到吴秀明的真诚和温馨。 

  从此以后,吴秀明就成了她最愿意交谈的朋友,好多年来心里的期盼、苦闷和彷徨,对人世间命运的疑惑,以及未来的路将怎么走下去全都向她倾诉。黄彩的日子开始有了生机,也真正关心所里的事情。她和吴秀明一道奔走寻药,协助所里的医务人员给这些女人治病,还为这些不幸的女人寻找家人。 

  春节到了,黄彩用自己的工资买了些冰糖、花生,包成了一个个小包,去送给那些女人家里的小孩。她没想到,这些小小的礼物不仅让她们的小孩高兴,还弄得大人们痛哭流涕。这深深触动了黄彩的善良,也勾起了自己曾在山里布施穷人的回忆。 

  四 

  半年多来,黄彩所在的江心妓女收容所的工作开展得井井有条,好多收容人员不仅治好了性病,戒掉了吸毒的恶习,还在收容所的小型工厂里学到了生产劳动的技能。所里已经送走了一批改造好了的妇女,给她们联系安排了工作,让她们走入社会自食其力。她们在学习和诉苦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会痛哭,她们为自己曾经遭受过的凌辱和苦难而伤心,更为自己的新生,怀着对共产党无比感激而痛哭流涕。在离别的时候,有的人抱住吴秀明和黄彩泪流满面,有的人竟趴在地上长跪不起。每当这个时候,吴秀明和黄彩常常跟着她们一起伤心落泪,甚至一起大声哭泣,人人都感受到新社会把鬼变成人的伟大,感受到人世间真诚的情义。黄彩常常把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擦着眼泪说:“姊妹们,站起来,不要哭,新社会还等着你们去建设哩!” 

  然而,好景不长,吴秀明不知怎么给调走了,好像是说她有点什么没弄清楚的历史问题。黄彩急得去区里找到了李子良,要吴秀明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李子良苦笑着说:“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我马上也要到专区的学习班学习去了,我们这些在敌后工作的同志都要去学习,我们从旧社会来,思想上有很多非无产阶级的东西,这些东西都需要清洗。黄彩啊,你在前些日子的工作很有成绩,你也应该不断的接受新事物,要多学习,多进步,这也是秀明对你的期望。” 

  黄彩觉得李子良在说吴秀明的时候表情有些异样,她马上说:“吴秀明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她怎么会有什么历史问题?” 

  李子良说:“你知道那个刘芳是什么人吗?她是军分区一个师政委的女儿,她专门上报了材料,说我和吴秀明包庇了很多有问题的人。”他又停顿了一下说:“黄彩啊,我现在不得不告诉你了,吴秀明是我的爱人。” 

  黄彩心里突然被震了一下,吴秀明竟然是他的爱人!李子良以前怎么从来没给自己说过,自己也竟然一点没有察觉?黄彩不由得惊愕起来,不可理解地盯着李子良那双忧伤的眼睛。这时候,她突然感到那双忧伤的眼睛给了自己一种从心底发出的震颤,这震颤让她眼里饱含起泪水来。此时此刻,她仿佛这才突然发现李子良是一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男人,更感到了李子良的诚挚和亲近。她感到不是人家亏待了自己,而自己才真正是欠了人家的情。 

  李子良又轻声地说:“我告诉你这些事,是希望你能把你周围的事情看得复杂些,看得清楚些,想得长远一些。黄彩啊,你千万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这任性是会付出代价的啊!” 

  说到这里,李子良突然调过头去,停顿了好一段时间才使自己镇定下来。他又慢慢回过头来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以后的路,就看你自己去走了。” 

  吴秀明已经走了,李子良也要走了,她也不知道怎么来表达自己的情意。可是,她仿佛觉得自己现在来表达已经有些太晚了,不由得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石梯,然而,那心里的惭愧已经表露在那茫然失措的眼睛里。 

  李子良咬了咬牙轻轻地说了一声“保重”回过头就走了。 

  黄彩觉得这“保重”的语音有些异样,声音虽小,可分量很重,好像那不单是对我黄彩说的,也同时是对他自己。 

  “妓女教养所”很快又调来了新的领导,新来的指导员也是个中年女人叫朱大秀,是从农村土地改革积极分子中提拔上来的。朱大秀看起来很憨厚,皮肤黝黑,矮墩墩的身板相当结实,她好像不苟言笑,两只眼睛鼓鼓地看人,随时给人一种苦大仇深刚毅不屈的感觉。黄彩把李子良对她最后说的“保重”两字常常记在心里,在反复思量那些话之后,不知怎么倒让她突然变得沉静起来。她每天认真查房,检查伙食卫生,种瓜种菜缝纫生产都自己动手。她开始认真去看吴秀明留给她的书,对所里的事她再也不去争高下,什么事都听朱大秀的。然而,这朱大秀一来黄彩就觉得她来者不善,除了管教更加严厉之外,好像从不把黄彩放在眼里。朱大秀虽然大字不识却特别喜欢听人家念文件。她启用了一个性格柔弱文质彬彬的管理员专门帮她读这些东西,每次开会就喜欢叫她反复读,读了文件又没完没了地叫她读马克思的“资本论”、“唯物主义辩证法”以及“反杜林论”。那些书看来有些深奥,不仅这管理员读得结结巴巴,好像这些开会的人也听不大懂。在读的时候朱大秀的眼睛不停地左右巡视,显然她也没听懂。然而,她绝不允许任何人走神,更不允许任何人提问题。每天开会的时候她反复说:“我要决心整顿过去那种没有原则、无组织无纪律、目无党的领导的不良风气。这是上级给我的指示,我必须像无数革命先烈那样坚决执行。” 

  这比喻虽不贴切,可朱大秀倒觉得非常得意。她实在看不惯黄彩,却绝不像刘芳那样开会的时候才说,而是不论在什么场合当面就说。“黄彩,你早上怎么不按时起床?你看你那个床,简直像鸡窝一样!” 

  “黄彩,你怎么和那些妓女说话随随便便,哪里像个革命干部?” 

  “黄彩,你怎么不发言?我就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黄彩只是看着朱大秀发笑,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朱大秀可没对她笑,马上黑着脸说:“你怎么不说话?刘芳就给我说过,你过去是个地主,还是个和帝国主义反动分子勾结的、会耍枪的地主。你笑什么?你还笑得出来!我一看就知道,你骨子里就没有什么好东西!” 

  黄彩似乎看到了一个比原来还厉害的刘芳。她觉得原来那刘芳还文绉绉地给你来一大通道理,而现在这个朱大秀却直截了当,冷不防就给你来一杠子,还从来没有多余的话和表情。她就像一架推土机,只管推开所有她认为是挡道的东西。 

  黄彩尽管心里憋气,却也不愿显露出来。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去想李子良叮嘱的那些话:“事情嘛,都应该想得长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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