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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微尘-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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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彩笑了起来,说:“你还说你是一个乐观向上的革命战士哩。你不是说你的任务非常艰巨,怎么第一个回合就咽气了?慢慢来吧。我也会帮你。” 

  江流涌听到这话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好像是自嘲地说:“好,那我就听你的。” 

  她们一起把江流涌带到吴老汉家安歇,回来以后,黄彩发现问梅在一贯的平静里也透出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悲伤。在吹熄了油灯过后,她问她和江流涌之间究竟有没有事情。隔了很久问梅才说:“以前在干训班里,我根本就没有和他谈过什么恋爱。但他的热情的确让我心里充 

  满了矛盾和痛苦。我知道过去的冯淳和现在的江流涌都是很好的人。特别是冯淳,他非常的优秀,我怀念过他,可我谁也不能爱,一谈到爱这个字,就像刀子在剐我的心。我曾经为冯淳的事情痛苦过,可经过了这些年的波澜,我就更不会爱任何人了。要是我真的去爱了谁, 

  不只是对不起别人,连自己也永远不会安宁。”黄彩认真地说:“这又是你说过的话。我真是搞不懂,你心里究竟埋了些什么东西?我就想 

  ,你过去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爱过别人?” 

  问梅说:“不,我已经对异性没有任何欲望了,只能对上帝诉说心里的东西。”在昏黑的夜色里,黄彩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听到了她那急促的呼吸。 

  黄彩说:“好,我不问了,我就知道这江流涌是自作多情白跑了一趟。”她又笑笑说:“不过这小子真叫热血青年,他来的路上就不断激动,他说他在激动中肯定会喷发出一些好诗句来。你不要说,我真还有些同情他呢。你明天还要上课,就不用管了,我带他到山里去散散心,肯定还会激动出诗句来的。” 

  1958年秋天的梅雨来得特别早,八月刚过就一直下个不停。到了十月,天气骤然变冷,细细密密的毛毛雨从铅灰色的苍穹间不紧不慢地飘落下来,布满了山川大地还没有一点声息。 

  “钢铁誓师会”在专区刚刚结束,县委书记何大羽就连夜召开了电话会议。第三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一群从县里和区里抽调来的干部就赶到了华岩公社。何大羽说:“同志们辛苦了!等一会大部队就要来了,现在要抓紧时间休息。食堂煮了些包谷,早饭就只有随便了。 

  ” 

  “云山钢铁指挥部”负责后勤的副总指挥李子良又赶紧过来说:“请把自己的背包放在廊道上依次排好。从今天起,钢铁会战正式打响,大家就是战斗的军人了。” 

  华岩公社的办公室在半山腰上,从前是一所地主大院,门外的水田层层叠叠,一直铺到了山下的谷底。谷底下面是一条明晃晃的小河,那进山的机耕路就沿着河口蜿蜒而上,直到公社的大门口。公社的后面是陡峭的山林,那里已没有大路了,只有一条小道通到大山里。这公社比较偏僻,可自从那后山的红石头被带到专区以后,很快就引起了专区和县里的重视。不断有探 

  矿的、考察的,地委的张专员还专门派了一个工作组驻扎在这里。就在五天前,专区的张专员在“钢铁誓师会”上非常严肃地对何大羽说:“云山藏有惊人的铁矿,那是省里的专家都认定了的。可你们回龙县怎么就像个磨磨蹭蹭小脚女人?我告诉你们哪,如果你们还看不到全国大跃进的飞速形势,那是要犯路线错误的!” 

  对县委书记何大羽来说,这批评就像一记赶马的鞭子,抽得他这拉车的辕马只能跑个不停,他不仅连夜制定了一个年产五十万吨钢铁的规划,并向全县发布了紧急动员令。这紧急动员令让全县都沸腾了,到处传说那钢铁厂不仅是全国“超英赶美”的大战役,还能让六万农民去当钢铁工人哩! 

  命令一经下达,华岩公社就热闹了起来。门口的石雕麒麟虽然早已残破,可两边高墙上写满了雄健有力大字,左面是“以钢为纲,纲举目张”,右面是“脚踢保守,拳打右倾”。仅三天功夫,从大门外到大门里的道路两旁就布满了“光荣榜”“光荣台”“擂台榜”“英雄台”的各式牌榜。何大羽在“钢铁誓师会”上激动地说:“我们还要弄个石头打造的大牌坊,碑文上要刻出我们时代的英雄。大家甩开膀子干吧!那是造福万代、铭刻青史的名字哩!” 

  英雄不是谁都能当,可能当钢铁厂的“工人阶级”,倒是农民们梦寐以求的事情。两天前,各公社和生产队迅速编成了团部、营部和连部,县里的各个机关、厂矿、学校、商会、供销社,甚至邮局代办所这样的小单位都给县委送来了大红喜报。一时间,锣鼓喧天,唢呐齐鸣,那些红彤彤的决心书、挑战书就贴满了县里所有的大街小巷。何大羽头天晚上就来到了华岩公社,他一直蹲在煤气灯下聚精会神地读着手里的小册子。这 “土高炉炼钢要领”的小册子刚从专区发下来,对何大羽来说,这真要算是指导他行动的“及时雨”了。在任命他为“云山钢铁指挥部”总指挥的时候,张专员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是铁匠出身,应该说是我们党内的钢铁专家了。”然而何大羽自己知道,过去虽当过铁匠,可那最多也只是打打现成的毛铁做做锄头犁钯而已。能不能领导年产五十万吨的钢铁厂,其实连自己心里也没底。而现在,这小册子上的条条款款,实在是给他增加了必胜的勇 

  气和信心。就像这小册子的前言所写的那样:“……土高炉就像当年的‘小米加步枪’,小米加步枪能打垮敌人的八百万洋枪洋炮的军队,用现在的土高炉超英赶美,有什么不行…… 

  ” 

  何大羽已经两天没睡觉了,而李子良比他还要来劲。李子良一身短装,脚上穿了双麻窝儿草鞋,裤脚上扎了个山民似的绑腿,他平时就喜欢皱着眉头,所以看起来比谁都显得焦急。李子良过去是云山这一带的游击队长,每次打仗的时候,就是这副精干的模样。只见他紧锁眉头,细眯着眼睛,精神抖擞地准备奔赴战场。 

  华岩公社在公路的尽头,这里很快就成了最重要的中转站。两天前,第一批千人部队已经进了山,这第二批钢铁大军马上又要在这里集结。几辆运螺纹钢条的卡车已停放在坝子上,他们风雨兼程跑了两天一夜,今天凌晨才赶到。李子良是管后勤的,他一面看看这倒霉的天空 

  ,一面又看了看这些在驾驶舱里睡觉的卡车司机,只听见一片淅沥呼噜打鼾的声音。细雨沙沙作响,钢条在朦胧细雨中闪眨着幽蓝的微光,那鼾声和雨声交合,更烘托了山林的寂静和空旷。 

  何大羽放下小册子啃了几口包谷,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问旁边的江柄文说:“东阳公社最远,他们那个团是昨天早上走的吧?” 

  江柄文是农业局办公室的秘书,现在是负责联络各方的干部。他说:“我已经通知他们今天早上七点在这里集合,肯定不会有问题。现在我急的是供销社的席棚,他们昨天就打电话来说只凑集了两万张,可这两万张到现在还没有送来。”江柄文又嘟噜说:“这雨又停不下来,先去的一个团都不够用。我说那四万张席棚就不该调到专区去。” 

  刚走过来的李子良说:“不调行吗?张专员要我们调四万张竹席给他们,供销社的余主任说保证十天内能还给我们。你想想,何书记能不同意吗?” 

  江柄文说:“我就知道余主任最爱唱空城计。我看他是立功心切,没有把握就放炮。你看,他这个哑炮,倒把我们整惨了。我昨天还跟各公社强调要自己带席子和油布,可大家好像还盼着供销社能送来哩。” 

  何大羽此时虽不动声色,可也感到问题有些严重。记得在把县里的四万张席子调到专区的时候,不仅当即就拍了板,还在大会上对张专员说:“没问题,发扬风格嘛,这点共产主义精神还是要讲的。”可现在看起来却有些失悔,他实在没想到钢铁厂说上就上,这一上就是几千人。唉,话又说回来,那时候,几个县都在争上游,比风格,张专员当着这么多人来调县里的席子,我能不给吗?他不禁又看了看天空对李子良说:“我看是不能等了,必须做到自力更生才行。马上通知先调五百人就地砍竹子,再调一千人在山上编席棚。” 

  正在这时,有人突然在寂静的后院吼叫:“食堂冒烟了。” 

  几个人马上跑去以为出了什么事,只见两个年轻人从食堂后面的炉灶里咳呛着跑了出来。江柄文看看说:“没事、没事,是两个艺术学院的学生在烤衣服。”李子良马上走了过去,看见这两个学生手里拿着吹火筒。他拍了拍两个年轻人笑着说:“莫急,莫急,这是湿柴。你们只向灶孔里吹气是不行的,应该先把柴火中间掏空,火才烧得起来哩。” 

  李子良回来给何大羽说:“这两个是省里派来的艺术学院的大学生,搞宣传的。”何大羽说:“能给我们派两个冶金系的来多好,我最担心技术问题。” 

  李子良说:“周山河前天就到山上去了,他在大厂里都干过,不会有什么问题。张专员说了,云山到处都是上等的赤铁矿,我看有点技术就能弄上去。” 

  何大羽说:“是啊,我们大家都不懂,也只有坚信土八路能打垮正规军了。” 

  李子良又突然想到了伙食问题,他对江柄文说:“小江,何书记说山上的粮食不能光从华岩、北图两个公社调,猪肉也必须赶紧弄上去。山上本来就穷,粮食只能供应几天,这些工作要想在前面才行。” 

  粮食局的吴科长也在旁边说:“北图公社本来就没有多少粮食,年年用水果、药材跟县里换。青壮年一走,尽剩下老的、小的,连那些女人也被妇联叫去搞‘三八炉’了,我看今年坝子里的谷子是没办法收完了。” 

  李子良也感叹说:“是啊,现在才体会到人越多越好啊。我看这雨是停不了了,谷子能抢就抢一些吧。我这个农业局长也担心哪,明年只有吃库里的存粮了。”当他们正在考虑明年的时候,很远就听到嘁哩哐啷敲锣打鼓的声音。此时天已发白,干部们一起跑向大门外面,透过山下雨蒙蒙的梯田,已经看到了几路人马往山上走来。不知是谁大叫道:“前面是双凤公社的!你们看到没有,后面是白土的,再那面是东阳公社的!”大批人马终于到了,也让等候的干部们松了一口气。不到半个小时,只见每一队人马都使劲地敲锣打鼓,前面几个人手里还费力地摇晃着湿漉漉的红旗。走近了看,那雨水不断从旗帜上滴下来,人群在院坝内外聚集起来,闹哄哄的人头上还冒着一片片雾气。有人背着五花八门的背包,有的拿着扁担和绳子,有的打着雨伞还穿着才缝好的新衣服,有的戴着蓑衣和斗 

  笠。虽然全都是些雄赳赳的中青年壮汉,可看到那些湿漉漉的行装,何大羽也不能不为他们住宿的问题着急。他把带队的书记们叫到食堂开了个紧急会,布置了思想工作的方针和任务。与此同时,李子良对着密密麻麻的几千人用喇叭大声叫道:“同志们,贫下中农兄弟们,我们县里发现了大铁矿,我们要在云山建立很大的工业区。我们首先要建钢铁厂,要去战斗!可是天不作美,还在不断地下雨……”话还没讲完,坝子里的人群就乱哄哄地大叫: “ 

  刀山火海也敢上,一天等于二十年……” 李子良又说道:“可是,同志们哪!我今天看见你们没有战斗的思想准备,我一再强调要带油布雨具,你们怎么就不听?我看见你们有人还穿了新衣服来,这就是没有随时准备战斗的思想。我跟你们说过,这是摸爬滚打的战斗,不是来娶媳妇的……”话刚说到这里,前前后后的农民们一起哄笑了起来。李子良又继续说:“听我说啊,没有思想准备的战士是不能进山去的。那山里艰苦啊,席棚还没有运到,天又连连下雨,连住的地方都成问题了。何书记刚才还在问我,这样艰难的情况,我们还能不能去?” 

  农民们又七嘴八舌地嗡嗡了起来,一些人又开始大叫:“能去!” “能去!”“不怕苦,不怕雨,一天等于二十年,刀山火海也要去……” 那吼声从前面到后面,从一群人到院坝里和院坝外的所有农民。 

  在意气风发的吼声达到高潮之后,何大羽也从里面走出来,站在石墩上斩钉截铁地说:“好!那我们就决心进山!但是,身体不好的,一点遮雨的东西都没有的,可以晚两天,等准备 

  好了再去。前面已经有一千农民兄弟进大山了,你们现在的任务是把修建高炉的钢条运进去……” 

  一个公社的头头也拿起话筒给自己的队伍说:“弟兄们,县委书记何大羽说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钢铁工人了!”有人也在下面大叫:“穿新衣服就是想娶乖媳妇嘛!”大家一阵哄笑,吵得一点也听不见上面讲话了。李子良顺手拿起旁边的一面大锣对着麦克风哐ND023一声,这才让乱哄哄的农民们安静下来。李子良严肃地说:“农民兄弟们,刚才何书记才讲了工人阶级是要讲纪律的!松松垮垮,吊儿郎当,随便说话怎么行?你们要听上级的指挥,这是当工人阶级最起码的要求。不讲纪律就不能进山!你们说对不对?” 

  “对!”坚定的吼声伴着一股股从口里喷出的热气,震耳欲聋地响遍了细雨蒙蒙的山野。这吼声好像被黑愣愣的大山挡了回来,在天空里漂浮着。又仿佛是云里的雷声,在空中发出嗡嗡的共鸣。农民们喜笑颜开地把大卡车上的钢条取下来,看着这些并不重的东西全不当回事。这钢条平滑纤细,扛起来还软遛遛的。有扁担绳子的马上就把它们弯过来捆住两头,成了“U”字形,就像挑菜一样不费力气。没带扁担的就用谷草编织成草垫用肩来扛。李子良一再对那些肩扛的农民说:“钢条厉害,垫子要编织厚一些,千万不要把肩磨破了。”可不少农民还在嘻嘻哈哈,完全不把它当回事。 

  这里是机耕路的尽头,上山就只有一条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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