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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微尘-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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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把它当回事。 

  这里是机耕路的尽头,上山就只有一条小路,四千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艺术学院的两个学生也夹在延绵数里的队伍里。看来是第一次急行军,等他们慌慌张张把没烘干的被子、衣服和笛子、二胡捆好以后,队伍已走了大半。当农民们知道他们是省里派来的干部,自然是肃然起敬。一个留了络腮胡的农民以尊敬的口气说:“请问贵同志青春三十几了?” 

  学笛子的胡辉不好意思地说:“我刚进大学,才十九岁哩。” 

  学二胡的高林笑着说:“你们是故意抬举我们吧?我们什么都不懂,是来接受锻炼向你们学习的。”农民们觉得两个同志平易近人,一路就随意地和他们摆起了龙门阵。农民们肩上的钢条一人只有两根,这小小的梅雨更算不上什么艰难,大家一路有说有笑,每个人都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从解放前的艰难说到翻身解放,都为自己成了钢铁工人而无比欣喜。到了中午,农民们吃些自己带来的干粮,捧着就近的山泉喝水。到了下午,那扛钢条的几个年轻人好像很少说话了,胡辉注意细看,发现他们总是把钢条在肩上换来挪去。又走了两里,见他们有的把捆在腰上的衣服解了下来干脆就垫在肩上,有的去扯了些野草和谷草垫肩叠摞在了一起。两个学生这才发现,那螺纹钢条已磨穿了草垫、磨破了皮肉,流出了血来。那殷红的血已经浸在垫肩上,顺着脊梁,斑斑缕缕一直浸到了腰里。然而他们没有呻吟,有时还装着没事一样把俏皮话说上几句。这情况一直延续着,不能不让两个学生感到一阵阵心悸,大队人马走到了高山坝子,沿路有一些妇女和老人在稻田里收割已经倒伏的谷子,看见来了这么多人,一个个都伸起了腰,有的高声叫唤,有的挥动着手里的镰刀,有的则痴痴地望着延绵了几公里的钢铁大军。 

第三部分:炼狱 … 诸葛亮会议 

第三部分:炼狱 … 诸葛亮会议  何大羽带着四千人马直奔云山深处,天已黑尽,雨也停了,各公社才把用油菜秆制好的火把点燃。从山下往上看去,点燃的火把在山梁上蜿蜒曲折,犹如一遛遛在黑暗中弯来拐去的天灯。先头队伍刚到北图乡,从远处就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那是深山里的钢铁指挥部来迎接他们的。在黑夜里,上面的人马也好像是天上的灯火,他们在大山里吆喝着,跳跃着,把这支已经没有多少声息的人马顿时又激发得欢呼起来。此时,所有人都好像忘记了疲劳,用尽力气拼命向前。 

  四千人终于到了这荒郊野岭的铁矿基地,大山里燃起了一堆堆篝火,给这蛮荒的黑夜增添了 

  生命的壮阔和从未见过的声势。当何大羽和第一批进山的副总指挥朱根生紧紧握手的时候,满山遍野的农民更使劲地呐喊。各公社带来的标语全都亮了出来,不少旗帜上的文字已经被雨水淋掉了,而农民们依然把它们挥来挥去。 

  刘芳派来的“花木兰女子宣传队”也扭起了秧歌,每个人都使劲地唱道:“五年计划看三年,苦战三年看头年,赶上那个英国用不了十五年!嗨嚯嗨嚯、嗨嗨嚯!十五年!十五年!赶上英美不算难!”这歌声在瑟瑟的山风中清脆撩亮,在辉映的火光里响彻夜空。 

  然而这里毕竟是深山老林,从来也没有几户人家,后援的席子没有运到,特别是那些满肩是伤的农民又能住在那里?主管高炉的副总指挥朱根生向何大羽汇报说:“席子没有到,大家都很焦急,我们昨天已经动员先来的人把棚子腾出来给伤员住,可没想到伤员有这么多。看来棚子太少,解决不了多少问题,伤员们只有先挤一下了。我刚才又派了八百人去砍竹子,看来明天晚上就会好些。” 

  细雨又开始飘了起来,何大羽看了看天空,皱着眉头说:“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么办了。”旁边的李子良马上去拿了话筒叫大家再一次地清找伤员,他说:“……肩上或其他地方有伤的同志们,千万不要隐瞒,一定要来擦药!我们现在已经到钢铁厂了,淋了雨、化了浓就当不了工人啦!” 

  简单安顿之后,已是第二天临晨三点了。李子良一面布置上千人连夜编织篾席,一面找了几根树杈用油布搭起了避雨的小棚,他要江柄文和几个让出席棚的农民一起蹲在里面。这是他在云山游击队养成的作风,是身先士卒的行动。 

  指挥部设在山坳的一个小院里,方圆几十里看来就只有这一处房子,除了两间正屋就只有猪圈,另外还有一些分散在大山里照看山林的茅草棚。面对几千人的大军,这点房子真是叫杯水车薪,可人都来了,只能因地制宜了。院子的中间是“指挥部办公室”和“后勤部”旁边是“工程专家部”,后面的猪圈也清理出来挂了个“宣传部”的牌子,艺术学院音乐系的两个学生就住在里面,虽然散发着浓烈的酸臭,可再怎么说也是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天地。钢铁厂的炼铁专家除了从县里铁合金厂、铁木社调集的一些老师父外,领导他们的是专科学校冶金系毕业的周山河。周山河三十五岁,原来在西北的一个大钢铁厂里当过技术员,去年年底摔断了腿,在家里养了半年多的伤。时逢大炼钢铁,专区里的张专员不知听哪位省里的大专家说:从山脉地质形成来看,云山一带肯定有大铁矿。专区和县里也派人看过,两座大山里的红色岩石让前去探寻的人们欣喜若狂。经专区略作鉴定,马上就认定这里是一个巨大的露天铁矿。可省里、专区到处都在兴建钢铁厂,已经没有专家可派,而县委书记何大羽这时刚受过“小脚女人”的批评,不得不自力更生迎头赶上。 

  县里得知周山河这样一个专家在县城里养伤,马上派人去做了几次思想动员。周山河说:“我只是技术员,炼钢是一个复杂的程序,这责任太大,出了问题我可担当不起。”何大羽说:“我是书记,一切责任有我,你只要尽力,即使有问题由县里负责。这是党和人民的重托,我们一定会建立一个崭新钢铁基地。”周山河已不能推辞,只有瘸着一条腿到这深山里当了总专家。另一个专家叫陈小刚,地质中专校毕业。因为父母是县里的干部,毕业后就调到县里农机站工作。二十三岁的陈小刚在火热的运动中又燃起了他重新献身事业的勇气,他写了一篇动人的决心书,就成了钢铁厂的副总专家。周山河提出应该先用几个炉子做试验,可多数人却认为这不符合“一天等于二十年”的精神,土高炉马上就像雨后的春笋一样满山遍野地建了起来。红色的矿石一篓一篓地倒进了土高炉,炼铁的燃料自然是从山上砍伐的树林。大山里烟雾弥漫,火光冲天,五百座高炉白天黑夜不停地燃烧。然而,一连三天也没见一个窟窿里有铁水流出来。经过“诸葛亮会议”的集体研究,铁合金厂的李师父找出了问题的关键。他说:“肯定是这些木材太湿,火力达不到要求。”于是,大家就干脆把树木先烧成钢炭。 

   几千人马不断地挖矿,不断地砍树,不断地烘干木材,又不断地把木材烧成钢炭。然而,不能不让人焦急的是,即使加了满炉的钢炭依然是炼不出铁来。 

  这边铁水没有出来,可那边的土高炉还在不断扩建。每天都有新高炉上马的好消息,每天都有鼓舞人心的大红喜报传到县里。正当大家还沉浸在“全面出铁,指日可待”的时候,县委书记何大羽却收到了周山河寄来 

  的一份令人沮丧的报告。根据周山河过去的经历,他认定这矿石肯定有大问题。面对这样的坏消息,何大羽又连夜赶到云山召开了“诸葛亮会议”。 

  周山河解释说:“矿石的含铁量有多有少,炼铁的矿石必须达到一定的比例,为了稳妥起见,应该把矿石拿到中央或省里的研究部门去分析才行。”但陈小刚说:“我是专门研究地质的,这云山的矿石,在含铁量方面肯定是没有问题。” 

  有人就气愤地质问周山河:“你说清楚,这矿石究竟含没含铁?你是云山钢铁厂的总专家,怎么能随便扰乱军心?” 

  周山河说:“矿石肯定含铁,但是,这里面有一个含铁量的问题。含铁量太少,土高炉就根本出不了铁。” 

  虽然大多数人也弄不明白什么是含铁量,可全国都在超英赶美的劲头上,周山河尽管做了苦口婆心的解释,而他提出的问题依然是没人听的。于是有人就开始嘲笑周山河说:“你说,沙里的金子有多少?你试试,淘半天也难淘出一粒。按照你的说法,那就没人淘金子了?” 

  有人说:“什么叫百炼成钢?看来,你周山河就经不起革命的考验?所以呀,知识分子需要加强改造才行!”有人更尖锐地说:“全国都在一天等于二十年,处处都在创造人间奇迹,江西一亩谷子打了三万斤;河南一座土高炉每天能出铁五千斤。报上都登了,你敢不相信? 

  你周山河当总专家才半个月,怎么这样来动摇我们的军心?如果不悬崖勒马,那性质是很严重的!” 

  会议开了两个晚上,周山河不敢再说话了。何大羽在做总结的时候也只有心平气和地说:“我们也要尊重专家的意见,不要轻易做结论,这是关系到钢铁厂生死存亡的问题。我看现在应该是两条腿走路,一方面需要改进现在的高炉,一方面也要寻找更好的矿源。”然而周山河一点也没有妥协,他会后给何大羽说:“我知道提出这样的问题会受到批判,正因为你代表全县信任我,我就不能说假话。我认为矿石是最为根本的问题,必须拿到研究部门去化验。” 

  就在何书记举棋不定的十天里,各种改进高炉的办法都尝试过了,而铁水依然出不来。五千大军在山里要吃要喝,连日的阴雨让人们没穿过一次干爽的衣服,跳蚤、虱子已经成堆,恶劣的生活条件也已经弄得不少农民伤口化脓、发烧、生病。眼看一些身强力壮的汉子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连身经百战的李子良也感到事情严重。他向指挥部提出,把比较严重的伤病员都送回去。然而,不仅伤员怕失去做工人的前途,连何大羽也说要注意影响。因为张专员在听他汇报的时候就提醒过他:“在全国人民意气风发的时候,云山的战斗才刚刚打响,谁都不能当逃兵!” 

  李子良从来没打过这样上不去下不来的战斗,也从来没遇见过如此复杂的问题,山上的席棚病房已住满了病员,周围荒凉四处漏风,不要说医药,连供水都困难。来眼看伤病员越来越多,李子良每天都心急如焚。他焦急地想,如果再有什么疾病蔓延起来,怎么向父老乡亲们交代?他想起离指挥部二十几里的云山教堂,决定把重病员转移到那里去。那里是山上,也算能暂时解决伤病员不下火线的难题。 

  于是,李子良连夜找来原来的老部下周高富,决定第二天就组织人马把病员送过去。 

  山上又是大雾,抬伤员的人马从雾中走来,前面是担架队,后面跟着还能走动的伤病员。抱山沟从没来过这么多人,教堂的房子顿时就成了钢铁厂的战地医院。这教堂好多年来已经是村里的仓库,自从大军进山以后,又成了囤积粮食的地方。李子良连夜把粮食搬走,又叫周 

  高富去把小学的查问梅请来。他知道问梅心细,还曾经学过医疗护理。问梅大清早就在进厅里放置了几口大锅,每一个伤病员都必须脱下自己的衣服丢在开水里煮沸。她还弄了两大筐石灰,心细地洒在各个角落里。近处的农民也来帮忙,教堂的所有的地方都腾了出来。到了下午,县里新调来的医疗队也来了,又跟着来了几十个伤病员,教堂里新搭的通铺也挤不下了,周高富就只有把他们安排到周围的农民家里。 

  站在抱山沟的山头上,能看到云山钢铁厂那满山的高炉日夜燃烧火光冲天,周高富带领他的连队负责供应柴火,人人都不断砍树,连小学生也编在各个小队里。邻近的树木几乎砍光了,那一片片婆娑摇曳的竹林也没有了,现在的抱山沟成了伤病员的住地,除了教堂和每家每户住满的伤病员以外,在山坡上还搭起了一排排简陋的竹篱笆棚房,县里派来的医疗队也住在这里。 

  第二天,等周高富把伤病员安排停当之后,何大羽就带了李子良和几个干部专门来抱山沟慰问伤病员。上午巡看了各个病室,中午又来到伙食团。伙食团是临时搭起的蓆棚,刚走进去就闻到一股肉香。抱山沟的支部书记周高富正忙着分发病员的伙食,十几个大蒸笼刚被抬出来了,浓浓的蒸汽到处弥漫。何大羽在蒸腾的雾气里走了一圈,周高富才跑过来笑着说:“何书记,这么大的阵仗,就光是伤病员都不得了啊!” 

  何大羽说:“是啊,钢铁厂大啊!你们这里成了后方医院了,也辛苦你们了。” 

  周高富说:“为了钢铁厂,拼死也没话说,这是在给子孙万代造福啊!”何大羽说:“人手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派些人来支援?” 

  周高富说:“人手没问题,大家的火焰高哇!我们昨天把生产队队里能杀的猪都杀了,这里虽穷,让大家吃两顿肉,也算是尽点心意。”李子良说:“我说周高富啊,该留些油,不要吃两天就没有了。” 

  周高富说:“那也是啊,说来我也着急啊。我们这里太穷了,不要说肉,就说这粮食,每天都要从下面运来,哪一天运不来就开不了锅呢。本来我们想拿些橘柑给伤病员吃,可现在连何书记帮我们搞的果树都砍得没有几根了。我们帮不了病人还要吃下面的粮食,自己都觉得没脸哩。” 

  何大羽听到这话不禁心里一阵发酸,他想起五年前自己在这里蹲点,一面号召大家封山育林,一面和几个技术员教大家种植果树,可现在把什么树都砍去炼钢铁了。他实在不敢想像,如此大规模地消耗下去,怎么对得起这些贫苦的老百姓。他定了定神,回过头来对李子良说:“这里的粮食一定要保证,肉食品也尽可能从其他公社调来,不要保证了前线就忽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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