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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微尘-第40部分

小说: 微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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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何今非常伤感,可他依然能清晰地听见那群女工笑闹的声音:“他妈的资产阶级的音乐,要反复批判,一定要批判到底!”“那个什么圣·桑是什么东西,我们一定要查出他的祖孙三代,一定要揭开他的画皮!” 

  女工们一遍一遍地放着,又一遍一遍地骂着,何今也能从他们的笑闹中感悟到一种无奈的悲哀,正是因为这不可名状的幽默,竟然让他扑在草地上呜呜地大哭起来。何今是好多年没有哭过了,在这河岸的山梁上,在这四周无人的此时此刻,把自己所感悟到的孤独和悲凉尽情地哭出来吧!为了不幸的亲人们;为了在那风雨迷茫的大街上瑟瑟发抖的老人们;为了那迎着针刺般的冷雨向着黑暗空灵的嚎叫!任凭眼里的泪水顺着耳根滴落在毛茸茸的草茎里。 

  天空已开始幽暗,何今也开始感到有些晃晃悠悠,他仿佛在天际里看到了迷茫的繁星,那繁星不断闪烁,萤火虫似的,萤火虫似的…… 

  不知在什么时候,何今好像听到身边有几下轻盈的脚步声。当他惊醒过来的时候,在模糊中竟看见了一个穿工装的女孩正站在他的面前。何今猛地坐了起来,却仿佛还在萤火虫似的梦里。 

  “对不起,吓着你啦。” 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压低了声音说。 

  何今缓缓地坐了起来,虽面容模糊却也能看见这是一个披着长发的年轻女工,这女工好像就是在门窗里放留声机的。何今一时不知所措,低着头说:“没有,没有。”他声音很小,几乎是自言自语。 

  她说:“你哭了?” 

  何今依然低着头:“没有。” 

  “我看见你站在我们窗户前面又跑了,你为什么要跑?你奔跑的样子好像很害怕,你真的害怕吗?你害怕的样子实在叫人有些好奇。” 

  何今开始沉默。 

  “你为什么要哭?” 

  又是沉默。 

  “你经常哭吗?” 

  何今说:“没有。” 

  山风吹起了女工的长发,只见她利索地把头发拢了一下说:“这年头,有什么好哭的,好歹都得活下去。你认为我们放的音乐好听吗?” “不知道。” 

  “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是胆小。这年头,胆小没意思。” 

  “你们呢,你们不也胆小。不过你们不同,你们聪明,你们是工人。” 何今不知从哪里鼓起了说话的勇气。 

  女工抿嘴笑了起来,山风又一次吹拂着她的长发,何今感觉那飘动的长发有些让人婆娑迷离。 

  “你们不怕揭发吗?”何今好像也为他们有些担心了。 

  女工笑着说:“谁去揭发?工人?我们不像你们知识分子,里面的叛徒那么多。再说,我们是批判,批判的东西里面也有好听的。你能把好听的说成不好听?我们就不懂知识分子什么都喜欢弯来拐去说那么多大道理,动辄就上纲上线,把声音也说成了你死我活的东西。” 

  何今抬起头来,惊异地望着这胆大自如的女孩。过了一会他说:“我也不懂,知识分子很多,那也不都是……” 

  “听说你是大学来的。” 

  “还没有毕业,是学美术的。” 

  “我去看过你画的画,好多人都说你画得不错。有人看见你每天从早到晚爬上爬下,中午也不休息。你要是我们这里的工人,早就当模范了。他们都说你老实,有人说你是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哩!” 

  “我是‘牛鬼’。” 

  “我们知道。‘牛鬼’就是‘牛’,叫你没天没夜像牛一样干活还要让你服服帖帖自认改造。把人弄傻了就能成‘鬼’,把‘牛鬼’弄去劳动不用半夜起来学鸡叫,比周剥皮整长工还要省事哩!我看你年纪轻轻就胆小怕事,没做过什么坏事吧?” 

  “我不知道。他们说我出身不好,还写了反动标语。就成了‘牛鬼’。” 

  “我就搞不懂,你们知识分子里边的那些理论家,为什么要抢着来代表我们工人阶级,还说是我们的喉舌。我们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把你们这些人弄成‘牛鬼’。这年头真有意思,竟然还弄出一套叫我们工人都搞不懂的道理。” 

  这是何今好多年来从没遇到过的谈话,这谈话除了让他害怕再也不敢说些什么,那女工直到山下的女工大声地呼叫才匆匆地离开。 

  女工走了,何今一直坐在草坡上,他感到一股股清凉的山风从峡口吹来,这山梁上有了馨人的清新。第二天傍晚何今画画回来,很远就看见那高高的山梁上飘拂的长发。他犹豫了,埋着头,心里咚咚地跳。他不敢抬头,更不敢再到那里去,急急忙忙径直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去。第三天傍晚,何今画完了画又走过这里,他没有看到他想看又害怕看见的景象,然而他的心却依然咚咚直跳。就在他径直向招待所走去的时候,却又听见了一种音乐的旋律在幽暗的夜空中回荡。那是比才的《卡门》,那是无比美妙的《卡门》!高亢、欢快、狂放、叛逆的旋律在令人振奋的节奏中让你感受到一种强劲的、自尊的、藐视一切的力量。他知道那些女工们又在批判了,情不自禁地瞥向那前两天曾经开启过的窗门,那窗门却已经关闭了。当何今回到自己小屋的时候,突然看见一张叠成三角形的纸条挂在门上。他慌忙拆开,屏住了呼吸,纸条上写着:“我们请你明晚到我们这里来做客,一起来批判资产阶级的音乐。龚华。” 字很小也很娟秀,就那么几个娟秀的小字竟然激起了他内心无尽的波澜和暖意。何今定了定神,慢慢搬来一张小凳又静静地面壁而坐。这一次,何今的面壁破天荒不是因为委屈,而是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东西,这东西让他的思绪翻来倒去,又从这惶惑的东西里体味到了一种莫名的温馨。这奇妙的感觉何今从来没有过,却像暖暖的汁流一样,慢慢地透进了他的心底。 

  可就在第二天傍晚之前,那位愣头愣脑的小兵来了,他笑眯眯地送来了一个通知,要何今马上回校。何今收拾了行装走到厂办公室的时候,龚华和几个女工也在办公室里。她们笑嘻嘻地把那小兵拉到另一个房间谈了很久,小兵出来的时候对何今说:“今天晚上有一个批判会,这是向工人阶级学习的机会,你可以参加,就说是我批准的。” 

  到了晚上,一大群男女工人三三两两就开始聚集在工人俱乐部里。活动室中间放了张大桌子,上面有一个接喇叭的留声机,桌子两边挂着两行标语,一张是“批判封资修,大树革命正气!”另一张写着“打倒帝修反,脚踏靡靡之音!”小兵带着何今进来的时候,大桌子周围一圈又一圈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几排男女工人,龚华过来叫他们往前坐,说是那里留有外来的贵宾席。批判会从“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放起,一阵口号之后,当大家还在七嘴八舌闹闹哄哄的时候,悠扬婉转的声音就开始回响在大厅里了。又是一阵批判的口号之后,全场一片寂静。何今坐在椅子上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发抖,小兵却在旁边发笑,他拉了一下何今的衣袖说:“你怕什么,人家不是说了,我们是贵宾。” 

  何今低下头,又听到《卡门》和《天鹅之死》那大提琴颤动的声音。一阵口号一阵乐曲,一阵乐曲又一阵口号,何今听到这批判式的欣赏,心里虽然糊里糊涂,可就想哭,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当全场又一阵口号狂呼起来的时候,他好像才如梦初醒。第二天早上,何今和小兵离开船厂的时候,龚华竟然也一路赶来送行。何今看见小兵总是叽叽咕咕地跟龚华说着什么,龚华也拍着小兵的肩膀有时皱着眉头有时又笑了起来。大家在趸船上告别,他们相互笑嘻嘻地说了一声“再见”。说过再见,小兵又回过头来对何今眨了几下眼睛。何今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诡秘的事情,而他实在不明白这眨眼睛的里面又藏有什么东西。 

  一路载客的汽船要靠几个码头,他们跑到顶仓的后面找了两个位置,何今发现小兵一会看着江岸又一会回过头来发笑。小兵说:“我看你在这里改造得很不错,连他们船厂的副主任龚华也喜欢你。你老实给我交代,你是不是交了桃花运了?” 

  这问话顿时让何今感到一头雾水,又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他望着小兵说:“没有、没有……我害怕你跟我开这种玩笑,我改造自己都来不及,从来不敢想这种犯错误的事情。” 

  小兵说:“你看、你看,我随便说说就慌成这样。别急嘛,龚华总是说你好,我看她好像有些喜欢你。龚华这人不错,我看你们也挺般配,可惜啊,谁叫你老是出问题。” 

  何今感到心里一阵发酸,不禁喃喃地说:“我是什么人,随时随地都会记住自己是来劳动改造的。” 

  小兵说:“你看、你看,随便给你开个玩笑都输不起。我跟你说,你回学校后不要害怕,可能下面还有好戏给你看呢。” 

  何今回到学校,革命形势又有了迅猛发展,军宣队强制消除了各个造反派,建立了革命委员会,各派在不要命的武斗之后又开始了平寂。 

  何今回到学校的第三天,原来造反派的一些人通令何今必须参加召开的批斗会。何今去的时候看到另外一些造反派的人没有参加,他们只站在会场外面,看着会场里的一群人喳喳呼呼还严阵以待。何今刚走进去,会场里面就来了一阵口号,几个原来的头头同时大叫:“把屡教不改的反革命分子何今带上来!” 

  何今又一次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地被拉上了台。批斗了十分钟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又有了新的罪行,那罪状是:“在船厂居然敢煽动青年工人大放反动音乐,企图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 何今虽有些糊涂,却也觉得那口号的叫声已经没有过去那样热闹,军宣队的头儿也一言不发地坐在台上。何今看了看台下,发现原来和自己一起改造的“牛鬼”们也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面,跟着挥挥拳头却没听到他们的声音。 

  几个人正扬言要把写着“反革命加坏分子”的尖尖高帽给何今戴上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大群男女呼着口号从左右大门拥进了会场。“感谢美术学院为我们工人阶级做出了贡献! 

  ”“向美术学院的同志学习!”“向美术学院的同志致敬!”大家为这突发的场面弄得目瞪口呆,军宣队的头头也不知怎么竟站在那里笑了起来。特别是那跑来跑去的小兵,笑得格外起劲,他一面跟这些人打着招呼,一面把他们笑嘻嘻地引上了台。 

  一个青年女工大模大样地走上台说:“同志们,我叫龚华,是船厂革命委员会的。感谢美术学院派何今同志到我们船厂工作,他早出晚归,风餐露宿,勤奋努力,还和我们一起批判资产阶级的音乐。我们那里的条件差,没有很好地照顾他,船厂的工人托我们专程来谢谢你们。我今天代表全厂的工人特来向你们学院表示感谢。” 会场里的工人们鼓起掌来,站在礼堂外面的那些人也跟着涌进来鼓掌。船厂的工人们敲响了带来的锣鼓,在一片笑声中何今只感到头晕目眩。不由得耳朵里的嗡嗡声越来越大,顷刻间仿佛就变成了雷鸣闪电。 

  何今在头晕目眩中第一次当着所有人失声大哭起来,他自然已经是百感交集了。不禁抬起头来,在泪水涟涟间,这才真正看清了那女工的脸。 

  何今终于毕业了,被分配到长江三峡的一个县里工作。这分配的确让他有些喜出望外,那人人都不愿意去的山险路险人口稀少好像与世隔绝的地方,正是他心里最向往的去处。 

  他曾读过很多有关三峡的诗词歌赋,他喜爱那些诗情画意,他已经给自己描绘出一幅幅他将要在那里生活的梦境。特别是那《水经注》里所吟唱的:“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联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那荒野险峻少有人烟的感悟,正是他远离是非的期望。特别是那“每当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的凄婉,正是他在这人世间心灵深处的写照,正是他所寻找的梦境。 

  在去三峡小县之前,何今想回去看望妈妈,可不知怎么妈妈不让他回去,何今就匆匆去了船厂。他不知道那曾经赶去救他的龚华在什么车间,就一直守候在青年工人宿舍的石梯旁。过 

  来过去的不少工人都认识他,有些还笑嘻嘻地问他:“你找龚华吗?”何今点点头也涨红 

  了脸。过了很久,他才看到龚华从河边工作船上跑着回来,她很远就笑眯眯地叫着:“何今,你怎么来了。” 

  他们一起在外面饭馆吃晚饭的时候,何今才知道她是厂里的油漆工。说起那次到学校去的事情,龚华笑着说:“那是预谋的!小兵早就知道人家要批斗你,第二天一早又得到了他的紧急电话,我们连夜邀约了几个车间的工人,他们都愿意来给你打抱不平。”在旁边一起吃饭的女工说:“她爸是厂里的老工人,我们都说她心肠好,她当过我们厂里的模范,现在已经是厂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了!” 

  那天晚上,龚华和何今又一起来到第一次见面的山梁上。已经是冬天了,他们就在这山梁旷野中相互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冰凉的山风吹得呼呼作响,可他们的心里都感到了真诚的温暖。龚华说:“我比你大一岁,我应该是你的姐姐啦。” 

  何今说:“我不管是不是姐姐,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值得尊敬的人。”龚华拉着何今的手说:“我也喜欢有你这样一个可怜的好弟弟。” 

  听见这话,何今突然感到一股暖流涌进了自己的心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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