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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微尘-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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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屠听得此话撑起身子说:“你……你这个丧门星,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账东西!你,你找得到他吗? 他是个好人吗?他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不来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那是条狗!是条野狗!”查屠在床上躺了两天,一个报仇的计划已经开始在他的心里萌生起来。 

  自此以后,查屠在外面不动声色地打探冯家少爷的那个朋友,但各路消息都告诉他,冯大少爷大年里根本就没有来过这样一个朋友,那身材、相貌、衣着举止的描述,正是冯大少爷自己。“这头畜生,这披着人皮的禽兽,这财大势大的恶狗!”查屠几乎天天就这样骂声不绝,咬牙切齿地重复着从齿缝间不断骂出恶语。 

  查屠实在输不下这口气,他开始收集冯家作恶乡里的事情,那一桩桩带血的诉说也写得乡邻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然而,当要他们签字画押的时候,可谁都不敢在上面按下自己的手印。 

  看到乡邻们那忍气吞声的模样,查屠只有把自己写的状子递到县里和省里。可不管告到哪里都石沉大海,查屠只能气得大叫,苍天啊!你能不能多长几只眼睛啊! 

  他曾经跟踪到县里冯家的钱庄和粮庄,还跟踪到冯文超读书的学校去,可无论怎么跟踪也见不到冯文超的人影。后来听说那小子到上海去了,查屠就只有到处晃晃悠悠干着急。其实,冯家大院的耳目早就得知查家的事了,更得知查屠曾去过县里省里不断告官。那冯家大院里的冯瑞举本来不想管这些事,可现在听说查屠提了杀猪刀要宰人,这才要冯家的师爷拿定主意。冯家的吴师爷也托人来下过话,说是给是不是可以给查屠一点钱,把事情搁平算啦;如果查家能把探梅肚子里的娃娃给冯家,那钱可以更多。可查屠实在是输完了面子,口口声声要为查家的列祖列宗争这口硬气,然而,他邀约的乡邻谁都不敢站出来帮他说话。在查屠看来,所有能走的路都已经没有了,所有递交的状子都绝望了,惟一留给他的路就只有一条,他只能打定主意去和冯文超拼命!好些天来,查屠怀里揣着几把杀猪刀,几次去冯家大院的门前屋后转悠。乡民们都传说他疯了,实际上他并没有疯,他还知道把杀猪刀藏在衣服里。查屠如此转悠了十几天,连人影都没有见到,这才想起了必须用计。他每天天不亮就行动,开始把自己埋伏起来,或清晨、或正午、或傍晚,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把自己藏在河边布满纤痕的大石缝中,藏在河滩后面齐人高的蒿草丛间,躲在密密麻麻的竹林堆里…… 

  查屠就这样埋伏了十几天,胡子不刮脸也不洗,二秀找到他的时候,查屠已经是蓬头垢面不像个正常的人了。二秀要他回去吃顿好饭,他却红着眼睛恶狠狠地说:“我要宰了那条畜生,亲手宰了那条恶狗!你千万不要破了我的埋伏,你要是破了我的埋伏,我这杀猪刀见谁都不留情!” 

  二秀不敢吭声,她不知道查屠有没有这个能耐,也不知道查屠究竟疯没疯,只有闷着回去抱着女儿们掉眼泪。  半月过后,又是一个大雾弥漫的早晨,河对岸的船老大吆喝着赶场的渡客。木船摆渡过来,撑船竿上的金属钝头把卵石碰撞得发出咔咔的声音,木船在雾中靠岸,又慢慢搭出了一 

  方跳板。乡民们照往常一样走在沿河滩卵石沙滩的小路上,三个五个、七个八个,不断在灰蒙蒙的雾里穿行。 

    突然,河边沙滩上走着的人群在雾里惊恐地大叫起来:“死人了!杀人了……杀人了,死人了……” 

  接着就听见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从沙滩跑到场口,那声音掠过土地菩萨的台龛,又急促地向小街方向奔去。那飞奔的人们一边喘气一边发出惊惶失措地喊叫,小街店铺里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从楼上楼下探出头来探望。只听到断断续续“杀人了……死人了……死人了……杀人了……”的叫喊,可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杀了谁。 

  奔跑的人群从小沔正街那陈年老月的石板街上呼喘而过,又急促地在“和记”店铺门前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一阵猛烈而杂乱的拍门声响之后,小街突然一片寂静。人们虽然都知道是谁被杀了,可还是扯着耳朵静静地倾听。当大家从那清脆的呼叫中听到:“二秀哇,你们家的查屠倒在河滩上了!他身上中了好几刀!查屠的半边脑壳都砍飞了!现在还在淌血哩……” 

  查家的四个女人在楼上晕晕乎乎不顾一切地从楼梯上狂奔下来,跳过大木床边的踏凳,跳过天井里的坛坛罐罐,她们已顾不得挡路的什物,把近前的东西磕碰得一路飞散。 

  她们颤抖着双手,颤抖着全身,冲开门板飞也似的跑过土地菩萨的台龛,跑过场口和竹林小道,奔向大雾弥漫的河滩。 

  四个女人晕晕乎乎地狂奔而下,不顾一切地奔跑在漫天的河雾之间。她们奔跑着,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当她们在奔跑的时候,那浓雾好像已慢慢变成了乳液般的东西,拖拽得她们的脚步慢慢迟缓了起来。 

  她们眼前的浓雾开始变得黑沉沉的,他们的脚步在拼命地挣扎着,而所有的眼睛就仿佛浸泡在茫茫的黑浆里。小沔镇上的人们谁都能听到那挣扎中的呼叫,那呼叫缥缈而凄凉,让谁也感悟到这人世间竟有如此无助的哀怨。发疯似的女人向河滩奔去,她们的身影已叠映在那朦胧的河雾之中。她们奔跑着,无助地呼叫着,好像是近了,却又渐渐地远了,直到那厚厚的浓雾盖住了她们惊慌失措的身影。 

  矫健的山鹰俯瞰着广袤的原野,在多雾的崇山峻岭间自由自在的飞行,它掠过起伏跌宕的山冈,掠过炊烟缭绕的乡村场镇,在潮润的紫色沃土上缓缓搜寻。从云端里往下看,小沔镇对面的双凤乡就像一个长长的大澡盆,连绵的云山仿佛是画了个巨大的弧线,把小沔河右岸的大片沃土紧紧围在坝子里。 

  五月刚过,满坝子都是嫩绿色的秧田,所有的界线都非常柔和,那感觉就像是一幅刚揭开的水印版画,柔和而清新,潮润而模糊,一条条石板路就像是散开的银色鳞片,镶嵌在大地上四处伸延。坝子中央的石板路特别宽大,直通到城堡似的冯家大院。大院坐落在山冈上,周 

  围是高大的石墙,四角是黑石炮楼,那山冈下面大片的绿色图案就像是毛茸茸的底座一般。冯家大院的管家吴师爷匆匆走过内院的两道护门,经过一片梅、兰、竹、菊依次排开的盆景花园,再穿过幽暗的廊道,来到了二老爷冯瑞举的楠木卧厅。冯瑞举刚在卧榻上抽了两口鸦 

  片,吴师爷知道这时候是千万打扰不得的,不声不响地等在隔架外面。过了一会,冯瑞举才懒懒地问:“什么事啊?” 

  吴师爷说:“大老爷派人来说,五月十三的‘单刀会’要二老爷一定要去一趟,说是今年各路袍哥都来了。再说是大少爷想看望老爷,今天早上就动身了,还带了家庭教师朱婉兰。”冯瑞举轻轻地答了一句:“知道了。”闭着眼睛又躺了下去。吴师爷站在外面没走,冯瑞举抽完了第二轮烟才又斜着眼睛问道:“还有什么事啊?”吴师爷说:“张乡长说,这次上面给乡里摊派了二十个壮丁,问二老爷怎么打点?” 

  冯瑞举看来精神好了不少,支起身子说:“这样的事还来问我?点几个今年没派上秧子的佃客不就行了。不过,我倒要问你,查家的事办妥了没有?” 

  吴师爷回话说:“妥了,妥了,几个婆娘前天就把查屠埋了。我那天只是去看了看,当天晚上全都跑了。” 

  冯瑞举嗯了一声说:“跑了就好。不过也要弄清楚她们会去哪里。” 

  吴师爷说:“老爷放心,这些事我都安排好了。我看她们现在也没其他地方走,多半是去了渠府。” 

  冯瑞举又问:“官场方面搁平了没有啊?” 

  吴师爷笑笑说:“好在那几天好多人都看到查屠身上揣了几把杀猪刀,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所有人都说查屠是想攀冯少爷想疯了,警察局的张巡官也说他是危害治安。朱县长说了,人都死了,也拿不到什么陷害冯家的证据,那就不追究了吧。 

  冯瑞举躺在卧榻上,想起冯文超自从去县城读书以后,已经很难得回双凤的了,上次好不容易回来过年,就惹上了查屠到处告状的事。那查屠软硬不吃,竟然弄得大老爷在县里也大失脸面。就在十天前,冯文超又说想回来,而那几天正是查屠拼死拼活的时候,不得不让吴师爷干脆把他干了。冯瑞举又想起冯文超回来的事,问道:“朱婉兰是什么人?” 

  吴师爷说:“这朱婉兰是大老爷从下江请来的,听说很见过不少世面,人很年轻,喜欢打扮,说起官话来就像电影明星一样。大老爷说,既然少爷嫌原来的老师不新潮,这次干脆就给他请个时髦的,一来能让他接触些新潮,二来也是想收收他的心。” 

  冯瑞举只“嗯”了一声。他早就知道冯文超在外面喜欢寻花问柳,给他请来个时髦女人,自然也明白大哥的良苦用心。每想起自己的儿子,冯瑞举多少也感到有些自责,儿子八岁去县里跟着大哥,就怕跟着自己染上鸦片。可现在……唉!不由得自己也叹了口气。 

  冯瑞举又轻轻地说:“好了,办事去吧。”伸了个懒腰又躺了下去。这时刚刚立夏,满山的杜鹃花正在开放,到处萌动着生命的诱惑,冯文超已浪荡在回老家的路上了。只见他躺在滑竿上,随着一颠一颠的起伏,摇头晃脑还一路哼个不停。冯文超前后跟了五六个家丁,后面还跟了一乘敞开的大轿子,那轿里坐的正是从下江来的家庭教师朱婉兰。朱婉兰看来甚是活泼,不仅喜欢东张西望,还不时吟唱些“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之类的诗句来了。只听她尖着嗓门柔声柔气地说:“这地方蛮好,看起来还像阿拉江南呢!”听到朱婉兰的声音,不由得让冯文超想起半个月前朱婉兰刚来的时候,那真是让他有些喜出望外,就说那红唇白齿,姿态婀娜,特别是那头披肩的卷发,就像洋画片里的摩登美人。就在那几天,冯文超竟一反常态,每天都盼着朱婉兰给他上课。据朱婉兰自己说,她曾在什么公司的当过演员,现在来这内地的小地方,只是来避难的。冯文超记得朱婉兰在说话的时候总夹些洋文,弄得冯文超一时还垂涎欲滴。自己也实在憋不住了,干脆就向朱婉兰一头扑了过去,没想到朱婉兰只嗯嗯了两声就全身瘫软。而正当两人忙忙活活汗流浃背之后,却发现朱婉兰脸上掉落出厚厚的粉末。从这以后,就觉得这老女人实在乏味,认定她所有的 

  地方都像是香粉弄出来的。冯文超想起前面就有原汁原味的探梅,不由得竟笑出声来。冯文超一行沿着石板路走去,路边田坎和小坡上长着一排排高高的柏树,那柏树远远看去就好似一些捧着树冠的舞者,自由自在地在风中扭来扭去。 

  朱婉兰乘坐的轿子紧跟在后面,可冯文超的心思就已经在那小沔镇的竹林薄雾里了。他想起 

  阁楼上的小娘子,不由得半眯着懒洋洋的眼睛去勾画她的模样,那模样虽有些模糊,可那依窗娇羞的脸蛋还依稀可见。他特别想重温那偷情的刺激,不由得躺在滑竿上慢悠悠地说:“朱婉兰算什么,那才是勾魂的小东西呢!” 说完这话,连他自己也禁不住哧哧地笑起来。他又反复把那些城里的、乡下的、读过书的、不识字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女人又作了一次比较,一口认定所有的女人都没法跟她比。他又突然觉得自己好生奇怪,前几年就只知道在县城里找女人,怎么就没发现那杀猪卖肉的查屠也能弄出这等尤物来。 

  冯文超坐在滑竿上一颠一颠地胡思乱想,想了一圈过后又回到了小沔的竹林里。不说别的,单说她那“相公、相公”梦呓般地叫唤,就让人恍惚迷离飘飘欲仙。那小妹嘛,她叫什么?啊,叫问梅。说来那问梅模样儿也算乖秀,可就是骨头巴巴的。你不要看她家的大姐不露声色,我看她嫁人都过俏了,还能装啥正经。哈,还是探梅好!想想她那模样最是过瘾。我的那个天!就说那勾魂地一个媚笑,就像放了迷魂香屁似的小狐狸,硬是熏得我七窍生烟晕头晕脑。 

  我本来说她是《聊斋》里的“小倩”,可她倒好,竟然还自比《西厢记》里的“莺莺”。好!那我就来再跟她扮一回“张生”。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去再扮演爬墙的“张生”,哈,那自然比唱川戏玩票友还要过瘾。 

  随着滑竿的起伏,冯文超哼哼哈哈胡思乱想一番之后,突然拍着大腿叫道:“嗨,那不就像是三国东吴的大乔小乔嘛!那孙权周瑜也只能一个要一个,老子就能把她们三个全都要了! 

  ”此话一出,不由得他马上闭上了眼睛,想着那过瘾的滋味,不由得狠狠地说:“他妈的我就像是牛魔王搂抱着铁扇公主,就像是孙悟空一个跟头翻了十万八千里!” 

  冯文超决定先不回家,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小沔镇,要去那狐仙美人的地方。一想到把那嫩姑儿抱进怀里的情景,已经是荡然心醉满身潮热急不可待了。他马上叫来黑娃顺三,要他带两个家丁跑去小沔,再想办法把查屠两口子支开。他低声吩咐说:“你们一定要找个楼梯在天黑以后架到查家后院去;多拿些钱给几个听话的邻居约他们两口子去打牌;要他们赢得了、走不了,要找几个邻居去输,要输得厉害!”他又吩咐说:“要尽快准备好十斤肉,要把最厉害麻药放在肉块里面,麻药要多,要麻得那些狗刚闻到肉味就叫不出声来。” 

  冯文超吩咐完毕,突然想起后面轿子里还有个朱婉兰,只得又回过头去大声给抬轿子的人说:“我今天要去会个朋友,你们就把朱老师先抬回大院去。” 

  朱婉兰的轿子在岔路上刚分了手,这冯文超一行就如快马加鞭,他们果真在傍晚时分赶到了小沔镇,下了滑竿就马上去了查家后院。就像年初那几天一样,冯文超一个人就轻手轻脚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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