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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林清玄散文集-第5部分

小说: 林清玄散文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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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打破了



    我买了五个手拉坯的瓷盘,是在路边看见,并不是什么名家的作品,它是宝蓝色的
底,上面写着白色的“风、花、雪、月、梦”,每盘各书一字。
    通常我特别喜欢的东西都不是很贵的,因为贵而喜欢是平常的心,廉而宝爱才算特
别。风、花、雪、月、梦的盘子,我每次看见,都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看了就有喜
欢的心情。
    我把它们拿来盛装茶点,招待朋友,就像连盘子也是最好的招待,每一回,吃到物
穷字现的时候,会有一声惊呼,如同暑中听风、沙漠开花、三月融雪、偶然见月、得一
好梦。
    有一天,我的孩子倒瓜子要招待客人,突然惊呼:“梦被打破了!”一室诧然,才
知道是打破了写着梦的盘子。失去梦,就只剩下风花雪月,真是令人惋惜。
    “没关系,我们顶去补一个梦。”我安慰孩子。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找到梦的盘子,甚至卖风花雪月梦的摊子都找不到了,如梦相似。
    如今我每次看“风花雪月”的盘子,就想到打破的梦。在实际的生活,梦是多么重
要,无梦的人生是多么枯寂的人生。
 
       
    






     
变色茉莉



    乡下的侄儿来台北过暑假,那时我种的茉莉开得正盛,有紫色和白色,看到盛放的
茉莉,会感受它们的雄辩,以为它们用鲜明的颜色在风中辩论——呀!不是辩论,是在
朗诵某种诗歌。
    这些茉莉的种于,正是三年前的夏天,侄儿在家乡的古山顶上摘给我的种子,因此,
他看了特别开心,一直对我说:“叔叔,古山顶的茉莉有一些已经变种了,有的一朵花
可以开出三种颜色,你回去的时候,我带你去采种子。”
    我回乡的时候,就和侄儿到古山顶去找变色茉莉。果然,有的茉莉变成双色,也有
三色的。采回种子种在花盆,现在开花了,和它们的父母一样,也是变色的。
    变色的茉莉为什么要变色呢?为什么一变色就世世代代变色呢?为什么连植物都有
习气呢?我找不到答案,不过,觉得这些问题都不只问茉莉,也可以拿来问人,人就会
有答案了吧!
 
       
    






     
玉石收藏家



    我去参观一位玉石收藏家的收藏,他一直说自己收藏的玉石多么名贵、多么珍宝,
甚至说玉石是有生命、有磁场,有的会降灾治病,有的会除灾免祸,说得那玉石像是神
明一样。
    他甚至说:“人的生命和玉石比起来是太渺小、太脆弱了,有许多人的命还不值一
块石头。”
    人的生命之渺小、之脆弱,这一点我是同意的,可是如果说石头的价值竟胜过人命,
是我不能苟同的。
    其实,那些被收藏的玉石仿佛有生命,那是由于人的情感狠妄想的投射,我们有了
感情,玉石才有了磁场,我们先有妄想,玉石才有感应。
    失去了人的情感授射,最耀眼的白玉或钻石,与溪边的卵石又有什么两样呢?
    我告辞玉石收藏家,从他放满玉石的走道走出来,我想到这个世界有这么多人爱玉
石、爱瓷器、爱古董、爱美术品,不惜花费巨资,投注心力,但却很少人愿意去对人花
费爱心、投人心血。
    那是因为,爱没有生命、没有反应的东西,是最简单、最安全的。要去爱一个人,
比爱玉石就显得复杂、危险、不安全。
    这是世界上有这么多收藏家的原因,也是没有生命的玉石,古董,美术品比活人更
值钱的原因。
    可惜,我每次告诉种种收藏家这些道理,他们总不认为人的价值可以胜过一件玉石
古物,所以这个世界还会继续混乱下去。
    我们是不是愿意来收藏一些爱、一些友情、一些思义、一些包容与宽恕?用锦盒珍
藏,放在红木的架子里,时时拿出来摹拭,使其永保明亮与光芒,来证明人的品质与价
值呢?
 
       
    






     
感谢困难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在街上问人:“请问您可不可以给我一些困难、一些挫折,一些痛苦?”
    所有的人都拒绝我,我着急地恳求别人:“那么,我雇用您,每小时五百元,请您
给我一些折磨!”
    那些陌生人摇摇头,沉默地离开,我因找不到愿意折磨我的人而惊醒。
    我坐在床上发呆,是呀!困难,折磨,痛苦是多么珍贵!如果一切平顺,谁会静下
来沉思,谁会生起智慧,谁又能在平凡安逸的日子中超越自我、登上高峰呢?
    如果没有困难,谁又会谦卑地跪下来祈祷?谁又能相信有无边的宇宙?谁又能寄情
于来生呢?
    我深深地感谢着困难、挫折与痛苦。
    也深深地感恩那些曾经折磨过我的人,他们是多么慈悲呀!我并未花钱聘雇他们,
他们却以宝贵的时间来考验我、提升我,为了增长我的智慧。
 
       
    






     
蝴蝶的种子



    我在院子里,观察一只蛹,如何变成蝴蝶。
    那只蛹咬破了壳,全身湿软地从壳中钻了出来,它的翅膀卷曲皱缩成一团,它站在
枝桠上休息晒太阳,好像钻出壳已经用了很大的力气。
    它慢慢地、慢慢地,伸直翅膀,飞了起来。
    它在空中盘桓了一下子,很快地找寻到一朵花,它停在花上,专注、忘情地吸着花
蜜。
    我感到非常吃惊,这只蝴蝶从来没有被教育怎么飞翔,从来没有学习过如何去吸花
蜜,没有爸爸妈妈教过它,这些都是它的第一次,它的第一次就做得多么精确而完美呀!
    我想到,这只蝴蝶将来还会交配、繁衍、产卵、死亡,这些也都不必经由学习和教
育。
    然后,它繁衍的子孙,一代一代,也不必教育和学习,就会飞翔和采花了。
    一只蝴蝶是依赖什么来安排它的一生呢?未经教育与学习,它又是如何来完成像飞
翔或采蜜如此复杂的事呢?
    这个世界不是有很多未经教育与学习就完美展现的事吗?鸟的筑巢、蜘蛛的结网多
么完美!孔雀想谈恋爱时,就开屏跳舞!云雀有了爱意,就放怀唱歌;天鹅和娃鱼历经
千里也不迷路;印度豹与鸵鸟天生就是赛跑高手。
    这些都使我相信轮回是真实的。
    一只蝴蝶乃是带着前世的种子投生到这个世界,在它的种子里,有一个不可动摇的
信念:
    “我将飞翔!我将采蜜!我将繁衍子孙!”
    在那只美丽的蝴蝶身上,我看到空间的无限与时间的流动,深深地感动了。
 
       
    






     
不南飞的大雁



    在加拿大温哥华,朋友带我到海边的公园看大雁。
    大雁的身躯巨大出乎我的意料,大约有白鹅的四倍。那么多身体庞大的雁聚在一起,
场面令我十分震慑。
    朋友买了一些饼干、薯片、杂食,准备在草地上喂食大雁,大雁立刻站起来,围绕
在我们身边。那些大雁似有灵性,鸦鸦叫着向我们乞食。
    朋友一面把饼干丢到空中,一面说:“从前到夏天快结束时,大雁就准备南飞了,
它们会在南方避寒,一直到隔年的春天才飞回来,不过,这里的大雁早就不南飞了。”
    为什么大雁不再南飞呢?
    朋友告诉我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在这海边喂食大雁,起先,只有两三
只大雁,到现在有数百只大雁了,数目还在增加中。冬天的时候,它们躲在建筑物里避
寒,有人喂食,就飞出来吃,冬天也就那样过了。
    朋友感叹地说:“总有一天,全温哥华的大雁都不会再南飞了,候鸟变成留鸟,再
过几代,大雁的子孙会失去长途飞翔的能力,然后再过几代,子孙们甚至完全不知道有
南飞这一回事了。”
    我抓了一把薯片丢到空中,大雁咻咻地过来抢食。我心里百感交集,我们这样喂食
大雁,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如果为了一时的娱乐,而使雁无法飞行、不再南飞,实
在是令人不安的。
    已经移民到加拿大十七年的朋友说,自己的处境与大雁很相像,真怕子孙完全不知
道有南飞这一回事,因此常常带孩子来喂大雁,让他们了解,温哥华虽好,终非我们的
故乡。
    “你的孩子呢?”
    “现在都在高雄的佛光山参加夏令营呢!”朋友开怀地笑着。
    我们把东西喂完了,往回走的时候,大雁还一路紧紧跟随,一直走到汽车旁边,大
雁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不南飞的大雁,除了体积巨大,与广场上的鸽子又有什么不同呢?一路上我都在想
着。
 
       
    






     
鲑鱼归鱼



    朋友开车带我从西温哥华到北温哥华,路过一座大桥,特别停车,步行到桥上看河
水。
    河水并无异样,清澈悠然地穿过树林。
    “到秋天的时候来看,这条河整个变成红色,所以本地人也叫作血河。”朋友说。
    原来,到每年九月的时候,海里的蛙鱼开始溯河而上,奋力游到河的上游产卵。娃
鱼的头是翠绿色,背部是蓝灰色,腹部是银白色,但是一到产卵季溯溪上游的时候,全
身都会转变成红色,愈来愈红,红得就像秋天飘落的枫叶一样。
    在拥挤向上游的过程,一些畦鱼会力尽而死在半途;一些会皮肤破裂,露出血红的
肉来;还有一些会被沿途鸟兽吃掉;最终能到上游产卵的只是极少数。
    虔信佛教的朋友说,他第一次到河边看鲜鱼回游,见及那悲壮激烈的场面,看到枫
与血交染的颜色,忍不住感动得流下泪来,如今站在河水清澄的桥面上,仿佛还看到当
时那撼人的的画面。
    娃鱼为什么从大海溯溪回游?至今科学家还不能完全解开其中的谜。
    但是,我的朋友却有一个浪漫感性的说法,他说:“娃鱼是在回故乡,所以畦鱼也
可以说是归鱼。”
    蛙鱼是在河流的水源地出生,在它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游向大海,虽然在海中也能
自由地生活,在最后一季总要奋力地游回故乡,在淡水产卵,乃至死亡。初生的娃鱼在
河中并没有充足的食物,因此初生时是以父母亲的尸体为食物而长大的。
    朋友说:“可惜你不是秋天来温哥华,否则就可以看到那壮丽的场面。”
    我虽然看不见那壮丽的场面,光凭想像也仿佛亲临了。
    不只是鱼吧!凡是世间的有情,都不免对故乡有一种复杂的情感,在某一个时空呼
唤着众生的“归去”,只是很少众生像蛙鱼选择了那么壮烈、无悔、绝美的方式。
    我们在娃鱼那回乡的河流中,多少都可以照见自己的面影吧!
 
       
    






     
孔雀的笑



    在夏威夷,朋友说要带我去看马科斯的棺材,马科斯出亡到夏威夷后,重病死在夏
威夷,由于菲律宾政府的不欢迎,死后连棺材都不能返乡。
    我开玩笑对朋友说:“我对伊美黛①。的皮鞋比对马科斯的棺材有兴趣呢!”朋友
听了大笑,我说:“不过,我在菲律宾时已参观过伊美黛的鞋子,现在就去看看马科斯
的棺木吧!”
    ① 马科斯夫人
    马科斯的棺木被放置在一个低矮的山坡上,是粗糙的木板屋钉成的,其简陋的程度
出乎意料,棺木前有马科斯的照片一帧,色彩有些灰黯,一束鲜花是刚插上的,还留着
昨夜的露水。
    看守棺木的两位年轻警卫告诉我们,他们也是马科斯生前的警卫,追随马科斯到夏
威夷,并且等待菲律宾政府批准后,就要随灵棺返回菲律宾。
    我们坐在木板屋前的铁椅上聊天,我想到像马科斯这样的一代果雄,死后也不过是
小屋中的一具薄棺,这位因贪读而使菲律宾从亚洲最富的国家成为最破落国家的领袖,
生前自己也不能预料吧!
    与我一起来的朋友,甚至拒绝与马科斯的棺木合照,他说:“我生平最恨贪官污吏,
与这种人合照,还是免了吧!”
    离开马科斯的棺木,我们转到一间日本寺庙去,寺庙里有许多悠游的锦鲤,看到人
竟从水面跃起,麻雀,斑鸠,红头鸟、乌鸦都不畏人,纷纷走到脚边示好。
    最奇特的是几只孔雀,几乎是奔跑着过来乞食,还大声“哈哈”叫着。我没想到美
丽的孔雀叫声如此奇异,朋友说:“孔雀知道有东西吃,正在大声笑着。”
    我们把随身携带的东西拿出来喂食,孔雀开心地吃起来,那五色斑斓的羽毛在阳光
下更为亮丽。
    吃完了,孔雀哗然一声,开屏了,一边“哈哈”大笑,好像感谢我们的喂食一样。
    回程的路上,我们又经过马科斯停灵的小木屋,小雨下了起来,我觉得一个人如果
为了私情私利活在世间,那还不如一只孔雀,孔雀会开屏给人欣赏,并且有感恩的笑。
 
       
    






     
海狮的项圈



    旧金山的渔人码头,有一处海狮聚集的地方,游客只能远距离地观赏,码头上贴着
布告:“此处码头属美国海军所有,喂食、丢掷或恐吓海狮,移送法办。”
    美国在保护野生动物这方面,确实是先进国家,连“恐吓”动物都会被法办哩!
    正出神观看海狮的时候,一群小孩子吱吱喳喳地走到码头,由两位年轻的女老师带
领,原来是幼稚园的老师带小朋友来看海狮,户外教学。在码头边的大人纷纷把最佳的
观赏位子让出来给小朋友——在礼让和疼惜老弱妇孺这方面,美国也是先进国家。
    我听到幼稚园的老师对小朋友说:“你们有没有看到右边那只海狮脖子上有一个
圈?”
    “有!”
    “那不是它的项链,而是它的伤痕,这只海狮小时候在海里玩,看到一个项圈,它
就钻进去玩,没想到钻进去就拿不出来,小海狮一直在长大,项圈愈来愈紧,就陷进肉
里,流血、痛苦,就在它快被勒死前被发现了,把线圈剪断才救了它。”
    小朋友听得入神,脸上都露出十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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