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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知堂书话-上-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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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孔子也一定已是六十岁以上。胡骂乱打只有子路或者还未能免,孔子不
见得会如此,何况又是已在老年。我们看《檀弓》所记便大不相同,我觉得
孔子该是这样情形,正如上文关于曾子我已经说过。“执女手之卷然”下据
孔颖达《正义》云:

“孔子手执斤斧,如女子之手卷卷然而柔弱,以此欢说仲尼,故注云说
人辞也。”假如这里疏家没有把他先祖的事讲错,我们可以相信那时孔子的
年纪并不老,因为一是用女子之手比孔子,二是孔子手执斤斧,总不会是六


十岁后的事情。把两件故事合起来看,觉得孔子在以前既是那么宽和,到老
后反发火性,有点不合情理。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说那一件是真,那一件是假,
反正都只是记者所见不同,写出理想的人物来时亦宽严各异耳。清嘉道间马
时芳著《续朴丽子》中有一则云:

传有之,孟子入室,因袒胸而欲出其妻,听母言而止。此盖周之末
季或秦汉间曲儒附会之言也。曲儒以矫情苟难为道,往往将圣贤妆点成
怪物。呜呼,若此类者岂可胜道哉。

马君主张宽恕平易,故以袒胸出妻为非,但亦有人以严切为理想,以为孟子
大贤必当如是,虽有诚意,却不免落于边见,被称为曲儒,两皆无怪也。记
原壤的故事两篇,见地不相同,不佞与马君的意思相似,不取扣胫之说,觉
得沐椁一篇为胜。读《论语》中所记孔子与诸隐逸周旋之事,特别是对于楚
狂接舆与长沮桀溺,都很有情意,并不滥用棒喝,何况原壤本是故人,益知
不遗故旧为可信,且与经传中表示出来的孔子的整个气象相调和也。

不佞未曾学书,学剑亦不成,如何可谈文艺?无已且来谈经吧,盖此是
文化遗产,人人都有分,都可得而接受处分之者也。(廿六年一月)

'附记'清乾隆时人秦书田,著《曝背馀谈》,卷下有一条云:

《檀弓》载曾子易箦一事,余深不然其说。若以此箦出季孙之赐,
等赵挺之之锦裘,则曾子当日便毅然辞之而不受,不待至是日而始欲易。
若等于孔子孟子之交际,即不易何害,乃明日之不能待耶。其诞妄明甚,
乃后儒因得正而毙一语,传为千古美谈,殆亦不度于情矣,乌知情之所
不有,即为理之所必无耶。

又云:“观隅坐执烛句,意只在作文字耳,奈之何曰经也。”秦君识见通达,
其主张理不离情甚是,唯上节似不免稍有误会,曾子之意盖在物不在人,谓
不当用大夫之箦耳。下节寥寥数语却很有理解,此本非经,只是很好的一篇
描写,若作历史事实看便误,秦君知道他是在作文字,与我们的意见正相近
也。(二十六年三月四日又记)

□1937年 
2月 
8日刊《北平晨报》,署名知堂
□收入《秉烛谈》

莲花筏

去年厂甸时我在摊上看见一本书,心里想买,不知怎的一转头终于忘记
了,虽然这摊上的别的书也买了几本。不久厂甸就完了,我那本书便不再能
够遇见。今年的旧元旦天气很好,往厂甸去看看,一看就在路西的书摊上发
见了去年的那书,很是喜欢,赶紧买了回来。说起来也很平凡,这只是一册
善书,名曰《莲花筏》,略为特别的是颐道居士除文述所著而已。

我是颇有乡曲之见的人,近二十几年来喜搜集一点同乡人的著作,关于
邵无恙我得到他的《历代名媛杂咏》三卷,《梦馀诗钞》稿本八卷,《镜西
阁诗选》八卷。这末了一种乃是碧城仙馆所刻,题曰“陈文述编”,而实盖
出其子妇汪允庄手,陈序述刻集的经过有云:

“君之识余也,余子裴之甫在襁褓。君生平交游结纳,岂无一二知己,
乃残缣断简一再散佚,而掇拾裒辑转成于寒闺嫠妇之手。既请于余,复乞助
于余内弟龚君绣山,端侄小米,及闺友席怡珊夫人,并质钗珥以资手民,始
成此集,以供海内骚坛题品也。”这很使我注意汪女士的著作,便去找《自
然好学斋诗钞》来看,结果只能得到同治年间的重刊本,虽然她夫妇追悼紫
姬的《湘烟小录》的道光原刊却已找得了。诗我是不懂,但看诗钞觉得汪允
庄有几点特色,一是饮佩高青丘而痛恨明太祖朱元璋,二是表扬张士诚及其
部属,其三是从一出来的,即由高青丘而信吕岩及道教,是也。卷十,《雷
祖诞辰恭赋二律》有云:消尽全家文字孽,莲花同上度人船。注云,《莲花
筏》,翁大人所著。”又卷末《敬书翁大人莲花筏后》,有序云:

劝善之书,得未曾有,真救劫度世之宝筏也,即为跋语,更赋此诗:

此是西方大愿船,花开玉井不知年。

普陀大士瓶中露,太乙慈尊座下莲。

欲度世人先度己,能回心地可回天。

生机即是金丹诀,合证龙门救劫仙。
注云:“《莲花筏》销尽三千劫,小艮先生语也。”诗钞卷首颐道著《孝慧
汪宜人传》中有云:

“宜人之论文也,不袭前人成说,谓余古文不受八家牢笼,足以自成一
子,说理论事深切著明,此由见解通达,不尽关于文字。然端于翁文取《莲
花筏》而不取《葵藿编》,以《莲花筏》劝人为善,体用兼备,闵真人谓救
劫度世功行非凡,当非虚语。”这部《莲花筏》我终于得到手了,查其中并
无汪女士跋,却有摩钵道人管守性序,有云:

“今以所刻《莲花筏》见寄,意主度人,内蒙养、戒杀、善书、崇俭诸
篇,现身说法,于人心当有裨益,至儒佛诸篇所论虽是,然未免好辨。”又
云:

“然则此书虽佳,是儒家之糟粕,而非佛道两家之上乘。君近日究心数
学,虽出自希夷康节之传,于身心性命亦无益也。愿君之著书止于是也。”
所说不同,却亦颇妙。如断章取义我倒宁取摩钵之说,盖鄙见以为此类善书
都无益也,现在只因是颐道所作,故想略谈谈耳。

书中第一篇为《蒙养管见》,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在儿童自四五
至七八岁时所读书中,除《三字经》等以外尚有《感应篇》与《阴骘文》,
注云,“有以此二书为道家之书者,谬也。”第三篇《善书化劫说》力言善
书的功用,以为儒道佛三家书皆弗及,又说应当尊信之理,有云:


《感应篇》,太上所作,太上即老子,道家之祖,孔子所从问礼者

也。《功过格》,太微仙君以授真西山者也。《阴骘文》、《劝孝文》、

《劝惜字文》、《蕉窗十则》,文昌帝君所作,科名主宰,士子所归依

者也。《警世》、《觉世》诸经,关帝所训,国家所崇奉,与先师并列

者也。
颐道文集太贵,我尚未能买,但读其秣陵西泠诸诗集,觉得亦是慧业文人,
(此语姑且承误用之,)今所言何其鄙陋耶。此事殊出意外,盖我平时品评
文人高下,常以相信所谓文昌与关圣、喜谈果报者为下等,以为颐道居士当
不至于此也。第二篇《戒杀生四则》,意亦平常,但因此也比较地可读。不
佞本不反对戒杀,唯其理由须是大乘的,方有意思,若是吃了虾米只怕转生
为虾米去还债,仍不免为鄙夫之见耳。此文刻于道光丙申(一八三六),次
年丁酉刻《蕃厘小录》,首列戒杀放生诗二十四首,此四则亦复收入,寒斋
幸存一册。《莲花筏》中此外还有文十二篇,较重要的是《佛是药说》,论
儒佛及儒道书共五,《答友人辟佛书》,今不具论。正如《蕃厘小录》自序
所说,“近日儒门之士,无宋人理障之习,兼通二氏”,原是好事,唯抛开
《原道》而朗诵《阴骘文》,半斤等于八两,殊无足取。削发念佛,不佞自
己无此雅兴,但觉得还自成一路,若炼金丹求长生的道教本至浅陋,及后又
有《阴骘文》一派,则是方士之秀才化,更是下流,不能与和尚相比矣,读
书人乃多沉溺于此,高明者且不能免,何哉。

陈颐道与汪允庄均师事闵小艮,即金盖老人是也,《自然好学斋诗钞》
卷十有挽诗三首,序中略述闵氏生平,所著《金盖心灯》似最有名,今尚流
传,唯价不廉而书又未必佳,终未搜得,不能言其内容何似。挽诗注云:“先
生证位玉斗右宫副相神玑明德真君。”又题《花月沧桑录》诗注有云,“才
女贤妇隶西王母,节女烈妇隶斗母。”集中此类语甚多,在我们隔教的人看
去,很觉得荒漠无可稽考。据颐道著《汪宜人传》中云:“宜人茹荼饮蘖,
所作皆单凫寡鹄之音。因巫言身后有孽,从金盖闵真人言,日对遗像诵《玉
章经》,至临终不废。”又云:

宜人礼诵诚格神明,不可思议,其最明显者则在感通高祖青丘先生

一事。宜人选刻明诗竟,论定三百年诗人以先生为第一,世无异议,尚

以不知身后真灵位业为恨,于吕祖前立愿诵《玉章经》十万八千卷,求

为超升天界。诵既竣,为塑像期供奉葆元堂。。。神降于坛,言久借境

升天,掌法南宫,辅相北帝,至今无不知九天洪济明德真圆真人之为青

丘先生,则宜人一诚之所感格也。
这里一部分的理由当如胡敬在《汪允庄女史传》中所云:

“宜人素性高迈,于九流家言道释诸书蔑视不足学,及夫死子疾,茹荼
饮蘖,稍稍为之,亦犹名士牢骚之结习也。”古今此种事极多,王荆石女亡
而为昙阳子,屠赤水化女湘灵为祥云洞侍香仙子,叶天寥女小鸾则本是月府
侍书女,尤为有名,即乡里老妪亦信巫言,以死者已任某土地祠从神为慰,
却不知道土地爷实在不过是地保的职务而已。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又
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儒家者流宜知此意,但人世多烦恼,往往非有麻
醉之助不能忍受此诸苦痛,虽贤者亦或不免,我们看到这些记述,初意虽欲
责备,再加思量唯有哀矜之意耳。汪允庄信道而又特别尊崇高青丘,这却别
有一种道理。颐道著传中云:

梅村浓而无骨,不若青丘澹而有品,遂奉高集为圭臬。因觅本传阅


之,见明祖之残害忠良暴珍名儒也,则大恨。犹冀厄于遭际而不厄于文
字也,及观七子标榜,相沿成习,牧斋归愚选本推崇梦阳而抑青丘,则
又大恨。。。誓翻五百年诗坛冤案而后已,因是选《明诗初二集》也。

后又云:

宜人因先生(案即青丘)之故深有憾于明祖之残暴,而感张吴君相
之贤为不可及也;谓张吴与明祖并起东南,以力不敌为明所灭,不能并
其礼贤下士保全善类之良法美意而灭之也。

所著《元明逸史》虽不传,集中尚存《张吴纪》律诗二十五首,表章甚力,
传中记其语曰:

“吾前生为青丘先生弟子,既知之矣,抑岂张吴旧从事乎,何于此事拳
拳不释也。”其实理由似不难解,此盖作者对于自己身世的非意识的反抗,
不过借了高启与朱元璋与张士诚等的名义而已。青丘的诗我不甚了了,惟朱
元璋的暴虐无道则夙所痛恶,故就事论事我也很赞成这种抗议,若为妇女设
想,其反逆(或稍美其名曰革命亦可)的气分更可以了解,但尚未意识的敢
于犯礼教的逆鳞耳。最初发端于高青丘的诗,终乃入于神仙家言,如治病抽
“白面”,(本当作■,今从俗,)益以陷溺,弄假当真。传中述汪允庄临
终之言云:

自言前世为元季张氏子,名佛保,师事青丘先生,并事张吴左丞潘
公为云从,张吴亡,入山修道,赖青丘师接引入吕祖玉清宫为从官,奉
敕降世,为明此段因果,今事毕,夙世之因亦尽,将归故处,令备舆马。

此是印度大麻醉梦中似的幻影,但我们虽少信亦安忍当面破坏之哉。谭友夏
在《秋闺梦戍诗序》中有云:

《伯兮》之诗曰,愿言思伯,甘心首疾。彼皆愿在愁苦疾痛中求为
一快耳。若并禁其愁苦疾痛而不使之有梦,梦馀不使之有诗,此妇人乃
真大苦矣。嗟乎,岂独妇人也哉。

我前讥颐道的鄙陋,细想亦是太苛,颐道晚年同一逆境,其甘心于去向梦与
诗中讨生活,其实亦可理解,多加责备,使其大苦,自是不必。唯其所著书
只可自遣,如云救劫度世,欲以持赠人,则是徒劳耳。一切善书皆如此,今
只就《莲花筏》等说,实乃是尊重颐道居士与汪女士故也。

(民国二十六年二月十六日,于北平)

'附记'前两天因为查阅张香涛所说的试帖诗的四宜六忌,拿出《輶轩语》
来看,见《语行第一》中有“戒讲学误入迷途”一项,其中一则云:

昨在省会有一士以所著书来上,将《阴骘文》《感应篇》,世俗道
流所谓《九皇经》《觉世经》,与《大学》《中庸》杂糅牵引,忽言性
理,忽言易道,忽言神灵果报,忽言丹鼎符箓,鄙俚拉杂,有如病狂,
大为人心风俗之害,当即痛诋而麾去之。明理之士急宜猛省,要知此乃
俗语所谓魔道,即与二氏亦无涉也。

又其第三则云:

士人志切科名,往往喜谈《阴骘文》《感应篇》二书。二书意在劝
化庸愚,固亦无恶于天下,然二书所言亦有大端要务,今世俗奉此则唯
于其末节碎事营营焉用其心,良可怪也。

《輶轩语》(其实这名称还不如原来的《发落语》为佳)成于光绪元年,去
今已一周甲,张君在清末新党中亦非佼佼,今读其语,多有为现今大人先生


所不能言或不及知者,不禁感叹。兹录其关于“魔道”的一部分于右,大有
德不孤之喜,但一喜亦复正多一惧耳。

(二月廿六日又记)

□1937年 
2月 
28日刊《中央日报》,署名知堂
□收入《秉烛谈》

双节堂庸训

今年的新年过得不大好。二十五年的年底就患流行感冒,睡了好几天,

到了二十六年的年头病算是好了,身体还是很疲软,更没有兴致去逛厂甸。

可是在十日内去总是去了一趟,天气很好却觉得冷的很,勉强把东西两路的

书摊约略一看,并不见什么想要的东西,但是也不愿意打破纪录空手而回,

便胡乱花了三四毛钱,买了三册破书回来了。其中一本是《钦定万年历》,

从天启四年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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