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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知堂书话-上-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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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鱼二尾、鸡蛋二个,折午饭九四钱百文,点心等俱无。后改一切俱
包,回城上岸时每只给掸舱酒一升壶。)今改大三掉船一只,酒饭船一
只,厨子船一只,吹手船一只,吹手四名。
祀后土神祭品,肉一方,刀盐一盘,腐一盘,太锭一副,烧纸一块,
上香,门宵烛一对,酒一壶,祝文。
墓前供菜十大碗,八荤两素,内用特鸡。三牲一副。鹅、鱼、肉。
水果三色,百子小首一盘,坟饼一盘,汤饭杯筷均六副,上香,门宵烛
一对,横溪纸一块,大库锭六百足,祝文。酒一壶,献杯三只。
在船子孙每房二人。值年房备茶,半路各给双料荤首两个,白糖双
酥烧饼两个,粉汤一碗,近改用面。散胙六桌,八荤两素,自同治三年
起减为两桌。每桌酒几壶不等,酱油醋各二碟。小桌二桌,三炉十碗,
吹手水手半路各给小首二个,烧饼两个,粉汤一碗,近年止改用面一中


碗。管坟人给九四钱二百文,酒一升壶。
案酒十五钓即是十五提,普通只写作吊。九四钱以九十四文作一百,当时无
足陌钱,至多亦止九八而已。三棹今通称三道船,亦称三明瓦,谓有蛎壳窗
三重也。百子小首者小馒首之略,坟饼当是上坟烧饼,双酥烧饼每个二文,
此则或是一文两个也。三炉碗系家常用菜碗,较大者名二炉碗,或称斗魁,
更大则是海碗矣。

扫墓照例有祝文,祭簿亦载有成式,三处均是同文,今录其一于下。祝
后土祝文云:

维年月日,信士平某敢昭告于某地后土尊神之位前日,惟神正直聪

明,职司此土。今某等躬修岁事于几世祖考某某府君几世祖妣某氏太君

之墓,惟时保佑,实赖神麻,敢以牲醴,用申虔告。尚飨。
墓前祝文云:

维年月日,孝宗孙某等,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几世祖考某某

府君几世祖妣某氏太君之墓前曰,呜呼,岁序流易,节届清明,瞻拜封

茔,不胜永慕。薄具牲醴,用申奠献。尚飨。

这两篇文章也都简要得体,祭墓祝文更与忌日所用者相同,尤有意思。
大抵祭祀原是仪式,必须庄重,因此仪文言动也有一定规律,乃得见其严肃,
这祝文程式的一致,我想即其一端。有些人家用扫墓祝文不是一样,多就各
地发挥做去,文词绚烂,声调响朗,容易失却庄严之致,反不合式。因平氏
祝文而想到,觉得简单庄重实为祭祀之要点,繁文缛节,仆仆亟拜,均非所
宜也。

上述祭规中未记拜法,盖因人人皆知也,惟各处风俗亦不尽同,今就所
知补记于此。平常祭祖先,家长上香后以次四跪四拜,拜毕焚纸钱,再各一
跪四拜,家长奠酒,一揖,灭烛,再一揖,撤香礼毕。祠墓祭行三献,人多
不能参与陪祭者,于献后分排行礼,四跪四拜毕即继以一跪四拜,中间不再
间断。此种拜法不知始于何时,惟通行颇广,所谓拜者乃是叩首兼揖,其一
跪三叩首则俗称为官拜,惟吊丧时用之。妇女只用肃拜,合两袖当胸,上下
数四,跪而伏拜,起立又拜而退,俗语称妇女拜曰时越切,亦须以乡音切之,
国语无此音,疑其本字亦只是肃耳。范啸风著《越谚》三卷,为破天荒之书,
惟关于祭祀名物亦多缺略,上文所注多记忆所及,述其大概,未能详备。吾
家旧有祭簿,悉留越中族人处,未得查考,七世致公祭祭规为曾叔祖一斋公
所订,具有条理,大旨与平氏相似,惟记得簿中记有忌日酒菜单,大可备考,
今不得见,甚可惜也。(民国癸未十月十五日)

□1944年 
2月刊《中和月刊》5卷 
2期,署名知堂
□收入《苦口甘口》

妄妄录

偶买得《妄妄录》十二册,卷首有王季烈题记一叶,文曰:“妄妄录十
二卷,朱海撰,海字蕉圃,吴县人。此书作于乾隆五十八年甲寅,自序云,
头颅渐老,多病多愁,行将与鬼为邻,则非少年之作可知。至道光十年庚寅
付刊,观凡例语气,其时作者尚生存,是已寿逾耄耋矣。笔墨修洁,可资劝
惩,记吾吴琐闻,间亦有关掌故,其姓名不载方志及诸生录,殆毕生潦倒,
落魄天涯,以终其身者欤。卷首有道光壬午闽抚叶世倬序,自称乡同学弟,
叶字子云,上元人,乾隆间举人,道光间抚闽,服官甚久,所在以兴教化美
风俗为己任,作者与之同学相友善,则亦非庸庸之士矣。然生前既沦落不遇,
死后遂姓名翳如,吁,可悲矣。此书刻本罕见,今春祝嘏行在后,游京师海
王村肆见之,索值甚昂,余以乡先生之著作,不忍释手,费十锾得之,携以
归里门,询之纂修县志之诸君子,无有知其人与书者,因记之于此。宣统辛
亥后二十年,春王正月既望所得,阅三月,螾楼记。”

案朱氏自序中有云,效坡仙谪黄州时故事,日强人说鬼,绝不作治生计,
半年来妄言妄听,并追忆旧闻,随笔记十二卷,名曰《妄妄录》,神仙诡幻
之事不载,惟鬼则记之,盖士不得志,笔下即有神,亦当化为鬼耳。故王君
重其为吴郡文献,在不佞则取其专门说鬼,颇足为欲知鬼之情形者之参考,
此类资料蒐集不易,乃为可贵也。如卷二《河水鬼》一则,记溺鬼化为■浮
水面,诱人拾取,指入坛口遽被拖住,是时水发腥气。又卷三《溺鬼喜豆》
一则,言在武林曾见有夫溺于河,妻以炒豆为祭品,散之溺所,佥言溺鬼喜
食炒蚕豆,亦奇。此类记录尚不少,皆可甄采。惟书中嬉笑怒骂亦多有之,
如卷三《鬼公子》一则,似系故意造作以骂人者,所云汪近涛即是江声,汪
字鲸涛,文中明言其苦攻《尚书》,又书小札或购物开帐必用篆字,所记与
钱梅溪牴牾或系事实,至于受鬼公子种种侮弄,则当是著者所编造,盖即从
文字上亦可以看出痕迹。至卷七之《报怨鬼》,丑诋汪容甫但化名为汪蓉圃,
乃尤为显明矣。(癸未九月二十日)

□1944年 
5月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萝庵游赏小志

《李越缦杂著》抄本一册,从杭州书店得来,内为《萝庵游赏小志》、
《霞川花隐词抄》、《乐府外集》,共三种。书面题龙集光绪二十有四年九
月霞庐主人志庾甫假傅氏抄本录竟题面,朱文长印曰太原公子,内又有印曰
志庾珍藏。卷首附粘任秋田手札,文曰:

志庾仁仲如握,月前由润田交到《越缦堂杂著》一册,见系手抄,
足见恣意文囿,孟晋无量。记此三种曾于都门奉读一过,假抄未果,今
复展诵,弥觉录味不置。间有校讹处订正处,笔之简首,请阅后一印证
之,即撕去可也。手此鸣谢,藉颂著祺,不尽缕缕。愚小兄塍顿首。

审其语气,当是师弟关系。案任君《倚舵吟遗稿》章琢其跋语中说及王君子
馀,为昔日门下士,然则志庾即王子馀世裕无疑,王君关心越中文献,曾于
《绍兴公报》社印行《文献辑存》书第一二辑及《越中三不朽图赞》,此稿
云从傅氏传录,或是节子原抄本欤。

《霞川花隐词》刻入《二家词抄》,《乐府》有萧山钟氏刻本,《游赏
小志》仅由番禺沈氏刊入《晨风楼丛书》甲集,铅字光纸,脱误满目,今得
此本,据以校正,佳处甚多,共改正百三十馀字,添小注九处,又本文一则,
差可披诵矣。任秋田批注八条,最重要者为第四,文云:

破产一节是先生恨事,曩在都谈次每裂眦言之,然余以为事关前定,
即不结社不交一人,未必不破家也。烟云过眼,付之太空最妙。此注似
亦可删。秋田注。

案此盖指壬子二月条下原注,龂龂诉比匪破家事,似当时读《小志》者多注
意及此。《越缦堂日记补》壬集,同治壬戌十月二十三日项下录有复潘伯寅
书,起首云:

顷奉手谕,并蒙掷还《萝庵小志》,奖饰逾恒,遂使腐札回荣,枯
词溢润,语林未出,见赏庾郎,本论初成,折衷叔夜,方之鄙作,深愧
昔流,虽知过情,能无感发。承示志中宜删一节,具承风义,勉我古贤,
刻状虺蛇,诚污简牍。当如来旨,即事芟除。

但以后接叙二周前事,凡费四百馀言,岂独裂眦,且复切齿,其无意于删削
注语,盖已显然可知矣。

□1944年 
5月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广阳杂记

十多年前听亡友饼斋说刘继庄,极致倾倒之意,云昔曾自号掇献,以志
景仰,因求得其所著《广阳杂记》读之,果极有意思。

书凡五卷,“功顺堂丛书”本,卷首有王昆绳撰墓表甚佳,胜于全谢山
所作传,盖了解较深也。墓表称继庄颖悟绝人,博览,负大志,不仕,不肯
为词章之学,又云,生平志在利济天下后世,造就人才,而身家非所计。其
气魄颇与顾亭林相似,但据我看来,思想明通,气象阔大处还非顾君所能企
及。还有一点特别的,继庄以北人而终老吴中,与亭林正相反。古诗云,胡
马嘶北风,越鸟巢南枝,二君所为均有志士苦心存于其中,至今令后人思之
亦不禁感奋。传中亦云,“又其栖栖于吴头楚尾间,茫不为枌榆之念,将无
近于避人亡命者之所为”,所以也不能说是不了解,但既称继庄之才极矣,
又谓其恢张过于彭躬庵,而对于继庄之许可金圣叹一事乃大叹诧,岂非还是
与顾亭林骂李卓吾一样,对于恢张之才仍是十分隔膜也。刘继庄的感愤是很
明瞭的,如卷一二中记洪承畴为其母及师所不齿之事,至再至三,又记金陵
遗老逃而之禅别成心疾的仙人李拗机,卷二三中屡记赐姓遗事,及倒戈而终
施行迁海策的黄澄施琅辈,及与杨于两谈赐姓成就人材,杨谓闽向以文胜,
今多武勇之士,举林兴珠为例,继庄乃慨然曰,黄金用尽教歌舞,留与他人
乐少年,遂投箸而起。此言甚可思,但此并不是继庄的唯一的长处,我觉得
可佩服的此外还是其气度之大,见识之深,至少一样的值得称扬,这里文抄
公的工作也不是可以太看轻的。首先我们看他自述为学的方法,卷二云:

“余于甲子初夏在包山沈茂仁家,偶有所见,奋笔书曰,眼光要放在极
大处,身体要安在极小处。迄今十年,乃不克践斯言也,甚矣知之易而行之
难也。”又卷四云:

“陈青来执贽于予,问为学之方,予言为学先须开拓其心胸,务令识见
广阔,为第一义。次则于古今兴废沿革、礼乐兵农之故一一淹贯,心知其事,
庶不愧于读书。若夫寻章摘句,一技一能,所谓雕虫之技,壮夫耻为者也。”
卷二谈岣嵝禹碑文字不可考释,结语云:

“大都古今人非自欺则欺人与为人所欺耳,六经诸史暨三藏十二部诸家
之书皆然,不止一岣嵝碑已也。”卷三云:

“图麟述其前日见里巷邻家有丧,往来杂遝,而已独立门前,萧然无事,
援笔书云,世俗之礼不行,世俗之人不交,世俗之论不畏,然后其势孤,势
孤然后能中立。予闻其语,亟令图老书于便面,以赠伯筠。”这几节的话都
说得极好,但只是理论而已,到底他自己如何运用,我们可以很简要的抄出
几则来。卷二有两则云:

余观世之小人,未有不好唱歌看戏者,此性天中之《诗》与《乐》

也。未有不看小说听说书者,此性天中之《书》与《春秋》也。未有不

信占卜祀鬼神者,此性天中之《易》与《礼》也。圣人六经之教原本人

情,而后之儒者乃不能因其势而利导之,百计禁止遏抑,务以成周之刍

狗茅塞人心,是何异壅川使之不流,无怪其决裂溃败也。夫令之儒者之

心为刍狗之所塞也久矣,而以天下大器使之为之,爰以图治,不亦难乎。

余尝与韩图麟论今世之戏文小说,图老以为败坏人心,莫此为甚,

最宜严禁者。余曰,先生莫作此说,戏文小说乃明王转移世界之大枢机,

圣人复起,不能舍此而为治也。图麟大骇,余为之痛言其故,反复数千


言,图麟拊掌掀髯叹未曾有。彼时只及戏文小说耳,今更悟得卜筮祠祀
为《易》《礼》之原,则六经之作果非徒尔已也。
卷四云:

旧春上元在衡山县曾卧听采茶歌,赏其音调,而于辞句懵如也。今
又□衡山,于其土音虽不尽解,然十可三四领其意义,因之而叹古今相
去不甚远,村妇稚子口中之歌而有十五国之章法,顾左右无与言者,浩
叹而止。
大抵明季自李卓吾发难以来,思想渐见解放,大家肯根据物理人情加以

考索,在文学方面公安袁氏兄弟说过类似的话,至金圣叹而大放厥词,继庄
所说本来也沿着这一条道路,却因为是学者或经世家的立场,所以更为精深,
即在现今也是很有意义的,盖恐同意的人还不能很多也。此外有谈琐事者,
如卷二云:

涵斋言,嘉靖以前世无白糖,闽人所熬皆黑糖也。嘉靖中一糖局偶
值屋瓦堕泥于漏斗中,视之糖之在上者色白如霜雪,味甘美异于平日,
中则黄糖,下则黑糖也。异之,遂取泥压糖上,百试不爽,白糖自此始
见于世。继庄曰,宇宙之中万美毕具,人灵渺小,不能发其蕴,如地圆
之说直到利氏西来而始知之,硝硫木炭和合而为火药,方济伯偶试而得
之。以此知造化之妙伏而未见者,非算数譬喻所能尽,而世人之所知者
特其一二端倪耳,吾知千世而后,必有大圣人者出而发其覆也。

记白糖原始亦是常事,我仿佛曾经见过不止一次,说的与看的人都是这样的
过去完事,这里却引起那一段感想,而其见识和态度又是那么的远大厚重,
显示出对于知识之期待与信赖,此即在并世亦是不易得的事。又卷一云:

大兄云,满洲掳去双人子女,年幼者习满语纯熟,与真女直无别,
至老年乡音渐出矣,虽操满语其音则土,百不遗一云。予谓人至晚年渐
归根本,此中有至理,非粗心者所能会也。予十九岁去乡井,寓吴下三
十年,饮食起居与吴习,亦自忘其为北产矣。丙辰之秋大病几死,少愈,
所思者皆北味,梦寐中所见境界无非北方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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