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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文学]我是我的神-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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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力天时同志连梦里都在背诵毛主席的语录。”护士长小张感动地告诉闻讯赶来的军报记者。
  “背的是哪一条?”军报记者眼睛一亮,掏出笔记本。
  “‘注意团结那些和自己意见不同的同志一道工作,不论在地方或部队里,都应该注意。’还有,‘我们当中还有犯过很大错误的人,不要嫌弃这些人,要准备和他们一道工作。’”小张护士长一点点回忆。
  “《党委会的工作方法》第十条,《毛泽东选集》‘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部分——我想想,在1333页上面。”军报记者熟练地回忆。他甚至不用翻动红宝书就能说出出处。他就是靠这个才从一名守仓库的士兵当上军报记者的,“你没记错?怎么是这一条?”他怀疑地看着小张护士长,然后恍然大悟。当然是这一条,天时同志在昏迷中还在思考塌方造成的问题,而且他渴望早日回到战斗岗位上去。这正说明,巨石可以砸伤英雄的肉体,却摧毁不了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英雄的战斗意志!
  根据上级指示。工程兵第17团开始搜集乌力天时的事迹。一搜集,就让团领导、军报记者、军里和师里的宣传干事们感慨不已:英雄不是凭借脑袋一热,逞一时之勇偶然出来的,英雄是日积月累培养出来的——乌力天时平时就孜孜不倦地苦读毛主席着作,即使工作再苦再累,他也会坚持读毛主席的书。部队在山里施工,发电困难,一般工棚里晚上不供电,乌力天时为了雷打不动地读毛主席着作,就到修理排去借着淬钢钎的炉火读,或者到河边借着月光读,至于帮助战友打洗脚水、夜里起来替战友盖被子的事情,更是举不胜举。
  怀着对英雄的崇敬之情,军报记者和宣传干事们经过一个多月对一百多人次的采访和三个多月上百次的改写,终于写出了长篇通讯报道:《青春的赞歌——记毛主席的好战士乌力天时》。
  军报记者过分的热情工作让事情出了一点儿差错。为了加强说服力,军报记者希望团里提供乌力天时的日记。团里调查了一下,乌力天时没有日记。军报记者不高兴了,批评团领导不注意搜集英雄学习毛泽东思想的心得体会。军里的宣传干事有经验,把团领导拉到一旁,提示说。乌力天时没记日记,不是他不想记,是他工作忙,只能把日记记在脑子里,融化在血液中。你们可以把乌力天时平时说了什么、想了什么补记下来,抄在一个笔记本上,那就是乌力天时的日记。团领导恍然大悟,立刻组织乌力天时所在连队的干部战士回忆乌力天时说过的话。乌力天时平时说了什么好办,很快搜集了一大堆,可他平时想了什么怎么搜集?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想什么谁能知道?团里想到和乌力天时一同分到团里开给养车的魏立宪,他是武汉军区的子弟,平时和乌力天时来往比较多,他应该知道乌力天时平时都想了些什么。团领导把魏立宪找来,耍魏立宪提供乌力天时的有关情况。魏立宪犹豫了老半天,表示自己本来不想说,天时都被砸成肉饼了,说了不道德,可政委叮嘱关键时刻看表现,要不说团里肯定不让今年入党,要那样,他爸非熊死他不可。魏立宪就把乌力天时的事情说了。
  至少一年前,乌力天时的情绪就不好,老是背着人唉声叹气。魏立宪问过他,才知道一年前他跟车去师部拉材料,到师部招待所找武汉警备区的子弟吴光荣玩,吴光荣告诉乌力天时,他接到的报平安的家信都是假的,他父亲和母亲早就给挂起来了,正在接受审查。乌力天时回到团里心情变得很坏,他特别害怕父母被审查出什么来,要那样,不要说他在部队上待不下去,复员都不好找工作,前途都没了。乌力天时不敢和别人讲这件事,那以后老翻毛主席着作,想在毛主席着作里找找有没有说他爸爸妈妈事儿的话。有一次,魏立宪到连里来找乌力天时玩,乌力天时突然说,毛主席的书我读了好几遍,先觉得吧,往敌我矛盾里说的那些话,没有一条和我爸我妈挨边儿,可再想想,好像吧,那些话又条条都在说我爸我妈,你说怪不怪?魏立宪当时还安慰乌力天时,说没事儿琢磨这个干吗,敌我矛盾多了,不行拉倒,最多复员回家,找不着工作在家待着,有什么大不了的。乌力天时发了好一会儿愣,红了眼圈,说我和我家别的孩子不一样。我家孩子多,我是让我爸扔出来的。现在我爸我妈这样儿,我要再被处理回家,没给我爸我妈省心,反而成了他们的包袱,他们会更难受。魏立宪说,别扯了,要扔往孤儿院扔,没说往部队上扔的。乌力天时说,那要分怎么扔。我出来的时候我妈不在家。我爸没跟我谈过,可我知道他为什么送我到部队。我大哥牺牲了,部队里没有他的孩子了,我得替他顶上。过了一会儿又说,要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死了起码不给我爸丢脸。
  团领导一听就愣在那儿了,醒过神儿来就说魏立宪,你胡扯什么?照你的说法乌力天时是自己找死?你就这样要求入党?要不是让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乌力天时能有那么大的勇敢,那么硬的骨头?十九吨重,压在你身上试试?团领导当时就给魏立宪封了口。叫他到此为止,不许出去乱说,人撵到团后勤去洗车,吩咐团里的宣传干部,魏立宪的话一个字儿也别记,别人的话,没用的去掉,有用的留下,适当润色,交上去。
  乌力天时被转到部队医院接受治疗,并且做了尽可能的康复努力。因为永久性截瘫的形成和半植物生存状态。他将终身不能再坐起来。装假肢对于他已没有丝毫意义。同时,脑干严重受损,导致严重的意识和思维障碍,他已经不能正常思维,他已经没有了任何记忆。
  萨努娅两次往返贵阳,看望儿子。
  乌力天时认不出萨努娅。她叫他,他瞪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她,不理她。她和他说话,他有时候不说,有时候咕哝两句,声音根本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为了有更多机会照顾儿子,不再为去贵阳看望儿子反复哀求单位革委会,萨努娅向部队提出,乌力天时不能再工作和正常生活了,希望部队能把他送回武汉,在荣军疗养院疗养。谁知乌力图古拉却不让把儿子送到荣军疗养院去,要把他接回家里。
  乌力天时回家,给他的兄弟姊妹带来巨大震动。乌力天时不光截了肢、成了半个人,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还傻了,不认识人,不和人说话。他的兄弟姊妹们看见他的样子全都吓坏了。葛军机脸色苍白,一直咬着嘴唇,在替乌力天时送盂盆进房间时,手抖得厉害。乌力天赫铁钉似的钉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三哥。脸上有一种吓人的神情,让人觉得不是他三哥的样子让人害怕,而是他的样子让人害怕。乌力天扬楼上楼下地跑,撞了护送乌力天时回家的小张护士长,又撞了抱枕头上来的卢美丽,在萨努娅要他们兄妹都去问候他们的三哥,摸摸三哥的手的时候,他害怕得闭上眼睛,瞎子摸象似的往前移,结果摸错了地方,摸到了三哥的断腿,他恐怖地大叫起来,被一旁的乌力天赫猛地堵住了嘴。安禾和童稚非一直在流泪,安禾默默地哭,童稚非嘤嘤地哭,萨努娅准备了几个月的勇气全被这两个女孩子的哭泣给毁了,疲倦地往凳子上一坐,对卢美丽说:美丽,帮帮我。把她俩带下楼去。
  乌力图古拉回家那天,萨努娅在单位接受批斗,很晚才回家。那天的批斗很激烈,萨努娅挨了打。本来挨打的不是她,是外事办主任,后来有人提议,打就打漂亮的,特别是漂亮的外国人,这种人平时打不上,现在落到中国的革命者手中,不打可惜了。萨努娅被人揪住头发打了几个耳光,还踹了两脚。
  回家以前,萨努娅仔细洗了脸,不让脸上留下挨过打的痕迹。一进家门,卢美丽就告诉她,首长回来了。进了天时的房间,两个多小时,一直没下来。我上去过,门关着。里面上了锁,我也不敢敲门,怕挨首长批评。
  萨努娅上楼去看。乌力天时的房间果然门关着。她贴着门听了听。房间里有人轻轻说话。她离开紧闭的门,顺楼梯上了阁楼,从阁楼绕到楼顶的露台上,从那里,透过窗子,她看见了乌力天时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乌力天时躺在床上,瞪着眼白多于眼仁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乌力图古拉坐在床头的一张小凳子上,像一头个头儿太大种不下去的大蒜,弓着背,塌着腰,一只手握着乌力天时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乌力天时的手背,他在轻轻地、生疏地、有些把握不准地唱着歌:
  金色的灰背鸟啊,初一十五唱歌哟;
  银色的乌拉盖花啊。从春到秋开放哟;
  成群的灰背乌啊。在乌拉盖河岸飞翔哟;
  簇拥的乌拉盖花啊。在科尔沁草原开放哟。
  ……
  “儿子,”他唱完了,咳了两声,掩饰地抬起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乌力天时的手背,“儿子,这是咱们唱的第几支歌了?十五支?不对?十八支?不对?那是多少?你看,你看你爸爸,你爸爸都糊涂了,记不住了。唱得不好,糊涂了。管他呢,记不住就记不住,糊涂就糊涂,爸爸能唱好多歌儿,爸爸接着给你唱。‘远方飞来的小鸿雁哟……’”
  他唱了第一句,声音就哽叫住,唱不下去了。他把乌力天时的手抓住,拿起来,贴在自己的脸上,抽搭着,呜呜的。
  “儿子……”他流着泪说,“儿子……你怎么,怎么也不夸夸爸爸。你夸夸爸爸,爸爸就知道你能听见,爸爸就知道你想听见,爸爸就能唱下去了……”
  萨努娅站在露台上,没有动。也没有流泪,却笑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乌力图古拉落泪。她发现她是那么想要看到他落泪的样子。她觉得头顶上那些星星正在往下落,雨点儿似的,把她淋得浑身透湿。她觉得真是有意思,那些星星,它们可以像雨点儿一样地往下落,把人给淋湿,淋得透湿。她觉得她很累,脸上挨耳光的地方很疼。腰上挨踢的地方很疼,不想动,她想,也许她可以靠在栏杆上,这样她就不用动,也不会太疼太累了。
  她真的这样做了。她靠上栅栏,把胳膊搁在栏杆上,把下颏儿放上去,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窗户里,看那个像一头怎么种也种不下去的大蒜的男人,生疏地拍着他儿子的手背,给他儿子唱歌。并且握着他儿子的手哭泣。她就在那儿闭上了眼睛,打了一个盹儿。
  第十五章 如同一道温暖的风
  秋天到来之前,乌力天赫完成了他飞翔前所有的秘密筹备。他不再需要理由,也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和帮助。天空在那里,他的翅膀也在,剩下的,就看他如何振动他的翅膀了。
  乌力天赫从报纸、广播和地图上捕捉一切有用的信息,决定了飞行路线,季节则选择在秋天。秋天到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慢慢适应了乌力天时造成的震动。只有一点不同。这个季节是鸟儿南下的季节。乌力天赫却偏偏选择了北上。
  年10月11日黄昏时分,武昌沿江大道一带响起密集的枪声,还有几声手榴弹爆炸的声音。不久就有消息传来,“百万雄师”和“三钢三新”发生了一场激烈枪战,造成数十人伤亡。但这并没有让人们诧异。两个多月前的“七二○事件”使武汉两大派造反组织关系更为恶化,武斗飞快地升级,长江大桥上已经出现了坦克和装备了重型武器的卡车,枪战不时在三镇各地展开,人们对城市战斗已经开始习以为常。
  乌力天赫在隐约枪声中出了院子,朝简家走去。他穿过营区马路,走过桉树林,在简家院子门口站下,告诉简家警卫,他要找简家老二。简雨蝉很快出来,告诉乌力天赫,简雨槐不在。
  “她不是每个礼拜天都回家吗?”乌力天赫有些意外。
  “也许这个礼拜不想回来呗。她就喜欢疯,臭丫头。”简雨蝉没心没肺地说,然后疯疯癫癫地把乌力天赫往院子里拉。
  “我得回家了。”乌力天赫和蔼地对头发汗漉漉贴在脸上的简雨蝉说。
  “你还是不喜欢我。”简雨蝉不高兴,樱桃叶儿似的嘴嘟起来,“你还是喜欢简雨槐,对不对?”
  乌力天赫没有回答简雨蝉,冲她扬了扬手,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家里走去。有一阵儿他什么也没有想,他走在路上的样子就像一名十分老练的士兵。后来他开始想了。他想,要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等到这个礼拜天了。他想,不要紧,就算我不说,你回来的时候也能看到,那些鸽子现在飞得有多么棒。他还想,就算我没有亲口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一名多么出色的士兵。乌力天赫这么想着,把胸脯挺得更高,就这么一直走回家里。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乌力天赫就悄悄起了床,穿好衣裳,溜出门,下了楼,去了鸽舍。他爬上梯子,打开鸽笼。那些漂亮的铁青、瓦灰、点子、霞白、麒麟和宝石眼儿像熟透了的果子似的从笼子里滚出来,冲着他咕噜咕噜叫唤。然后分散到屋顶、水池边和草地上。乌力天赫向它们扬起手臂。那些鸽子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起张开翅膀飞向天空。它们如同一道温暖的风,从他的头顶上掠过,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这就是飞翔呀!乌力天赫热泪盈眶地想。
  两个小时后,乌力天赫出现在汉口江汉关海关大楼门口。他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左臂上戴着红卫兵袖章,军帽的帽檐低低地遮住眉眼,斜背着一只军用挎包,横冲直撞大步走进大楼。大楼的造反派没有管他。这种旁若无人的家伙全都有来头儿,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和中央文革小组的人有关系?
  乌力天赫顺利地上到顶楼,并且在那里找到通道,很快登上大楼楼顶。他在那里打开挎包,从挎包里取出一摞印刷品,挎包翻了个个儿,露出里面事先缝上的蓝布,脱掉身上的军装,只穿蓝色运动衫,军装连同军帽一起装进挎包。做完这些事,他把印刷品分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他把它们放在楼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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