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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文学]我是我的神-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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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力天扬是野战部队的一个小排长,而且是一个被停了职的小排长,他要找到在特种部队服役的乌力天赫,等于一块躺在地表的白云母片岩想要找到一块火山深处的冰晶石一样,基本上是妄想。乌力天扬知道这个,求助于尤克勤。尤克勤问了乌力天扬一些检查写得怎么样、认识深刻不深刻、以后还犯不犯一类的碎话,然后要通师里的总机,给师里的关系打电话,托关系帮忙打听乌力天赫。
  特种部队归另外一条线,和常规部队相当于风和雷的关系,不要说师里,军里也未必知道他们的情况。尤克勤的关系没有打听到乌力天赫的情况,尤克勤只有这个级别的门路,再往上就没有办法了。
  乌力天扬担心乌力天赫,也只能白担心。是乌力天赫自己和乌力天扬联系上,才化解了乌力天扬的牵肠挂肚。
  乌力天赫带着情报参谋沈福强和三个负伤的兵昼伏夜行,在中国军队全部退回到边境线以北之后,在边境地区和对方的人兜圈子。乌力天赫、沈福强和伤势较轻的副排长负责搀扶两个重伤员,五个人像五只不怀好意的鼹鼠,在那里转来转去。有一段时间,他们被追到边境一带的对方军队压回到N郡。火箭筒手没能熬住,死在路上。乌力天赫看出回到T城不可能,决定放弃南下的路线,改为回头北上,从另一个方向绕道回国。为这个,情绪激动的沈福强和乌力天赫争执起来,但是乌力天赫很快让沈福强闭了嘴。绝望的沈福强当天夜里跳崖自杀,被警觉的乌力天赫一拳打掉三颗牙。那以后,乌力天赫将看押沈福强的任务交给副排长,自己背着机枪手。乌力天赫用活扣锁住万念俱灰的情报参谋的两只拇指,冷冷地说,听好了,你就是一只苍蝇我也不管,可你是国家的苍蝇,你这一百二十斤肉,是烂是臭,都得还给国家。
  十六天后,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他们终于踏上国境线中国一方。一群边境民兵冲上去,用枪指住他们。乌力天赫没有反抗,他把背上的机枪手慢慢卸下,放在灌木丛边,因为没有了负重,踉跄了一下,站稳,再慢慢把挂在身上的武器和行囊一样样取下来,放在脚边,踢开,然后乖乖地举起双手,并且示意沈福强和副排长学着他的样子也把手举起来。他们的身份很快得到核实,立即被送进医院。
  乌力天赫所在的医院是野战总医院,和鲁红军不是一个医院,他一到医院就要求查找乌力天扬。师里直接通知下来,一名政治干事押车到十二连,把乌力天扬带上车。
  乌力天扬在乌力天赫的病房里待了不到一小时。乌力天赫被要求立即转往南宁。前来接他的是特种部队的人员和车辆。在此之前,野战总医院已经为乌力天赫做了第一次手术。乌力天赫是腹部贯通伤,子弹从上腹穿进,左腰穿出,打碎了脾脏,又在肠子上穿了好几个孔。医生说,乌力天赫的伤口处理得很好,基本没有感染,这差不多算是奇迹,否则,他这种伤势在南方濡湿的山林里钻了半个月,早该烂成臭豆腐了。
  乌力天赫的胡子和头发没有来得及剃,跟野人似的。他让乌力天扬替自己拿过一个枕头,把自己垫高一点,和乌力天扬说话。我不会死,中枪以后我就知道。乌力天赫淡淡地说。
  乌力天赫对乌力天扬的表现很满意。他是满意乌力天扬没被打死,甚至基本上没有怎么负伤,而对乌力天扬如何进行了那些激烈的、现在回想起来毛骨悚然的战斗,他不感兴趣。乌力天赫甚至对十二连的惨重伤亡没有表示出太多的难过,对乌力天扬领导的三排只剩下他和九个完整的兵缺乏必要的沉痛,对鲁红军的两条腿被炸掉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哦。这一点,让乌力天扬非常不高兴。
  “我这么说,你就没有丝毫难过,哪怕只是因为同情?”
  “你指望什么?我已经说过了。战场是地狱,你死我活。或者你活我死,就是这样。”
  “你是说,只有你看清楚了?一切?”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
  “为什么不说?鲁红军是我朋友,我他妈最好的朋友!”
  “那没用。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应该清楚自己会怎么样。”
  乌力天赫息事宁人地把话题引开。很明显,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和弟弟争吵。在兄弟两人单独相处的整个儿时间里。他都用一种温情的目光看着乌力天扬。但乌力天扬觉得自己在被——还在被乌力天赫欺负。“我不喜欢五弟,他就像一只没有脑子的孑孓。只是胡乱碰撞。而根本不会对自己负责。也不会对任何人负责,他是我在这个家里最可怜的对象。”他无时无刻不表现出自己比别人强大,比别人能承受更多的东西,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他怎么就不想想。他乌力天扬已经上过战场,杀死过人,并且差点儿被人杀死?他对人负过责,对自己的四十一个兵负过责,就算他只剩下九个完整无缺的兵,他也尽过力了!他不是雏子。用不着谁来可怜!
  乌力天扬对乌力天赫充满了仇恨。他以为他是谁?他在改变历史吗?他像一个小偷一样偷偷摸摸地从家里溜之大吉,从此再也不回家,就是因为他要到处去撒野,并且在撒野中改变历史吗?他知不知道他这样做卑鄙得很。乌力天扬非常愤怒,有一种想要报复的强烈冲动。
  “所以你一直不敢回家。我是说,打你从家里逃跑之后。我是说,在你逃跑之前你就清楚自己要什么,对吧。”
  “不,我并不知道。”有一会儿乌力天赫没说话,只是看着乌力天扬,看着他怒气冲天的五弟,然后平静地开口道,“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你觉得所有人都是恶人,对吧?你不相信他们,你连自己的家人都不相信。对吗?”
  “不,”乌力天赫依然那么平静,“我不相信我自己。没有什么恶人和善人。我们所有的人都一样。我们比我们以为的自己更复杂。”
  “雨槐结婚了。”乌力天扬突然说。他觉得跟不上乌力天赫的思路,他得使用更厉害的武器。“和军机。”乌力天扬残酷地说。“二哥很开心,而雨槐——我应该叫她嫂子对不对?她也很开心。”乌力天扬恶毒地想,好了,这些事情。在它们发生之前,你没看清楚吧?
  乌力天赫的眉头轻轻地跳动了一下,眸子里掠过一道不易觉察的暗光。他躺在那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乌力天扬,脑后的枕头像一片等待着风暴的沙漠,随时可能出现沙陷,让他埋没进去。
  乌力天扬摸不准乌力天赫是什么意思,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下去。
  门被推开,董干走了进来,后面是医生和护士。医生在向董干叮嘱路上要注意的事项。护士为乌力天赫摘掉点滴瓶,并且推来担架床。
  “可以让他们等等。”乌力天扬有些茫然。对乌力天赫说。
  “你兄弟?”董干问乌力天赫。
  “嗯。”乌力天赫开口了,就一个字。
  “陆军排长那一个?”董干上上下下打量乌力天扬。
  “嗯。”乌力天赫很配合地张开双臂。让护士给他系上腹带。
  “不像。”董干笑嘻嘻地说。
  “有你什么事儿!”乌力天扬冲董干发火,像一头毛发凌乱的年轻豹子。乌力天赫的平静态度激怒了他。
  “嚯,更不像了。”董干好脾气。嘻嘻笑着。帮护士搭了把手,把乌力天赫移到担架床上。
  “自己多留心。别抽烟,那对你没好处。”乌力天赫对乌力天扬说。借着护士和董干的帮助,他在担架床上躺好。看护士在等待着,对护士说。“走吧。”
  “我能和你联系吗?”乌力天扬心软了,两肋下有什么在牵扯着他。疼得他跳了一下。他妥协了。追到门口。
  “不能。”乌力天赫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又犹豫了一下,“我会和你联系。”门再度被打开,担架床推到门口,乌力天赫躺下,“鲁红军还是你的朋友,这个没变。”
  担架床被推走了。乌力天扬没有再追。乌力天赫已经说过,不能。
  第三十章 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简雨蝉在野战总医院里的知名度很高。乌力天扬问到第一个人,那人就告诉他,去化验室,能找到他想找的人。
  简雨蝉不在化验室,她到病房去护理伤员了。乌力天扬找到她,她正给一个伤员换裤子。
  “乌力天扬?”简雨蝉一看见颧骨宽大、肤色黝黑、宽肩膀、长胳膊长腿、长着一对招风耳的乌力天扬,眼睛就瞪圆了,捂住嘴,接着就来气,“你太不像话,走也不打个招呼,回来也不来个电话,让人家往死里揪心!”简雨蝉丢下手中的毛巾,挟风带火地扑到病房门口,当胸给了乌力天扬一拳。气过揍过,踮着脚尖看乌力天扬的脸,伸手摸他脸上结了痂的疤痕,然后拉着他前前后后转圈子。上上下下翻找,连胳膊窝都摸了一把,就差没掰开嘴看牙齐不齐了,“还活着,本事挺大的嘛!就知道你这种人,惹雷响数第一,雷下来就不在那儿了,半点儿雨滴也落不上,狡猾兮兮的!”突然想到把人家伤员还晾在那儿,吐了一下舌头,附在乌力天扬耳边小声下命令,“去外面等着,一会儿我这儿完了找你去。别走远啊!”
  乌力天扬到外面等,人蹲在花坛上。乌力天扬让南方三月的阳光晒着,没精打采,额上一会儿就出了汗,他从兜里掏出香烟,点燃抽了一口,想起什么,又熄掉,连同打火机一块儿装回衣兜。
  简雨蝉忙完四个伤员才来找乌力天扬,上来就嬉皮笑脸地往乌力天扬肩膀上挂,说他黑了,英俊得很,迷人得很。再骂他没良心,怎么没让子弹盯上,就这么囫囵个儿地回来了。
  “你不是在化验室吗,怎么干上了护理?”
  “伤员太多,护理科忙不过来,连院长都给伤员吹笛子呢,我也不能老在化验室里待着呀。伤员们喜欢我,我让他们喜欢,就当我是止痛片好了。”
  “吹什么笛子?”乌力天扬不明白。
  “解闷儿呗,就是竹笛。院长那个破水平,也就会吹《我是一个兵》,再加一首《扬鞭催马运粮忙》,笑死人。”简雨蝉说到这儿直笑,咯咯的。她的笑很迷人,乌力天扬不由心里动了一下。
  “你刚才说,往死里揪心,真揪了?”
  “什么刚才?操,乌力天扬,说你没良心,你还真没良心!”简雨蝉说来气就来气,眼睛瞪得老大,小鼻子耸起来,“人家好几天没睡着觉,打个盹就吓醒,伤员抬进来就问,认不认识乌力天扬,黑得像焦炭,长一对招风耳那个?你不说声谢谢,就这个态度!”
  “嘿,嘿嘿,”乌力天扬瞪大眼睛,有些禁不住,“什么嘴?这么臭。”
  简雨蝉连忙拿手去捂嘴,支了脑袋往两边看。其实不是羞涩,只是做做样子。这一看。就皱了眉头。乌力天扬顺着简雨蝉的目光看去,不光过路的人,住院大楼里,每个窗户里都有人往这边看。
  “你这儿真得上闸。”乌力天扬怎么都忍不住,哧哧笑。
  “走吧,别站在这儿当动物,去我寝室。”简雨蝉看了看表。“到吃饭的时间了,我请你吃食堂。沾你们打胜仗的光,我们的伙食可好了,顿顿不重样。你不急着回去吧?”
  一进简雨蝉的寝室,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
  说不清是谁先抱谁。寝室里一片响动,脸盆架被撞得直摇晃,两个人急不可耐地去寻找对方,拨拉着在对方身上乱摸索,因为生疏,没有章法,找不到该去的地方,抓挠出好些血痕。简雨蝉呼吸急促。放弃了摸索,把胳膊吊在乌力天扬的脖子上。把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乌力天扬隔着衣裳捉住简雨蝉硬邦邦的乳房,在那儿慌乱地捏紧了她。两个人往死里吮吸了一阵儿,搂抱着倒在床上。
  乌力天扬很快扒掉简雨蝉的衣裳。至于小衣,他根本没有耐心对付。直接扯断了搭扣。空气中充盈着苹果的甜味儿,她的嘴里满是矢车菊的清香,而他的身体,则满是阳光的味道。她突然停下,吐开他的嘴,把脑袋埋下去,人蜷缩地窝着,在他身下哧哧地笑。
  “笑什么?”乌力天扬非常紧张。
  简雨蝉不回答乌力天扬,仍笑。他看她。她的额发散乱着,遮住了脸,眼睛亮闪闪的,躲在乱发后面。她有一对深深的酒窝,还有一双惯于折磨人的眼睛。她侧着身子,躺在他的身下,身体的曲线纤毫毕见——线条优雅的脖颈,健美的胸脯。圆润的肩膀,像缎子一样光滑的手臂。她是一个放荡的姑娘。她怎么能这么放荡呢?她的迷人充满了危险。
  乌力天扬就像一枚看见目标怒气冲冲的子弹,拦都拦不住地把自己发射出去。他突然开始颤抖,嘴松开了她,身子也离开她。他全身颤抖得厉害,脑袋用力顶住床头,身子弯成一张弓,肌肉绷得紧紧的,好像在害怕什么,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擒慑住,绝望到了顶点。
  “怎么啦?”她被他的恐惧感染了,害怕,从后面抱住他。
  “别说话!”他粗鲁地说,拼命让自己控制住。
  但他无法控制。绝望中无尽的长夜。雨点般下坠的星星。凌厉的总也不肯停下来的风。泥水中被剐破的战旗。喘不过气来的硝硫味儿。蝗虫似乱飞的曳光弹和居心叵测的弹片。脚盲目地踩在虚松的红泥土上。竖着的叶片往一旁阴险地滑开。绿色的尼龙线铮的一声断掉。像巨型蚯蚓似的肠子。粘黏在芭蕉叶上干涩的眼珠。一只失去了主人不知所措的脚。正在慢慢停止呼吸的伤兵。渴望在中弹前和女人睡一觉的年轻士兵。张皇失措说不出一个字的指挥员……
  她真的不再说话。她伸出双臂,轻轻地,然后用力把他重新纳入她的怀抱。她感觉到他的身子冰冷得厉害,他就像一条老也游不出北极圈的鱼,绝望得很。她心疼。她感觉到她脸上湿漉漉的,胸脯上湿漉漉的,那是他的眼泪。她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是什么让他绝望,她只知道不能松开他,不能放弃他,不能让他冰冷下去,那样他会死去。
  她像填海的精卫那样地搂紧了他,把他纳入她的身下。现在,她是天了,而他是地;她是风了,而他是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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