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懵然无知 -王朔-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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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像了,东宝,你带我去会会这帮人。我走闯北过来了,专认骗子。牛大
姐,我回来前,这章就先不要乱盖了。”
于德利拉着李东宝出门,到了门口又回过头叮嘱:“一切等我回来决定?”
说完二人出门。“有这么严重么?”戈玲问牛大姐。
刘书友回到自己桌前自言自语:“他呀,总想显得自己重要。”
五
于德利一脸然正气,昂首走进招待所大门。
李东宝跟在后面,不安地说;“你可别上去就摔脸子,了解清楚再说。”“
这我知道。”于德利登登上楼。
他们来到江导房间,敲门无人应,于德利推门进去,房间里乱糟糟的,床上
被也没叠,烟缸里堆满烟蒂,电话铃。
卫生间一阵马桶抽水响,门开了,江湖手拿一本花皮儿杂志,提着裤子出来
:“你们找谁?”“我,《人间指南》的小李。”李东宝对于德利说,“这就是
说的那个江导演。”江湖拿起听了一下,电话已挂断,他放下:“昨儿熬了一谈
脚本。屋里乱点,随便坐。”
于德利着江湖冷笑:“江导,都导过什么大作呀?”
“惭愧,戏不多,都是老戏。”江导系好裤带,坐下,点着一支烟。“江导
是《东方红》和老《南征北战》的导演。”李东宝说。“是么?于德利仍旧冷笑
。
“不值一提,”江导很潇酒地挥挥手。
“呸!”于德利大喝一声,“你以为你穿了坎肩我就认不出你了!《东方红
》?你认得,《东方红》是谁么?你不就是老在野茶馆说快板的江宝根吗?蒙得
了别人可蒙不了我吊里有名的骗子都在我脑袋里装着呢,你排不上号。
李东宝:“哎哎,怎么回事?”
于德利:“完了这事儿肯定有猫腻。立刻叫他们把盖了章了合同收回来,撤
销协议不跟他们干了。”
江导很沉着,纹丝未乱,问李东宝:“这人是谁呀?有病是怎么着?”“不
知道我是谁?大眼睛瞧瞧,外面打听去,我往外掏坏时还没呢!小子,论辈份儿
你还得叫我一声师爷呢!”
于德利对李东宝说:“还不明白?这儿就是个混混儿,农村二流子,搓后脖
杖子的泥,增白了一烈火脸蛋,摊儿上置了身行头就冒充起导演来了。上这儿扎
来了?上这儿扎工了?你问问他《东方红》是什么?还导演呢!姓江的,你自个
说,你刚才上厕所是不是蹲马桶上?”
江导被说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我是蹲马桶上,怎么啦?我那是怕传染
爱滋病。”
何必从走廊走过来,正听到门于德利在喊:“呸!怕传染爱滋病?你倒也配
!告诉你,我连你哪个村的,村支书是谁都知道。”何必慌忙推门进去。于德利
拿着那叠“晚会总体设计方案”,用手拍着:在照照镜子去,也敢上这儿称什么
著名导演!”
何必上前打圆场:“这位许可话不要说得大难听,我不了解你和江对什么关
系,怎以认识的。但的插一句,不要用老眼光看人,就算是你说的那样,这么些
年你就不允许人家进步是?咱们谁又不是苦出身?过……我还蹲过大狱呢,现在
谁看得出来?”“你蹲过大狱:”于德利差别李东宝。冲何必:“谁裤裆破了把
你漏出来了?”“哎,这人怎么这么我说话?”何必不干了,“告你我这人脾气
可不好,你别招我抚错误,回头打坏你算谁的?”
于德利朝东宝笑:“听听,听听,有人居然要打坏我,胆多大?你脾气不好
我也是个二百五!”
于德德说着便冲上去东宝忙拦住他:“别别,老于,别动手,这是何主任,
《大众生活》的何主任。”
“我管他是什么鸟主任!眼红起来,看谁都是一堆肉,甭废话,把合同全交
出了这事算吹了,不然……”
“给他给他,同同全给他”江湖对何必道:吹就吹,好像咱们求着他着他似
的。老实跟你们说,当初我就不同意跟你们合办,一毛不拔。我找哪个单位不成
了哭着喊着参加社办的单位多了。”“哎,你可别说这话,这么说我也不高兴,
”李东宝道,当初要不是何主任……我认识你是谁呀?”
何必道:“算啦算啦,小李,不要说了,不办就不办,本来也是双方自愿的
事,好合好散,说那些难听的话也没意思。”
“我不是,不是说……”
“什么也不安说了,这事就到贵为止。”何必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摞合同,塞
到李东宝手里,在日夜是你盖过章的合同,都拿回去吧。”“点清数,是不号全
部。”于德利说,“要台部收回!”“有些我们已经寄出了。”何必道。
”限你们三日内,把寄发出去盖公章的合同全部追回,交到我们手里。逾期
不交,我们就登报声明。”
于德利一拉李东宝:“走!”
这么合适么?什么也不问就掰了,到了也没弄清这事是真是假。”“到了外
面,李东宝对于德利说。
“听我的没。”于德利说,“甭管真伪,就冲这江宝眼,说无也不能跟他共
事非出漏子,宁肯把好事耽误了。”
编辑部里,戈玲正帮着牛大姐数发言稿的字数。
刘书友在一旁忧心忡忡地说:“怎么还不回来,不会真出事吧?”“不急着
回来就说明没事。你别老唠叨,我们这儿正数字儿呢。”戈玲问牛大姐“刚到三
百二十几了?”
“三百二十七。”牛大姐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地数,数完,顿时显得轻松,伸
了个懒腰,“这回够了。”
“心里有底了吧?”戈玲端着茶杯走回自己的桌子。
“戈玲,你说我‘六一’那天穿什么衣裳,布拉吉?”牛大姐问戈玲。“不
太好,大轻佻。”戈玲靠着桌子想了想。“最好提好是穿小翻领毛料西服,庄重
一为。”
“‘六一’穿毛料热不热?体育馆有空调么?”
“别臭美了!右于德利说着和李东宝进来,把那叠合同往牛大姐桌上一扔。
“晚会的事吹了,我们已经把合同要回来了。‘六一’家呆着吧。”牛大姐闻言
一怔:“怎么回事?为什么?说得好好的。”
李东宝说:“老于认出那江导是个假活儿,整个一个流浪艺人。”“说艺人
都抬举他。”于德利喝了口水说,“十足的混混儿。这也说解放了,搁过去也就
是个倒卧儿。”
牛大姐:“可是……导演是假,晚会是假的?演员咱们可都看见了,一屋子
一屋子的。”
“羊倌都是大灰狼装的,那帮羊能好的了?”于德利在自己位子坐下,“一
窝米老鼠也说不定。”
“没劲,真没劲。”戈玲道,“本来想好好过个节的这回他没戏了。”“这
样也好,”刘书友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来我也觉得这事悬点儿。你想一
万多心肝宝们小皇帝集合在一间大屋里,那外面随驾的爹妈得有多少?交通还不
全堵?”
“真是的。”李东宝点头,“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还是年轻呵。”刘
书友咂舌教训,“想不到的事多着呢。”
“这时,二楼窗户下有喊:“同志,同志。”
戈玲走到窗着,见楼下住着一辆小汽车,两男一女往上张望。女同志高声问
:“请问这楼上是《人间指南》编辑部么?”
戈玲点头:“对。”“他们编辑部有人么。”
“有。”戈玲回答,离开窗户。
片刻,楼梯来几个人上楼的沉重脚步声。楼下那二男一女疲惫地出现在编辑
部门口。
“终于找到了,”年轻男人进门就坐在一把椅子上,“真不容易,你们这工
可真难找哇。”
“你们找谁?”戈玲问那个女同志。
旁边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有气无力地说:“就找你们。”
“你们是哪儿的,有什么事?”于德利过来问。
矮胖子脸一横:哪到的?”《大众生活》编辑部的。”
于德利也瞪眼:“《大众生活》干嘛呀?我们跟你们没关系了。”那位女同
志人—边道:“没关系?你们冒用我们名义,四处拉赞助搞晚会,怎么叫没关系
?”
牛大姐一听三步并做两步来:“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无耻!”李东
宝愤愤地站起来,“什么叫冒用名义?这件事是他拉你们干的自?”“何社任一
脸冷笑:“谁无耻?”
从李东宝以下编辑部所有人都惊呆了瞠目结舌地望着一个崭新何主任。于德
利:“拿出你的证件看看。”
何社任猛地站起来,大家以为对要掏证件,孰料他用力一拍桌子,吼道:“
看我证件?我应该看你们的证件!无法无天了嘛,胆敢用我们的名义招摇撞骗,
你们这样干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不要叫,不要嚷。”此刻,刘书友从容地站起来走到胖子面前,严肃地说
:“就算是真何社任的也不成发这么大脾气,有什么活慢慢说,心平气和地说。
我们真要是触犯了法律,有司法机关呢。有理不声高,对么?“
六
“坐,都坐。”刘书友对方坐下,又招呼自己人坐下,倒了三杯水,送给他
们摆面前。“现在你们可以说了。”
自己拉把椅坐到近前,作倾听补。
女同志没喝水,义正辞严地对他们说:“那我们就把这件事严肃地谈谈吧,
由于你们未经我刊允许,盗用我刊名义赞助搞晚会,你们《人间指南》编辑部已
经触犯了法律,侵犯我们《大众生活》的名称权。你们必须立即停止侵害,公开
道歉并赔偿我们的一切损失除此之外,我们还将来向法院起诉你们的侵权行为。
编辑部几个人面面相觑,一语不发。
这时,门口传来一女孩的声音。“你们是在天来么?”
接着,探进一个玲珑的脑袋怯生生,莫名莫妙地看着大家。刘书友忙起来,
起过去严肃地问:“什么事?”
“我想请你们看篇稿。”女孩红着脸说。
“上里屋谈时”刘书友悄声说,严肃地带着孩进了主编室。
“刚才您说什么权?什么权被犯了?”李东宝客气地文。
“名称权。”女同志回答。
“有这权么?”李东宝回头问戈玲。
戈玲摇头:“不知道。”
“我知道”于德利说,在有这么一说。就是说咱们用了他们名字,他们没允
许,就叫侵权。”
“用用名儿子就侵权了?这,这法律管得也太宽了。”
“当然宽了,不但用名字管,用及脸蛋、身段也管,那叫肖像权——你可真
是不懂法。”于德利说。
李东宝渐愧地摇摇头:“真是不懂,光知道不经允许拿人家钱犯法。”他对
矮胖子等人道:“要不这样,你也不经允许用一回我们名字,这样咱们两家就扯
平了。”
“我警告你,你……你叫什么名字?”何主任问。
“李,李东宝。”“我警告你李东宝,还有你们全体。”何冼厉声道。“这
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不要打哈哈,打哈哈的结果只能是到你自己身上。”“
有什么大不了的?”李东宝不以为然,“不就是用了名字么?你们不让用我们就
不用了呗,还用这么兴师罪,上法院什么的?”
何社任:“名字?你不看看这是谁的名字——《大众生活》!如雷贯耳名字
——是你们能乱用的么?”
另一同地男子也道:”用了,就得付出代价!”
戈玲小声嘟哝:“可是又不是你们名字,是他们,何必……”“对呀!”李
东宝猛醒,“我们也没用你们名字,是他们,何必……”“谁?”何主任厉喝。
“他们,那帮骗子,他们用了你们和我们的名字。”李东宝口气忽然硬起问:“
我们是受害者,我们也要追究!”
“对!”戈玲道,“我们也是受害者,敢情他们是两头骗。
“谁们?”女同志问。“何……假何必和搞晚会的那帮骗子。”李东宝道:
“我领你们去找他们,这帮坏蛋,不能跑了他们。”
“什么他们你们的?我就认你们!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受害者,我就认公章!
”何主任说着掏出几份合同拍在桌上:“这是你们去拉赞助的厂家给我们寄来的
上面的是你们的公章。”
戈玲:“可是,干这事的并不是我他的人。我们也被他们骗我,以为他们是
你们的人才给他们盖的章——本意也是成全你们。”女同志:“在怎么又成全我
们的人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有这码事,是人家厂方给你们打电话谁盖了章就找
你们算账。”“不要跟他们说那么多!”何主任不耐烦一挥胳膊,“我们不管什
么人干的这事,谁盖了章就找谁,合同上有你们的章,你们就要对此负责——我
就找你们算帐!”
“你这话可就有点不讲道理了。”于德利说。
“不讲道理?”何主任于德利去了”我今天就是来找你们讲理的!不但我要
跟你们讲,还要拉你们上法庭上讲,我这话已经跟你说到了,你们必须立即停止
侵害,否则一切同果自负!”牛大姐终于站起来,开了口,“好啦,老何同志,
不要发火。可以按你说的,我在负责立即责令他们停止下摘,发最后通牒。”“
晚了庆现在停止太晚了!影响已经造出去了。”何主任恨恨地起身招呼手下:“
我先走——咱们法院见!”
牛大姐追上去:“等一等,等一等嘛。”
何主任边走边说:“不等!坚决不等。说什么也没用了,跟你们——死磕!
”三人气冲冲而去,男青年最后出门时把门的力一带,“哐”的一声。编辑部里
一片静寂,大煽动以都垂下头,拉长了脸无论谁看谁,得到都是很大的白眼黑球
。
主编室的门开了,刘书友轻手轻脚领着送稿的女孩穿堂而过,在门外又是握
手又是热情叮咛。
“记住我名字了吧?下回来还找我。”
他回转身的同时挥去了一脸幸福,表情沉痛地走回自己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