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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矛盾文学奖提名 张居正(全) 作者:熊召正-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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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你们总督这么阔气。”李义河指着茶壶说。

                          听差回答:“这是前任总督李大人留下来的。”

                          提到李延,李义河心中就有了一阵不平之气:“这狗日的,连吃败仗还发了大财,只落个致仕的处分,太便宜他了。”于是问道:“听说李大人走时,用了五十匹马搬运行李?”

                          “这还是砍了一半儿呢。”听差是个老兵油子,见多识广,嘴上也就特别滑溜,“依李大人原来的想法,什么都想带上,两百匹马都不够。”

                          “怎么会有这么多?”

                          “怎么就不会有这么多?”听差反问,接着指了指窗外远处的崇山峻岭,说道,“你这位先生新来乍到不知道,这大山里头有一种野果子,才花生米那大一颗,酸酸涩涩的也没啥味道,但却有一种特别功效,吃下去能给鸡巴长劲。每年中秋前后,这果子长熟了,李大人就派兵士上山采撷。去年,摘果子的士兵还遭了韦银豹的伏击,死了两百多人。果子采回来后,李大人命人用蜂蜜把果子制成果脯。一年要做几十坛子,除了自己受用,还拿出去送人。就这玩艺儿,李大人准备带走十坛,十坛就得五匹马来驮,后来一裁减,只带走了两坛。”

                          “听你这么一说,这野果子不就是春药吗?”

                          “是呀,”听差神秘地眨眨眼,煞有其事地说,“听人说,如果长年吃这玩艺儿,人就变成了发情的公猪。”

                          一句话逗得李义河捧腹大笑,说道:“现在我明白了,李大人为何要找四房姨太太。”

                          “我们这儿,一头公猪一年要给上百头母猪配种哩!”

                          听差说话越发肆无忌惮,他那又憨又狡的滑稽模样,使李义河笑得直喘粗气。

                          正在这时候,殷正茂一步跨进门来,凑趣说道:“什么事这么热闹!”

                          李义河又把听差说的话学了一遍,殷正茂也忍俊不住,噗嗤笑了一声,让听差退了出去。

                          “三壶兄,”殷正茂打量一眼李义河,口气诙谐地说道,“你这堂堂正正威镇三湘的按台大人,怎么冒充鄙人的亲戚,突然间来到这里?”

                          李义河压低声音说道:“我奉太岳兄使命而来,事属机密,不得不乔装打扮。”

                          对自己这次升迁任职,殷正茂一直感到是个谜。上任之前,他除了给皇上寄上谢恩折子,还分别给高拱与张居正各去一信。虽属私人信札,却是应景公文,无非是些感激话。因为不明就里,殷正茂不敢贸然表态。现在见到李义河,知道个中蹊跷可以解开,于是急切问道:“太岳兄有何吩咐?”

                          李义河故意卖关子,嘻嘻一笑说:“我倒想听听,石汀兄对自己这次高升有何见解。”

                          殷正茂脱口说道:“什么高升,说不定是一个陷阱。”

                          李义河回道:“怎么不是高升?你由三品官的八叠篆文铜印换成如今的九叠柳叶篆文的银印。虽然官阶没有升你,但你手上这颗银印,其规格尺寸,虽比一品大员稍稍小了一点,却比二品大员还要丰硕一些,而且鼻纽还是一只卧虎。我大明帝国二百年来,凡持此印者,只要打了胜仗,立刻就可升任九卿。养实兄,这一点你难道不清楚?”

                          殷正茂听出李义河的话中明显含有醋意,故意反问:“如果打了败仗呢,下场还不同李延一样,卷铺盖滚蛋?”

                          “咱们同年中,谁不知道你殷正茂是个人精?”李义河喝干了一壶茶,又喊听差进来续上一壶,接着说道,“所以,太岳兄担心的不是怕你吃败仗,而是怕你上了高胡子的当。你刚才不是说到陷阱吗,高胡子真的就给你设计了一个陷阱!”

                          “什么陷阱?”

                          “高拱给你多拨二十万两银子的军费,并放出风来是让你贪污的。请问养实兄,你怎么处置?”

                          “这个请你转告太岳兄,我殷正茂一两银子也不会拿。”

                          “全都退回去?”

                          “不,既然以军费名义拨出,我为什么要退回去?”殷正茂先是冷冷一笑,接着侃侃言道,“我打算用这笔银子作为犒赏之资,凡斩叛匪一个首级的,奖银十两,斩一个叛匪头目的,奖一百,活捉韦银豹、黄朝猛的,奖银五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这二十万两银子在手,剿灭叛匪也就更有把握。”

                          李义河频频点头,说道:“老兄如此安排,太岳兄也就大可放心了。”

                          “怎么,太岳兄也认为我是贪墨之人?”

                          李义河听出殷正茂的问话中已透出些许不快,连忙解释说:“石汀兄,你别误解了太岳兄的意思。他不是担心你贪污这二十万两银子,而是怕你不知道,这二十万两银子实际上是高拱设下的诱饵。”

                          “诱饵?”殷正茂睁大了眼睛。

                          “是呀,京城里头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你并不知道,太岳兄本来想写信告诉你,又怕信件落入他人之手。故派人来湖南告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让我设法告假十几天,偷偷来到庆远与你通气。”

                          李义河遂把隆庆皇帝生病,高拱与张居正两人间的一些过节述说一遍。殷正茂听得仔细,预感到京城大内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骤雨,但对高拱欲加害于自己的计谋却是将信将疑,深思半晌问道:“如果我既不贪污这二十万两银子,又打了胜仗,他高拱如何能够害我?”

                          “老兄大概还不知道吧,你刚离开南昌,京城都察院就已秘密派人到了南昌,为的是调查你在江西任上有无贪墨行为。一走一来,也就是前脚后脚的事。大凡升迁之人,决没有京城都察院追着屁股勘查之理,而且这个都察御史,与李延是同年,都是高拱的门生。养实兄,这其中的奥妙,你难道还看不清楚么?”

                          李义河振振有词,句句都是殷正茂不愿听的话,却又句句都得听,不免心中一阵烦躁,对高拱的一点幻想也就烟消云散,代之而来的是一种刻毒的报复心理,顿时三角眼内又射出两道寒光,咬牙说道:“我倒要看看,高拱是不是真的把我当猴耍。”

                          新总督街头奇断案 假老表千里访行辕(3 )

                          熊召政

                          “如今他已经在耍你了。”李义河补了一句。

                          “那就看谁耍谁?”殷正茂一拍大腿,声音低却很碜人,“我手里有张王牌,只要放出来,倒的绝不是他高拱一人。”

                          李义河一震,急忙问道:“什么王牌?”

                          殷正茂狡猾地一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王牌,到时候你便知道。”

                          殷正茂所说“王牌”就是李延送给他的那一张二十万两银票,他虽然并不怀疑李义河确实奉张居正使命而来,但他觉得李义河所说之事有一些尚待证实,因此仍存了一点戒备心理,不肯道出实情。李义河也看出这一点,心里头便不愉快,遂起身告辞。

                          “怎么就要走,好歹要住一个晚上。”殷正茂看出李义河不满,便真心挽留。

                          “不能住,”李义河朝值房门外看了一眼,说道,“你这总督行辕,还有不少李延旧人,设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对你我、太岳兄都不利,还是快走为妙。”

                          “这么说,我也不强留了。”殷正茂说道。

                          两人在辕门前拱手别过。

                          斗机心阁臣生龃龉 信妖术天子斥忠臣(3 )

                          熊召政

                          “果脯,什么果脯?臣没有吃过。”

                          “你呢?”隆庆皇帝又问张居正。

                          “回禀皇上,臣也没有吃过。”张居正恭敬答道。

                          隆庆皇帝干巴巴地一笑,说道:“如此说来,这个李延不但眼中没有皇上,也没有内阁啊。”

                          高拱奏道:“皇上所言,臣等实不明白,还望皇上明示。”

                          “李延秘制的果脯,滋阴壮阳有特等功效,他每年都做了几十坛子送人。你们查查,都送给谁了?朕吃不上,首辅吃不上,次辅吃不上,都是哪些人吃了,呃?”

                          隆庆皇帝说着说着就动了怒气。高拱生怕他又气出了“妄症”,赶紧奏道:“李延的果脯实乃区区小事,皇上圣体要紧,大可不必为此动怒。”

                          “我是病了,但我得的并不是绝症。”隆庆皇帝听高拱说他病了,越发生气。

                          发了一通脾气后,又伤感说道,“你们两位,都是朕裕邸旧臣,应该知道朕的病起因为何。”

                          两位阁臣脑子中几乎同时想起奴儿花花,但谁也不敢明说。正在愣怔间,隆庆皇帝又开口说道:“昨日孟冲领了一个老道进宫,这老道深谙阴阳大法,是世外高人,看过我的病后,献了一个方子,朕觉得这个方子比太医的方子好。”

                          “请问是何方子?”高拱问道。

                          “老道说朕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节令交替,导致体内阴阳失调而已。他说可为朕秘制丹药治疗,这丹药叫阴阳调和散。取十二岁男童子时尿液和十二岁女童初潮经水,这经水也一定要取自午时,然后将它们混合配以中药炼制而成。因为剂量要大,所以童男童女各要一百,朕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一百童男童女也不多,或许京城里头就可找齐。朕就让孟冲办理此事。”

                          隆庆皇帝轻松说来,张居正的心情却越听越沉重,忖道:隆庆皇帝的父亲嘉靖皇帝一生笃信道教方术,终日在西苑内斋醮炼丹,导致国事糜烂,政风颓败。

                          现在眼前这位九五之尊又要步其父亲的后尘,听信妖道之言,再行让大臣嗤鼻让百姓詈骂的虚妄之举……想到这里,张居正忘记了个人安危,脱口说道:

                          “皇上,臣以为此事要三思而行。”

                          “为何?”隆庆皇帝问。

                          张居正肃颜奏道:“陛下乃天下至尊,万民垂范,决不可妄听妖道之言。”

                          “高拱,你说呢?”

                          高拱内心赞同张居正的看法,但出于政治需要,却违心答道:“臣认为老道言之有理,试试但也无妨。”

                          隆庆皇帝长出一口气,对高拱投以信任的一瞥,然后恼着脸怒斥张居正:

                          “张居正哪张居正,你虽是朕裕邸旧臣,却全然没有爱朕之心!”

                          斗机心阁臣生龃龉 信妖术天子斥忠臣(1 )

                          熊召政

                          离辰时还差半刻,张居正就走进了内阁院子。辰进申出,这是内阁铁打不动的办公时间,自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后一直未曾更易。内阁建置之初,场地非常狭小,三四个阁臣,挤在一间屋子里办公。后屡经扩建,才形成今日的规模。这内阁院子现共有三栋小楼,正中间一栋飞角重檐,宏敞富丽,为阁臣办公之所;院子东边的小楼为诰敕房,西边为制敕房,南边原为隙地,后因办公地方不够,在严嵩任首辅期间,又于此造了三大间卷棚,内阁各处一应帮办属吏,都迁来这里。

                          阁臣的办公楼,进门便是一个大堂,堂中央供奉着文宗圣人孔子的木主牌位。

                          大堂四面都是游廊,阁臣四套值房,门都开在游廊上。楼上房间,有的是会揖朝房,有的是阁臣休息之所。首辅高拱的值房在厅堂南边,窗户正对着卷棚,张居正的值房在其对面。自从赵贞吉与殷士儋两位阁臣前年相继致仕后,值房就一直空着两套,门上落着锁。值房一套一进两重,共有六间,机要室、文书室、会客室等一应俱全。现在,高拱隔壁的一套门已被打开,两个杂役正在房中收拾。张居正知道,那是预备高仪入阁办公了。

                          张居正刚在值房里坐定,内役还没有把茶泡上来,便有一位吏员进来禀告说高阁老有请。张居正起身过去,只见高拱端坐在硕大的红木案桌前,看得出他已到了一些时候,桌上摆了几份翻开的折子,显然都已看过。高拱指着文案横头的一张椅子,示意张居正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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