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血]新西游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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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衣。那长衣好生奇怪,又不似袍,又不似直裰。足上穿着一双皮履。那女的头上也不挽髻,也不簪花,背后拖着一条三股辫的头发。上身穿了件黑袄,下身束了条黑裤。看他两脚,果然奇怪。长里不到四寸,阔里倒也有三寸有半。孙行者一想道:“好了,好了,这次可被我报了仇了。”便忙在他身后退了隐身法,走了出来。见猪八戒还是只顾看那女人的脚,便将他的长嘴上用力拍了一下,骂道:“呆子!你只顾端详那女人的脚做甚?他的脚,便是你的脚。你看得见别人家的屁,股难道看不见自己的猪脚吗?”猪八戒被他突然一拍,吓得怪的一声叫了出来。谁想这里猪八戒一叫,前边路上也听得怪的一声应了。孙行者连忙抬头看时,见有一个人推着一辆小车,小车上睡着两个猪,一路推来。那猪只顾怪怪的叫。孙行者便拍手笑道:“妙呀,呆子你看,方才你推了小车十分苦,现在有人推了你,你倒适意了。”
猪八戒见是孙行者,便也骂道:“贼猴子,我不过说你一句,你倒扯上老猪一大篇话了。”孙行者道:“你好好地,谁叫你扯上我来?”猪八戒道:“哥,现在也不要说我了,我们快计较计较,看到那里去打个尖儿才好。天也不早了,我推了半日,肚子又饿,人又多,路又不明白,推来推去,好不吃力。再推了半日,便要将老猪累死了。”孙行者道:“你累死干我甚事?老孙要去了。”猪八戒着急道:“好师兄,切莫要去。你是轻身光体的人,去了自然无碍,叫老猪一个人守着这些行李,如何是好?你若要去,我也放了行李不管了。”
孙行者一想:“那呆货竟然做得出来,如果他真个丢了行李,到师父面前必定又来赖我,不如帮着他找一家客店再说罢。”因便应许了猪八戒,叫他推了车,跟着自己走。猪八戒说道:“哥,现在我们到那里去?这样走,一年也找不到住处哩。”孙行者道:“你莫管,且待老孙去问一个人来再说。”说罢,连忙走到一个店家门首,打了一个问讯道:“请教施主,这里可有客店没有?”那店家的人见他这副样儿,忙摇手道:“不晓得,不晓得。”再走一家,也是如此。孙行者动气道:“这里的人怎么这样无情,问句话都不肯回答的。”又问两家,才有一个人告诉他道:“这里不叫客店,叫做栈房。你要住处,你只看那招牌上有个‘栈’字的便是。”孙行者便谢了一声,出来将这句话告诉了猪八戒,要和他去寻个栈房。猪八戒道:“不对,不对。猴子,你这番也上了当了。那栈房是放东西的,怎么好住人?你去问,不但问不到住处,倒被他骂我们是件东西了。”
正在说话,恰好推到了一个巷口,上面横着一块招牌,写着三个大字,叫做“鼎升栈”。孙行者一看道:“且莫管他,待老孙进去问问再说。”猪八戒连忙放了车子,等他进去问。不多时,见他摇着头出来了。猪八戒问道:“怎么样?”孙行者道:“不行,不行。”猪八戒道:“是不是,我说那个人骗你,栈房那里是住人的?你不信,定要去问,现在怎样了?”孙行者道:“呆子,你那里知道!”猪八戒道:“方才我在黄浦滩上推来,看见许多人扛着东西,都说是送去栈房里的。”孙行者道:“呆货,你不要胡说。那栈房住倒是住人的。”猪八戒道:“既然住人,我们为什么不就住在那里,你又说不行呢?”孙行者道:“他们说现在住满了人,没有空房。”猪八戒道:“这样还好,我们再找一家罢。”孙行者道:“好,好。”于是,猪八戒又推了小车,孙行者跟着,一路向西走去。又问了几家栈房,都说人满了,不能住。孙行者道:“既然这里的栈房不能住人,我们不如借个庙宇住一住。”猪八戒道:“哥说的是。”于是两人又只顾找那庙宇。
找了多时,转了两个弯,孙行者道:“这里是个庙宇了。”猪八戒停车一看,只见门外写着“清真道院”四个字。孙行者忙进去要问,一脚踏上街沿,忙又倒退了几步。猪八戒道:“哥,你为什么不进去?”孙行者道:“这不是庙宇,里边坐着许多年轻妇人哩!”猪八戒一听年轻妇人,连忙也上去张看。早惊动了一个老婆子,被他看见,便出来骂道:“贼和尚,你到这里来贼头贼脑做甚?”孙行者连忙上前行了一个礼,说道:“老菩萨,你不要动气。我们是外方来的行脚僧,一时找不到住头,特来借问一声,这里可能住人?”那老婆子又骂道:“你们这种叫化和尚,不三不四的,那里留得你们住。你们要住宿,去看看他。”说罢向里边一指。
孙行者看里边时,只见里边也走出一个和尚来,生得肥头胖耳,粉面朱唇,头上剃得精光雪滑,身上穿着一件黑绉纱的直裰,笑嘻嘻出来问道:“师父们到这里来做甚?这里不是出家人修行讲道的所在,是小姐太太们来游玩的处所。”孙行者心中一想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东方的佛教这样衰微了,都被他们那般狗和尚弄坏的。”因忍着气问道:“那么这四边可有借宿的寺院没有?”那和尚道:“没有,没有,这租界上虽有几个寺院,都不留外来客僧。”孙行者再要问时,那和尚早又转身走进那院里去了。
孙行者、猪八戒两人于是商议道:“这般如何是好?”猪八戒道:“我看那栈房里未必真个没有房子,必然嫌我们生的丑陋,不愿借房子于我,所以这般推辞的。你不如变了个模样儿,变得和他们一般,再去问着。”孙行者道:“兄弟说的话是,只是我看这里的人不是一样的。有的着了长大的衣服,头上拖着长头发。有的没拖着头发,衣服却着得紧紧儿的,教我变那一样的好呢?”猪八戒道:“你还是变没头发的罢。”孙行者道:“为什么?”猪八戒道:“我见他行动气概,身子又高大,人见他都怕。我想他们必然是得势的人。休学那拖头发的,委委靡靡,没一点儿威势。”孙行者道:“我想不是,虽然这里没拖头发的人气概,但是数起人数来,却是拖头发的人多。而且我方才到那栈房里去问时,遇着的都是拖头发的人,我们还是从俗罢。”猪八戒道:“也好,也好。”
孙行者连忙摇身一变,变了一个中国人。头上戴着一个缎子小帽,身上穿着一件黑绒马褂,下边衬着一件酱色袍子,好不华美。猪八戒一看,笑道:“好呀,好呀,别的都好了,只是一些儿不对。”孙行者道:“什么不对?”猪八戒道:“他们拖的东西是在上边的,你拖的东西却在下边。”孙行者向后一看,原来一条尾巴。要想放在后边当做长头发的,却放差了地方,依旧在那尾闾上了。孙行者道:“似此如何是好?我不如变了没头发的罢。”猪八戒道:“也好,也好。”孙行者忙又摇身一变,变了一个外国人。头上戴着一顶拿破仑帽,足上穿着皮靴,身上短衣窄袖,好不威武。猪八戒又笑道:“妙呀!妙呀!这个装束伶伶俐俐,真真是你着的,就这样罢。”孙行者道:“也有一点不好。”猪八戒道:“怎么不好?”孙行者道:“这裤子裆窄,我那尾巴儿放在里头不舒服。”猪八戒道:“这样怎么好?”
孙行者道:“不要变了罢,老孙要去了,谁耐烦这般装头盖尾的,还是还我本来面目的好。”说罢一摇身,依旧是个孙猴子了,转身便走。猪八戒连忙拖住道:“走不得,走不得。老猪有个计较在这里。”孙行者道:“什么计较?”猪八戒道:“说出来有伤你身体,但是你如听了我,变的时候那就没有不像了,也没有不舒服了。”孙行者道:“你说,倘然能够变得好,那就我身体伤了点也不妨事。老孙以前虽是一毛不拔,现在却也慷慨了。”猪八戒道:“哥如肯听我,便说孙。”行者道:“说,说,说。”猪八戒才敢说道:“我想你这猴尾儿放在后边难难看看的,不如割去了罢。”孙行者道:“割去了怎样?”猪八戒道:“割去了十分方便。倘然你要变那有头发的,将他缝在帽子上,便当了他是拖的头发;倘然你要变那没头发的,穿那紧裤子也舒服。”
孙行者道:“不差,不差。”连忙拔了一根毫毛,嚼了一嚼,变了一把剪子授于猪八戒。猪八戒便低了头。弯了腰,替他将那猴尾齐根剪去。刚剪好了,孙行者便讨还了剪刀,一手便将猪八戒的猪尾拉住,也要去剪。猪八戒又杀猪般的极叫道:“哥呀,饶了我罢!饶了我罢!留下他,我还要回去见高太公家的女儿哩。”孙行者道:“你不肯割去,到底不能去借宿。”猪八戒道:“有你变了好了。”孙行者道:“我变了我好去借,人家看了你这个丑样儿,怕又要不肯。”猪八戒道:“我也变,我也变。”孙行者道:“你不割去这猪尾,如何好变?”猪八戒道:“不妨,不妨。老猪的猪尾儿小,打个卷儿盘在尾闾上,外边穿着裤子,有那个看见?”孙行者道:“也罢,你先变了一变我看。”
再说猪八戒忙也摇身一变,变了一个中年人。身上穿着一件天青缎对襟马褂,里边衬着一件蓝宁绸袍子。脚上穿着白袜,登着云头布鞋头。上戴着一顶小帽,装得又大又方,好一个判官样式。孙行者在他前面一看,见他蹩着眉头,掀着鼻头,撅着嘴,也还充得过去。及至到他后边一看,不觉哈哈大笑起来道:“好看,好看!老猪,你既然着了有头发的衣裳,为什么不拖头发,颈跟后倒依旧剩着许多鬃毛?”猪八戒连声叫道:“我变差了,我变差了。那种苦恼人,老猪原也不愿变他。我再变罢,我再变罢。”说罢,忙又变了一个肚皮又大,手脚又短,又肥又矮的一个西装的人。刚变好了,便又不住的摸肩抓背。孙行者问道:“你做什么?”猪八戒道:“这衣服好辛苦,弄得我浑身都痒起来了,抓又不能抓。”孙行者道:“如何?老孙便替你割去这豚尾儿。”猪八戒连忙迸住了,不动一动道:“好了,好了。不痒了,便这样罢。”孙行者便也收了剪刀,还了毫毛,依旧变了一个黑绒马褂、酱色袍子的小夫子,同着猪八戒,看他推着小车走。
走不到几十步,只见走路的人都对着他们笑。孙行者一想,他们对着我们笑,必然我们弄了什么鬼怪儿了。再走了两步,只听得走路的人说道:“奇怪,奇怪。外国人也推起小车来了。”猪八戒也觉得有些诧异道:“哥,那些人为什么对着我们都指手划脚的笑?”孙行者道:“我想他们必定笑你有威势。”猪八戒一听孙猴子说这句,便醒悟道:“猴子,你也来刻薄我了,我才说穿这衣服的人都有威势,现在你见我穿了这衣服推小车,就说我不有威势了吗!”
猪八戒一头说,一头只顾推着小车走。不料那笑的人越弄越多,还有许多小儿跟了来看。猪八戒一看不好,便和孙行者商议道:“哥,你再帮助老猪一次罢。我看这些人笑的,都是为着我穿了这般衣服,没有推过小车。现在被他们千百只眼睛看住,又不能再变别的。有烦你推了,一推到栈房后,待老猪格外报答你。”孙行者起初那里肯推,经不得猪八戒的嘴又高又长,自然能说一顿花言巧语,便说来有些动了。又看见跟的愈聚愈众,几乎不能前进,只得勉强应承。道:“那么你放了下来,待老孙来推就是了。”猪八戒便忙放下小车。孙行者上前刚一推时,看的人又复哄然大笑。孙行者见看的人又笑起来,知道自己推的不知又什么地方不好,便又放了车。只见看的人一阵笑后,忽然又如一群野兽遇着了猎者一般,顿然四散。
看的人散后,后面只见一个穿着黑呢的对襟长衣,腰间束着一条皮,带脚上登着皮鞋,头上戴着一个高帽,宛如汤罐一般。孙行者见了,便拍拍猪八戒的肩道:“这个高帽于你戴了才好看哩。”猪八戒道:“胡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和我凑趣儿。”孙行者笑着看那个人慢慢地缓步过去,那看的人也不来了。猪八戒便和孙行者商议道:“哥,这真真奇怪了,方才老猪着了破衣,赤着脚,戴了破帽推那车时,走的人都不在意;现在穿了这样衣服,都来笑我了,你推时又来笑你。这样也笑,那样也笑,不是教我们推不成这车儿了吗?”
孙行者尚未回答,只见旁边走过一个人来说道:“两位客人,你们没有人推车,待小的来替你们推罢。”猪八戒一听,十分得意。孙行者道:“你替我们推,可要多少钱?”那人道:“客人你好奇怪,你还没有说推到那里,叫我如何好说价钱呢?”孙行者道:“烦你推到栈房里。”那人道:“那一家栈房?”孙行者又说不出,因道:“随便那一家栈房,只要好住人的。”那人便道:“好,好。你们跟我来罢。”说着,便背了车带,捻了车柄推着便走。孙、猪两人随后跟着。
猪八戒见脱了重累,万分得意。一路东张西望,好不自然。到了一个转弯处,见天色已暮,来往的人比前更觉忙碌。忽然间,左边一根木杆上亮了起来。猪八戒一见,连呼奇怪,急忙立住了脚,对孙行者说道:“哥,这里怎么出了月亮哩?你看他又白又圆,好不明亮,不是一个中秋的月亮吗?”孙行者道:“胡说,那里见过生着柄的月亮来。”猪八戒道:“难说,难说!你看这里的星,都生着线的,那里月亮生不得柄?”孙行者回头一看,只见一家店铺里柜台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圆东西,里面也放亮光,上面生了一根线,挂在天棚顶上,那圆东西上边还盖着一个白色的罩子。孙行者笑道:“你看那星恐怕下雨,还戴着笠帽哩。”孙行者正在看那小的明星,忽然听得那猪八戒又叫了起来道:“哥呀,哥呀,你看那前边又有一个月亮来了。”孙行者道:“你看这一家又挂着许多星了。”于是,两人一路看,来喜欢得那孙行者摸耳抓腮,那猪八戒掀嘴弄鼻。
忽然孙行者立住了脚,四边一看,失声道:“啊呀!不好了!我们那小车推到那里去了?”猪八戒见不见了小车,也着急道:“丢了师父的行李,如何是好!”连忙向前便追。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