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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戴厚英人啊人-第40部分

小说: 戴厚英人啊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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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写好这份材料就写文章,好吧?你知道,奚流叫我写的
  她不等我说完,又哇啦起来:〃奚流怎么啦!思想僵化!作风不正!要是我有罢免权,早就把他给罢免了!头上只要一戴上乌纱帽,就再也去不掉了,除非当了反革命。这算什么政策?我就想不通。〃
  〃好了,好了。你的思想解放,意见正确,可是你不是党委书记,我不能听你的,烧饭去吧,噢!〃我想把她敷衍走。
  〃哼!干这事,别想我烧饭给你吃。我问你,你肩膀上扛的是脑袋还是肉瘤子?你有没有自己的思想?〃
  我肩膀上扛的是什么?我也说不清。反正,它的任务不是生产思想的。没有思想已经够苦的了,有了思想岂不更苦?何荆夫有思想,怎么样?师生们都为他抱不平!有屁用!平与不平不是靠说话,而是靠权!有权就能平,没有权,就只能不平。谁要抱不平,就永远去〃抱〃吧!
  我不理她,与她说不清。我还是写,她的劲儿一会儿就过去的。题目还是不好,为什么一定先提何荆夫呢?换成《关于〈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一书的一些情况》不是更好吗?再撕去,重写
  〃一、《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的论点介绍〃。
  〃你真的不听吗?〃想不到妻子今天的火气越来越大了。这是怎么回事?听到什么啦?我只得放下笔,看着她。
  〃人家都说你是个没有头脑、没有灵魂、没有骨头的人!看看吧!〃
  她把一张纸塞到我手里。一幅漫画。肯定是学生画的!现在的学生!漫画的题目是:《他为什么能游如水?》画着一个没有头的人,肩膀削成〃A〃字形,在石头的夹缝里游。
  我的脸发烧,嗓子眼发干。
  〃我都不好意思拿给你看!我情愿你不当这个官!〃妻子的嗓门不再那么高,有点眼泪汪汪了。
  〃嚓!〃我撕下刚刚写好的几行字,揉成团团,丢进废纸篓里。
  我是一个砍去了脑袋,削去了肩膀的人吗?我要是认真地干起事来,你们就知道我的脑袋有多大、肩膀有多宽了!
  〃淘米烧饭!〃我对妻子说。妻子笑了。小孩子脾气,她就像程咬金:三斧头砍光,就没劲了。
  吃了饭,我舒舒服服在床上躺了下来。让奚流自己去写吧!大不了撤我的职。。。。。。
  砍了脑袋的人还能活吗?画漫画的人真想得出!噢!我记起来了。什么书里写了一个笑话。说是一个人被砍了脑袋,自己并不知道。他从刑场上爬起来,出了城门,直往家里走。走到半路,肚子饿了。便去买饼吃。卖饼的人不卖给他:〃头也没有了,还能吃吗?〃可是他一定要买。卖饼的人没法,就送了一只饼给他。当他拿起饼往嘴里送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的嘴没有了。〃我是丢了嘴,他却说我丢了头。丢了头无所谓,可是我怎能没有嘴呢?丢了嘴,我只能死了!〃想到这里,他伤心地拍拍自己的那被砍平了的脖子,扑地而倒了。
  这个笑话说明什么呢?说明对某些人来说,嘴比脑袋更重要。什么都可以丢,就是不能丢嘴。学生是受到这个故事的启发才画这幅漫画的吧!
  〃我上班去了!你不要瞒着我去写啊!〃朦朦胧胧听见妻子说,我哼了一声。实在太困了。
  奚望推门进来了。他径直走到我的写字台前,看见报告纸是空白的,便往废纸篓里翻起来,翻出了那个纸团。
  〃我就知道你会干这事的!你没有党性,就拿出一点人性来吧!何老师是人才,你不去扶植,至少也不要摧残!为什么要在人才头上泼上一盆冷水,盖上一层冻土呢?〃奚望一边看我写的东西,一边说。我看不见他的脸,他用背对着我。
  〃别错怪了好人,奚望!是你老子让我干的!我也对压制人才不满呢!我的儿子就被压制。。。。。。〃我争辩说。
  〃哼!你只对你的儿子被压制不满吧!你只记得自己。〃他斥责我。
  〃我为你的爸爸!〃我生气地说。
  〃你们是互相利用!〃奚望的声音更严厉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要把他赶出去。一个学生,凭什么到我家里斥责我?凭你是奚流的儿子吗?奚流并不喜欢你。
  〃嘻嘻!〃我刚刚从床上坐起来,就听见他这样笑,笑得很放肆。我问:〃你笑什么?〃
  〃难怪!你是一个没有脑袋又没有肩胛的人!〃他回答我,还在嘻嘻地笑着。
  〃胡说!〃我怒吼。但是奇怪,声音好像不是我的。嗓子哑了?我摸摸喉头,呀!喉结大了!生了喉头癌吗?
  〃嘻嘻!〃奚望又笑了。
  〃你给我出去!〃我走下床,推了他一把。
  〃你这么快就换了一个头了?〃他点点我的头说。我看见他的眼睛了,亮闪闪的,无情的嘲笑的眼神。我换了一个头?我连忙走到镜子前,可不是!奚流的脑袋长在我的颈上了!刚才我摸到的喉结原来是他的。
  〃我得写材料了!你坐到一边去!〃我奚流对他说。他倒听话,真的走到一边坐了下来,闪着两只眼睛看我。
  我摊开报告纸,重新写好了标题:《我不同意出版〈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一书的理由》,怎么又是这个题目了?但是没有法,我的手已经不听我的指挥了。
  〃嗬嗬!不行啊,老游!我们要的是你们学校党委的意见,不是你个人的意见。〃出版社的老张在哪里对我说话?我转过头去看,碰到一个高高的鼻子。天哪,老张的头长到我的右肩来了!这不,他的毛乎乎的胡碴子!刚才我还没有肩胛,现在却长了出来,就是为了扛老张的脑袋吗?
  〃学校的事,你们出版社无权过问!他们有权以个人的名义向我们宣传部汇报情况!〃是傅部长的声音。他又在哪里?我转动头颈去找,在左边碰到一副冰凉凉的眼镜架子。原来,傅部长的头长到我的左肩上了。
  〃好看,这才真叫碰头会呢!〃我听得奚望说。
  真有点叫人丧气,你们应该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来呀!这不是叫我丢脸吗?我的头,你又藏到哪里去了呢?
  〃你放心!你的头锁在我的箱子里!〃我刚才想的并没有说出口,陈玉立的脑袋就从半空降下,对我这样说。
  我有点恐惧,又有点厌恶:〃谢谢你!你回去吧!我忙着呢!要写材料!〃
  〃我看你怎么写!给你参谋参谋!〃她笑着,向我移动过来。
  〃你也要长到我的肩膀上吗?你看看,还能挤得下?〃我大声地向她叫道。然而,我的话刚落音,就有一双大手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往上用力一提,再往下用力一按。我的颈椎处弯了下来,形成了一块〃人造平原〃,陈玉立的头立即跳了上去,鼻梁顶着奚流的后脑勺。
  〃写吧!〃奚流叫。
  〃写吧!〃老张叫。
  〃写吧!〃傅部长叫。
  〃写吧!〃陈玉立叫。
  〃好,我写。〃我答应着,要动手写,手却抬不动。我叫道:〃不要拉住我的手呀!〃
  〃嘻嘻!有趣!你在做梦吧,游主任?〃又是奚望的声音,奇怪,我怎么又看不见他了?我用力揉揉双眼,原来奚望站在我面前,而我还睡在床上。真见鬼!那幅可恶的漫画!
  〃你来了?来了很久了吗?〃我慌忙起身,问奚望。
  〃来了三分钟吧!一进来就听见你叫'不要拉住我的手呀!'游主任,做了什么要动手的梦了?〃奚望笑着,上下打量我,就像刚才我梦中看见的样子。才来三分钟?三分钟内我就做了那么长的梦?肯定是他进来以后我才开始做梦的。我一定是在似醒似睡的时候感觉到他来了。
  〃坐吧!神经衰弱得厉害,常常做梦。好像梦见和学生一起打篮球,正当我投篮的时候,手被谁拉住了,哈哈!荒唐的梦!〃我信口胡诌着,走到写字台前,装作无意的样子,往废纸篓翻翻,刚刚丢掉的纸团还在,不像有人动过的样子。啐!我也是活见鬼!奚望哪里会翻我的废纸篓呢?不过,他来干什么呢?
  〃找我有事吗,奚望?〃我给他倒上一杯白开水,问他。
  〃说有事也有事,说没事也没事。〃他回答说。
  〃没有回家去看看你爸爸吗?〃我猜测着他来的目的。
  〃没有。〃他说,并且样子老成起来了。〃游主任,我想找你谈谈。〃
  〃好哇!谈什么呢?〃我问。
  〃关于何老师出书的事。我想,我爸爸干这件事一定少不了你。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又想起那幅漫画。是奚望画的吗?没有听说过他有画漫画的才能。不过,现在的年轻人鬼得很。你知道他们会干什么,不会干什么?说不定就是奚望画的,刻薄的家伙!他不是来搜集漫画素材的吧?我真怕这些'小爷叔〃。
  〃我在党委算什么?一个办公室主任。决定什么事情都轮不上我。我只是一个执行者。〃我小心谨慎地挑选着词句。
  〃不管是决定者还是执行者吧,你是怎么看的呢?〃他不紧不慢地问我,好像是我的上司。
  〃我吗?思想当然没有你们解放。但是,我反对压制人才。我的儿子就是一个被压制的青年人。〃怎么,和梦里说的一模一样?见鬼!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这要看怎么说了。有的人,在压到他自己头上的时候,他很急,会叫也会跳。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压在别人头上。〃
  奇怪,奚望讲的,也和我在梦中听到的一个样。我吃惊地看着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游主任,我知道我讲话对你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我还是想讲讲。现在的形势发展,你应该看得很清楚。科学和民主的潮流,是不可阻挡的。可是我爸爸完全不理会这一点,他的思想已经僵硬到了极点。我不能改变他,你也不能改变他。但是,你我却可以削弱他的影响和作用。你是他的亲信,我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对立面,我们从不同的角度去削弱他的影响,是完全可能的!〃
  常常听人说,奚流的儿子不简单,可是从来没有单独交谈过。今天一见,真是名不虚传。简直不像个青年人!像个搞政治的专家!我要小心。我想了想,对他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奚流同志的思想可能保守一点。但是,他所处的地位和我们不同,考虑问题自然要全面、周到一些。我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说话做事出格一点当然问题不大,但我们应体谅他当领导的难处,对不对?〃
  他笑笑,一副嘲讽人的样子。〃对我爸爸的评价,我们不必统一吧!我相信你比我看得更清楚。可是你的地位决定了你不会承认事实。我直截了当地说吧,游主任,如果你不替他写这份材料,他对何老师的压制还得费一番功夫呢!他自己不肯直接出面的。〃
  我吓了一跳!他知道我要写材料了?我不自觉地把废纸篓从靠近他的地方移到我的坐椅背后,让他看不见。
  〃写什么材料?〃我装作不懂。
  〃这你就不用瞒我了,我什么都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说,两眼尖利地看着我。
  是不是妻子出去讲了?这个炸头炮是会干这种事的!
  〃奚望,我真不懂,你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好好学习,将来出国留学深造是稳拿的,为什么要管这些闲事?〃我岔开话题,恳切地开导他。
  〃上大学,留学深造,都只能为着一个目的:改造中国。我现在的所作所为都与我的目的一致。我不是一个空想家。〃
  我简直惊异了!奚流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贾府里生了个贾宝玉,爱也不好,舍也不好。也是〃气数〃吧。
  〃你看,我的意见你可以考虑吗?〃他又问我。
  〃当然,任何人的意见我都是可以考虑的。〃我回答。
  他的目光飞快地在我脸上闪了一下,嘴角上出现一丝微笑。他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向我告辞:〃打搅你了。意见不一定对。供你参考吧!〃
  送走奚望,我像掉了魂一样坐在写字台前。写呢,还是不写?再考虑考虑吧!想起自己的儿子。还是先写杂文,为儿子鸣鸣不平吧!
  我又拿起笔,在报告纸上写好杂文题目:《〃工作需要〃辨》。刚想写下去,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游,老奚让我来看看你!〃陈玉立来了。我连忙把刚写好的杂文题目撕下,揉成纸团抛进废纸篓里。〃县官〃不如〃现管〃,我还是要听奚流的。我永远随时准备反戈一击。奚望不赞成有什么用?叫他找他的老子算账去!
  〃玉立同志,请!你看,我正在动笔〃
  陈玉立的头脸移动到我的面前,不过是长在她自己肩膀上的。

二十六
  小说家: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会
  复杂化?人的因素第一。
  无论怎么忙,我都要去看老何和孙悦了。
  《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一书的出版问题在出版社成了一条不大不小的新闻,这是我原来没有想到的。
  我的头脑本来简单。一部著作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作者是一个享有公民权的公民,出版社愿意接受他的稿子,这不就成了?可是偏偏不成。半路上杀出了个程咬金,大学党委书记不同意出这一本书,印刷机还真的停了下来。天天批评无政府主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主义。政策不顶用,法律不顶用,横肚里伸出一只手来却能顶用!
  我对出版社的总编者张原来是寄有希望的。出版社的同志对我说,他很欣赏老何的那本书,对奚流的干涉也不满。他一定要奚流他们写出书面材料,就是要和奚流斗一斗〃法〃。谁知,傅部长给奚流撑腰,把游若水的材料批到他那里:〃请出版社查一查作者和作品的情况。这类问题应慎重。〃他就下令停了印刷机。他在私下里对朋友发牢骚说:〃游若水的材料算什么?断章取义,有意歪曲,甚至对作者进行人身攻击。可是傅部长的话,我还敢不听吗?他正愁抓不住我的辫子呢!万一何荆夫真的有什么小辫子抓在奚流手里,小鞋马上就会送过来,而且是水晶玻璃的!〃
  老张当然不是傻瓜,他愿意自己承担责任吗?不,皮球可以往上踢。他给省委宣传部写了一份请示报告,请宣传部以部的名义而不是以傅部长的名义下达指令。球场裁判作出手势:暂停。问题仍然悬着。
  我可真长了见识。若是有人问我:〃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会复杂化呢?〃我就会不假思索地回答:人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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