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 500卷-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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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睹天堂,情诚喜悦,不能自胜。愿师弘慈,济基沉溺。”师曰:“汝积罪人也,先身微缘,今得遇我。汝命将尽,其奈之何?”基闻,不胜惶悚,叩头千百,求乞生津。师遂令基,舍恶从善,誓弃弓矢,乃授基《智惠上品十戒》,兼为设蔬食。食讫令去。基载拜奉辞,师曰:“汝命绝之时,吾将度汝。”其年冬,基得暴病而卒,唯左手一指尚暖。家人不即葬之,三日而活,久能言。言云:初见黄衣使者二人,执文书,引基去,忽至一处,状如台府,至屏门,使者引入。见大厅上有官人隐隐,阶前小吏数十人,皆执簿书,或青或黑。有一吏执黑簿,谓基曰:“汝积罪深厚,应入地狱。”基闻,仓卒惶怖,莫知何言。良久思之,忽忆圣师,心中作念:“初别之时,‘言临命绝时,必来度汝’,今日危困,幸垂救济。”须臾,天西北瑞云忽起,云车冉冉,自空而下,直至阶前,去地丈余而止。乃见圣师在车中坐,冥官见之。皆稽首作礼。圣师曰:“我有弟子在此,故来度之。”乃取经一卷付基,基载拜跪受,题云《太上救苦经》。令基读之一遍,冥官皆稽首受命听讫。谓基曰:“可去,勿住此,深勤精进,后更与汝相见。”言讫,失师所在,唯觉香气氛氲久之。乃见一黄衣使者,引基至家,唯闻家号泣之声,基乃还活。凝坐良久,追忆梦中经,不遗一字。乃慎持念,遂抄录传于世。复辞亲友,入王屋山,莫知所在。(出《神仙感遇传》)
【译文】
阮基是河内人。南北朝周武帝建德七年时,阮基因为射熊进了王屋山的东北,看见一个道士坐在松树下,外貌神态很不凡。阮基就扔掉弓箭,向道士跪拜问候。道士让阮基先到他的道观中眺望远处。这时山岩中忽然来了一个童子,领着阮基来到道观的门前。见道观里的楼阁殿堂庄严华丽,都镶着金玉,地面上也铺着碧蓝的琉璃,清净光洁,道旁是成行的树木,树上结着鲜红的果实。阵阵清风吹得树木摇动发出金属的声音。阮基在门前站着,心里很惶然。向童子施了礼就回到了道士那里。道士笑着说:“你是不是没敢进那道观里去呀?”阮基说:“我是个凡夫俗人,不懂得道家的玄奥,今天忽然看见了天堂,万分欣喜,不知所措了。恳望仙师指点迷津,使我这个凡俗之辈能够超度。”道士说:“你是个罪孽深重的人,由于你的前身和我有缘分,才得遇见我。你的阳寿快要到头了,你打算怎么办呢?”阮基听了这话,更加惶恐,不断向道士磕头乞求延长寿命。道士就告诉他只有改恶从善才是出路,让他发誓扔掉弓箭从今以后不再杀生害命,然后授给他《智惠上品十戒》,并给他安排了素食让他吃。吃完后,道士让他回去。阮基再三拜谢,向道士告别,道士说:“你死了以后,我会使你超度的。”这年冬天,阮基得急病突然死亡,但左手有一个指头还是暖的。家里人没有马上葬他,三天后阮基又复活了,过了很久才能说话。据他说,刚死时,看见两个穿黄衣的使者手里握着公文领着他走,来到了一个像官府的地方,使者领他进了门。看见大厅上影影绰绰有位官人,台阶前有好几十个官员,每人手里都拿着个本子,本子有青色的有黑色的。这时有个官员手里拿着黑本子对他说:“你罪孽深重,该入地狱!”他十分恐惧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半天才忽然想起那位仙师。就心里默默祈求说:“我和仙师辞别时,仙师曾说我死后会来超度我,现在我眼看要入地狱了,仙师快来救我啊!”果然不一会儿西北天边涌起祥云,一辆云车从空中慢慢降下来,在大厅阶前离地一丈多悬在那里不动了。只见他遇到的那位仙师在车里坐着,阴曹里的官员们忙向他跪拜行礼。仙师对冥府的官员们说:“我有位弟子在这里,我是来超度他的。”说罢拿了一卷经授给阮基,阮基忙跪下接了过来,见经上题知是《太上救苦经》。仙师让阮基把这卷经念一遍,阮基就念了,那些冥官都恭敬地低着头听。阮基念完经后,仙师说:“你可以走了,不要在这儿停留。以后要刻苦修道,我还会和你相见的。”说完,仙师就突然不见了,只留下很浓重的香气很久不散。这时有一个黄衣使者把阮基领到他家门口,只听见家里一片哭声,阮基就复活了。复活后,坐在那里长时间地回忆梦中得到的那卷经文,竟一字不漏地默写下来了。以后阮基就天天持斋念经,经文也被抄录流传开来。后来阮基辞家出走,进了王屋山修道,不知究竟在什么地方。
卷第十六 神仙十六
杜子春 张老
杜子春
杜子春者,盖周隋间人。
少落拓,不事家产,然以志气闲旷,纵酒闲游。资产荡尽,投于亲故,皆以不事事见弃。
方冬,衣破腹空,徒行长安中,日晚未食,彷徨不知所往。于东市西门,饥寒之色可掬,仰天长吁。
有一老人策杖于前,问曰:“君子何叹?”春言其心,且愤其亲戚之疏薄也,感激之气,发于颜色。老人曰:“几缗则丰用?”子春曰:“三五万则可以活矣。”老人曰:“未也。”更言之:“十万。”曰:“未也。”乃言“百万”。亦曰:“未也。”曰:“三百万。”乃曰:“可矣。”于是袖出一缗曰:“给子今夕,明日午时,候子于西市波斯邸,慎无后期。”及时子春往,老人果与钱三百万,不告姓名而去。
子春既富,荡心复炽,自以为终身不复羁旅也。乘肥衣轻,会酒徒,征丝管,歌舞于倡楼,不复以治生为意。一二年间,稍稍而尽,衣服车马,易贵从贱,去马而驴,去驴而徒,倏忽如初。既而复无计,自叹于市门。发声而老人到,握其手曰:“君复如此,奇哉。吾将复济子。几缗方可?”子春惭不应。老人因逼之,子春愧谢而已。老人曰:“明日午时,来前期处。”子春忍愧而往,得钱一千万。
未受之初,愤发,以为从此谋身治生,石季伦、猗顿小竖耳。钱既入手,心又翻然,纵适之情,又却如故。不一二年间,贫过旧日。复遇老人于故处,子春不胜其愧,掩面而走。老人牵裾止之,又曰:“嗟乎拙谋也。”因与三千万,曰:“此而不痊,则子贫在膏育矣。”子春曰:“吾落拓邪游,生涯罄尽,亲戚豪族,无相顾者,独此叟三给我,我何以当之?”因谓老人曰:“吾得此,人间之事可以立,孤孀可以衣食,于名教复圆矣。感叟深惠,立事之后,唯叟所使。”老人曰:“吾心也!子治生毕,来岁中元,见我于老君双桧下。”
子春以孤孀多寓淮南,遂转资扬州,买良田百顷,郭中起甲第,要路置邸百余间,悉召孤孀,分居第中。婚嫁甥侄,迁袝族亲,恩者煦之,仇者复之。既毕事,及期而往。
老人者方啸于二桧之阴。遂与登华山云台峰。入四十里余,见一处,室屋严洁,非常人居。彩云遥覆,惊鹤飞翔其上。有正堂,中有药炉,高九尺余,紫焰光发,灼焕窗户。玉女九人,环炉而立;青龙白虎,分据前后。
其时日将暮,老人者,不复俗衣,乃黄冠缝帔士也。持白石三丸,酒一卮,遗子春,令速食之讫。取一虎皮,铺于内西壁,东向而坐,戒曰:“慎勿语。虽尊神恶鬼夜叉,猛兽地狱;及君之亲属,为所困缚万苦,皆非真实。但当不动不语,宜安心莫惧,终无所苦。当一心念吾所言。”言讫而去。
子春视庭,唯一巨瓮,满中贮水而已。道士适去,旌旗戈甲,千乘万骑,遍满崖谷,呵叱之声,震动天地。有一人称大将军,身长丈余,人马皆着金甲,光芒射人。亲卫数百人,皆杖剑张弓,直入堂前,呵曰:“汝是何人?敢不避大将军。”左右竦剑而前,逼问姓名,又问作何物,皆不对。问者大怒,摧斩争射之声如雷,竟不应。将军者极怒而去。
俄而猛虎毒龙,狻猊狮子,蝮蝎万计,哮吼拿攫而争前欲搏噬,或跳过其上,子春神色不动。有顷而散。既而大雨滂澍,雷电晦暝,火轮走其左右,电光掣其前后,目不得开。须臾,庭际水深丈余,流电吼雷,势若山川开破,不可制止。瞬息之间,波及坐下,子春端坐不顾。未顷而将军者复来,引牛头狱卒,奇貌鬼神,将大镬汤而置子春前,长枪两叉,四面周匝,传命曰:“肯言姓名即放,不肯言,即当心取叉置之镬中。”又不应。
因执其妻来,拽于阶下,指曰:“言姓名免之。”又不应。及鞭捶流血,或射或斫,或煮或烧,苦不可忍。其妻号哭曰:“诚为陋拙,有辱君子,然幸得执巾栉,奉事十余年矣。今为尊鬼所执,不胜其苦!不敢望君匍匐拜乞,但得公一言,即全性命矣。人谁无情,君乃忍惜一言?”雨泪庭中,且咒且骂,春终不顾。将军且曰:“吾不能毒汝妻耶!”令取锉碓,从脚寸寸锉之。妻叫哭愈急,竟不顾之。
将军曰:“此贼妖术已成,不可使久在世间。”敕左右斩之。斩讫,魂魄被领见阎罗王。曰:“此乃云台峰妖民乎?捉付狱中。”于是镕铜铁杖、碓擣石寿磨、火坑镬汤、刀山剑树之苦,无不备尝。然心念道士之言,亦似可忍,竟不呻吟。
狱卒告受罪毕。王曰:“此人阴贼,不合得作男,宜令作女人。”配生宋州单父县丞王劝家。生而多病,针灸药医,略无停日。亦尝坠火堕床,痛苦不齐,终不失声。俄而长大,容色绝代,而口无声,其家目为哑女。亲戚狎者,侮之万端,终不能对。同乡有进士卢圭者,闻其容而慕之,因媒氏求焉。其家以哑辞之。卢曰:“苟为妻而贤,何用言矣?亦足以戒长舌之妇。”乃许之。卢生备六礼,亲迎为妻。数年,恩情甚笃,生一男,仅二岁,聪慧无敌。卢抱儿与之言,不应;多方引之,终无辞。卢大怒曰:“昔贾大夫之妻鄙其夫,才不笑,然观其射雉,尚释其憾。今吾陋不及贾,而文艺非徒射雉也,而竟不言!大丈夫为妻所鄙。安用其子。”乃持两足,以头扑于石上,应手而碎,血溅数步。
子春爱生于心,忽忘其约,不觉失声云:“噫……”噫声未息,身坐故处,道士者亦在其前。初五更矣,见其紫焰穿屋上,大火起四合,屋室俱焚。
道士叹曰:“错大误余乃如是。”因提其发,投水瓮中,未顷火息。道士前曰:“吾子之心,喜怒哀惧恶欲皆忘矣,所未臻者爱而已。向使子无噫声,吾之药成,子亦上仙矣。嗟乎,仙才之难得也!吾药可重炼,而子之身犹为世界所容矣,勉之哉。”遥指路使归。子春强登基观焉,其炉已坏,中有铁柱,大如臂,长数尺,道士脱衣,以刀子削之。子春既归,愧其忘誓,复自效以谢其过。行至云台峰,绝无人迹,叹恨而归。(出《续玄怪录》)
【译文】
杜子春是南北朝对北周和隋朝时的人。少年时放浪不羁,没心思积累家业,心志很高,把一切看得很淡,每天纵酒闲游。把家产花光后去投奔亲友,但亲友们都认为他不是个办正事的人,拒绝收留他。当时已是冬天,他衣衫破烂腹中无食,徒步在长安街上游荡,天快黑了,还没吃着饭,徘徊着不知该去哪里。他从东街走到西街,饥寒交迫孤苦无靠,不由得仰天长叹。
这时有位老人拄着拐杖来到他面前,问他为什么叹息,杜子春就说了他的处境和心情,怨恨亲友们对他如此无情无义,越说越愤慨,十分激动。老人问他:“你需要多少钱就能够花用呢?”杜子春说:“我若有三五万钱就可以维持生活了。”老人说:“不够吧,你再多说一些!”“十万。”老人说:“还不够吧!”杜子春就说:“那么,一百万足够了。”老人还说不够。杜子春说:“那就三百万。”老人说:“这还差不多。”老人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钱说:“今晚先给你这些,明天中午我在西街的波斯府宅等你,你可别来晚了啊。”
第二天中午杜子春如期前往,老人果然给了他三百万钱,没留姓名就走了。杜子春有了这么多钱,就又浪荡起来,自己认为有这么多钱一生也不会受穷了。从此他乘肥马穿轻裘,每天和朋友们狂饮,叫来乐队给他奏乐开心,到花街柳巷鬼混,从来不把以后的生计放在心上。只一二年的工夫就把老人给他的钱挥霍个精光,只好穿着很便宜的衣服,把马换成驴,后来驴也没有只好徒步,转眼间又像他刚到长安时那样,成了个穷光蛋。穷途末路,无可奈何,又仰天长叹起来。
刚一长叹,那位老人就出现在面前,拉着他的手说:“你怎么又弄到这个地步了?真怪。没关系,我还要帮助你,你说吧,要多少钱?”杜子春羞愧难当,不好意思开口。老人再三逼问,杜子春只是惭愧地赔礼。老人说:“明天中午,你还到从前我约见你的地方去吧。”第二天杜子春很羞愧地去了,老人这次给了他一千万。杜子春没接钱就再三表决心,说这次一定要奋发向上置办家业,今后会成为大富翁,让石崇、猗顿这些古时候的大富翁和他俩相比,都算个小角色。老人就把钱给了他。
钱一到手,杜子春心又变了,又开始挥霍无度花天酒地了。不到一二年间,又是两手空空,比上次还惨。这时,他在长安街上遇到老人的地方又是见到了老人,由于太羞愧,就用手捂上脸躲开了老人。老人却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说:“你能躲到哪里去?这是最笨的办法。”然后又给了他三千万说:“这次你要还不改过自新,你就永远受穷吧!”
杜子春心想,自己放荡挥霍,最后弄得身上一文莫名,亲戚朋友中有的是豪富的人,但谁也不理睬我,唯独这位老人三次给我巨款,我该怎样做才对得起他呢?
想到这里他就对老人说:“我得到你这三次教训,应该能够在人世上自立了。我不但今后要自立,还要周济天下孤儿寡母,以此来挽回我失去的名誉和教化。”我深深感激你老人家对我的恩惠,就是将来我干成一番事业也完全是因为你对我的教诲和资助。”老人说:“这正是我对你的期望啊!你有了成就以后,明年七月十五中元节时,你在老君庙前那两棵桧树下等我吧。”
杜子春知道孤儿寡母大多流落在淮南,就来到扬州,买了一百顷良田,在城中盖了府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