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镜录 略讲-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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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严经》法界的概念,简单说来包括了四种涵义:事法界、理法界、事理无碍法界、事事无碍法界。
一般文字排列习惯先排理法界;照先后秩序,应该先有事法界,因为事代表物理世界、有形相、无形相,乃至人等一切事实。理法界包括观念、概念、思想范围。有其事必有其理;有其理必有其事。其事无疑就是把理事融会贯通,没有障碍。
以“事无碍、理无碍、事理无碍、事事无碍”这四句解释《华严经》法界的观念,是扩大范围来解释。
但是这么一解释,反而画蛇添足,因为既有所界,就变得有范围。实际上,法界无量无边,非常空洞;空洞不是假的,包括极为广大。然而在思想表达上,又不得不以这四句来解释法界。
所以,以法界的道理来讲,说这本《宗镜录》所讲的道是总纲;以佛法修证的道理而言,就是《法华经》的一乘道。真正的佛法只有一乘道,拿文化思想作比喻,世界上的真理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所以叫“不二法门”。佛说他所讲的小乘、中乘、大乘不过是方便法门,事实上所有佛法修证只有一条路、一个目标、一个成果。好比教育层次,有幼稚园、小学、国中、高中、大学、硕士、博士等班的分别。将来一定还来个什么都不是,再创个新名词,因为现在学生程度慢慢向下拉了。教育虽有层次之不同,但是教育的总纲完全在教育你成一个人,一个人品的养成教育,这才是整个教育的目的。所以《法华经》说只有一乘道。但是,要成就佛境界,必须多方面的知识、多方面的修持。别说这个不容易,世界上、通的教育要完成造就一个人才,也不容易。也许几十年的教育下来,真正造就一个人才,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果,可见教育之难。同样的,佛的教育,千千万万人学佛,能够修道而成道,更是难矣!为什么难呢?见解问题。见地不到、智慧不够、理念不对。在座很多朋友非常发心打坐修道,拼命想在那里“坐”出一个佛来。我告诉他,从古到今(当然可能有我不知的,不过看也看了几十年),没有看到坐出一个佛来。坐固然很重要,如果贪恋打坐,出家跑到山里想坐出一个佛来,那不叫“成佛”,应该叫“成坐”,这是不合佛法道理的。佛者,觉也,一般出家、在家专门偏向修道个性的人,要特别反省注意这一点。
但是,如果连打坐、静坐、入定都做不到,那也免谈学佛了。静是最起码的条件,如果你静不下来。认为佛法不一定在打坐和静上,而在动上,那又何必学佛!不如学猴子,再不然学电动机械猴,电钮一接就不停地跳动。其实,大家都动的很厉害。学佛要把这两方面搞清楚。
为什么不能达到成佛的境界呢?知见(见解)没有明白。我经常说学佛这件事好象科学,但如果说学佛就是科学也错了,因为科学是科学、佛法是佛法。不过它同科学一样,甚至比科学更严谨。为什么说佛法同科学一样?因为佛法是先理解理论,将理论归纳建立一个公式,按公式做实验求证,求证结果一定要得出什么答案,这就是科学求证精神。许多同学打坐做工夫做不好,对不住,是理没弄通。真把学理搞通,然后依这个公式下手去求证,一定到达。所以中国禅宗首重见地,见地不到,做工夫没有用。哪个工夫最好?外道,可是心外求法,不知一切工夫是心里造出来的。那个能造的根本没有搞清楚没有用,所以见地非常重要。其实不但学佛,做人做事,也重见地。见地即见解。眼光;眼光不远大,看不到前面。看准了,超过别人没有看到的就是智慧。
莫将“空”“有”作冤家
那么,见地怎么来呢?他下面讲
“种种性相之义,在大觉以圆通”。
佛学大体分类为性宗、相宗。性宗又叫般若宗,说空的。譬如《般若波罗密多心经》、《金刚经》、《大般苦经》等,在佛学上多半归纳为性宗。相宗是讲唯识,它的总纲是五法、三自性、八识、二无我。这篇序文讲完了,马上会讲到这些。唯识占《宗镜录》很重要的一部分,现在不做解释,先请大家注意。
拿中国文学来讲,性宗谈空、相宗说有;空是真空,有是妙有;也可以说缘起(妙有)性空(毕竟真空),性空缘起。因为真空,才能缘起妙有。有与空之间并没有绝对,佛法没有说空了才叫佛法。好比大家打坐,一坐就想求空,你空不掉的,越想求空越忙。万事不干,盘起两腿锁眉闭眼,坐在那里忙一件事,忙什么?忙着达到空,这忙得多冤枉!逻辑上多矛盾!有这个观念的该打两个耳光。空就空了嘛!何必一定坐在那里找空?躺着、站着不能空吗?要空便空去,空还要找的啊!这不是莫名其妙嘛!道理很简单,这就是见地、见解。
盘起腿来,象很有本事、很用功一样。“我非要用功不可,但就是空不了”,我听了这个话只好说:“耶!你真了不起,可钦、可佩、可喜”下面两个字不说了:“可打”。那么用功只想求空,你说可不可打。用功就是“有”,怎么空得了?那么去找个“有”好不好?包你找不到,什么都有不了。实际上有摆在前面,这是见解问题。
大家都想学静坐,两腿一盘。眼睛一闭,满好的!有个什么?有个静在这里,你偏要搞乱,破坏这个静,硬是要找空,拼命打洞钻。象吹尼龙袋一样,刚吹好,它又闭拢,空不了。你就守这个尼龙袋(肉体),把它摆好了,气也打足了,坐在那里满好的,是“有”嘛!你偏要求空。叫你找有呢?没有怎么办?念怫,那守什么东西?守这个皮袋,你那个皮袋摆在那里本来有嘛!现在四大没有分离,我就是我,在这里打坐、念佛的是我。前面提到“你是何人我是谁?”,禅宗参话头:“念佛的是谁?”念佛是我,我在这里打坐、讲话,本来有,在这里,你何必上这个当?这都是见地。
所以永明寿禅师说:“种种性相之义,在大觉以圆通”,要彻悟、要明白,不要糊涂。要彻悟就圆融贯通了,那你就可以学佛了;不然你拿着鸡毛当令箭,或者令箭当鸡毛,乱来一顿,整个搞错了。佛乃大觉(金仙),要大彻大悟。你说人生如梦,赶紧修道,请问你现在修道有没有离开过人生?没有。那么修道不过是另外一个梦,修道的梦。一个白日梦、一个夜里梦,没有两样。自己在梦中还笑人家在做梦,忘了自己在瞪起眼睛说梦话。
觉要大觉、圆通。要怎么圆通?永明寿禅师说靠他这本《宗镜录》。他这个广告做得不着痕迹。
万象森森一眼明
“重重即入之门,唯种智而妙达”
这是这一段结论。“重重即入之门”文字很好懂,是《华严经》的典故。《华严经》八十卷,是佛经中的大经,大得不得了,套一句杭州话:“莫老老的大”,不知大到什么程度!这段与善财童子五十三参有关。善财童子的老师是文殊菩萨,文殊菩萨在佛法中代表智慧第一。谈到智慧,观世音菩萨都要让位。文殊菩萨是七佛之师(我们这个劫数前面七位佛,包括释边牟尼佛都是他的学生),道理何在?一切成佛的人都要靠智慧成就。大悲是行,智慧是中心。
善财童子悟道后,文殊菩萨摸摸他的头,告诉他:悟到了根本智(道的基本智慧,用现代观念解释即一切智慧的种子;在禅宗则是开悟),世界上一切差别智,魔法、外道法、妖怪法……样样都要懂。这是善财童子烟水南巡五十三参的原因。
要注意!他不向北边走、也不向东方走,更不向西方找阿弥陀佛,他要向南方走,去参访五十三位大菩萨。菩萨不一定出家,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大善知识,只在开始碰到一个比丘;这位比丘站在妙高峰上,山峰又高又妙,出了家站的又高又妙,高不可攀。
善财童子站在山下找他,什么都找不到,高的这样高、妙的这样妙,上不去,找不到和尚。回头一看,和尚站在这一峰。这代表什么?在孤峰顶上立还要下来,非常平凡。
善财童子后来参的都不是和尚,他最后见到弥勒菩萨。弥勒菩萨的宫殿很科学,比现在还要进步,种种无尽的楼阁,房间里还有房间,大的小的一间套一间,没有门。一脚进去,门在哪里搞不清楚;站在哪里也不知道,始终进不去。东西南北、上下十方,弥勒的楼阁无门可入啊!一切根本智、差别智都完成了,最后却进不了弥勒菩萨的楼阁,这下惨了!只好找老师文殊菩萨。
弥勒菩萨在哪里?在他后面;门在哪里?一看已经站进来了,门就在你那里。进来以后却又看到弥勒房子重重无尽。
世界上的学问什么叫出世法、入世法、一层套一层,无法分开。每一种学问到达最深处,都可以通之于道,道也可以通于每一种学问,没有分别,所以叫“重重无尽”——“重重即入之门”。
那么,这个境界“唯种智而妙达”,必须先悟道,悟到本体,根本智、一切智得了,然后起用,你才能够达到差别智。所以禅宗明心见性悟道,得个什么?得种性智、根本智而已,得的只是一部分。一切菩萨还要学一切差别智。中国文化讲“一事不知,儒者之耻”,学佛成就的人,能通一切智,彻万法之源,有一样不懂不算佛法。虽然拿鸡毛当令箭,你不要只抓半节令箭,说自已悟道,有一点没有贯通的话,你那个悟是靠不住的!
第六章 月色如水人如波
'但以根羸靡鉴、学寡难周、不知性相二门,是自心之体用。'
文字很明白,就是我们大家的根器太差,太弱了。“靡鉴”,看不清楚;“学寡”,学问、学识太孤陋寡闻;“难周”,不能圆满周遍;因此不能了解性宗与相宗。
“性”即性宗、指本体、明心见性之性。“相”即唯识宗的真空妙有。真空与妙有二个不是对立,不过是自心的一体一用而已。性宗谈空,是讲体;相宗说有,是讲用。
'若具用而失恒常之体,如无水有波,若得体而阙妙用之门、似无波有水。'
假使只晓得用,那么象我们一般人没有悟道以前,六根都在用,而亡失了恒常之体。“恒常”两个字特别注意,因为现在有一学派看到“恒常”两个字,就把佛学这种观念视为印度婆罗门教外道,以为是真常唯心论,认为的确有个东西主宰生命。佛陀曾批驳这种观念是错误,因所谓的“缘起”并没有固定存在的东西做主宰,故不要看到“恒常”两字就以为是真常唯心论的范围,那也是拿鸡毛当令箭,搞错了。它只是形容体用,“用”必然有“体”,有个功能,“用”从哪里来?要找那个功能。
假定说只知道“用”,而失恒常之“体”,等于没有水,那里来的波浪?反过来说,有些人只明体,守着一个体,要坐时守着“空”、清净就是“道”,今天情绪动,思想一来“道”就掉了,这都是不明理!所以“若得体而阙妙用之门”,只守着空,守一辈子干什么?守“空”即在抓“有”,老是抓到一个“有”,抓得死死不放干什么?老母鸡孵蛋,久了才生出一只小鸡,你坐在那里守空,守了一万年,出来了什么东西?这就是不懂“体、用”的道理。
有些人会问:“那我打坐干什么”?打坐为的是正心炼气。两腿一盘养气,同明心见性没有相干。明心见性是心见,不是腿见。所以一上坐腿就开始发麻,那是你身体内部不好,气散乱不能归元。气脉不通,地、水、火、风等四大虽还没分离,已经差不多了。人一生下来以后,就开始生病;活了八十年,也病了八十年,最后等到病完了为止。庄子讲的道理一点也没错:“方生方死”,你刚刚生出来的一刹那,就是你开始死亡的一刹那,不过慢慢死,死到八九十年而已。
所以你坐起来难过、两腿发麻,就该晓得你已经慢慢在死亡。坐通了以后,恢复健康,就不麻了。所以不要在两腿、身体上做工夫,天天在这上面搞,真是“吃饱饭,没事做”。不过,世界上有许多人饭吃饱了,不这样帮助消化,日子还真难过!只好弄个圈圈让他去抓,叫做“修道”,这都是道理不明。所以“若得体而阙妙用之门,似无波有水”。没有波、那来的水;波是水变的。
“且未有无波之水,曾无不湿之波,以波彻水源、水穷波未”。
看来很罗嗦,又是波、又是水,好象在那里玩文字花样,但若以为永明寿禅师这位南方才子光只在玩他笔下文字,那么就被他的文字骗过去了。要注意其中的微言大义。你看到一个字毫不相干,最高深的道理就在里头。一句:“曾无不湿之波”,怎样“不湿”?水性一流动,一定湿掉。我们拿一滴水滴在干的地方,就晓得他老人家用字之妙。世界上没有无波之水,而且更要了解没有不湿之波。波一启用,就滩开了。所以我们人的本性不动念时,譬如说,睡觉睡着后,不动心(睡觉不是不动心,这里只是拿来作个比方),此时没“善”也没有“恶”、没“是”也没“非”。只要一醒来,念头一动,等于水一样,一滴一动、湿起来就一片,影响有那么大!
有一位林酒仙禅师,很怪!同济颠和尚一样,悟了道以后,天天喝酒。因为故意装疯卖傻,法号也不取,一般人只晓得他俗家姓“林”,专门喝酒,所以称他为“酒仙和尚”,他有个悟道的歌(当然与永嘉禅师的证道歌不一样),文学境界很高,其中有句很好的诗句:
一点动随万变,江村烟雨蒙蒙
一滴水一动,整个本体就跟着变了。他的文学境界太好,盖住了最高的哲学道理:由体起用。
我们读佛经,佛经上说,佛的神通智慧大到什么程度?所有一切众生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世界上每次雨下多少滴,他也知道。真可怕!后来我突然知道了,你若问我:“世界上雨下多少滴?”“一滴!千滴万滴就是这么一滴。”“一切众生的。心里想什么。”“乱想!”当然,我还没成佛,这不是佛的境界,只是凡夫境界。所以你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