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的风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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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说。“钟半农?”藏花又问:“谁是钟半农?”“钟半农就是钟毁灭的父亲,也就是苦行僧。”中年人又开始咳嗽了。他弯着腰大力地咳,咳了很久才停住,脸上已因用力而泛起一阵嫣红。他喝了杯酒,喘了口气才接着说:”钟半农入关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他。”中年人指着老盖仙。”他们是非常要好的老朋友。”老盖仙笑笑,但笑得很凄凉。“他们约好碰面的地方,就是这里。”这里果然是苦行僧遇害的地方。“他比杜无痕和温火早到一步,但还是迟了。”中年人说:“等他到的时候,钟半农已躺在血泊中,他急着问谁是凶手,但钟半农只是用很恐惧的眼光看着他。”“他的意思我懂。”老盖仙淡淡他说:“他知道我的武功比不上凶手,深怕我知道了,会不顾一切地替他报仇。”“钟半农要求他,有生之年好好照顾钟毁灭。”中年人说:“所以他才会装了十几年的傻。”“钟半农既然是带着秘密而来,为什么不直接和杜无痕他们碰面?”藏花问。“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原因之一。”老盖仙说。“他怕你打不过凶手,为什么也不告诉杜无痕他们,难道以朝廷的力量也对付不了他?”这也是疑点之一。“他既然是带着秘密要交给朝廷,为什么被杀后,反而不说了?”“这件事情牵扯之大,为什么直到最近才渐渐传开?”“你既然是个该死的人,为什么又要复活?”这句话当然是问中年人。“为什么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知道得那么清楚?”“钟毁灭为什么一到这儿就发生那种事?你为什么约老盖仙来此碰面?”无月无星,却有一片片夜云浮动。藏花的心中也有一串串的疑问在绞腾。中年人虽然望着藏花,神情却仿佛回到一个充满悲怆,悔恨的时间里……三十六个白衣童子,手里捧着七十二架点着蜡烛的青铜烛台,静悄悄地走进来,将烛台分别摆在四壁,又垂手退了出去。一间极宽敞的屋子,四壁雪白无尘,用瓷砖铺成的地面,明洁如镜。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蒲团。应无物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膝头横摆着那根内藏蛇剑的青竹杖,仿佛已老僧入定,物我两忘。狄青磷也盘膝坐在另一个蒲团上,两人对面相坐,也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夜色已临——也是残秋。狄青磷忽然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应无物伏身一拜,恭恭敬敬他说:“弟子狄青磷第十一次试剑,求师傅赐招。”高手相争,往往在一招间就可以解决,生死胜负往往就决定在一瞬间。可是他们是在试剑,试狄青磷的剑。曙色已从屋顶上的天窗照下来,狄青鳞剑光盘旋一舞,忽然住手。他们竟已激战了一夜。应无物后退几步,慢慢地坐到蒲团上,看来仿佛已经很疲倦。狄青鳞的神色却一点都没变,雪白的衣裳仍然一尘不染,脸上也没有一滴汗。“这是你第十一次试剑,想不到你就已经成功了。”应无物也不知道在欢喜,还是在感叹。狄青磷什么话都没有说,忽然大步走了出去,走过应无物身旁时,忽然反手一剑,由应无物的背后刺人了他的心脏。中年人背后心脏部位的伤口又在刺痛,充满活力热情的眼睛竟然黯了下来。就仿佛瞎子无神无光的双眸。老盖仙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他望着中年人,慢慢他说:“他就是应无物。”二“替日神剑”应无物。应无物名动江湖时,藏花的父母亲恐怕还没有谈“恋爱”。她当然也知道应无物已死在狄青磷的剑下。为什么老盖仙说中年人就是应无物?“狄青磷杀的不是应无物?”藏花问。“是应无物。”老盖仙说。“那眼前这位……应无物?”藏花瞄了中年人一眼。“他是狄青磷的师傅应无物,也就是狄青磷杀的应无物。”老盖仙说得真清楚。藏花却更糊涂了,她呆呆地望着二人,又呆呆地问:”狄青磷当时是不是心软?或是应无物有两个心脏?”“我虽然没有两个心脏,狄青鳞的心也没软。”中年人淡淡他说:“但是,我有个好朋友。”中年人本己如盲的眼神又亮了起来,他望着老盖仙,接着说:“我虽然明明知道狄青鳞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当他那一剑刺来时,我还是愣了一下,我想不到他会在那种时间、那种地方、那种情形下刺出那一剑。”应无物说:“也许就因为我愣了那么一下,狄青鳞那一剑才会稍微刺歪了点。”——人在惊愣时,心脏会因刺激而收缩。“所以慕思空赶到时,我虽然已奄奄一息,他却花了三天三夜才能将我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应无物说。“相思剑客?”藏花叹了口气。“今天我虽然已吓了好几跳,却还是比不上知道你就是慕思空来得大。”“十几年了,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老盖仙仰杯饮尽。“相思剑客,一剑相思”,当年他以掌中一柄长剑击败过武林七大剑客。他的剑法不但奇诡毒辣,反应速度之快,更令人不可思他的剑令人命丧,他的人却令人相思——尤其是少女们。“我敢保证,一百个人有九十九个半不相信‘相思剑客’会变成一个牢头。”藏花望着老盖仙。“相思剑客已经死了。”老盖仙的声音仿佛有丝无奈。“十几年前就已死了。”藏花凝注着老盖仙,过了良久才开口:“是的,相思剑客已死了。”老盖仙露出感激之色。一个人的“英名”得之不易,要保持也很困难,要毁,却是一瞬间的事。“我敬你一杯。”藏花举杯邀老盖仙。“人无信而不立,这句话谁都会讲,但又有几个能做到?”杯仰酒尽,暖意已从心田升起。”你为何知道我们要来这里?”藏花转问应无物。“你约慕思——老盖仙到这里又为了什么?”“如果你是钟毁灭,出来后会先到哪里?”应无物不答反问。藏花想了想:“这里。”“对的。”应无物说:“我和老盖仙约好在这里碰面后,是想一起去找钟毁灭将整个事情说明,共同研究个对策,没想到……”“发生了白天的事。”藏花说。“对方的行动比我预料中还要快。”应无物说。“对方是谁?”“青龙会。”“青龙会?”藏花仿佛又吓了一跳,”看来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非得花很大的代价。”——这倒是实话,这件事是武林近百年来最大的阴谋:牵扯之广,死伤之多,已非能想像的。“十几年来我一直在追查钟半农死的事情。”应无物说:“我”觉两件奇怪的事情。”“什么奇怪的事?”“钟半农在未来这里之前,已先和钟毁灭碰过面。”应无物说。“十几年未碰过面,为什么一入关就能找到他?”藏花说:“钟半农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老盖仙赶到时,钟半农虽已奄奄一息,但手脚仍在,为何杜无痕他们见到的钟半农,却是手脚都被砍断?”应无物说:“为何又留下‘无罪’两字?”酒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壶,三个人却一点醉意都没有。这件事的神秘和怪异就宛如”醒酒乐”般地将他们血液里的酒精冲淡。苍穹的远方已渐渐呈灰白色,风停,雪未飘。大地一片冷漠。——为什么黑暗将尽,黎明前这段时刻总是那么冷漠?“我见过黄少爷。”藏花凝注着长街。“你见过?”应无物问:“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在昨天,就在这里。”藏花说:“他个子小小的,头却很大,说话时总喜欢翻白眼,看起来就好像是二楞子。”“他有没有将元宝送给你?”老盖仙紧张地问。“没有。”藏花收回视线,望着老盖仙。“他还抢走了我的元宝。”老盖仙和应无物松了口气。黄少爷没有将元宝送给她,就表示她这条小命暂时还可以留着。“黄少爷很相信地狱轮回,从不愿欠下来生的债,所以他每次出来杀人前,都会先付出一笔代价,买人的命。”应无物说。“他既然不想杀你,为什么还要抢走你的钱?”老盖仙说:“莫非……他救过你的命,所以才会拿走你的钱?”藏花想了想,摇摇头说:“不可能,他拿我的元宝,是因为我在问话。”“问什么?”应无物说。“问他当我跳上屋顶后,街上所”生的事。”“整件事情他从头到尾都看见?”“他只说到——”藏花忽然停住没说,她的脸上忽然露出惊讶、恐惧、又不、信的表情。她的眼睛直盯着长街,就仿佛长街上有着一个吃人的鬼魅。她到底看到了什么?长街上又有什么值得她如此惊吓?不管是省城、大镇、还是小村,一定有住家,也有商店。有住家商店就有人,就正如有黑暗就有光明,夜晚一定会过去,白天很快就会到。第一道曙光从东方山间射出时,鸡已鸣,狗也吠。长街上的积雪已逐渐溶化了,隐约可看见埋在雪里面的青石板。镇上的人们又开始忙碌的一天。“一日之计在于晨。”老实的生意人已打开店面,看他笑嘻嘻的样子,就仿佛知道今天的生意一定很好。厨房里传来一阵阵的粥香,早出晚归的丈夫正享受着妻子为他准备的丰盛早餐。顽皮的小孩已成群地在街上玩耍着。那些“风流公子”已穿上他认为很“潇洒”的衣服,然后开始计划今天的”猎艳”行动。上了年纪的老太婆们又高兴地去串门子,老头子当然是聚集一堆,各自谈论往昔的英勇事迹。这是一种温馨的画面,只要是有人住的地方,就会有这些平常的事,并不值得怎么大惊小怪的。可是在这种时间这个镇上,出现这种情形,就太不平常了。四这个镇上的人已在昨日中午杀完钟毁灭后,都一下子失踪了。这个镇上昨夜静得就宛如坟场,不要说是人,就连鸡狗都没有。为什么过了一夜,这些人又出现?而且仿佛就像没有发生昨天的事一样。那个卖什货胭脂的老板,依旧穿着昨日的衣服,依旧在长街旁摆起摊于。三个已将死的老头依旧坐在小吃摊上,高谈阔论往年的事迹。就连那个昨天拿胭脂粉盒丢藏花的红裙少女,今早笑得仿佛很开心地走出家门。一切的人,一切的情形,就如同昨天一样。你说藏花能不惊愣吗?久寒乍见阳光,总是令人心情很愉快的。酷寒里的阳光轻柔柔地洒在大地,也洒人了酒楼,轻轻地贴上藏花的脸。但她的人却忽然完全冰冷,就像是忽然落入了一个寒冷黑暗的万丈深渊里。就像是落入了地狱里。长街上的一切在藏花看来,甚至已变得比地狱里还可怕。“这些人都是你昨天见到的人?”老盖仙在问。藏花无话却点了点头。“他们就是昨天攻击钟毁灭的人?”应无物也在问。藏花虽然在点头,却仿佛很僵硬。应无物凝视着长街上的人,也不知过了多久,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有人说话。“三位客官真是好雅兴,居然一大早就来喝酒?”店小二一脸未睡足样,从后房边打哈欠边走出,嘴上虽然说得很客气,脸上却仿佛在怪藏花他们为何一大早就吵醒他。看见店小二走出,藏花脸上的惊楞表情一下子就不见了,她那惯有的“狂性”又回到她脸上。“不是一大早,而是昨天傍晚就在这里喝了。”藏花笑着望店小二。”难道昨天你休假,不在?”“客官,您说笑了,昨晚最后一桌的客人是对街陈家三少爷。”店小二说:“都喝到快初更了,还是我扶他回去的。”“是吗?”藏花问。”这么说昨天中午街上发生的那件事,你也没看见。也不知道?”“昨天中午发生的事?”店小二虽然听不懂她话的意思,但随即笑了笑。“我们这里是小地方,来往的人也少,就算是芝麻小事,也够令我们谈上三天三夜了,却不知客官您说的是哪桩事?”他的声音、他的样子都很诚恳,可是在他的心里却早已将这三个人当做疯子。十月初一,宜祭把祈福。昨天是九月二十九,交霜之日,万事不宜。应无物望着已升起的娇阳,感叹他说:“十月初一阳光见,日后必有大灾现。”“还好今天是九月末。”店小二笑着说。“我以为今天是十月初一。”应无物向藏花和老盖仙做了个暗示。”看来是我糊涂了,居然睡得不知是什么日子?”今天明明是十月初一,店小二为什么说是九月末?难道他忽然得了忘日症?或是还有其他的原因?五“看来他们已失去了一天。”应无物在走出酒楼后,立即说了这么一句话。“失去了一天?”藏花问:“你的意思是说,昨天在镇上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他们?”她望了望长街上的人,接着说:“杀钟毁灭的人,是青龙会派来假扮成镇上的人?”她不等应无物回答,马上又说:“这镇上的人当然已被昏龙会用一种能令人昏睡一天一夜的药麻醉,所以他们才会失去一天?”“应该是这样。”应无物苦笑说:”看来也好像是这样。”阳光照在应无物的脸上,无论谁都应该能看得出,他心里是多么矛盾,多么怀疑。藏花好像看不见,忽然走到长街旁,翻了七个筋斗,站了起来,站得笔直,长长地吸了口气,拉平了身上的衣服。长街上的积雪已溶,却不知从何方飘来一片落叶,落在溶雪上。藏花抬了起来,插在衣襟上,然后再走回来,忽然对老盖仙笑了笑。“你猜我现在想干什么?”老盖仙不但吃惊,似已吓怔了。应无物也已说不出话来。“我想去找个地方睡一觉。”“现在你想去睡觉?”老盖汕更吃惊。“明天我还有事。”藏花一本正经他说:“我一定要养足精神。”“你……你睡得着?”老盖仙问。“我为什么睡不着?”“可是这镇上……钟毁灭在这镇上……”“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知道钟毁灭是死在青龙会的手里,别的事都可以等到以后再说。”应无物看着她,就好像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像她这种人。这种人实在是少见得很。无论谁遇见这种事都一定会很懊悔忧虑,可是她翻了七个筋斗,就忽然将一切忧虑全部远远地抛开了。老盖仙叹了口气,苦笑说:“看来就算有天大的烦恼,你也能一下子就抛开,”“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应无物也叹了口气。“你实在是个很有福气的人。”藏花居然没有否认。“明天你有什么事?”老盖仙忍不住问。“有件很重要的事。”藏花微笑着挥了挥手,就仿佛挥走一片云彩般的,已走得人影不见。老盖仙看着她走远,走出小镇,然后又叹了口气,苦笑着说:“现在我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没有烦恼了,因为她会翻筋斗,一翻烦恼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