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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汪洋中的一条船-第4部分

小说: 汪洋中的一条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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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我旁边的同学忿忿地说:“你怎么知道他不能考呢?”
  他更得意了:“如果他能考初中的话,你们可以用剪刀把我的耳朵剪掉。”
  妈妈也听到好多人说:“不能考。”而且家里又拿不出补习费,所以她叫我跟四哥学习焊铅桶。工作地点是在市场里。当时我们全部财产只有两根大铁管,一箱工具,一座小炉子,几瓶盐酸及一大堆旧铅桶。当时床是用两张椅子拼成的。我常常在夜里梦见继续到城里去念书。
  有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李老师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邓丰喜!你怎么没有去参加课外辅导课呢?”我把不能考的事告诉他。
  他说:“不要轻易听信别人的话,就是真的不能考,多读点书,对你也并无不利。”我再把这丝希望禀报父母,母亲也只好再去借贷让我继续参加课外辅导课。“黄金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只剩下几天就要报名考试了,还有希望录取吗?根本上是能不能参加考试?投考那一天,北港初中的苏本煌校长说:“身体上的缺陷没有关系,只要成绩好就行了。”听了小学校长转告我的这些话时,我拉着他的手呐喊。
  自从考完试后,像等待判刑的人犯一样,一天等过天,好不容易才等到放榜的日子。那是个清新的早晨,我坐在树干上做梦,有位石老师拿着一份报纸向我这边走来,微笑说:“邓丰喜!恭喜恭喜!你考取了!”他摊开报纸给我看。全校只录取五名。
  但家里是不是能供给我的费用呢?妈妈本来就是个刻苦勤俭的人,木桶坏了自己修补,扫帚坏了就用稻草填补起来。筛、箩、簸箕、筷子都自己做自己修理。现在加上哥哥们都当兵去,尽管妈妈如此节俭,仍然入不敷出。我趁着漫长暑假做些小生意,卖糖果、冰棒、气球、木偶等儿童玩具,到注册时,我已赚了两百多元。妈妈再把饲养数年的母羊卖掉,才凑足了一千多块,让我带到北港去注册。
  中学生活
  我离开安宁纯朴的故乡,寄居嘈杂的北港。开学后,我和一位同学合租一间古屋。这间古屋,听说是清代的建筑物,墙角、门楣、都是画栋雕梁,虽然很古老凄凉,但颇宽阔清静。从我们的房间看出去,就是一个荒芜的花园,还有一间破墟,墟里养了几只肥猪。
  我念初中二年级时,叔叔的工厂歇业了,三哥也从此就没有工作做,家人对我的费用早已捉襟见肘,如今更形困难,每次回家要钱,妈妈就得变卖一些家禽家畜。如果没有畜生可卖,就要沿门挨户去借贷。有一次,伙食费到期了。妈妈说:“现在正好遇到收税期,大家的钱都缴了税,借也没有地方借。”后来妈妈想到一个最没有办法的办法——将七弟所养的小鸡卖掉。
  我想自力更生,以半工半读的方式来完成学业。每天一放学,我就到处去求职。电器行、钟表店、照相馆、银楼……都进去恭恭敬敬地问:“老板!你们这里需要学徒吗?”“不需要”这句话最常听到的。
  为了考高中,我更是烦恼,因为一般人认为,高中有军训,有体育,这两乎不及格,不能长级。“升学”再度困扰着我思绪。后来我大胆地写信去商工日报的“读者服务栏”请教。省政府教育厅解释:跛脚能走路,可以考高中。
  考取后我被编到最好的一班。体育老师,军训教官都特别准许我不必参加激烈的活动。每逢寒暑假,我都回家去捡花生、捡豆、抓鸟或泥鳅来卖:或在路口摊子卖槟榔、冰水或玩具。可是假期一满,往往仍然需要家人补助,方可注册。
  一天,教务主任通知我到校长室去会见中华日报的陶记者。他问了我很多问题,然后又叫我带书包和帽子同他们一齐下楼。他叫我骑车子,他站在校门口拍照片,他说:“我想发表你的故事,对此我有两个主旨:第一就是给社会上那些不幸的儿童做榜样。第二就是徵求医学界人士,请他们替你装义肢。”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学期结束了,但报上仍然没有发表我的消息。高三下学期,调来一位戴博文校长,他是伟大仁慈的教育家,每天早自修及晚自修,都要亲到教室来巡视好几次。
  有一天,他叫我到他的办公室,温和地说:“我每次从走廊经过时,都看到你跑在黑板前面写字,这样一定很苦吧?”
  “不会的,已经习惯了。”
  他又说:“假若有人能替你装义肢,你肯接受动手术吗?”
  我一时不知怎样回答才好,他说:“经济方面我们可以请求社会人士帮忙。如能找到医生,我一定让你和大家一样的站起来。事情还没有做以前,可不要让别人知道。”
  我心里充满数年来所没有的兴奋。
  “黄河自有澄清日”
  毕业考试成绩公布后,我决定不参加毕业典礼。五哥已经结了婚,住在民雄山上,我预备去五哥处准备功课。到山上后两天的一个晚上,几个小孩跑到山上来,大哥三哥四哥都来了,兴奋地对大家说:“前天和昨天的中华日报,都刊登邓丰喜的消息,有许多人愿帮助丰喜完成大学学业,还说他们准备明天要到学校看他,所以现在我们来载他回去……”
  哥哥背我下了山,坐在三轮车上,驶出山麓,细雨濛濛,一股山风吹来,直扑面颊,凉凉的。车灯照在脚下的黄土上,马达声响彻了寂静的夜空。心情非常激动,内心满怀希望,期待光明的降临。三轮车足足跑了两个钟头才到达老家。走进房里:“妈!你还没睡着?”
  她浮着笑容坐在床头说道:“我呀!已经睡了一觉。这几天,真是轰动极了,刚才有个人来咱们家,要你和我们两老参加毕业典礼,但我不想去。”
  “妈!为什么呢?”
  “我从来没见过大场面。”
  爸爸拿了一张纸递给我说道:“这是人家教我去背的。”
  我有点好笑,何必背这死板台辞呢?“已经快两点了,你们睡吧!”我自己也上了床。闭上眼睛,夜更深了,然而他们没有入睡的样子。啊!爸爸!妈妈!多少年来,你们为我奔波劳碌,用你们的泪,一滴一滴把我破碎的心滴得坚强有力,我要用更多的信心来弥补自己天生的残废!
  次日一早,爸妈先出去,我独个儿去乘车。我看时间还早,便先去找陶记者。他告诉我:“报道后,反应良好。”他指着桌上的报纸叫我自己翻。
  巨大的标题字写着:“先天畸形,人和命争,残疾青年邓丰喜,勤学苦读庆有成。”底下的小标题写着:“生来没小腿,走路地上爬,爬进学校之门,终于战胜命运。”报纸并报道很多同学捐款助我完成学业。猛然想起今天上午要举行毕业礼呀!便匆匆走入校门。
  “你怎么现在才来?”每个人都这样问。班长把一包奖品交给我说:“校长叫到你的名字时,所有来宾都瞪大眼睛等着看你,掌声震破屋瓦,可是没有你的影子。”
  爸妈看到我,疑惑地问道:“你到底上那儿去了呢?”
  我站在走廊上,看着那包奖品,上面写着“最佳精神奖”。打开一看,是一本精装的日记,及一支名贵钢笔。日记首页写着“自强不息”,底下写校长戴博文赠。聚餐后,记者为我们拍照。我站在中间,左右是父母亲、校长、家长会主任委员等。后来我再往山上去,为考期作准备。
  一个细雨濛濛的深夜,爸爸跑到山上来,欣喜地说:“一位徐大夫,看了有关你的报道,特地由台北赶来,要免费帮你装义肢。”
  父亲催我赶快穿衣服,跟他上山顶去,再世义肢矫正院的徐锦章院长坐在计程车上等着。我们到达时他将车门推开说:“进来吧!”
  我问他:“我能不能装义肢?要不要动手术?如果要锯断,我不想去。”
  但他抢着说:“先进来吧!研究研究再说。”
  抵达北港时,已是两点多钟了。临睡时,徐大夫把他的“左脚”脱掉了!原来他整条左腿全无,装了义肢后,却毫无痕迹。我兴奋,欣喜,我幻想着站起来的一切。
  第二天,我们到戴校长家去。徐大夫说道:“丰喜的小腿因为萎缩得很厉害,不必锯掉,就可以装上义肢了。”
  离开故乡时,爸妈扶我跪在祖宗“神座”前,三人各执一束沉香。他们说:“孩儿今天要北上,祈祖先赐给平安。”
  我在台北考完大学后,找到了徐大夫。经过了检查,观察,思考,试验,他绞尽脑汁才制出左脚来。右脚更难了,不断地装装脱脱,增增减减,赏试又赏试,终于他成功了。
  当第一次帮我套上两只用不锈钢及铝制成的义脚时,我很激动!我就要和常人一样站起来了。
  义肢将好后,徐大夫叫我:“站起来!”我依他的吩咐站了起来。重心不稳,哗啦一声,像棵树般地倒下去了,他的助手走过来,伸手要把我扶起,我谢绝了他们的好意,用自己的力量慢慢地,机械地,攀着椅子站起来。
  我企图向前走时,就像初学溜冰的人,更像踩高跷的人,摇摇摆摆,跌跌撞撞。徐大夫请人拿了一根拐杖给我,然而它也“靠不住”。一滑,便使我跌倒了。
  摔了又再爬起来!我终于告别了爬的岁月,甩掉手中的拐杖。
  装上义肢,我突然高了一尺多,虽然右脚尖会触着阔裤管,但是一切尚称良好,不注意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在义肢装妥前,我已考进中兴大学法律系。有一天突然有个同学问道:“记得有个跪着走路的同学,开学后,为什么没有见过他呢?”我说:“我就是他呀!”
  我发现了阳光
  装上义肢后,往日的自卑、畏缩、统统消失了。我活跃,我好动。只要有人约我,我一定奉陪。
  第一学期快要结束时,班上举行一次舞会。舞会开始了,班长第一个请我跳,我告诉她,我的脚尚未跳,心就开始跳了。她抓我一把:“怕什么?都是自己人。”
  音乐开始了,我拉着她的手,屁股一摇,要部拼命地扭,两人撞做一团,她的脚被我的铁脚蹂躏得体完肤。然而她陪我笑着,并无厌烦表情。
  那夜,几乎每个同学都来邀请我跳舞。只要她们一邀请,不管是三步的,四步的,扭扭的,滚滚的,我都跳下去。
  吴继钊是我系里的同学,我们是在一个夏季里认识的,我那时是三年级生。我们经常在系研究室里看书。有一天,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红着脸走过来说:“邓同学,请教一下好吗?”我说:“我不知道会不会?”我恐怕在室内讨论会吵到其他同学,因此我们走到校园的树下坐下。
  问题解释完了,她跟着说:“早在两年前,我便在报上看到你的消息了。”
  她希望我能把我一生的故事讲给她听。她听完后流着眼泪说:“在我的心目中,你并没有缺陷,有缺陷的应该是我。”她解释说:“因为我虽有健全的身体,却没有去发挥它们的功能。”
  有一天,我告诉她:“我不但家贫,而且脚又不好,跟我在一起的人都会被我连累,所以你最好……”
  “你以为和你在一起的人,是为了你家的钱?”她顿了一下说,“而且外表的缺陷也算不了什么,只要你好好的独立自强,将来成功了,别人只记着你,不会想到你的缺陷。”
  我当时很感动。望着她,我发现了灯塔,发现了阳光。
  我们的交往越来越密,我们一起研读,一同吃饭时,她替我端汤、盛饭,一起郊游。平路我用脚踏车载她。遇到斜坡她就跳下来帮我推车。并且将代课所得的钱,悉数资助我。为了使我英文进步,她鼓励我去补习,为了使我文章进步,她极力鼓励我投稿。雨天,她会撑伞来带我回家。
  继钊的祖父,是江西望族,除了江西外,四川还有田地、商店,当地人都称他为“财神爷”。民国三十七年八月,赤祸蔓延至重庆,他们不得不背着弱女跟着国边辗转逃难。
  到台湾后尚未来得及把行李拆开,便被小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身上所穿的衣物。为了生活,他们只好去做仆人、下女的工作。
  正当我们沉醉在爱里时,她的父亲知道了,立刻来了一封限时信,要继钊迅速离开我,免得将来大家不愉快。
  就在期终考试的前几天,继钊失踪了。
  毕业虽带给我欣喜,但也带给我苦闷。我没有找到工作。坐在校门旁边的石阶上,望着校园内那些穿学士服的同学。正在那儿拍照留念。我是孤独的。
  我不顾一切后果乘着南下的火车,到广东继钊的家。原来她是经不起种种打击而逃回家的。她一再哭诉父母:“唯有和他在一起,才有生存的勇气。”可是父母强调:“嫁给一个残脚的人,一定会受到数不尽的折磨和揶揄。”她利用种种方法来说服他们,并举出我许多往事证明“他和常人一样”。我更一再向他们保证“一定要使继钊过着比别人美满而愉快的生活。”
  终于他们心软了。含泪抱着继钊痛哭一场。最后答允我们的婚事,但有一个条件,要聘金十万。
  聘金十万,对我来说是个致命伤。但我有勇气接受这个“挑战”,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注)。
  稍后由于北高戴校长的推荐,我终于如愿以偿,回到口湖国民中学任教。
  我们结婚的那一天,继钊的亲戚分别由广东、台南赶来。我们洞房就设在嘉义永兴旅社,宴席设在嘉宾阁。这次婚礼的费用,可以说全由我的胖叔叔邓偕的支助。
  傍晚,我们坐进豪华的“新娘车”。在乐队的吹奏下,我们驶过最热闹的市区,然后才到嘉宾阁。我们步向结婚礼堂。早就来到的电视记者们不断地向我们拍照,照得我们眼花撩乱。两旁亲友们的掌声、炮竹声、奏乐声,几乎震破屋瓦。
  我看到老母亲杂在人群中,立刻趋向前面,叫了一声妈,她含着泪,粗糙的手摸了一下我的面颊说:“妈妈实在太高兴了。”
  走近台前,聆听证婚人——戴博文校长的祝辞。今天参加的人,都是帮助过我,鼓励过我的人。其中有李守孔老师夫妇,还有 徐锦章夫妇,以及其他老师和同学。
  (注)邓丰喜从银行借了四万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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