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汪精卫 作者:林思云_2-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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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下,日本内部也出现了尽快解决战争的呼声。
在1938年初,日本还寄希望于用高压手段迫降中国政府,1938年1月16日近卫首相发表了《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强硬声明。1938年10月,日军本想在武汉战役中一举歼灭中国军队主力,但中国军队主动撤退,中国政府也迁都重庆,使日本通过武力高压迅速解决中国问题的企图破产。此后,日本政府内要求“重新检讨对华政策”的呼声抬头,1938年11月3日,近卫首相发表了第二次对华声明,一改过去的“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方针,表示:“帝国所期求者即建设确保东亚永久和平的新秩序。只要国民政府抛弃以前的一贯政策,更换人事组织,取得新生的成果,参加新秩序的建设,我方并不予以拒绝”。
1938年12月6日,陆军省参谋部公布《1938年秋季以后的对华处理方略》,决定今后的对华总方针:“以攻占汉口、广州为行使武力时期,今后自主指导新中国建设,切戒急躁。为此,目前应以恢复治安为根本,其他各项施策都应与此相适应。”对华总方针还规定军事上“以不扩大占领区”为宗旨,确定新黄河、合肥、芜湖、杭州一线以东的占领区为治安地区,以西为作战地区。在不扩大占领区的原则下,对国民党军实施有限的局部进攻,同时加强航空作战,轰炸重庆国民政府大后方及中国国际补给线,打击中国的抗日意志,促使国民政府崩溃。
1938年底以后,日本政府和军部的对华方针由“军事打击为主,和平谈判为辅”,改为“军事打击为辅,和平谈判为主”,由否认重庆国民政府改变为承认重庆国民政府。1938年11月以后,日本政府开始考虑作出一定让步的情况下,和中国政府谈判,结束战争。1939年3月,日本新首相平沼在国会演说中公开表示说:“蒋介石将军与其领导之政府,假使能重新考虑其反日态度,与日本共同合作,谋东亚新秩序之建立,则日本准备与之进行中止敌对行动的谈判”。
中日战争爆发后,中国对战局的形势有四种看法:一、胜利论:认为中国军队已具有击退日军的实力,可以击败日本的军事进攻,赢得军事上的胜利;二、亡国论:认为中日战争的结果将导致中国亡国;三、最后胜利论:中日战争成为持久战后,最终将引发外国的武装干涉介入,中国在外国的帮助下最终战胜日本;四、和平救国论:中日战争成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后,日本也难于忍受长期的消耗战,所以日本不能灭亡中国,不得不与中国进行停战和谈。而中国也应该积极响应和谈,尽快结束在中国土地上进行的破坏性巨大的战争,减少中国国力的损失。
日本对华政策改变后,开始发出和谈的信号和放出和平的气球,这正好与汪精卫等人的“和平救国”论看法不谋而合,国民党内对“是战还是和”的问题上,发生了重大分裂。但由于“主战”和正义联系在一起,“主和”不免戴上投降叛国的汉奸帽子,所以国民政府内“主战”派还是占绝对多数。在此情况下,汪精卫等“主和派”开始了自己独自的“和平工作”。不过蒋介石在“主战”和“主和”之间持机会主义态度,一方面他高唱抗战到底的高调,另一方面对汪精卫等人的“和平工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中日战争的结局留一条后路。蒋介石并没有制止和惩处参与“和平工作”的官员,使汪精卫的“和平工作”得以顺利进行。
国民政府外交部亚洲司日本科科长董道宁,通过私人关系与在上海的日本南满铁路驻京办事处主任西义显、同盟通讯社上海支局长松本重治等人进行接触,摸索与日本和谈的可能性。西义显和松本重治劝董道宁直接到日本与军方人士会谈,于是在松本的安排下,董道宁于1938年2月,即近卫首相发表“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声明的一个月后,来到日本与陆军参谋本部中国课课长影佐祯昭大佐进行了会谈。董道宁是一个小小的科长,肯定是在某个上层人士的指派下到日本秘密谈判的,但董道宁到底是受谁的指派直到现在也还搞不清楚。
参谋本部中国课长的影佐祯昭大佐是日本的主和派,是早期参与和平工作的唯一军人。董道宁向影佐询问日本改变“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政策的可能性,影佐说:军部中也有很多人反对近卫首相发表那样的强硬声明,但近卫首相的声明亦是事出有因,不可能那样简单地取消。但影佐表示日本希望和平的人也大有人在,非常愿意与中国进行停战谈判,期望中国也能够表示出具有和谈的诚意。董道宁请影佐给蒋介石写封信,影佐认为他以一个课长的身份给蒋介石写信不太合适,于是他给在陆军士官学校的老同学何应钦和张群分别写了信,影佐在信中说:“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声明是一桩不幸的事件,董道宁此番来日本表示了中国的诚意,日本深为感谢”。
董道宁回国后将影佐的信交给上司高宗武(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高宗武又将信转交给蒋介石的近侧宣传部长周佛海,周佛海再将信转交给汪精卫和蒋介石。不久高宗武向西义显转达了蒋介石向影佐祯昭的好意表示的谢意。周佛海又向蒋介石进言派亚洲司司长高宗武到上海“收集情报”,蒋介石同意高宗武到上海进行秘密外交,并从军委会秘密经费中每月支6000元作为高宗武的活动经费。周佛海不久又背著蒋介石,密派高宗武直接到日本会谈,高宗武有些担心:“我去日本蒋先生知道吗?”周佛海说:“你就放心去吧,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周佛海之所以敢瞒著蒋介石和日方谈判,是因为周佛海对蒋介石抱有这样一种看法:抗战后蒋先生一反他以往的表现,如果把过去蒋先生的行为贯穿起来进行研究,就会知道蒋先生的真正态度是“主和”的。由于举国上下高唱全面持久抗战,蒋先生不能不附合,而且比别人的调子更高,以便压服反对他的人,争取舆论的支持,蒋先生是被逼迫著走上他不愿意走的路。所以周佛海决定“以自己的胆识,把蒋先生的作法反过来加以灵活运用,等决心和平后,再向蒋先生报告。”周佛海认为蒋介石终究会明白他的一番苦心。蒋介石在知道高宗武未经他许可私下到日本谈判时,只是说:“荒唐,荒唐”,并没有提出对高宗武进行处罚,更没有强调今后要严格禁止类似事件发生。
1938年6月高宗武在松本重治的陪同下来到日本,高宗武到日本后首先表示他并不是蒋介石派来的使者,而是中国主和派的代表。高宗武说:“我首先想说明我的立场,为了实现和平,我准备不惜做出任何牺牲。为了中国,我最为重视的不是对日作战,而是对共产党的斗争。关于这一点,蒋委员长周围的一部分军人,主张即使把对共产党的斗争置之以后,也要把抗日看成国家的当务之急,我对此是反对的。但汉奸我可不当,我所奋力争取的仅仅是实现和平,这条界限是明确的。如果是不当汉奸的和平工作,那么有什么困难我都忍耐,但倘若这样做会成为汉奸,那么我马上就此作罢,即使说我中途脱逃也好,或说我是叛徒也罢,我都要退出。”后来高宗武果然因为害怕当汉奸,退出了“和平运动”。
高宗武怀疑蒋介石愿意冒卖国的罪名进行和谈,高宗武说:“关于中日和谈的大义,如果从我的信念上来说,我不得不以汪先生为同伙。随著战祸的扩大,国民是不能忍受的。蒋先生冷酷,而汪先生温暖。”高宗武努力推荐汪精卫,他对影佐帧昭说:“为了造成中日之间的和平,也许必须找蒋先生以外的人。除了汪先生之外,就不容易找到别人。汪先生早已痛感有迅速解决日中问题的必要,而国民政府内部终究不能容纳他的主张。为此,不如从政府外部掀起国民运动,开展和平运动,由此造成蒋先生听从和平论的时机,这样较为适当。”
日本军方逐渐为中日战争的长期化感到头疼,对影佐的和平计划开始产生兴趣。1938年7月初在影佐帧昭的斡旋下,高宗武与日本陆军大臣板垣征四郎进行了会谈。会谈时高宗武提出由汪精卫出马,从政府外部掀起和平运动的计划,希望日本方面为汪精卫出马提供有利条件。日方同意以“不要领土,不要赔款”的优惠条件,支持汪精卫出马进行“和平运动”。高宗武于7月21日返回中国。
高宗武因未经蒋介石允许擅自赴日,而且此行得到的结果也对蒋介石不利,所以不敢回武汉,只向周佛海报告了日本之行的情况,并付一封致蒋介石的信:“委员长钧鉴:职于六月二十三日由香港秘密东渡,刻已平安返港。兹谨将职东渡日记及在东京会谈记录与职个人观感三项,分别呈阅。倘有可能以供钧座参考之处,则或可赎职擅赴之罪于万一”。周佛海先把高宗武的报告送给汪精卫,因高在报告中写有“日本希望汪先生出马”字句,周佛海征求汪精卫的意见:“在呈送蒋先生以前要不要把这段删去?”。汪精卫则说“没有关系,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蒋介石看完高宗武的报告后,转交行政院副院长兼国防最高委员会秘书长张群,并嘱咐张群看完后转交汪精卫,他不知道汪精卫早已看过。过了三天蒋介石忽然大发雷霆:“高宗武是个混蛋。谁让他到日本去的?”
不过蒋介石仍然没有深究高宗武私自赴日谈判一事,这使周佛海更加敢于放手进行“和平运动”。不久高宗武因肺病复发住院,周佛海改派军委会政略部秘书主任梅思平接替高宗武进行秘密谈判。1938年8月29日至9月4日,梅思平与近卫首相的私人代表松本重治在香港进行了五次谈判,初步确定了日本政府以“不要领土,不要赔款,两年内撤军”为条件,支持汪精卫搞和平运动。梅思平将日方的内容转交汪精卫,汪精卫同意在此条件下出马主持和平运动。
1938年10月22日,汪精卫与周佛海、梅思平、陶希圣、陈壁君等人秘密召开会议,讨论和平运动的具体计划。当时他们计划的“和平运动”分五个阶段:一、汪精卫离开重庆,在外地宣布下野,脱离国民政府。然后日本政府立即发表声明,提出不要领土,不要赔款,两年内撤军的条件,倡议与中国进行和谈;二、汪精卫以个人身份发出响应日本政府的和平倡议,建议国民政府接受日本的条件和平停战;三、云南等地的地方实力者通电响应汪精卫的和平号召,在云南等日军未占领地区建立新的独立政府;四、日本承认新政府并与新政府进行和平谈判,日军撤退回长城以北,将日军占领区转交新政府;五、新政府统一全国,实现中日两国间的真正和平。
汪精卫当初的这个和平计划是在日军未占领的地区建立新政府,然后新政府接收日军撤军后的占领地,在不割让领土、不赔款的条件下和日本实现和平。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实现,对于中国人来说还是有相当的可接受性,汪精卫未必被国人责骂为卖国者。但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汪精卫的和平计划和他当初的设想出现了很大的偏差,汪精卫自己也成了牺牲品。
1938年11月3日,日本政府发表第二次对华声明,提出只要国民政府更变人事组织,日本就可以与中国进行停战谈判。日本所说的“更变人事组织”,就是指蒋介石下野。11月16日,汪精卫和蒋介石一同吃饭时,劝蒋介石下野促成中日和谈。汪精卫说:“使国家民族濒于灭亡是国民党的责任,我们应迅速联袂辞职,以谢天下。”蒋介石则反问汪:“我们如果辞职,到底由谁负起政治的责任?”两人进行了激烈地争辩,最后蒋介石说:“说什么都是一样,我们不必再争论了。我已经困了,要睡觉去了”。于是蒋介石将汪精卫一个人弃置不顾,自己回去睡觉了,这也促使汪精卫最后下定离开重庆的决心。
汪精卫和平计划的第一个关键问题是要得到云南政府主席“云南王”龙云的支持。汪精卫派陈璧君找龙云秘密商谈和平计划,龙云对蒋介石改编他的军队,调用云南的物质,削弱他的势力耿耿于怀。龙云对陈璧君说:“汪先生是党国元老,在国内外声望极高,只要他登高一呼,应者必然云集于他的旗帜之下。蒋介石一贯阴险奸诈,排除异己,所以汪先生发动和平运动、另立新政府是天经地义之事。除了共产党和冯玉祥等少数人之外,都会拥护汪先生出来倡导和平事业,在国际上也会得到许多国家的支持。”
有了龙云支持和平运动的许诺,下一个问题就是日本是否承诺宽大的和平条件。1938年11月12日,汪精卫派梅思平、高宗武等人为代表,日本派影佐帧昭、今井武夫等人为代表,在上海虹口公园附近的“重光堂”举行最后谈判,双方经过8天的讨价还价,最后达成了所谓“重光堂协议”。(一)缔结华日防共协定,内蒙为特殊“防共”地区,日本在“防共区”驻兵。(二)承认(默认)满洲国。(三)日本废除在中国的治外法权,归还日本的在华租界。(四)华日经济提携,在开发利用华北资源方面,为日本提供特殊方便。(五)补偿因事变而造成的在华日本侨民所受的损失,日本不要求赔偿战费。(六)恢复和平后,日军在两年以内撤军。
另外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就是日本军方对中国分而治之的战略。日本军方感到一个统一的大中国对日本总是一个威胁,最好的消除中国威胁方法就是把中国分为数个国家“分而治之”。日军先在东北制造了一个满洲国,又于1937年12月在华北制造了一个以王克敏为首的北平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再于1938年4月在长江下游地区制造了一个以梁鸿志为首的南京中华民国维新政府。日方本来计划汪精卫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