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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杜月笙-第10部分

小说: 杜月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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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一元博二十七,彩金不可谓不多,诱以大利,于是好赌之徒趋之如鹜。赌场为了招徕赌客,派出大批花言巧语,能说会道的兜揽者,不分男女,统叫「航船」。男航船专走大小商肆,勾引店员学徒;女航船则穿门过户,登堂入室,诱惑三姑六婆,少妇长女。他们每拉一票赌注,可以抽取什一之利  
  杜月笙无须「航船」促驾,他早已向往花会的刺激,只要能赢,获利最多。他并不喜欢那种单纯机械的赌博,但是他为了急于清偿店里的亏欠,不得不行险徼幸,冀望万一。有一段时期,他一天两次,跑到花会赌场去鹄候「开筒」。「日筒」下午四点钟,「夜筒」要到深夜十时。接连好几个月下来,经常是载兴以去,锻羽而归。输得车资饭钱都落了空。
  钱输多了,同时也得到了教训,在花会赌场真正能赢钱的,唯有赌场老板和航船。当年的杜月笙,他旣无分文本钱,又没有硬扎的靠山,在帮会里他辈份太浅,道行不深,他的老头子陈世昌,在赌界里也并无地位,杜月笙对那高高在上,日进斗金的「赌老板」,当然不敢痴心妄想。那么,替赌场拉拉生意,当一名「航船」总可以够格了吧。于是,在花会赌场老板跟前做点工夫,讨好卖乖,终于给他往赌台里捱进了一脚,他开始当「航铅」了,大街小巷,到处招揽,潘源盛那边,简直就抽不出时间去工作。他爽性早出晏归,和王国生来个避不见面。
  起先还肯老老实实的做,拉到生意,一五一十往彩筒里送后来眼见经他送入彩筒的赌注,一样的是石沉大海,输得无影无踪。他想与其让赌客瞎摸乱闯,何不由他这位识途老马来个移花接木,代押代赌。他竟将赌客交付的钱,干脆越俎代庖,由他全权作主。头几次,两头落空,到还不曾露出马脚,然而手脚做得久了,诚所谓多行夜路定规遇着鬼,他自己赌花会输脱了底,偏偏挪用赌客的赌本,明明中了的,反而被他移到统吃的名式上去了。这一下大事不好,杜月笙赔不出钱,又怕赌客追究,秘密公开,他可能吃赌场打手的「生活」。从此以后,他不敢再上花会赌场,为了恐怕赌客找他讨账,他东躲西藏,度过一段饥寒交迫的时光。
  自道光年间以迄民国十六年,「花会」在上海盛行将及百年,民十左右,上海的花会业者中出了一位著名人物,那便是号称「花会大王」的高兰生;此人性格豪迈,挥金如土,他的发迹,却因为他是杜月笙的入室弟子之一。这是当年以做做「航船」为已足的杜月笙,所万万想不到的。易卦「剥极而复」
  有一段时期,杜月笙跟着他的老头子陈世昌,沿街兜赌,也去从事套扦子生涯,两三个月后,一日,杜月笙偶然在八仙桥遇见同参弟兄袁珊宝。
  惊鸿一瞥,原想躲开他的,但是老实忠厚,热心诚恳的袁珊宝旣然碰见了师父和师兄,岂有不过来打招呼的道理?他问了老头子和师娘的好,趁陈世昌忙着做生意,他悄悄一拉杜月笙的衣袖,他把他拉到墙角落头。
  「你为什么不回潘源盛?」劈头就是这么一个令人难以置答的问题。
  「算了?,」杜月笙一耸肩胛:「我用空了店里不少铜钿,王国生一定把我恨之入骨,我何必再回去自讨没趣?」
  「天地良心!」袁珊宝替王国生喊起冤来,他忙不及的说:「王国生天天都在惦记你,常说:『就不晓得月笙跑到那里去了,自从他一走,我们店里少了个脚色,生意越来越差。』至于你欠店里的钱,这么久了,我就不曾听他提过一个宇。」
  正在苦闷、彷徨,迹近绝望之中的杜月笙,听了袁珊宝这几句话,彷佛有一股暖流,冲进他冰封的心扉。如前所述,杜月笙是一个幼失怙恃,无家可归的「孤小人」,他少年时期不曾经受过感情的滋润,因此感情便对他构成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只要有人对他动之以情,他会死心塌地,尽量报答。脍炙人口,传诵久远的「杜月笙处世哲学」,他曾说过人生有三碗难吃的麫(面的谐音),头一碗便是「情面」。
  从老实人袁珊宝的嘴里,杜月笙晓得王国生对他「情」深似海,「面」重如山,他深心感动,图报知己,拉着袁珊宝,去向老头子说明:王国生对他友谊深挚,不咎旣往,他想回他的水菓业老本行。
  出乎意料之外,老头子欣然色喜的答应了,他不但答应让杜月笙回潘源盛,而且还向他的两位门徒,说了些劝勉鼓励的话。
  像似挣脱了桎梏伽锁,鸢飞鱼跃,海阔天空。那一日天气特别晴朗,人逢喜事精神爽,杜月笙和袁珊宝两个人,兴高采烈,手携菓手,大踏步走向十六铺。
  听说杜月笙又回来了,王国生欢天喜地的从店里迎出来。
  为了不辜负珍贵的友情,新生的希望,有一个多月的时光,杜月笙下定决心,戒除嫖赌,摒绝外务,他不再担任跑街的工作,替王国生看店。由于他心智灵巧,又肯学习,他曾是一位很高明的水菓行店员。终杜月笙的一生,不论在何时何地,当他拿起一只苹果或梨,但若持刀在手,他便会表演一手绝技,一面谈笑自若,一面正眼儿也不瞧,却以最快的速度,回旋削掉薄薄的菓皮,一圈圈菓皮削下来宽度如一不拗不断,重新拼拢来时,又成为一只实已中空的梨或苹果。
  八年抗战时期,杜月笙旅居重庆,川军将领范绍增为了聊尽地主之谊,每天迎邀杜月笙到他的来龙巷巨邸,呼卢喝雉,尽情玩乐。某日嘉宾云集,座中有江倬云,晚餐以后,杜月笙从水果盘中顺手抓起一枚雪梨,但见他左手把梨右手持刀,转眼间已将一片梨皮,成螺旋形削下。他的熟练手法,使旁观者看得呆了,当时就有一位客人赞叹的说:
  「杜先生,你这手扦皮的本领真了不起。」
  江倬云在一旁听了,不觉大吃一惊,此公冒失莽撞,竟然揭了杜月笙的底,只怕杜月笙会怫然不悦,蓦然色变。那里想到杜月笙竟是若无其事,和颜悦色的回答那人说:
  「老兄,亏你还是外面跑跑的人物,你竟连我杜月笙是水菓行学徒出身,都不晓得么?」
  抗战胜利,纵使杜月笙和上海水菓业好几十年里不生关系,但是上海水菓业的大亨如徐润身、蔡润心等,仍旧尊奉杜月笙为同业公会理事长,杜月笙也是不以为忤,欣然接受。
  王国生和袁珊宝两位,可以说是杜月笙一辈子里相当亲密要好的朋友。袁珊宝和杜月笙关系之密切,往后记载尚多。谈到王国生,抗战八年,胜利还乡,杜月笙曾经问起亲朋友好的近况,他头一个问的便是王国生。
  初出道的杜月笙,飞扬浮躁,学养俱浅,他的定力自嫌不够。回到潘源盛水菓行一段时期以后他又觉得寂寞无聊,日子难以排遣,于是他故态复萌,寄情摴蒱搞蒜,浪迹烟花,活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场大病险险乎送命
  赌博冶游,经常晨昏颠倒,眠食无常。杜月笙身体原本单薄,经不起双重的戕伤,终于有一天,他头重脚轻,混身酸痛,他发现自己爬不起床了。他这次生病,一上来便声势汹汹。
  客地病重,生死俄顷,朋友们表现得很够义气。王国生掏腰包帮他请医生抓药,袁珊宝把他背到隔壁,困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以便就近照料。可是,杜月笙的病势来得太猛,发高烧,说胡话,一连几天昏迷不醒,医生说他有性命之忧,望着他连连摇头,推托的不肯再开药方,于是袁珊宝着急,王国生发慌,两个小伙子全都没了主意,趁着有一天杜月笙从悠悠中醒转,他们忙不迭的问:
  「月笙哥,你在高桥乡下,还有什么亲眷吗?」
  杜月笙身体虽然虚弱,头脑倒还清醒,他一听这话,就晓得自己一定是不行了。两位好朋友无非是在问他,一命呜呼了以后,该去向谁报告凶耗?他满心酸梗,强忍热泪,聚精会神的想了想:父母双亡,继娘不知流落何方。唯一的胞妹送给别人家了,听说外婆已经过世,老娘舅早一就看他不顺眼,生母朱太夫人说是说还有一位嫁到黄家的妹子,自己和她从来没有连系。至于他的伯父和堂兄么,从小到大,面都不曾见过几回,自己的死活跟他们有何相干呢?想来想去,想不起一个关心自家的亲人,天地宽阔,杜月笙像是一只断线风筝。不尽悲戚,无穷伤感,杜月笙索落落拋下成串的热泪来。
  王国生了然他的心事,眼看杜月笙形销骨立,只剩了一口游丝般的气息,想他恐怕难免沦为孤魂野鬼了,心儿一酸,他眼圈儿红红的,为了避免给杜月笙看到,他忙不迭的别过脸去。
  偏有憨头憨脑的袁珊宝,还在不停的追问:
  「月笙哥,你快说,你有什么亲眷要去知会一声?」
  杜月笙被他逼得无可奈何,突然之间给他想起了这么一个人,他有气无力的说:
  「要末,倷去告诉我格姑母,伊是我爷格阿姐,我姑丈在高桥乡下种田,名喊万春发。伊啦有个伲(儿)子,叫万墨林,今年十岁,前一晌听说伊也到小东门来了,勒浪(在)一家铜匠铺里学生意。」
  当时,杜月笙断断续续,竭力挣扎,把这一段话向他的两位好友交代清楚,住后杜、王、袁三人全都不约而同的说,这是杜月笙死里逃生,否极泰来的一大关鉴。如果那时候说漏了一句,或者王国生和袁珊宝听错了其中几个字,他们两位找不到万墨林,请不来万老太太,杜月笙一定逃不过那次关口。
  王国生和袁珊宝听清楚了,等杜月笙又度神志不清,晕睡过去,两个人从他的病榻之前一跃而起,奔到街口,相互约好一左一右,分途去找铜匠铺里学生意的万墨林
  十六铺总共只有三五家铜匠铺,于是袁珊宝轻而易举,找到了那位十岁的学徒,万墨林年纪太小,不敢独自回高桥。他说出他家的地址,袁珊宝托一位经常往来上海浦东的朋友,带个口信到高桥去。
  三天后,杜月笙的姑母,万春发的太太,万墨林的母亲,迈动小脚,颤颤巍巍的走,走了大半天工夫,赶到十六铺来了。她一看到气息奄奄,仰脸躺在床上的杜月笙,扑上去便是一场号啕大哭。
  多亏这位骨肉情深,心地慈祥的万老太太,她为了救治侄儿杜月笙的险症,不惜喧宾夺主,请袁珊宝让出房间,打张地铺,日以际夜,整整服侍了杜月笙一百天。
  医生不肯开方子,万老太太便到处求神拜佛,搜求丹方。不知是谁向她建议,蛤蟆粪是治他这种病的灵药。上海人谓蛤蟆粪,其实是癞蛤蟆所产的蝌蚪,色黑,头圆,尾巴细长,蠕蠕回折。据说其性奇寒大凉,然而杜月笙服了这一味怪药,居然寒热尽去,霍然痊愈,把他从死神的魔掌中救了回来。
  万老太太不胜欣喜,她又迈动小脚遄返高桥。
  杜月笙大病初痊,身体衰弱,他就在袁珊宝的房间里,休养了半个多月,袁珊宝是一个最重义气的朋友,他对杜月笙百依百顺,唯命是从。有时候杜月笙熬不住了又要去赌,袁珊宝总归悉索敞赋,全力供应,而且能够做到衣袋空空面无难色。无怪乎中杜月笙一生,都把袁珊宝看作同生死,共患难,数十年如一日,情逾骨肉的好朋友。
  杜月笙发了迹,袁珊宝也成为黄浦滩上的闻人。他们二位向来率直坦白,对于当年往事,从不隐瞒。袁珊宝就曾这么颇有得色的说过:
  「月笙哥赌铜钿输脱了底,他就喊我缩在被窝筒里弗要起来,他把我的衣服裤子裹成一卷,送进当铺,当点钱来作赌本。每逢碰到这种事情,我总是躺在床上暗里祝祷: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月笙哥赢到铜钿赎当回来。否则的话,我身上只有一套汗褂裤,岂不是一生一世都爬不起来啦」
  如果就让杜月笙这么昏天黑地,狂嫖烂赌的闹下去,他自己一世不得翻身,连袁珊宝也将被他拖下烂泥坑。这两位要好朋友的结局如何,着实令人不堪想象。然而,易卦「剥极而复」,俗话说得好:「瓦块儿也有翻身的一天」,杜袁两搭挡在十六铺混到山穷水尽无路可走,杜月笙遇到了救星。
  此人名唤黄振亿,绰号「饭桶阿三」由于他自家的平凡庸碌,平时很欣赏杜月笙的聪明伶俐,活络机警。如今眼看他一场大病过后,不再到潘源盛店里去了,靠着袁珊宝,贪吃懒做,好赌好嫖,几乎就要变成「马浪荡」,心里不禁觉得可惜了他这块好材料。有一天,他看到杜月笙正袖拢双手,百无聊赖的当压路机,于是跑过去拍拍他的肩头,很诚恳的说:
  「月笙,你这样下去不是事体,假使你有心向上,我荐妳到一个地方去,好??」
  杜月笙懒洋洋的,抬起头来望他一眼,问声:
  「啥场化?」
  「八仙桥同孚里,」黄振亿压低声音神秘的说:「黄金荣黄老板的公馆。」
  乍听之下,杜月笙简直不敢置信,像他这么一个没没无闻,潦倒不堪的小朋友,能够踏得进同孚里,上得了黄大老板的门?黄金荣三个字,当时早已形成响当当的招牌,在小白相人的心目中,一方面畏如虎,一方面衷心仰慕。法巡捕房里的这位华探头目,财势绝伦,威风八面,他一向高高在上,几不可攀,黄金荣是端坐在青云里的人物,杜月笙也能到他的公馆里行走吗?
  同孚里距离民国路不远,一排两层楼的衖堂房子,里面住的,都是法租界里亨得起的脚色。杜月笙曾不知几次走过衖堂门口,他总是远远的探望两眼,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曾眺望同孚里附近人来车往,门庭如市,而那些进进出出的人,谁不是挺胸凸肚,趾高气扬,他们席暖履丰,出手阔绰,平时生活,至少吃的是油,着的是绸。
  当时杜月笙听得呆了,黄振亿连声的喊他,方始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他向黄振亿笑笑。据他自己后来说,他答复黄振亿的那几句话,说得委婉而得体,大有福至心灵,水到渠成之概。因为他唯恐自己的反应太热烈,会引起黄振亿以为他有所觊觎的疑虑,但如自己神情冷淡,那会降低黄振亿的热忱,甚至要批评他一句,这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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