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导演李翰祥 作者:窦应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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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话要向你说呀!……”
“李导演,我知道你对祖国的一片深情。”苏诚寿见李翰祥因为激动,双眼里含满了晶莹的泪花。他亲自为李翰祥斟上一杯茶,说:“我也听说你在北京、上海等地会见了许多电影界、美术界的旧友新识,感想一定很多吧?”
李翰祥深邃的目光凝望着池水畔一丛丛摇曳的翠竹,说:“苏先生,我在来内地以前,虽然对周恩来的崇高人格有耳闻,但是真正体会到这位历史伟人的人格魅力,还是这次之行。因为我所到之处,已经深切地感受到周恩来之所以受人民景仰和热爱的原因。周恩来的一生充满着传奇性。他不但经历过战争的兵燹,而且又是位杰出的外交家,无论蒋介石还是赫鲁晓夫,都不是周恩来的对手。有人说周恩来是旷古少见的奇人,我看一点也不为过,他的伟大不仅仅在于他一生创造了多少丰功伟绩,而是在于他和民众深不可测的感情!”
微风习习。翠绿的竹篁左摇右曳。苏诚寿已经被李翰祥发自肺腑的话深深打动了。“李先生,当你在北京的时候,我就听人传说你很想在内地拍一部有影响的电影,此话当真?……”
李翰祥略一沉吟,连连地颔首说:“不瞒你说,这是真的。但是目前还仅是一个念头而已。因为我李翰祥从前对来内地合作拍片,连想也不敢想。那是因为‘四人帮’将内地的电影界控制得如同一只密不透风的铁筒一样。从前别说有人来此拍片,‘文革’期间甚至连一部香港的电影也看不到了。我李翰祥又怎么敢突发奇想呢?可是这次我回来走一趟,这种多年来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忽然间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那就是我希望在美国的心脏手术成功后,真的回到内地来拍一部有轰动效应的影片!……”
“太大胆了!”苏诚寿以电影界老朋友的身份,对李翰祥的惊人之语颇感惊喜,他说:“你的这个大胆的念头是如何产生的呢?”
李翰祥说:“我到北京以后见到了许多电影界的朋友,有些是我的前辈。可是,他们见了我所谈的话题多起源我所摄制的《倾国倾城》。有些人说在香港能搭出紫禁城的布景,且又拍得出那么有气魄的宫廷片来,确实难能可贵。因此有些朋友建议我李翰祥应该回来,依故宫和承德避暑山庄的真景来拍摄一部有深度的宫廷片,将会取得更大的成功!……”
苏诚寿也有些跃跃欲试,在旁鼓动他说:“既然如此,李先生何不就马上动起手来干呢?……”
李翰祥说:“苏先生应该知道我李翰祥的历史。在香港三十年来,我所拍摄的影片确实数量可观,可是,能够传世的作品又有几部?并非是我李翰祥拍不出佳作上品,而是我多年来拍摄的电影几乎全是奉老板之命,所拍的是有盈利价值的商业片、风月片,甚至是喜剧片。我曾经幻想有一天按自己的艺术造诣,拍一二部有较深思想内涵的电影,可是制片商是决不允许的。这次我回内地来,不但见到那些大好河山可以作为我未来拍片的实景,更主要的是我见到官方和民间都对我回内地拍片表示欢迎。廖承志副委员长在接见我时,鼓励我回来拍片,这是对我的最大触动。此外,另一个使我回内地拍片的动力,来自何贤先生!”
苏诚寿愕然:“何贤?就是住在澳门的著名实业界人士何贤先生吗?……”
李翰祥的脑际里立刻浮现出北京紫禁城内碧瓦熠熠的大殿。他记得不久前他到故宫里游览时,在雕梁画栋的太和殿的汉白玉丹墀下,竟然与澳门名流何贤偶然巧遇在一处。李翰祥告诉他的老朋友苏诚寿说:“柯贤先生是位爱国人士,当时他指着故宫三大殿以自豪的语气对我说:‘李翰祥先生,故宫是我们的国之瑰宝,你是位有骨气有抱负的导演。与其老在邵氏公司去拍那些娱乐片,不如回来以故宫为背景拍一二部震撼民众心灵的历史巨片。如果你当真能回内地拍片,我在必要时可以给予你财力上的支持!’”
“谢谢您,何贤先生!”李翰祥记得他当时是很冲动地扑上去,紧紧地抓住何贤的双手,动情地说道:“将来有一日我回来拍片的计划得以实现,我定将前往澳门请先生鼎力相助!……”
何贤说:“一言为定!……”
冬日冉冉升起来了。
李翰祥和苏诚寿离开“园中园”,沿着一条由翠绿修竹所环绕的碎石小径来到北楼的现代化餐厅。这里地毯、餐桌和餐具均很雅致。在一幅巨大的“六出祁山”壁画下,李翰祥将苏诚寿让到一张红木桌前。“人称餐厅构成了锦江饭店的半壁江山,果然名不虚传。”李翰祥指指位于北楼十二层那宽大敞亮的四川餐厅,对苏诚寿说:“今日我来请你品尝一餐巴蜀宴,如何?……”不久,女侍送上丰盛的午餐,除了四碟认得出的川菜外,又布上两碟法国名肴:烙蛤蜊和牛尾汤。酒酣耳热之后,两人又继续方才在“园中园”的话题,苏诚寿说:“李先生,如果你当真得以回内地拍片,这第一部是什么?”李翰祥略一沉吟,脱口而出:《周恩来》!
苏诚寿又惊又喜:“你想为万民称誉的周恩来拍一部大型传记电影吗?”
“是的,这是我最感兴趣的题材,也是我一生最大胆的尝试!”李翰祥大口地咀嚼着有辣味的川菜,动情地用一只大手挥动着,说:“我已经说过,我崇敬周恩来!因此我很想在有生之年用艺术的手法,将这位永垂千古的一代伟人形象再现于银幕上。”
“好!这个选题计划好!相信你会导出一部历史性巨片来的。”苏诚寿被李翰祥兴奋的情绪所感染,他为李翰祥斟满了一杯醇酒。
“好吧,借你的吉言,我是要为实现这一目标而努力的。”李翰祥激动地凝望着面前那幅“六出祁山”的巨大壁画,心潮激越,热血沸腾。他将一杯醇酒一饮而尽,说:“苏先生,目前如若马上实现这一拍片计划也决非轻而易举。我此次到美国洛杉矶去做一次心脏手术,调换心脏的血管,在生理上等于除旧更新。如果这次手术成功,上帝给了我一个新的生命,我在艺术上也将来一次除旧更新。你知道我与邵氏公司的拍片合同上如今只剩下两部影片了,为了不受束缚,从那种纯商业性的片子中挣脱出来,我早已下定了决心,将来不再与邵氏公司续签新约。那样,我或许当真能回内地来拍摄一部《周恩来》的。”
“祝你成功!你会成功的!”苏诚寿与李翰祥锵然碰杯。
是夜,月光如水。
锦江饭店北楼十层的一间套房里,李翰祥彻夜失眠了。他为在上海与苏诚寿的谈话而兴奋。李翰祥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为未来的巨片《周恩来》构思某些宏大的场面了。月影临窗,李翰祥回到阔别已久的上海难免思潮奔涌,往事联翩。1948年冬他和高海山到香港以后,虽然经影星王豪的举荐,两人在《满城风雨》一片中只露了一面,但是,香港的电影界也绝非李翰祥在上海时想的那样英雄尽有用武之地。他仅仅在《满城风雨》中当个小角色而已,自那次偶上银幕之后,很快李翰祥就失业了。原来香港影界也是人才济济,名角如林,两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人跻身香港影坛又谈何容易?
李翰祥万般无计,只好去叩电影导演任彭年的家门。
“阿李,你要拍电影?”任彭年从心眼里喜欢身材魁梧,面庞英俊黧黑的北方青年李翰祥。但是面对当时香港影坛演员如云的窘况,任彭年如果将还不为人所知的李翰祥推上银幕,也实属不易之事。任彭年爱莫能助地摇头叹道:“拍电影难啊,不过将来一旦有时机我是忘不了你的。”
李翰祥苦求说:“可是现在又该让我如何熬日子呢?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每日混在你们大中华的宿舍里无所事事吧!如果您能为我找一个可以度日的活计,那么也就不在意何时能拍电影了!”
任彭年蹙眉一想,忽然恍悟到什么,说:“阿李,我和你有几次接触,每次都听你绘声绘色地讲些故事。其实许多故事都是可以略做加工,即可写成电影剧本的。”李翰祥经他的提醒,两只黯淡的眼睛立刻豁然一亮,问道:“任先生,您是说我可以把从前讲的故事写成电影脚本?……”
任彭年连连点头说:“是的。如果你真有写作的天才,真的能够写成可供拍摄的电影脚本,那么也不失为一条可以糊口之路呀!……”
“好吧,任先生,我写出来给您看,如果我的电影脚本真的写好,那就要看您的了!”李翰祥一扫多日来脸上的愁苦之色,精神振作地说道:“我的心中有许多许多故事,就像一朵又一朵没有开放的花骨朵。现在我要让它一朵朵地绽开了!……”任彭年怂恿说:“你只管去写,只要你写的脚本真有分量,抓人,我当然会优先去拍的!……”
当下两人说定,李翰祥仿佛在茫茫的黑夜里突然间望见了一点若隐若现的灯火,回到住处便以被蒙头地苦思冥想起来。不久,他来到九龙青山道的“南庐酒楼”,在那酒楼后的亭子间找到一个安静的去处。每日他早饭后便来此伏案挥笔,第一部电影脚本只用了七天便拿了出来,送到导演任彭年的手上,他见是《白山黑水血溅红》,就信手翻了一翻,漫不经心地说:“这是写你家乡东北的故事?名字取得倒也可以,不过这脚本要留给我慢慢地翻,等有了消息再告诉你!……”
但是脚本如石沉大海。
李翰祥在九龙北帝街的宿舍里焦盼得心如火焚。他期望着自己倾尽心血的《白山黑水血溅红》脚本,被任导演看中,并尽快搬上银幕。如果此片在香港一炮打响,那么日后他或许可以以编剧为职业,甚至红遍香港。在盼望任彭年导演消息的时候,李翰祥等得不耐烦,他又跑到“南庐酒楼”的亭子间里,埋头挥笔去了。又过了七八日,一部《女匪驼龙》写出来了。李翰祥照例又捧送到任彭年那里去请教,任导演仍旧如前次那样笑吟吟地敷衍应付他说:“留下来慢慢读。”如此下去,一连半年时光过去,李翰祥又接连向任导演送上《雪里红》、《小白龙》等电影脚本。但是,李翰祥盼来的结果却是大失所望。
“阿李,”数月后的一个雨天,导演任彭年突然将困居在北帝街公寓里的李翰祥请进一家北方风味的菜馆里小酌。酒过三巡以后,任彭年劝酒说:“你写的那几个脚本我都已认真看过,你的故事写得好,内容很丰富,稿纸也多彩多姿,人物刻画有血有肉。不过还要改一改,否则不大适合拍电影。以后,你就暂时停一停吧。”任彭年有些愧疚地从衣袋里掏出二十元港币,送到李翰祥手中说:“这二十块钱是给你的,不能说它是脚本的稿费,只是意思意思,先甜甜手吧……”
“不,任先生,我不能收……”李翰祥已经理解了任彭年对他爱莫能助的苦心,但是他感到实在无法收下任导演自己掏的二十元港币!因为他苦苦地伏案书写了许多时日,到头来莫非只换得区区二十元港币的报酬吗?
“阿李,这钱你是非收下不可的。因为它是我给你的一点润笔费!嘿,小意思,你一定要收下才行啊!”任彭年认起真来,他执意地按压住李翰祥的手,坚持让他将钱收下。
李翰祥违心地收了钱,一股辛酸袭上心头,两串泪珠扑籁籁地滚落了下来……
隆冬岁尾,九龙彤云密布。旧历“小年”那一天,北帝街上响起了劈里啪啦的鞭炮声。
傍晚时分,饥肠辘辘的李翰祥回到了他赖以栖身的大中华影业公司的宿舍。房中没有生火,寒气袭人。在昏暗的灯影里,李翰祥看见高海山蓬头垢面地倚在床上,一双手里捧着四张大马票,正坐在灯光下翻来覆去地看。后来他看得实在太腻了,失望代替了靠买马票翻身的奢想,一愤之下,将四张马票一一撕扯得粉碎。一扬手,无数白纸碎片落满地上。
李翰祥默默地兀立在地上,面对着唉声叹气,满脸沮丧的同伴高海山说道:“海山,我俩总该设法弄几个钱花,旧历春节说到就到,我们无论怎样也得吃上一顿饺子呀!……”
高海山在床榻上灰心丧气地咕噜说:“吃个屁!人如果倒霉怕是喝口凉水也塞牙的。这不,我本来想买几张大马票,发个小财,也好过个年!唉,谁知道……他妈的,本来想到香港发展会更上一层楼,谁知道在香港谋生比登天还难!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翰祥微微叹息,他打量着在灯影下穷困潦倒、一筹莫展的高海山,说:“海山,吉人自有天相。你我在香港的困境只是暂时的,只要我俩熬过最初的困难,将来会有出头之日的。如今我俩首要的是弄到几个钱,熬过年关再说!……”
高海山还是怨天尤人,他恨恨地骂道:“到哪里弄钱去?香港也决非遍地黄金。我腰里仅有的几个零钱,全买了马票,又如何可以熬过年关?我不像你李翰祥,有才有智有本事,你靠绘画不是也可以赚钱糊口吗?……”
“哦?绘画可以糊口?”高海山无意间说出的话,不料竟提醒了陷入困境的李翰祥。当天夜里,李翰祥在床上无法安眠,他的眼前不时地出现老校长徐悲鸿那双深沉而慈祥的大眼睛。
“同学们,一个人如果事业有成,就必须要经过干难万险。古人说:天欲降大任于斯人,必须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们学画也要效法前人,如果谁想在美术上标新立异,不下一番苦功是万万难以成功的。”李翰祥依稀记得那是徐悲鸿在北平艺专授课时,常常讲过的话题。“我青年时代很苦,1919年春天我到法国巴黎去学画时,身无分文。在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校,我有幸见到并临摹了罗朗史、莫奈、达仰、弗拉芒克、高尔蒙、莱尔米特和勃纳尔等大师的作品。但是那时穷得连油画彩也买不起,我的老师达仰就告诉我:到街头去卖画赚钱!我受达仰先生的点拨,开始了在巴黎半工半读的生活。我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