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卷5-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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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李自成(1606—1645) 陕西米脂人,明末农民起义领袖。
崇祯二年(1629)起义。崇祯十七年一月在西安建立大顺国,同年三月攻克北京,推翻明朝。后镇守山海关的明将吴三桂勾引清兵入关,镇压起义军;李自成兵败退出北京,清顺治二年(1645)在湖北通山县九宫山被地主武装所害。
〔5〕 爱新觉罗 清朝皇室的姓。满语称金为“爱新”,族为“觉罗”。
〔6〕 轩辕 传说中汉民族的始祖。《史记。五帝本纪》:“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
〔7〕 魏忠贤(1568—1627) 河间肃宁(今属河北)人,明末天启时专权的宦官。曾掌管特务机关东厂,凶残跋扈,杀人甚多。当时,趋炎附势之徒对他竞相谄媚,《明史。魏忠贤传》记载:“群小益求媚”,“相率归忠贤,称义儿”,“监生陆万龄至请以忠贤配孔子。”
〔8〕 “宁赠友邦,不给家奴” 这是刚毅的话。刚毅(1834—1900),满洲镶蓝旗人。清朝王公大臣中的顽固分子,曾任军机大臣等职;在清末维新变法运动时期,他常对人说:“我家之产业,宁可以赠之于朋友,而必不畀诸家奴。”(见梁启超《戊戌政变记》卷四)他所说的朋友,指帝国主义国家。
新药〔1〕
说起来就记得,诚然,自从九一八以后,再没有听到吴稚老〔2〕的妙语了,相传是生了病。现在刚从南昌专电中,飞出一点声音来〔3〕,却连改头换面的,也是自从九一八以后,就再没有一丝声息的民族主义文学者们,也来加以冷冷的讪笑。
为什么呢?为了九一八。
想起来就记得,吴稚老的笔和舌,是尽过很大的任务的,清末的时候,五四的时候,北伐的时候,清党的时候,清党以后的还是闹不清白的时候。然而他现在一开口,却连躲躲闪闪的人物儿也来冷笑了。九一八以来的飞机,真也炸着了这党国的元老吴先生,或者是,炸大了一些躲躲闪闪的人物儿的小胆子。
九一八以后,情形就有这么不同了。
旧书里有过这么一个寓言,某朝某帝的时候,宫女们多数生了病,总是医不好。最后来了一个名医,开出神方道:壮汉若干名。皇帝没有法,只得照他办。若干天之后,自去察看时,宫女们果然个个神采焕发了,却另有许多瘦得不像人样的男人,拜伏在地上。皇帝吃了一惊,问这是什么呢?宫女们就嗫嚅的答道:是药渣〔4〕。
照前几天报上的情形看起来,吴先生仿佛就如药渣一样,也许连狗子都要加以践踏了。
然而他是聪明的,又很恬淡,决不至于不顾自己,给人家熬尽了汁水。不过因为九一八以后,情形已经不同,要有一种新药出卖是真的,对于他的冷笑,其实也就是新药的作用。
这种新药的性味,是要很激烈,而和平。譬之文章,则须先讲烈士的殉国,再叙美人的殉情;一面赞希特勒的组阁,一面颂苏联的成功;军歌唱后,来了恋歌;道德谈完,就讲妓院;因国耻日而悲杨柳,逢五一节而忆蔷薇;攻击主人的敌手,也似乎不满于它自己的主人……总而言之,先前所用的是单方,此后出卖的却是复药了。
复药虽然好像万应,但也常无一效的,医不好病,即毒不死人。不过对于误服这药的病人,却能够使他不再寻求良药,拖重了病症而至于胡里胡涂的死亡。
四月二十九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五月七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丁萌。
〔2〕 吴稚老 指吴稚晖(1865—1953),名敬恒,江苏武进人,国民党政客。早年曾先后留学日本、英国。一九○五年参加同盟会,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中的右翼,曾出卖过革命者章太炎、邹容。一九二四年后,历任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等职。一九二七年他向国民党中央提出“清党”案,是蒋介石背叛革命、屠杀共产党人的帮凶。
〔3〕 指吴稚晖在南昌对新闻界的谈话,见一九三三年四月二十九日《申报》“南昌专电”:“吴稚晖谈,暴日侵华,为全国预定计划,不因我退让而软化,或抵抗而强硬,我惟不计生死,拚死抵抗。”由于国民党政府实行不抵抗政策,此时正酝酿派亲日分子黄郛北上,与进犯华北的日本侵略者妥协,因此《大晚报》“星期谈屑”曾载《吴稚晖抗日》一文,对吴的谈话加以嘲笑,文中说:“自九一八以后,一二八以后,我们久已不闻吴稚晖先生的解颐快论了,最近,申报的南昌电,记着吴老先生的一段谈话”,“便是吴老先生的一张嘴巴,也是无从可以救国了”,“吴老先生的解颐快论”,只不过是“‘皓首匹夫’的随便谈谈而已!”
〔4〕 药渣 见清代褚人获《坚瓠丙集。药渣》:“明吾郡陆天池博学能文,精于音律。有寓言曰:某帝时,宫人多怀春疾,医者曰:
‘须敕数十少年药之。’帝如言。后数日,宫人皆颜舒体胖,拜帝曰:
‘赐药疾愈,谨谢恩!’诸少年俯伏于后,枯瘠蹒跚,无复人状。帝问是何物?对曰:‘药渣!’“
“多难之月”〔1〕前月底的报章上,多说五月是“多难之月”。这名目,以前是没有见过的。现在这“多难之月”已经临头了。从经过了的日子来想一想,不错,五一是“劳动节”,可以说很有些“多难”;五三是济南惨案〔2〕纪念日,也当然属于“多难”之一的。但五四是新文化运动的发扬,五五是革命政府成立〔3〕的佳日,为什么都包括在“难”字堆里的呢?这可真有点儿希奇古怪!
不过只要将这“难”字,不作国民“受难”的“难”字解,而作令人“为难”的“难”
字解,则一切困难,可就涣然冰释了。
时势也真改变得飞快,古之佳节,后来自不免化为难关。
先前的开会,是听大众在空地上开的,现在却要防人“乘机捣乱”了,所以只得函请代表,齐集洋楼,还要由军警维持秩序。〔4〕先前的要人,虽然出来要“清道”(俗名“净街”),但还是走在地上的,现在却更要防人“谋为不轨”了,必得坐着飞机,须到出洋的时候,才能放心送给朋友。〔5〕名人逛一趟古董店,先前也不算奇事情的,现在却“微服”〔6〕“微服”的嚷得人耳聋,只好或登名山,或入古庙,比较的免掉大惊小怪。总而言之,可靠的国之柱石,已经多在半空中,最低限度也上了高楼峻岭了,地上就只留着些可疑的百姓,实做了“下民”,且又民匪难分,一有庆吊,总不免“假名滋扰”。向来虽靠“华洋两方当局,先事严防”,没有闹过什么大乱子,然而总比平时费力的,这就令人为难,而五月也成了“多难之月”,纪念的是好是坏,日子的为戚为喜,都不在话下。
但愿世界上大事件不要增加起来;但愿中国里惨案不要再有;但愿也不再有什么政府成
立;但愿也不再有伟人的生日和忌日增添。否则,日积月累,不久就会成个“多难之年”,不但华洋当局,老是为难,连我们走在地面上的小百姓,也只好永远身带“嫌疑”,奉陪戒严,呜呼哀哉,不能喘气了。
五月五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五月八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丁萌。
〔2〕 济南惨案 指一九二八年五月三日,日本帝国主义派兵侵占济南,打死打伤中国军民五千余人的五三惨案。
〔3〕 革命政府成立 指一九二一年孙中山为反对北洋军阀统治的北京政府,取消了原广州军政府,于五月五日在广州正式成立中华民国政府,并就任非常大总统。
〔4〕 一九三三年五月五日,国民党上海市党部举行“革命政府成立十二周年纪念”
大会,事前通知各界“于是日上午九时,在本党部三楼大礼堂,召集各界代表举行纪念大会”,并规定纪念办法九条,末条是“函请警备司令部暨市公安局,严防反动分子,乘机捣乱;并酌派军警若干,维持会场秩序”。
〔5〕 要人送飞机给朋友的事,指张学良在一九三三年二月将一架自备的福特机选给宋子文,又在四月辞职出国时,将另一架福特机送给蒋介石。
〔6〕 旧时“要人”在外出时,改换常服以免被人认识,叫做“微服”。一九三三年四月四日,国民党政府主席林森到南京夫子庙文物店购买古玩,报纸纷纷宣传,如次日《申报》“南京专电”说:“林主席今日微服到旧书店购古籍数本,骨董数件。”
不负责任的坦克车〔1〕
新近报上说,江西人第一次看了坦克车。自然,江西人的眼福很好。然而也有人惴惴然,唯恐又要掏腰包,报效坦克捐。我倒记起了另外一件事:
有一个自称姓“张”的〔2〕说过,“我是拥护言论不自由者……唯其言论不自由,才有好文章做出来,所谓冷嘲,讽刺,幽默和其他形形色色,不敢负言论责任的文体,在压迫钳制之下,都应运产生出来了。”这所谓不负责任的文体,不知道比坦克车怎样?
讽刺等类为什么是不负责任,我可不知道。然而听人议论“风凉话”怎么不行,“冷箭”怎么射死了天才,倒也多年了。既然多年,似乎就很有道理。大致是骂人不敢充好汉,胆小。其实,躲在厚厚的铁板——坦克车里面,砰砰碰碰的轰炸,是着实痛快得多,虽然也似乎并不胆大。
高等人向来就善于躲在厚厚的东西后面来杀人的。古时候有厚厚的城墙,为的要防备盗匪和流寇。现在就有钢马甲,铁甲车,坦克车。就是保障“民国”和私产的法律,也总是厚厚的一大本。甚至于自天子以至卿大夫的棺材,也比庶民的要厚些。至于脸皮的厚,也是合于古礼的。
独有下等人要这么自卫一下,就要受到“不负责任”等类的嘲笑:
“你敢出来!出来!躲在背后说风凉话不算好汉!”
但是,如果你上了他的当,真的赤膊奔上前阵,像许褚〔3〕似的充好汉,那他那边立刻就会给你一枪,老实不客气,然后,再学着金圣叹批《三国演义》〔4〕的笔法,骂一声“谁叫你赤膊的”——活该。总之,死活都有罪。足见做人实在很难,而做坦克车要容易得多。
五月六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五月九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2〕 自称姓“张”的 指张若谷,江苏南汇(今属上海市)人,当时的投机文人。
这段话见于他在一九三三年三月三日《大晚报。辣椒与橄榄》上发表的《拥护》一文。
〔3〕 许褚 三国时曹操部下名将。他赤膊上阵的故事见小说《三国演义》第五十九回《许褚裸衣斗马超》。
〔4〕 金圣叹批《三国演义》 金圣叹(1608—1661),吴县(今属江苏)
人,明末清初文人。他曾批注《水浒》、《西厢记》等书,把所加的序文、读法和评语等称为“圣叹外书”。《三国演义》是元末明初罗贯中所著,后经清代毛宗岗改编,卷首有假托金圣叹所作的序,并有“圣叹外书”字样,每回前均附加评语,通常就都把这评语认为金圣叹所作。
从盛宣怀说到有理的压迫〔1〕盛氏的祖宗积德很厚,他们的子孙就举行了两次“收复失地”的盛典:一次还是在袁世凯的民国政府治下,一次就在当今国民政府治下了。
民元的时候,说盛宣怀〔2〕是第一名的卖国贼,将他的家产没收了。不久,似乎是二次革命之后,就发还了。那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袁世凯是“物伤其类”,他自己也是卖国贼。
不是年年都在纪念五七和五九〔3〕么?袁世凯签订过二十一条,卖国是有真凭实据的。
最近又在报上发见这么一段消息,大致是说:“盛氏家产早已奉命归还,如苏州之留园,江阴无锡之典当等,正在办理发还手续。”这却叫我吃了一惊。打听起来,说是民国十六年国民革命军初到沪宁的时候,又没收了一次盛氏家产:那次的罪名大概是“土豪劣绅”,绅而至于“劣”,再加上卖国的旧罪,自然又该没收了。可是为什么又发还了呢?
第一,不应当疑心现在有卖国贼,因为并无真凭实据——现在的人早就誓不签订辱国条约〔4〕,他们不比盛宣怀和袁世凯。第二,现在正在募航空捐〔5〕,足见政府财政并不宽裕。那末,为什么呢?
学理上研究的结果是——压迫本来有两种:一种是有理的,而且永久有理的,一种是无理的。有理的,就像逼小百姓还高利贷,交田租之类;这种压迫的“理”写在布告上:
“借债还钱本中外所同之定理,租田纳税乃千古不易之成规。”
无理的,就是没收盛宣怀的家产等等了;这种“压迫”巨绅的手法,在当时也许有理,现在早已变成无理的了。
初初看见报上登载的《五一告工友书》〔6〕上说:“反抗本国资本家无理的压迫”,我也是吃了一惊的。这不是提倡阶级斗争么?后来想想也就明白了。这是说,无理的压迫要反对,有理的不在此例。至于怎样有理,看下去就懂得了,下文是说:
“必须克苦耐劳,加紧生产……尤应共体时艰,力谋劳资间之真诚合作,消弭劳资间之一切纠纷。”还有说“中国工人没有外国工人那么苦”〔7〕等等的。
我心上想,幸而没有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天下的事情总是有道理的,一切压迫也是如此。何况对付盛宣怀等的理由虽然很少,而对付工人总不会没有的。
五月六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五月十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丁萌。
〔2〕 盛宣怀(1844—1916) 字杏荪,江苏武进人,清末大官僚资本家。
曾经办轮船招商局、电报局、上海机器织布局、汉冶萍公司等,由于营私舞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