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东升-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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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老兵们知道,这是弓箭在最大射程上的抛射。每一轮羽箭都有二十多支,斜斜地从漆黑的夜空中飞至,那些在篝火旁的人成了活生生的靶子,既显然目标又大,这不比箭靶上的圆心,射中哪一个部位,这伤势足以致命。当即便有人被射成草人一般,嚎叫着在篝火旁打滚。不仅如此,数轮羽箭是来自不同方向,似乎四面八方都有敌人。
那南京陆兵大营都司姚国辅,山东营都司周文,副总兵江万化,叆阳守备徐九思以及浙江兵营备御周冀明这些名字说起来一长串的带队武官们,不管说得是什么方言,眼下这心里却都说着同一句话:“被包围了。”随后,又用不同的方言骂了句别人听不懂的话。
有那聪敏的连声催促将篝火熄灭,让放暗箭的敌人看不见目标。还好,羽箭没有再来,明军与敌人一起陷入黑暗之中。就在众人稍稍喘息着定下神来,左边却传来长长的嚎叫声。
“是狼!”暗中有人轻声说到。
那狼声拉出长长的尾音,在夜里尤其显得凄厉,恐惧悄然在每一个士兵身上激起疙瘩,没过多久,狼声消失了,但却从右边出现几声惨叫,又有几个士兵被杀死。不久,狼嚎声又在前方响起,而当明军看向前方时,后面遇袭。等到明军习惯防备了,却又变成狼嚎处便是致命方向。如此三番,周而复始。
整整一个夜晚。连同刘綎在内。都在这样地袭扰中不断损失兵马。这让刘綎恼怒地抽刀一阵乱砍。但只有一旁地灌木倒霉。敌人。却是丝毫无损。明军不得不再次收拢人马。数百人都聚在一堆。以此防备那看不见地敌人神出鬼没般地袭杀。这还是得到一会儿地安静。士兵们都毫无睡意。饥寒之下仍然睁大双眼。紧盯着四周动静。有些眼尖地。可以看见一条条白色地影子在雪面上滑行。真地犹如鬼神。就在这疑神疑之时。有人闻出有火药引线燃烧地味道。还未等出声。就听见在很近地地方传来一声轰响。大片地铁子弹丸倾泻而至。将聚集成堆地明军士兵瞬间便轰倒一片。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将整个林子都变成是闹市。而硝烟散尽。四周却仍然是不见人影。明军之中自然也有炮手。已经辨别出那是虎蹲炮地发射声。这种三十六斤重地火炮。一个人便可以抱走。若是再有两人配合携带火药、铁子弹丸。地确可以达到这般使用效果。但无疑这个方法是罕见地。明军炮手别说看见。听都未听过。
这种战斗方式当真让所有地明军兵将异常惊诧。居然还有火炮。而且还是如此用法。那几位主将带队地当即下令还击。一时间所有能发射地火器纷纷开火。尽管看不见敌人。但只管向外面燃放便好。这几轮燃放。怕是要比在训练时打得还要快。只是已经无人关心这个。兵士们似乎都在比赛着看谁最先将手中地火器放完。直到火药弹丸用尽。
这基本上算是一次明军地火器训练。效果很好。将近半个时辰地轰击。那些鸟铳手都已练得熟练无比。装药。填弹。压紧。在装引药。点燃引线。指向夜空。然后“碰”。收起。再次重复。、。直到手臂酸麻。双耳欲聋。仍然不肯罢休。
几位武官们聚在一起商议。决定不再在此地等死。收拢大队人马。不管方向。只管一路向外走去。伴随着明军行动地。是两旁不断传来地狼嚎。并随着明军地移动而变换位置。没走出多远。甚至队尾还没有完全走出。前队一直小心提防地士兵便被迎面而来地羽箭射中。等后面士兵冲上去接敌。却一样是没看见任何人。明军主官不管不顾。下令继续走。就算是死人也不能停下让人随便杀。这个决定不知是对是错。因为随后地路上。明军遭受了更多地杀戮。对面地敌人似乎就是属于黑夜地。接着微光明军仅能勉强看清眼前地路面。而敌人却似乎在自己家里一般随意出没。
地确。这本就是千山堡人地家园。
后半夜里。。明军每隔一阵子便要受到羽箭地攒射。有近距离精准地射击。大多数还是远距离地抛射。黑夜中根本无法看清羽箭来势。明军就像案板上地肉。等着一刀刀地被切下。伤病已经一律被抛下不管。这样地严寒里。只有死路一条。剩余地明军继续一步步地挪动。但接下来。无休无止地袭击也在延续着。
终于,在又一次被埋伏在路旁山坡上虎蹲炮轰击之后,有部分明军顶不住了,开始大声喊道:“不要打了,降了。”武官们并未制止,主将不在,这些低级武官在此种情形下也知道再打下去,性命难保。如今明军各部已经死伤近一半,却连对方身形都未看全过。
“丢下兵器,脱掉铠甲。”黑暗中有数人一起用低沉的声音喊道。
在场的明军官兵纷纷丢下武器,脱下铠甲。若不是为了保命,这铠甲在冬日里本就是个累赘,如今倒是可以轻松了。动作很快,对于停止战斗的渴望远大于饥渴严寒的侵袭,明军已经毫不抵抗。
“若是有人暗藏兵刃,全体格杀。”黑暗中又传来一声喝斥。此时明军都打着火把,而对方却隐在山上,一明一暗。
明军中有人四下看看,那些藏有短刃的,纷纷在队友的目光中拿出来,丢在一边。
“全体列队,往回走。”明军对这个命令稍稍迟疑,有那么一刻没有人动,不知是不是没听懂,但随即风中传来了火药引线的味道。这比什么刺激都强,所有官兵按原属列队,向回走去。一直走到最初停下的地方,然后被黑夜中的声音命令就地休息,点燃篝火,那些人始终没有现身,也不再传令,只是让明军就地等待。
实际上这围杀数百人明军的千山堡骑兵只有几个小队,不到一百人,在黑夜里若是换了位置,不敢保证能制住比自己多出数倍的明军。只能如此暂时应对,同时派人禀报,再加派人手。
这一夜有多半的明军分队在死伤惨重之后放弃抵抗,即便是那些浙江兵,也被这种战法所屈服,也不得不服,看又看不见,打又打不着,自己这方却频频受创,虽是几个、十几个地死伤,但怕的是无休无止,无法抵挡。得到天明,连南京的姚国辅,山东周文,江万化,徐九思,浙江周冀明也都被这种战法折磨的无可奈何,此时这些朝廷重将难以抉择,战死不怕,但就这么死,算不算战死?武官的心思其实很简单,可这种折磨却是异常罕见的感受。降,是唯一的出路,看着自己属下不断死伤,这些武官或早或迟地选择放弃抵抗。最后只剩下刘綎一部。
刘綎原带的八百多人马算是最多的一队,在这一夜中零打碎敲地被杀一百多人,伤的也有近两百人,这都是如前面所述的暗袭所至。天明后刘綎硬挺着从未停止的冷箭带队移动,那些羽箭似乎像是被一块磁石吸引,从不同的方向上将刘綎一部与四周山梁、树林、石块等连接起来。刘綎在天明后也曾试着追赶这些袭击者,但等到从厚厚积雪中爬到攻击位置,除了再留下几具尸体外,再无所获。另外也用火器攻击过,但一来地势较低,又是背风,而来这火器的射程还不如弓箭,对方自高处射下,远远大于鸟铳的射程,待要架上虎蹲炮,人家早看见了,会傻到等着轰么?刘綎只能选择硬着头皮向辨明的方向走,向南,一直向南。
苏翎在天明时分反而清闲下来,除了将后续人马派往那些不断来报请求接受降兵的小队之后,集聚了两千骑兵,在大道上集中,等待刘綎的到来。此时他已得报,三个村子被杀一百七十人口,沿线共计二十四个村子被焚烧殆尽,好在粮食、牛羊等都还在。这笔帐是该算一算的时候了。
那边刘綎一边带着家丁缓慢地逃生,一边不断在心中堆砌疑惑。对方到底是谁?为何从未有人跟他提起在这宽甸有这般人马?这与他听说的建奴毫无相似之处。关于努尔哈赤打仗的情形,作为一员老将,他不会不问,性子虽说不好,但也是此时的战斗方式决定的。这一次的遭遇,他自感身心皆疲,萌生隐退之念。
可敌人会放过他么?
正文 第二十九章死生未卜
更新时间:2009…9…14 17:15:38 本章字数:4501
正午,刘綎率队总算寻到出口,立即催马向前奔去。
这群山之中若是没有惯走的小路,想凭白自己闯出一条路来,意味着要不断地穿过灌木、溪涧、断岩、绝壁,在白雪掩盖下的种种障碍上越过。刘綎自天亮起便直奔南面而行,几乎是一条直线,根本不顾及路途好坏。他们也无法顾及,身后及两侧的山顶隐隐约约的人影让其不敢片刻停留,只要向南,至少能回到大路上去,而那里,便有刘綎一直期待的大队人马。
这出口,实际上仅是望过去比较宽坦的山谷。刘綎率领余下的家丁放马一踏上平地,心情立时好转,待行得一半,猛然记起这便是昨日所经之地,鞭打那几个多嘴的浙江兵,便在此处。这一喜尚未升起,便又是一惊。这人都去哪儿了?
就在此时,前方猛地出现大队骑兵,一杆血红的新月战旗迎风展开。
刘綎挥手令队伍停下,略看一眼,对方大约近千人左右,列着横队,将这片难得开阔地封住。刘綎还未下令转身退后,却见两侧山梁上也出现一排排的人影,不仅如此,一连声的炮响,从两侧山上传来,朵朵硝烟仿佛是山上开出的花朵。火炮并未击中刘綎的队伍,在其前后约百多步的地方将积雪轰成大片的雪花。
刘綎不再动了,他明白,对方这是示威。以昨夜对方的杀戮方式,刘綎断定这是最后的警告。他左右看看跟随自己多年的家丁,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大刀,颓然长叹一声:“算了。”说罢,将手中大刀远远地抛了出去,深深地插进雪地了。随后的家丁默默无言,并未对自己的主将发出询问,只是都立即下马,将手中兵器丢在路旁,然后站在马旁等候命运的决定。很快,对方的两队骑兵一前一后地将其围住,开始接收俘虏。
彪悍一生的刘綎与他的骄兵悍将便这么成了最后的战果。
须发皆白的老将刘綎本希望看见对方主将,按此时战争的不成文规则,既然一方主将束手就擒,另一方怎么也得看上几眼,说几句哪怕是讽刺的话吧,甚至刘綎已打算忍耐对方的讥讽。但刘綎失望了,苏翎压根儿没有想见他的意思。在此之前,苏翎唯一考虑的是要多久刘綎才会放下兵器。仗打到这个地步,再战已没有任何意义。当然刘綎誓死不降的结果也在计划之中,在第一轮炮示威过后,所有的火炮都已瞄准刘綎数百人的人群,这么点距离,不用什么准头,只要将弹丸扔到空地中间便可。刘綎与家丁们被两队骑兵前后夹住,便带着他们向山中行去,既未捆绑,也没有呵斥,那些骑兵仅仅好奇地打量着刘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到了晚间刘綎等人才抵达目的地,这是一个未经过刘綎东路军骚扰的村子,有数百间房屋,看样子平日里怕不下千人住在这里。在村边的空地处,已搭建起不少帐篷,不用问,这都是刘綎所部的军需,那些人,自然也是刘綎麾下的,只不过眼下显然已不归其管辖。那些降兵正在数名依然是身披白色斗篷内着黑甲的骑兵指挥下,架起炉灶,就在简易的棚架下煮饭。冒着热气的粥正在十几口大锅中翻滚着,很稠,香味儿弥散开来,连刘綎都忍不住吞咽着口水。这一日一夜,还真是没吃什么。一排排的明军士兵正列队上前领取吃食,刘綎发现,居然还有肉食,肥腻的大块猪肉每个士兵一勺,然后是一块面饼,一碗热粥。所有的降兵都规规矩矩地听几个千山堡骑兵吩咐做事,那些领吃食的,大多与刘綎一样,是刚刚赶来的,而那些在干活的,不用猜,准时昨夜便就降了。刘綎默默估算,这个营地大约有三千人左右,都是各营的降兵,甚至连队列都是按原来的编制排列的,低级武官依旧在行使权利,指挥着属下兵士继续搭建帐篷,砍柴做饭,看样子,还会有更多的人来此聚集。四周并未有多少骑兵看守,能看见的,只有不到一百人,且都在远远的地方往返巡视,似乎并不是监视这些降兵,而是例行巡哨。但整个营地里的降兵都自觉地没有越过那圈无形的栏杆,就连砍柴的士兵,手执斧头,也都规规矩矩地做事,就像自己的军营。
刘綎也与其他降兵一样,被人塞了两只陶碗,一双竹筷,还被叮嘱一句:“好生拿好了,碎了就只能用手捧着吃饭。”
可怜老将军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竟然丝毫没有露出往日暴戾脾气,下意识地接过碗,与家丁们一起,向领吃食的队伍走去。整个军营就是明军平日里的模样,除了没有兵器火炮,其它一切都是士兵们熟悉的。
刘綎受到唯一地优待。是在营中地大帐里有他地一个位置。大帐不知是那个营地。本就是营中主将地。此时不过是算是唯一与俘兵地区别。刘綎端着碗走进大帐。一愣。只见几个人同时站起。却张嘴说不出话来。
姚国辅。周文。江万化。徐九思。周冀明。祖天定。这几位在辽阳誓师时才见面认识地武官。此时都在大帐之中。这几人猛然见到主将进来。下意识地起立行礼。却又想起这可不是东路军地大帐。便就愣在那里。
刘綎苦笑着摇摇头。自顾走进帐中。在桌边坐下。闷头吃起饭来。几个武将没有说话。在一旁站着。场面有些尴尬。刘綎吃完。伸手抹抹嘴。这才说道:“不用多想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过一天算一天吧。”
说完。又习惯行地伸手。却摸了个空。这饭后一杯茶。是多年地习惯。
“有杯热茶就好了。”刘綎解嘲地说道。
那祖天定见此。忙说:“我去问问。”便要起身向外走去。
“能行?”刘綎怀疑地问道。这毕竟是战俘,未必能提供这般好处?
祖天定苦笑道:“刘总兵,你看人家这里,吃得比咱们军营里还好。这茶,说不定便会有。”
刘綎也不觉难堪,点点头,让祖天定去了。不一会儿,祖天定便又回来,身后跟着一名身材高大的黑甲骑兵。“你是刘綎?”黑甲骑兵问道。语气还算平和,这样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