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青坊老宅 作者:杨黎光-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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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作用,也是不利的。他一开口就称吴富生为“吴股长”,有一官半职的人,相互必称职务,尤其是官职不高的人。“吴股长讲得有道理,我们在商议决定时,就要考虑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以防止被人击破。召集人一定要有,而且还要有一个核心小组,不能每次都这样七嘴八舌讲不到点子上去。召集人和核心小组的人,可以一个对外,一个对内,对内的是核心小组,对外的就是召集人。”
杜媛媛听得不耐烦了,她问:“那就决定一个召集人吧,谁当好呢?”
张和顺说:“你,你最合适。”
杜媛媛从来没有当过头,在学校,在袜厂,在知青点,连一个小组长也没有当过,她没有自信:“我?行吗?”
张和顺说:“行,你最合适。第一,你热心又年轻,脑子清楚。第二,你的身份,公家的人不能把你怎么样。第三,你不用按时上下班,随时都有时间。”
杜媛媛说:“不用按时上下班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呀。再说,我虽然年轻,但我的点子不多呀,还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呀。”杜媛媛一连用了好几个“呀”,一是表现了她的不自信,再就是上海姑娘的毛病,别人一重视她就发嗲。
吴富生把话头接过来了,核心问题是自己点明的,不能把最后的风头让给张和顺,他说:“不是还要成立一个核心小组吗?成虎,我,还有张所长,都可以进核心小组,帮助你。另外,大家都要帮助媛媛,这是我们大家的事呀。”吴富生好像受到杜媛媛的传染,也说了一个软软的“呀”。
这时,程基泰说话了:“我也没有什么事,我既不是公家的人,也没有生意。我给媛媛当个跑腿吧,有什么事,媛媛指挥,我跑腿。”
朱银娣也说话了:“我也算一个,我那个小服装店,现在生意也淡,我有时间跟着媛媛跑腿。”
这样一说,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说话了:“媛媛,你就当了吧。”“媛媛,我们都听你的。”赵大成起哄地说:“媛媛,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腿长,跑起来快。”
杜媛媛转过头望望成虎,成虎点了点头,她这才下了决心,说:“好吧,总得有一人出头,小成不合适,那我就顶着吧,不过大主意还是小成来拿。”
成虎说话了:“不是我拿,是核心小组共同研究。”
接下来,就是决定核心小组人选,成虎是当然的一个,还有吴富生、张和顺、杜媛媛。成虎看了看坐在那儿一直没有说话的谢庆芳,说:“我提议请谢师母也参加,她是老房东,私房主要有一个代表。还有,请赵伯也参加,他是老干部,万一市里要出面时,他出面说话有分量。”
大家一致通过。
过了几天,新地房地产开发公司在前院贴了一纸通知,说周六上午九点,他们来人和85号大院住户见面,商议具体拆迁补偿问题。
老宅人空前地团结一致,接到开发公司要和大家见面的消息后,杜媛媛召集核心小组的人在一起商议了一下,研究了斗争策略,一是要求每家每户都要派代表到场,人多势众;二是与开发公司对话以杜媛媛为主,其他人也要插话;三是第一次见面什么也不要答应,一切都待核心小组研究后再定。
见面会还是在一进的大厅堂里,由于是周六,大部分人都在家,上班的也请了假,老宅里的人把个一进厅堂坐得满满的。开发公司为首的仍是那个大肚子的汪经理,他带着七八个人,还专门有几个漂亮的售楼小姐来招呼大家,抬来一箱箱矿泉水、可乐、橘子汁。这点小恩小惠,怎么能打动大家呢,大家只看开发公司怎么说。
弥勒佛似的汪经理未开口先堆一脸笑。他说:“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们搞老城开发,完全是按市场化操作。国家没有给一分钱,我们公司还要向国家上缴一千多万的地价。园青坊大街居住密度这样大,开发起来困难也就很大。”
赵大成叫了一嗓子:“不要说大道理了,说实质吧,怎么还房子。”
杜媛媛制止了赵大成,说:“听听他们怎么说,听听他们怎么说。”
汪经理往嘴里倒了一口矿泉水,又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拆迁户的返还问题,市里有专门的文件,我给大家传达一下。”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一句一句地念了起来。
全场都鸦雀无声地听,这是市里的文件,市长不是向着我们老百姓的吗?
汪经理念得很慢,终于把那份文件念完了,他说:“刚才大家都听到了,我是一句一句给大家念的,没有漏掉一个字。市里文件的精神就是,拆迁户的还房是拆一个平方,还一个平方,你们居住的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已经残破不堪的老房子,我们还给你们崭新的带有厨房厕所的公寓房。”
曹老三冒了一句:“我那五平方的房子里,也有厨房厕所吗?”
大家哄堂大笑。
汪经理不气不恼。他已经搞了两个老城改造的项目,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所有这一切,他都见识过了。
汪经理说:“五平方里当然没有厨房厕所,我们开发的房子也没有五平方的。”
同年也忍不住了,他大声地喊道:“我不相信,我们家的面积只有那么小!”
曹老三也说:“是呀,我住的房子就那么小吗?五平方,狗窝差不多!”
这时,大家开始鼓噪了,嗡嗡的一片。
程基泰说:“是呀,我们家就那么小?”
唐秋雁说,“那么小的房子怎么住?”
何惠芳叫了一嗓子:“我们要求重新测量!”
汪经理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一叠表,翻到曹家胜的一页,说:“你叫曹家胜,是吧?你家只有四点八平方,我们让了零点二平方,才有五平方,这上面有你的亲笔签字。顺便说一句,你住的地方虽然不是狗窝,但也不是房子,那是楼梯间。”
汪经理没等曹老三说话,马上转向同年,问:“这位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同年说:“邵同年。”
汪经理翻了一会儿,说:“没有叫邵同年的,你不是户主吧?报户主的名字。”
同年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了一点,说:“金月清。”
“说大声一点,我没听见。”
同年叫了起来,因为突然报母亲的名字,立即勾起他的心酸:“金——月——清——”
汪经理说:“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天你妈妈在家,这里还有她的签名呢。”
这才几天,已经天上人间了。
汪经理又转向大家说:“所有公布的情况,这里都有户主的签名。”
这时大家才知道,人家早已经做好了圈套等你钻了。那天笑面佛似的汪经理,表面上那样好说话,一个平方米两个平方米地让,实际上他要大家签字,就是为了堵大家的嘴。厅堂里突然静了下来。
杜媛媛觉得自己现在该说话了,就问:“每家的房子都这样小,你们难道还准备把我们几家安排进一套房里住吗?”
汪经理马上接过话头说:“那怎么会呢?我们开发公司要给大家一个大大的优惠,原则上每户一套新房,以旧房一平方还新房一平方,剩下不够的面积,本公司以成本价优惠出售给各家,今后,大家都有自己的房了。”
杜媛媛问:“那么出售的面积,多少钱一平方呢?”杜媛媛毕竟没有经验,把话题引到买平方上去了。
汪经理知道大家已经进沟了,现在大家所关心的已经不是还给多少平方,而是要花多少钱了。第一道坎过去了,他深深地嘘了一口气。当总经理的弟弟说了,顺利拿下来,奖励他五万元。他也知道,仅此拆迁一项,他就帮大哥至少多赚五百万以上,拿个五万元也是心安理得的事。
汪经理擦了擦汗说:“现在没有开工,还不能准确地算出成本价。到时,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价格。”汪经理知道,不能一次把所有的事都说满,人心难填,得了一个好处,他还会想着另一个好处。
杜媛媛继续跟着汪经理的套走,她关心的是买房价格问题,因为她现在居住的三进下厢房,就那么一小间,怎么算也多不了几个平方米,根本不能解决她的住房问题。母亲的房子再小,也得有一个独立的小套。自己一直勤奋地努力,就是为了存钱买房,现在她关心的当然是房子的价格。她以为全老宅的人关心的也是买房价格问题。
杜媛媛冲着汪经理说:“这样不行,现在如果没有一个定价,到时你们把房价定得高高的,我们怎么知道成本价是多少呢?”
汪经理说:“这点你放心,到时会有一个参照价,即房子的售价,相比一下,你就知道是不是成本价了。”
自以为精明的杜媛媛紧接着说:“那也不行,房价多少都是你说了算。我提个建议,现在虽然还不能算出成本价,但是不是定出一个优惠比例出来,比如优惠百分之五十?”
汪经理哈哈哈一笑:“你实在是聪明,优惠百分之五十是无论如何不行的。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利润,优惠百分之二十,我回去争取争取。”
说到这儿,下面嗡嗡地议论起来了。
汪经理看看大家,知道已经大功告成了,就说:“是不是今天就到这儿,我回去向公司汇报,尽快把优惠价格定下来,大家先把拆迁偿还协议签下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成虎,知道再不开口就来不及了,杜媛媛已经被开发公司完全套住了。他说:“等一等,汪经理,我有一个疑问。市里拆迁政策的确是旧房一平方还新房一平方,可是旧房的平方怎么算才合理呢?像85号大院这样的旧房子,过去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子,如今住了十九户人家。你们在测量的时候都是进屋量的室内面积,自然每家都很小,还有其他共用面积呢?比如,三进有三户人家在共用厨房里烧饭,那共用厨房的面积你们怎么没有算?你们这种只算屋内净面积的算法,有依据吗?”
其实,那天看完公布的结果,了解了市里拆迁返还政策后,成虎就一直在琢磨,从开发公司所公布的情况来看,表面上好像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老城改造,一个85号大院这么大的深宅子,十九户人家,家家都弄得住房更为紧张,这既不合情,也不合理呀。但,拆一平方米还一平方米,确实是市里的政策,从政策的本身来看也应该是合理的,你不能要求开发公司拆一平方,还两平方呀?
但是,拆一平方米还一平方米,对现代盖的宿舍楼,包括老百姓自家盖的那种东接一块西接一块的自建房,都是不行的。那种房子,一家一家都是独立单元,算起面积来也清楚。可老宅里,十九户人家几乎是住在一起的,如果按照各家房内实际面积来算,就大不合理了,还有那么多的厅堂、过道、连廊,包括公用厨房的那些面积被开发公司“贪污”了。
成虎一说完,下面立即炸了,大家如梦初醒般叫道:“对呀,对呀!”
曹老四骂开了:“他妈的!搞了半天明明骗了我们,还在这儿装好人,这不是欺负人吗?”
刚刚从看守所里放出来的钱启富,懂得了一点法,指着汪经理说:“你,你们懂不懂法?不行的话,我们可以告你们。”
杜媛媛如梦初醒,她的脸红了,知道自己差点酿成大错,难为情地回头望着成虎。
情况急转之下,已经无话可说的人们又像火山爆发了。
汪经理的汗又冒出来了,他求救似的朝着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副总经理示意。
这位副总经理也姓汪,民营企业家族式的管理很普遍,他也是总经理的亲戚。汪副总经理好像是成竹在胸,他先让大家鼓噪了一会儿,因为这种时候要是硬压,反而会激化矛盾,他得等大家先把火发一发,只要现场不失控。
鼓噪之声稍低一点后,汪副总经理不紧不慢地走到前面,开口说话了:“我是公司负责拆迁的副总经理。刚才那位同志问我们,有没有什么依据,还有那位老同志,问我们懂不懂法,我很敬佩这两位同志的理智和清醒。我们是一家有一定知名度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一切都会循着法律和政策去做。这样大的一个项目,我们专门请了律师当我们的法律顾问。”他指了指站在旁边的一位年轻人,“这就是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那位年轻人两手抱在肚子上,矜持地朝大家点了点头。
这时,汪副总经理从包里掏出一叠纸,举了举,继续说:“刚才那位同志问我们有没有依据,有。没有依据我们怎么向大家交待呢?我们的依据就是这个。”说着,他将手中一叠纸,朝四周都示意了一下,然后尽量用非常清楚的话语说:“大家在房管所承租的房子的面积。”
赵大队长说:“那都是几十年前租的了,谁还记得,恐怕也没有原始记录。你找一找我的承租合同给我看看。”原来,赵大队长住进来,是当时政府后勤科出面安排的,他相信根本就没有什么承租合同。那时新政权刚刚建立,部队南下,向谁承租?跟谁签定承租合同?那时房子实际产权还是齐家的呢。
汪副总经理仍然是不紧不慢地说:“是的,有些确实找不到原始承租记录了,但是——”他故意停了停,环顾大家一圈,然后接着说:“房管所有每一户每个月缴房租的记录,还有你们每月缴房租的收据底根。这里准确地记录了你们实际居住面积。如果说那些公共部分是属于你们的,那你们为什么没缴房租呢?”
汪副总经理的一番话,把刚刚鼓噪起来的声音压下去了。
大家都低头一想:是呀,每个月缴房租的收据,是依据呀!
老宅里有三种住户,一种是齐社鼎、齐社娟,他们是老房主,所住的房子属私房,产权明晰,但具体面积也和承租户一样,很含糊。一种像月清家这样的,虽不是老房主,但房子是解放前租的,准确地讲,是典租。一次性将一笔定金交给房主,约定在若干年内,房主将定金返还给承租者,就可赎回房子,承租者实际上是用这笔资金的利息作租金。如果不能赎回,房子就归承租者。齐家一直没有能力赎回房子,所以一直由邵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