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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虹 作者:书剑江南-第19部分

小说: 虹 作者:书剑江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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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从里面传来一些仿佛很吃力的喘息声,我飞快跑进去,在微暗的灯光下,躺在床上的师父的轮廓并不清晰,他无助地挣扎着,却始终坐不起来。
  两年前外婆离去的那一幕清晰地映在我眼前,我的心中掠过无数惶恐,眼泪无法抑制地落了下来。我拼命抱住颤抖着的师父,然而声音却仿佛卡在了喉咙里面无法说出话来。
  “阿文。”师父用颤抖着的手抚摸我的发丝,声音变得嘶哑而干涸。他挣扎着蠕动嘴唇,“师父要走了,以后你要懂得照顾自己,照顾小桐。你要坚强地面对任何挫折,快乐地生活。如果你能……再见到家诺的话,记得……告诉他,我永远都爱他。”
  他神情痛苦地挣扎着,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我完全手足无措,身边的雨桐满面泪痕,她哭着紧紧握住师父的手,“邝伯伯,您也要坚强一点,不要走…… ”
  我将泪水肆意洒落在师父身上,“师父,不要,不要离阿文……”
  “阿文,坚强一些,不要哭,不要喊着师父的名字,让师父安心地走……”师父冰冷的手从我们手中坠落,重重地垂在床檐上。
  “师父……师父……”我怕了,真的怕了,然而无论我怎么摇他,他都紧闭双眼,永远无法再为我拂去眼角的泪。我无力地跪在床边,默默承担着这无法言喻的伤痛。雨桐泣不成声地依偎在我身边,彼此的热量支撑着我们仅存的意志……
  在这伤逝的夜晚,我回忆起曾经与师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回忆起他温和的话语,慈祥的笑容,许许多多的细节,许许多多的小事,多少个不眠之夜他带着我在艺术中沉醉,他那亲切而熟悉的动作,就这样永远终止了么?
  我待在他的身旁,凝望着,呆呆地重复着“他现在死了”,充分体会到这句话有多么可怕。难道这么熟悉可亲的面容,世上独一无二地人,在我心里无可取代的师父真的就这样永远离去了么?像外婆一样永殇了么?
  雨桐终于顽强地拭去了眼泪,她抱住我,“阿文,我们要听邝伯伯的话,坚强一点,来,起来吧!”
  我依然沉重地俯在床边,抱住她同样脆弱的身体,静静地啜泣。
  沉重而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我知道一定是爸爸,他寻我来了。然而眼前凄凉的场景让他有些慌乱,他触摸着师父安静的身体,手臂及胸膛,缓慢、痛苦而又悲切,就在站起身的那一刹那,这个男子汉也哭了……
  师父走了,最终还是扔下我安静地走了,亦带走了我的惶恐与牵挂,却给我留下了不尽的悲痛。殡仪馆中我静静地捧着他的遗像,他的遗体与那幅画一同火化。师父,您带着这幅画一同去天国吧,画中的海是您,小船便是我,我就是您好的孩子。
  接下去的日子难免总是伤心,师父幽静的小院少了朝夕相处的主人,让人不免有人去楼空的感受,雨桐跟我约定,以后每个月都要回这里打扫一次,让它永远洁净如斯。在这种阴郁的日子里,每见到师父平时用过的东西,便会睹物思人,分外难受。往事历历,不时浮上心头,不时地给心里带来巨大的伤痛,就连许许多多原本无关紧要的东西,现在都带上了痛苦的涵义。
  我宁愿那段日子不要有记忆,然而脑海中却又始终浮现出那天打开师父的抽届,里边有个厚厚的信封。信封中装着一些钱,还有那张爸妈给我的二十万的银行卡以及一封信,我的眼睛再一次浸润了,信是这样写的:
  阿文,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了。孩子,师父骗了你,我根本没有做手术,是我逼那些医生隐瞒你的,希望你不要怪师父。傻孩子,师父知道自己的病,知道自己的生命到底还有多长,我不能让你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的祈盼而背负这笔巨大的债务啊!你平时留下来的钱,我也用不着,你拿着留下给自己,你的心里亦清楚,那个家并不真正属于你,万一哪一天你不再是那个家里的人,总要给自己留点钱娶老婆,生孩子呀!至于那二十万,你赶快还给他们吧。阿文,这大半年里,我知道自己大概也没什么时间了,只想教会你更多,便不再那么耐心地陪你说话,听你心事,这点,师父也只能说对不起了……师父离开这世上也并没有什么遗憾,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家诺,若你能见到他,请代我好好照顾他。师父会一直在天上关注着你们,深深地爱着你们。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沉重地跳动着,再也找不回曾经那种轻松与愉悦。有时在深夜,默默地躺在床上却始终无法入睡;或者在清晨,刚刚睁开双眼却又莫名其妙地失了神。我从来都没有为师父做点什么,直到最后,我依然未能让他见上家诺一面。现在的我常常静静地坐在窗前,俯视着楼下一些枯败的树枝,它们或许也死去了罢,不然为何在这春的季节里竟也发不出几枝新芽呢?
  “阿文,不如去姐姐那里玩一阵子吧,跟她一起回警局那边看看呀!”妈妈温和地走近我身旁,满脸关爱与怜惜。
  我点点头,或许出门走是好的,至少能让爸爸妈妈不再那么为我担心。
  “好啊,来,阿文,我送你去吧!”爸爸亲切地拉着我走下楼,“臭小子,到那边学学开车吧,爸爸送你一辆车。”
  “我不要!”我很迅速地回答。
  “有辆车可以方便一些嘛,如果你还是习惯我送你的话,我当然不会拒绝。只是自己有辆车不也很好吗?”我甚至觉得这是爸爸的请求,其实他对我的爱从不比师父少,然而我却难以接受,或许是因为这里面夹杂着一些不属于我的也是不必要的金钱关系吧。
  “好。”我轻声回答,不想让他太过于失望,失去师父让我懂得对身边的人要多一份细心与关怀,更要懂得珍惜。
  “嗯。”他又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这是钥匙,带你去看看你的新车。”
  我并无太多惊讶,早该想到他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只是在这名流家族中长大的爸爸,并不知道,其实很多时候我所需要的仅仅只是那些最普通的关怀,那怕只是一个温暖的眼神。或许爸爸也并不了解,他的孩子从未仰慕过什么高贵的礼物,这颗忧郁的心亦不会因一件贵重的礼物而瞬间重拾欢乐与喜悦,它需要的是时间的淡忘与爱的抚慰……

  第十六章 依然美丽的错误
  出 界
  姐姐总是那么温和而恬静;她没有再提到师父的事;只是浅浅地笑着安慰我;为我准备许多好吃的;还说要带我回警校和警局看看;与朋友们好好聚一聚。
  就在她忙碌地准备这一切时;我安静地坐在她的床边;沉默地用手撑着头;房里的所有东西都还是像以前一样布置着;窄小而温馨;却以始终像是缺了点什么。我依然沉默着;却突然瞥见一旁的床头柜抽屉边伸展出白色的一角纸片;我轻轻将它抽出来;不觉心头一颤;是陈康荣!再看那个抽屉;竟然还层层叠叠的照片:陈康荣的、陈康荣和姐姐合拍的几十张。我的心瞬间仿佛插入一小根刺;尽管很小;甚至微不足道;却还是痛得那么明晰。忘不了;最终忘不了;纵然是爱了;纵然是恨了;亦是无法忘却;只能纪念……
  “阿文;姐姐准备好了;我们走吧!”门口站着的她显出期待;一如从前那么明朗和坚强。
  “姐;生活总是新的。岁月也总是新的;一分一秒都与过去不再一样;我会忘却这样的伤痛;让一切重新开始。你;也该忘却了……
  她看到我手中拿着的这叠照片;便也意识到了;溢出些许惆怅的神情;缓缓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也是沉默;但终于还是开了口;“阿文;或许你未曾经历;无法体会这样的感受: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即便是真的想忘;但仍会心伤仍会不舍;我想时间终能消散这一切吧 !也许将来某一天;真的还要遇见某个人; 同他一起揩手走这接下来的路;然而路的前段;始终印刻着那一位的足迹……这便是经历过了?还是一场搁浅?弟弟;我希望看见小桐和你永远就一直就这样无忧无虑地走下去;不要什么惊天动地;荡气回肠;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就好。”
  我看着姐姐微红的双眼;她是一名警察;在与犯人搏斗时曾是那么英姿飒爽;刚毅而顽强。然而经历了这样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情;纵然维持这刚强的外表纵然未曾落下一滴泪;还是伤了;还是痛了; 还是依偎在弟弟的臂弯内;黯然失落了……
  在警局里;我终于见到了久别的可娴还有几名同班同学;他们都当上警察了;穿着这光荣的制服显得格外威风。我不禁想;要是当初我没有听到爷爷和爸爸的谈话;或许今日站在这光荣之地的人里面就多了个方泽文吧!
  “哎;小子;现在怎么样啊?还好吗?”言晨阳一见我便夸张地冲过来;然而看到一旁的姐姐又连忙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与我寒喧起来。
  久违的欢聚氛围朝我心中注入丝丝喜悦;让我渐渐从凄凉中走出来;生活真的是这样;既不会完全一帆风顺;但也不会特别槽。
  同伴们不断追问与猜测我当初为何会匆忙地离开警校;放弃人生中精彩的一搏。我静静地笑着;听他们那五花八门的答案;然而言晨阳的猜测让我很愤慨;却又得到了众多响应。连钟Sir也积极参与进来:因为我比不过可娴;害怕与她安排到一组到时输得很惨;于是就赶紧跑了;这种答案他们也信?哼;我堂堂男子汉也会怕她一个小女子?开什么玩笑!
  醉人的黄昏;远处的夕阳似乎与大地连成了一线;给人们的脸上、身上送来一道道刺眼的金霞。我带着一颗宁静平和的心与姐姐一齐返家;她说她愿意教我开车;言晨阳也很乐意;我不免惊异;原来他们都开过警车在街上巡逻;确实挺威风的。爸爸就差远了;除了我和阿杰敢麻着胆子坐他开的车;其他人躲都来不及了。
  家一如往日温馨;伤逝的哀痛亦逐渐被爱所抚平;爸爸妈妈满脸亲切温暖的微笑;与我们坐在一起;静静享受这美丽的时辰与晚餐。我仿佛听到大门推开的声音;又仿佛是这静夜风的声音。
  “你就是方泽文?”清脆的声音突然传到我耳中。不远处站着一位年龄与我不相上下的年轻人,一张清秀的脸。随意而普通的装着显得有些破旧;尽管许久都未曾整理自己的头发,却依旧藏不住他眉下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阿杰急忙起身,“请问你是谁?”
  我拦住阿杰,慢慢地来到年轻人身边, 说道:“是,我是方泽文。请问有事吗?”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我发现他的眼神像极了师父,难道他是……
  “我是邝家诺。”
  毫不经意间,我迅速抓住他的衣领,一拳将他打倒在地,顿时热泪盈眶。我拼命忍住不让它掉落,为什么我要这么做,是愤怒吗?还是心寒的痛楚?我不该打他的,他是师父唯一的孩子,是小我一岁的我的弟弟。
  “我找了你那么久,你为什么一直躲着不肯出来?你知不知道师父临走前多想再看到你,哪怕只是最后一面,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回来?”我几乎是将这些话从嗓子里喊出来,师父的死是我心里最深的遗憾;就像当年外婆扔下我一个人走了一样;然而我却又始终未能来得及报答他们;这种痛永远都无法解释。
  家诺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没有抬起头看我,只是用低沉的声音说:“带我去见他。”
  “好。”我也终于恢复平静,带他坐在爸爸车里,爸载着我们,脸上没有过多的神情。反光镜中,家诺的眼睛一直盯在窗外,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然而他却缓缓伸出左手,抹下了几滴泪。
  “到了,师父就躺在躺在这里面。”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爸爸亲和地拍了拍我的背,然后独自返回到远处的车里,神色黯然。
  家诺看看墓碑上师父的照片;呆呆地站着;很久很久;既无任何动作亦无任何表情。突然,他转过头,问道:
  “你跟他认识有多久?”
  “将近两年。”我试着让自己尽量平静,“家诺,你难道不该喊他一声爸吗?”
  “爸?我为什么要喊他爸?我真不明白这两年你怎么会受得了他,竟一点也不觉得厌烦?”家诺语气很重;他居然还敢生气。我气愤了, 但他又毕竟是……更何况这是在师父墓前。
  “邝家诺!”我努力再一次让自己平静,说:“我不知道过去师父曾怎样对你,但是这两年中他只是一位温顺而孤独的老人,你知道这些年里他对你牵肠挂肚,即使不说出来,却一直从心里爱着你?难道,你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也有错吗?”
  “不用再说了!”家诺冲我吼道:“我凭什么相信他?”
  “你不是不相信他,你只是不相信你自己!我知道,你从小就失去了妈妈,你害怕孤独,害怕没有人再关心你,偏偏师父亦难过;终日饮酒;未曾好好表达过对你的爱;甚至还会打你;所以你要走;你要让他重视你;在乎你;要证明你的存在有多么重要……”
  “不是这样的!”家诺大声打断我的话;他的眼睛浸润了;终于;他还是抬起头;凝望着我;“你懂什么?像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怎么会明白我的受?”“不是;家诺。我不是他们家的孩子;我懂你的心情。”
  “你说什么?”家诺看了看我;眼神逐渐散去刚开始的那种戒备。
  我想或许家诺也体会到了我的心情,我们并肩坐在师父墓前的石地板上,他显得很温和。我对他说道:“我是在沙洲长大的,两年前才来到这里。家诺,其实我也跟你一样,或者说,我还不如你。我同外婆一起生活,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要我;我小时候对这些事总有些好奇,常常会问外婆爸爸妈妈去了哪里,却从未得到答案,后来长大了懂事了也就不再问了。外婆曾经亦打过我一次;不过是唯一的一次;大概是八岁吧;我与邻居小孩打架;邻居跑到家里向外婆告状;外婆低声下气好不容易将他们打发走后;便捡起地上的棍子使劲朝我身上打来;我立即就哭了;吓得要命;也不敢躲。我没想到外婆真的会打我;她打了两下;看着我站在那里拼命地哭;仿佛心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手微微一颤;棍子便掉在了地上。她的泪水也落了下来;紧紧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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