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我的似水流年-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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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笑着对我说:“小明,记不记得?几个月前,你在印度餐馆吃自助餐,连吃了三大盘子,外加一碟子甜点,最后走都走不动……”
“小明别的方面不图实惠,”丁宜圆说,“只在这方面讲究,花钱一定要花得值。”
“我看他是炫耀自己特别能吃,”爱丽丝说,“最后……”
“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些,”我哀求说,“爱丽丝,你就别再提了吧。”
爱丽丝住了口,丁宜圆倒来了兴趣,还在问:“最后呢?”
“是啊,”徐国强也笑着问,“小明不会又吃了一盘子吧?”
爱丽丝忍不住说:“最后我们付了钱,要离开了,他却坐着不动,只看着我。我问:‘你怎么了?’他说——”
“哎呀,爱丽丝你何必说呢……”
爱丽丝更来劲了:“他说:‘我吃得太饱,走不动,你扶我一下。’我就扶他出去了,在肯尼迪公园的一张长椅上坐着歇了半个小时,然后慢慢走回去。他还摸着肚子说:‘我确实能吃吧?’”
众人都笑。
“分明是我们打赌,”我气了,“爱丽丝你硬说我不能吃三大盘,结果呢?不过我们说这个干什么,都是大人了。吃饭,吃饭。”
笑声中,一个高高壮壮的女生突然在离我们不远处重重坐下,大声抱怨:“上帝呀,全身都软了!今天累得快晕过去了!”
她是中国人,长脸,长相一般,说话摇头晃脑。
旁边桌上立刻有人响应:
“上帝呀,真希望放假!”
“博士生没个休息的时候!”
“真希望有人能帮帮我做那些讨厌的作业!”女生又说。这时一个男人大步走过来,微笑着感叹说:“上帝呀,邓辉你今天真漂亮!”
这男人三十多岁,中等个子,瘦脸,留连腮胡子。
“真的吗?”邓辉眼睛一亮,悠悠伸出一只手。那男人抓着她的手,捏了一下,挨着她坐下。两个人边吃边凑在一处聊天。邓辉一直大声抱怨,那男人的声音则很小。
这两个人有点奇怪。邓辉脸色枯黄,眼眶外围着两个黑圈,很难说“真漂亮”;那男人的眼睛则闪着一种琢磨不定的光。有意思的是丁宜圆和徐国强都怜悯地看了邓辉一眼,然后埋头吃饭。看他们的神色,仿佛与邓辉颇熟,却不大愿意和她来往。
半小时后,邓辉和那男人吃完饭走了,我忍不住问:“你们认识刚才那个女孩吗?”
“她也住PHall,”爱丽丝说,“和我在同一层楼。”
“怪不得这么眼熟,我好像在你们宿舍见过她。”
“这女孩挺可怜的……”徐国强叹了口气。正说着,一个男生忽然走到丁宜圆身边,大家都和他打招呼。此人叫钱峰,小个子,圆脸,小眼睛,我原先在DudleyHouse见过。他喜欢谈股市:最好的办法是分散投资和长线投资。直白地说,就是不能只买一只股票——如果只买一只,一下子跌了,或者说碰到了熊市,怎么办?所以要买很多,等很长一段时间再出手。一只股票有升有降,风险大;很多只股票一平均,根据统计规律,风险就小。而且股票长远看来都是升值的,所以只要分散投资,肯定能赚钱……
寒暄了几句,钱峰问丁宜圆对金融方面的数学有没有兴趣。丁宜圆说A系确实有人研究股票市场,但现在股市动荡大,好像不是买股票的最佳时机——不然她也想买一点。
“不买就对了,”钱峰懊恼地一拍大腿,“两年前我看股市红火,买了不少,如今都跌得一塌糊涂,真惨。丁宜圆,我们都是很实际的人。你千万跟我通个消息——如果有好的数学模型或统计模型能预测股市走向,帮我赚回这笔钱,我感激不尽。”
接着钱峰谈了几句投资策略,起身去了别处。
吃完饭,爱丽丝和丁宜圆一人拿了两个大桔子放进上衣口袋,边说笑边往外走。两人本来纤细的腰肢给撑得圆鼓鼓的。我笑道:“吃完了还要兜着走——你们都是很实际的人。”
“这有什么,”爱丽丝说,“大家都兜着走。不过是一两个桔子,门口值班的人都不管这些。”
“你又来了,”丁宜圆不满地说,“就知道说我实际……有人比我还实际!去年我们宿舍有个家伙天天从DudleyHouse偷吃的。我们在这里一天吃一顿,他一天吃三顿。”
“那是怎么回事?”
“他总是背个大背包来DudleyHouse吃饭,然后把里面塞得满满的——有一次我还亲眼看见他把两个塑料饭盒往背包里装。”
六、到家就好了
此后我去PHall找爱丽丝,时而能遇到在DudleyHouse见过的邓辉。一次她坐在lounge,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化妆盒,对着照镜子;一次她在厨房炒完菜,端着盘子回自己屋。
还有一次我从她门口经过,不经意看见那个瘦脸男人在屋里和她一起吃饭。邓辉依旧大声说笑。走到lounge,徐国强正端着杯咖啡看报纸,我坐下来跟他聊了几句。此时已经入冬,窗外一片肃杀景象。
“徐国强,上次看你在厨房教邓辉炒菜,有时间也教我一手。”
“当然。不过你有女朋友,干吗不让她做点美国菜?”
徐国强在取笑我。这儿谁都清楚美国菜有多么难吃。
“你好像跟邓辉挺熟的,”我笑笑说。
徐国强摇了摇头:“这个女生前年来的。那时我去飞机场接新生,就认识她了。刚来的时候,她碰到件小事就要别人帮忙,有时挺烦人的……”
虽然烦人,徐国强肯定照样帮她,我心想。
“没料到她刚来几个月,就跟男朋友分手了。那天RHall地下室有个聚会,中国人一起喝酒看电影——一个武打片。电影正放着,突然有人哭起来了——原来就是她。两三个人赶忙把她领到另一间屋里,问她怎么回事,问了半天才明白是失恋了。她昨天晚上跟国内的男朋友打电话,人家直截了当地说不要她了。”
“她男朋友也不说什么理由?”我问。
“有什么理由好讲?说分手就分手,”徐国强声音有点抖,“大概是另有新欢。这年头你跟别人讲真情,人家不稀罕……然后她整天很消沉,有一次碰到我还说:‘我一个弱女子,他为什么那么对我!’接着又哭了,怎么劝都不行,旁边的人看着还以为我欺负她了。”
“她那个男朋友心眼可真坏。后来仔细一问才知道,她刚来时,她男朋友还说要考托福和GRE,准备也申请出国;又说考试要钱,他还想买个笔记本电脑,也要钱,就要她寄。”
“她就寄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有一次好像听她说,不寄钱人家到不了美国,只好跟她分手,她就寄了。现在还是分手了,人家也不还她钱。”
“这么可恶的男人!”我皱着眉说。
“她自己也不争!我劝她理直气壮地把钱要回来,她直哭,说‘算了,算了’。哭过以后又抱怨,说‘他一直说喜欢我,为什么突然不要我了呢?’我还劝她:‘你太单纯了,怎么能那么轻易相信别人!’(徐国强一声苦笑。)当时我还没想到自己也是一样的。”
沉默了一会儿,徐国强继续说:“她现在这个男朋友我看也不怎么样——他叫威廉。那次我跟他聊了两句,他看人眼睛直打转。我问他是哪个系的,他说是化学系的;过了两天碰见他和另一个人聊天,他又说自己是肯尼迪政府学院的。这人也小气。有一次我带他们去买东西,兜里没零钱,向他借了五十美分——停车好用。结果第二天看见他,他寒暄了两句就跟我要钱……”
“你应该向他要汽油费!”我说,“分明是你好心带他们去买东西!”
“当时我觉得很不对劲,找了个机会劝邓辉,说这个男人可能有问题,叫她小心,她也不听。”
“她怎么这样?”
“看她的样子,好像不太信任我。”
这时邓辉说笑着和威廉走过来。我们住了口,勉强跟他们打了招呼。威廉转头对邓辉说:
“我特别喜欢你的发型——我认为这种发型最能体现东方美……”
两个人走了之后,我心里不畅快。徐国强说:“小明你低着头干什么?人家的事,外人没法管,劝也劝了,也只能这样了。”
“徐国强,”我冲动地说,“你回去相亲,可千万看准了,找个可靠的人!”
此后我没注意过邓辉。整个学年,研究、论文、考试像山一样压在我肩上。第一学期将尽,我和爱丽丝也不在宿舍见面了,改在图书馆约会,我们一起看书。我对爱丽丝又怕又爱。我怕惹她生气,离开她我又形单影只。看书时,我数着页数,心里想:再看五页,我就大胆亲她一下。看完第五页,我抬起头,发现她正专心看书,又不忍打扰她。
有一次我把邓辉的故事讲给爱丽丝听——只讲了国内的男朋友骗她的事,省去了威廉。爱丽丝说:“我早跟你说过,看人要冷静,不能轻信别人。”
“我有时挺担心——你这么天真,会不会有人起歹心骗你?”
爱丽丝笑道:“骗我?老实说,我不认为有人能这样骗得了我。”
“我也知道,你表面上孩子气,心里其实很谨慎,凡事都有个计划,三思而行,从不冲动……可我还是有些担心。”
“孩子气?”爱丽丝脸色一沉,“我怎么孩子气了?你说话不讲道理。”
第二学期开始,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这年冬天特别长,雪一场接一场。一天晚上,我无力地坐在公共汽车里,脑子空空的。忙了一整天后,唯一想的事就是回家好好睡一觉。车内人们也都疲惫不堪,一言不发。突然,前面有人用汉语大声问:“这车是去哪儿的?这车是去哪儿的?”
声音有点熟。仔细一看,我吓了一跳——是邓辉在问她身边的一个中国女孩。邓辉完全变了。她控着身子坐着,却高仰着头,脸上冻结着一种痴呆而痛苦的表情。
“这是某某路公共汽车,往我家里去的,”她旁边的女孩说,“到家就好了。”
片刻,她们下了车,淹没在风雪当中。
过了一星期,我在宿舍碰见徐国强,他丧气地告诉我说邓辉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精神失常了。
“那个威廉!”徐国强摇着头说,“原来他根本不是学生——只是在心理系的一个实验室临时做点事,竟然冒充学生来宿舍骗人!”
“他欺负邓辉了?”
“谁知道!他干完活,人已经走了。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没有证据,何况是邓辉自己喜欢他。”
“邓辉呢?她现在在哪儿?”
“精神病医生说她的情况很稳定。她系里前两天刚把她送上飞机。”
“送上飞机?去哪里?”
“回国。她银行还存了点钱,就买了机票。”
七、考完了要睡一整天
春天到了。一个沉闷的午后,我在办公室啃了大半天书,头昏脑胀。博士生资格考试渐渐逼近,天天复习备考,拖到后来,我一连几天处于亢奋状态,特别累,又睡不着。
我走到studentslounge,那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叫大卫,和我一样是二年级学生;另一个是萧斌,去年刚通过资格考试。萧斌手里拿着一杯茶,坐在一张旧沙发上。大卫坐在计算机旁边,有时问萧斌一两句话,有时看着屏幕。
大卫最仔细,是唯一上课做笔记的二年级学生。近来他见到高年级学生,常向他们套问资格考试的信息:这本书哪些部分会考;考题跟往年会不会很类似;他还不太会用matlab(一种工程计算软件),会不会对考试不利……高年级学生的回答总是宽泛而含糊:什么都有可能考;可能很难,也可能很简单,要看考题是哪位教授出的;总之说不准,考题的走向不定,必须全面准备。
“其实没什么,”萧斌说,“考完了你就知道了,要通过根本不难。实在不行,跟导师关系搞好一点,再考一次也不算什么。很多人都是第二次才通过的。”
接着萧斌说起他S系的一个朋友——他们的资格考试才叫累!一共要考两天,第一天还不算什么,五个小时的理论题;第二天是数据分析,听他说要自己编程序运算,然后写好报告整整齐齐交上去。整整十个小时做数据分析!他还嫌时间不够。那天早上,他接过题目,冲进科学中心的地下室,在计算机前一坐就是十个小时,眼睛盯着屏幕。他妻子给他买了个三明治,想让他中午吃点。三明治送到嘴边,他只摇头,手不停地在键盘上打字……
“他不吃不喝做了十个小时?”大卫问。
“可不是!”萧斌说得起劲,“最后他从计算机房出来,连走路都要老婆扶着;碰到熟人也顾不上打招呼。但他总算通过了。说实在的,咱们系还算好的呢。记得我们考完了以后都聚在一起狂欢,大口喝酒……”
萧斌当然记得考前担惊受怕的滋味。然而这种滋味早就平淡了、模糊了,他不那么把它当回事,甚至还觉得它挺好玩。
“真希望那一天早点来,”我叹道,“早来早完事。”
我在一台计算机旁坐下,检查了email。其中一封是爱丽丝写的。
亲爱的小明:
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对了,tescheveuxsontcrepus(你的短头发毛茸茸的)。
爱你的爱丽丝
爱丽丝想我了。
这时丁宜圆忽然走进studentslounge,捂着脸不停地打喷嚏。我把桌上的纸巾递给她问:“丁宜圆,你感冒了?”
“过敏了!”丁宜圆愁眉苦脸地说。她眼皮都肿得快睁不开了,看上去像个胖娃娃。
我忍不住一笑,往外走。丁宜圆还在说:“别人都是第三年才过敏,我才来两年,怎么就过敏成这样了!”
“你的免疫系统太强了,”大卫说。
“今天去看医生,他正说‘你过敏真严重’,我就打了个喷嚏,差点喷了他一脸……”
我想去PHall看看爱丽丝。走到MaxwellDworkin,我突然记起好久没见赵荣了,就溜进了他的办公室。
这是间颇大的办公室,天花板很低,雪白的墙上没多少装饰。灰白的板壁把房间隔成几个格子,每个格子里摆着一张大桌子,桌上有一两台电脑。其他格子空着,只有靠近墙角的一个里面有人——赵荣正埋头看一本厚书。他的电脑闲着,屏幕保护程序显示出一个色彩斑斓的图形——是一圈一圈的同心圆,在不断扩展。
“哎呀,小明!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