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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陪都就事 作者:莫怀戚-第8部分

小说: 陪都就事 作者:莫怀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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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见了你,我怎么都觉得你像那里面一个美国兵的……妹妹!”

“是吗!”她脱口叫道,“我就这么像一个美国人?”

“是的。如果不相信,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看那部资料片。”

“不不不,”她连连说,“我自己知道……”从小到大,说她长得像
个洋娃娃的人多啦,“我只是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会像到那种程度,会像到某个具体的人物上。当然她更
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确切地说是半真半假的:内涵是真的,外延
是假的)。她永远没能知道他的城府有多深。

当然这样一来,她也明白了寝室里那张美国影星了……那不是什么
“资产阶级思想”,如果一定要上纲,倒是反对资产阶级的……她想
明白了:他在心灵上是“干”那个美国影星,但“借”了她这个仿佛
洋女人的中国女人的肉体……一时之间心绪复杂,无与伦比,发出一
声情不自禁的长叹。一个团委书记会那般长叹,连她自己也没想到。

“可是,我……”良久,她的心回到现实,不由有些哽咽,“我……
我怎么办呢?”

“我们结婚。”他突然说。声音虽轻,每个字却如水洗过一般。

“啊--”她大吃一惊。她压根儿就想不到这上头去。且不说她比他
大--由于资历的原因,这种年龄上的差距在感觉上更加大了--一
个刚刚进厂的学徒连说出“结婚”二字都十分荒唐。

她这才不由自主地正视他。于是四目相对。她还从未在这样的前提下
正视过一个男人,不由得十分慌张,迅疾垂下眼睛。

一时很安静。传来冲床的声音和厂里那种含混而深沉的喧哗。

她突然感到,他刚才那四个字,也有考虑的价值--不是有价值,是
                          ··
有考虑的价值……她觉得一切的一切混乱极了,冒险极了……也不知
 ··
是感到此刻说不清,这样对峙着不合适,还是听到了楼道上的脚步,
她理了理头发,低声命令道:“你去上班。”

他服从地站起来,经过她身边时低低说道:“这样我可弥补过失。否
则只好去自首。”

“你敢!”她恨恨地说,“这种事,我不开口,你说了算什么?你这
个……走吧!”她本想说“你这个傻瓜”,但忍住了。

他走开以后,她就拿出一本什么简报来,摊在面前。

慢慢地,她平静下来。昨晚的打击一下子变稀薄--由一种“假如我
怎样,那就不算一回事”的可能性给稀薄了。奇怪的是“假如我不怎
样”,也不像当初那么了不起了。

她想起这次进厂的二十多个知青中,高中生只有三个,而霍沧粟是唯
一毕了业的。

……认真想来,他长的很端正,似乎风度翩翩。

他的母亲似乎有点历史问题,但结论得并不吓人:青年时代的生活作
风;而他父亲很干净;他的“家庭出身”一栏填着“革命干部”。

自己已经二十七了。自己应是晚婚的楷模,不错,但一想到二十七同
三十间那段并不宽绰的空白心里还是发毛。

而且父母早就在提醒她:该注意了。父亲是暗示,母亲则明了:可以
先选好,晚一点办。

……但是,他是为了“弥补过失”,或者根本就是为了不进监狱来结
婚,感情基础……

于是第二次谈话有下面的内容:

“感情基础,按团组织的规定,必须认识多久才行?”

问得她张口结舌,而且想笑。

“监狱当然不想进。但是也不怕。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个她也相信。她想人并不叱咤风云,却属于有真胆子那一类。

“我的年龄大这么多……”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比我小的。”

“怎么可能呢?”这回她有些不相信了。

“我从小就这样。父亲说不正常,母亲说正常,你不信就算了。”

她反而相信了。

她永远不知道,他想同她结婚的真正动机是:这可使他一直将“美国
女人”干下去。

谈到后来,她同意“接触接触再说”,但警告他“不准对任何人说”。

他答应了。事实上,他敢于对她下手,就是料定了她的身份使她什么
事都想保密。

但是没过多久,人们便看出苗头。

是看电影《人证》。是日本片。里面有一群美国兵强暴一个日本姑娘。

“嘶啦”一声撕下姑娘的裤子,凄厉的惨叫毛骨悚然……观众屏住了
呼吸,这时座位上传出一阵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叫人直起鸡皮疙
瘩。

“怎么回事?”有人惊问。

这声音继续扩展。开始引起混乱。人们像波浪般起伏,想弄个究竟。

大家突然看到团委书记冲进一处,将一个个子高高的青年拖起来。哄
着推着弄出了礼堂。团委书记在哭。这使许多人惊讶。

霍沧粟昏倒,发烧,住院。姚云梅亲自去照料他。

这当中告诉他,他的“民族正义感”让她感动。“能像你这样的不多。”
她真诚地说,“但你要能控制情绪。否则对身体不好。”

他默默地点点头。


         二部曲--“洋鸡”安菲迪

一些年过去了。

这是八十年代的第一个秋天;是一个既明朗又温柔,以至有些许胭
脂色和香水味的秋天。

是方也变了:已不是昔日的陪都重庆,而是旧时洋场大上海;简单地
说,从江之头来到了江之尾。

而且是声名赫赫的H工业大学。

霍沧粟已是该校三年级的学生,化工系。

其时他已三十多岁。在恢复高考后入学的大学新生中,三十岁的“老
学生”并不少,但多数在文科和理科,工科生中并不多。

所以两年前的第一期班级墙报上,本来无心撰稿的霍沧粟心事浩茫却
又无可无不可地在交差的打油诗里写道,“且把中年当少年”。

但是总的来说,他的心情是相当愉快的。他正在做从一个木模工变为
化工工程师的梦。

所以,妻子姚云梅总是心情复杂是说他“每次放假回来,都比上次年
轻”。

她不知道他在那遥远的花花世界里,其实对女性并不怎么关注。

这是这个秋天的一个美丽的上午,是一个真正的上午:在清晨与正午
的正中间。霍沧粟空灵的心撞上一个人物,立刻就给塞满了。

其时阳光明媚,海风轻柔,树叶像海波那样闪着细碎的光,暗含诱惑。
荷花自是开过,有花瓣尚在水面飘零。而荷花却正当肥硕,荷之香胜
过任何的香。让他深深地吸吮,不由自主地驻足。

就在此时眼前一亮。事后想起这一亮,曾认真地告诉对方:“金发在
阳光下的闪耀,真是辉煌极了。”

碰见了美国女郎安菲迪。

这一刻他才想起,上学期就听说了,要来几位美国人教外语。

那么这就是了--你瞧她提着一台大大的收录机。霍沧粟盯着她突然
一阵发怔,全身失去知觉,周围的声音也消失了。

在这一怔里,一个已经沉睡到近乎死亡的东西苏醒过来。

她短发齐耳,灰蓝的眼珠一片单纯,皮肤白晰,汗毛茂密,女性的曲
线比东方人夸张--由于手上吃力,身体略倾,就更夸张。她着长袖
衫,着肥大的短裤,都说不准算什么颜色。总之那种随便不是中国人
能扮演的。她滚圆的膝盖,在他看来,就像屁股。

他一阵激灵。迎上去,用留美的中校医官教给的美式英语流利而亲切
地说:

“请允许我替您送到教室。”

她说谢谢,咧开大嘴笑起来(她的嘴真大,可以像狼狗那样扯到耳根
吧),爽快地将机器交给了他。

然后他们像老同事那样闲聊着,走向教学楼。如果光听,会以为两个
都是美国人。

他嗅着她的气息,这气息很浓,而且不同于任何中国女人。这或者可
称为食肉动物的膻腥之气,当然也可能只是一种香水。

此刻他只能叫她“老师”。“老师”很高兴也很惊讶地问他“为什么
有这么纯正的美式口语”。

他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的父亲是美国人,”又补充道,“美
籍华人。”

她朗声说道这太好了。

他目送她进了教学楼。

他想她多大?说不准。可以说在二十至三十五岁之间。

我拿不准这洋鸡的年龄,但这没有关系。

他的心绪隐隐沸腾起来。他不去上课了,就在原地踏步,转着不规则
的圈子。电影中出征前的战马就像这样,或者现实中种公牛被牵到某
一处而有了兴奋的预感时也是这样。

女儿小丽的出世,让他的生活拐了一道大弯;恢复高考后他“试试吧”
地居然考进了这所“重点极了”的大学,让他的生活拐进了更大一道
弯。

三十出头又出来读书,那种不言而喻的感恩戴德和紧迫感在拐了两道
急弯之后将过去扔给历史,而且扫除个干净。

就是在刚进校时填“自选外语一门”里填上“英语”时也没觉到什么。

但是该来的总之要来,不管消停了多少年;时间的作用并不如人们吹
嘘的那般无所不能。

他开始盯安菲迪的梢。

这样,发现了她住七号院--学生叫“新楼”,其实解放前这里就专
住外籍教师。

她独住二楼的一个小套间。美籍教师共来了三人,二女一男,当然他
们常聚会,但独住。

美国人的这习惯很好,霍沧粟想。

但七号院戒备森严,一般的中国师生根本不可能进去。
但只要能进去,事情就好办。

他观察,发觉门卫对洋教师比对中国上级恭敬得多。

这样,他便有了事情简单的一面:只要她能将他“带”进去,就行了。

当然,也有了复杂的一面,就是须赢得她的好感和住任。

他寻找机会:同她交上朋友的机会。

在数次悄悄接近她后,机会来了。

他看见在梧桐道上,她同她的学生们在看照片,叽哩咕噜地说话。

他听出,是学生们在星期日骑车出游著名的静安道观,一路上拍了许
多好照片。江南之秋还是很迷人的。

她有一句话让他抓住了。“可惜我不会骑自行车。我真该与你们同去
的。”

这些学生对这句深表遗憾与愿望的话没有反应。他们没有改变现状的
动力。

但是他有。

他要教她骑自行车。她能否学会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教。

为此他得有自己的自行车。上海同学的自行车不可能多次借给他夜里
教学。

去市场看了一下,五十元可买一辆半新的。于是给妻子写了封航空信,
叫速汇五十元,“给女儿买一架别人急于脱手的意大利旧手风琴,名
牌‘索浦拉尼’。”

去发信时隐隐有些内疚。

但一转身内疚就没有了。

九月下旬来了这么一天。

晚自习开始后,他去教学楼侦查,安菲边果在同学生“拉呱”。

他便退出,耐心地在楼外骑着车悠悠盘旋。

直到下自习的铃声响了,又过了好一阵,才见安菲迪同几个学生慢慢
地出来。

他隔着一段,尾随。他开始向着那不知的所在默默祈祷。

到了一个岔路口,学生们离去。

他瞄着她那匆匆的孤单的背影,想象出她早早地回到那囚室一样的寓
所里有什么事情好干。

“让我来陪伴你吧,妞儿!”他快乐而恶毒地低低一叫。

又随了一段,在她经过离足球场不远的升旗台时他超过了她。“哈罗!
安菲迪!”

“哈罗!是你?霍沧!”她发不好那个粟,或者对他的名字记得还不
牢。

他滚鞍下马,故意慢慢走。

“你上哪里去,霍沧?”

“信马由缰。”他说,“品尝月光。”

“品尝,月光,”她咂咂嘴,赞美道,“霍沧,你完全可以用英语写
诗了,说不定可以超过拜伦呢。”

一齐笑起来。

“过奖了,”他说,“因为在我们中国,仲秋的月光是吉祥之光,非
常宝贵。”

“是吗?”安菲迪驻足,仰望天穹。半个月亮斜倚着,通体晶莹,比
满月时还要典雅高傲。树梢在轻轻颤动,有些许夜露浸在肩头。

“如果是在乡村,尤其是在北方,这样的夜里,人们是不会睡觉的。
他们坐在月光下,喝茶,饮酒,聊天或者祷告,让月华像上帝的恩惠
一般浸透身心。”

“噢。”安菲迪的声音里充满了神往。

“霍沧因为无人陪伴,所以以车为伴,骑着沐浴月光。”他说拍拍车
座。

安菲迪也拍拍车把,很有兴趣的样子。

霍沧粟不失时机地说:“安菲迪要不要骑中国的自行车品尝一下中国
的月光?”

“遗憾!”安菲迪耸耸肩,“我不会骑车。”

“您骑过?”

“没有。”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霍沧粟笑起来,学着她耸耸肩,“从来没有,怎么知道自己不会不会
呢?”

“你说什么?”安菲迪给这种逻辑弄糊涂了,迷惘地问。

“大约有二分之一的人,是天生会骑车的。”霍沧粟以学术的口吻说
道,一脸认真。

“真的?”安菲迪仿佛窥见了月亮的另一面,一脸惊喜。

“自行车所依靠的,仅是平衡能力而已。”

“噢--”

“那么,就到大球场上去试一试吧!”

“嗯?好吧。”安菲迪迫不及待了。

这般轻易地便就了范。霍沧粟嘴角挂起冷笑。

自然不会像她希冀的那般无师自通,但一来腿长,二来有美国式的
“行动主义者”的天赋,所以不消几下子,便可以摇摇晃晃地兜圈子
了。

她一边骑,越骑越远,一边发出欣喜欲狂的叫声。

有一两次霍沧粟借扶车之机,将手掌插进她臀部与车座之间。她没有
不高兴的表示。很可能美国女人对这些个不大在乎,他想,娘的同样
是女人,感觉却不一样。种不一样。

有一次他暗使邪劲,让他摔倒在跳远的沙坑里。这里是阴影。他可以
确信远处的人看不清。他差不多就要扑到她身上去了,但她践起的沙
子有一点钻进了他的鼻孔。他楞了一下,稳住自己,将她扶了起来。
这才看见阴影深处有一对走了出来,而且靠近了往这里瞧。他暗自庆
幸没有鲁莽。

安菲迪对他的辛苦与殷勤表示感谢,而且说“中国的男子真能帮助女
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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