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灵魂嫁给谁了 作者:余聪-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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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正准备说点什么时,她用两个手很含蓄地做了一个“停”的姿势,然后继续她的职业宣讲:“从今天起你就是37床了,我叫金凤,是你的主管护士,你的病历号是49010,别忘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讨好似的一一回答,听完后,她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躺在病床上的我突然觉得这金凤也忒职业化了,对病人,连一丝虚伪的笑也不能给。
016
在医院里,主管护士就是看管一个病人的所有,包括吃喝拉撒、血色素、血压、心跳等一大堆跟你身体有关的数据。
在大多数时间里,你的主管护士会对你“好”一点,毕竟每个护士都有分工,其他的护士在不同的值班时间里,都只是路过你而已。
稍微负责一点的主管护士,可能知道你所在的学校、你的老家、你父母有没有其他病史,甚至你的耐药史、过敏史等等,住的时间长了,脑子稍微好一点的护士甚至就是一台电脑。说实在的,对护士来说,病人就是一活体标本。在做CT的时候,她们陪着你;在做B超的时候,他们陪着你;对我这个消化系统有着顽症的特殊病人来说,他们甚至从核磁扫描、同位素扫描等一些先进的仪器中看过我的五脏六腑!
有一次,我躺在同位素扫描的检查台上,一上去就是两个小时。
金凤还有别的事情,当然不能全程陪我。快结束的时候,她凑到我跟前,小声问我:
“小葱啊,要不要撒尿?”
我纳闷,你怎么知道的?
“哎呀,前面的仪器里很明显啦,你膀胱里装满了东西,肯定要撒尿!”
我的脸一下就红了。这样的场面经历的还是比较少。
她赶紧拿了个塑料袋过来,接到膀胱下面的一个端口上,我顿时酣畅淋漓。旁边有几个男男女女的大夫在表情严肃地寻找着出血点,不能有一丝马虎。
扫描仪的探头停在我身体个各个器官上,游啊游,旁边不时地有打印机针头移动的声音。没有痛苦,没有声音,我在扫描仪的大床上思考了两小时人生后很轻松地离开了放射科。
只是这次检查让我有了点隐隐的不安,出血点到底在哪儿?
从医生们对我的叹息声中,从金凤对我空前的好中,我感觉到了自己离奈何桥的距离已经不远了,也许,下一站就是奈何桥。
金凤真是个奇怪的人,作为我的主管护士,要是在前五百年,她就非我不嫁了,因为她碰了我的肢体不说,还动了我的七寸,那还了得。想归想,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依然冷冰冰地给我打针,给我量体温,测血压,依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好奇之余,我询问了几个病友,大家的回答如出一辙:金凤跟别的护士不一样,她是个冷面美人,对谁都这样,从来不说多余的话!
已经习惯了“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我当然对金凤的冷有着巨大的挑战欲。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后,我对护士值班表了如指掌。在金凤值下夜班(2:00~8:00)的那天,为了不可告人的理由,我白天睡了整整一天,半夜两点半,萎缩着身体,像做贼似的出现在护士办公室。
“37床,你有事吗?”她冷冰冰地问我。
“没事,失眠,想找人说话,不然我精神就崩溃了……”我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告诉她。
“那你坐吧,要是有病人,你得马上出去!因为我要处理病人。”
两个人对峙了一段时间后,金凤一边解下口罩,一边狡黠地说:“我看你病的不轻,请坐,37床!”
话匣子打开后,我才发现谈吐自如的金凤跟“冷”没有一点儿的联系。那时候,我突然觉得金凤应该去做老师,或者跟滔滔不绝相关的某个职业,因为她能用惊人的记忆力向我讲述她从初中以来在《读者》《青年文摘》等杂志上读到的感人故事,中间还能免费穿插一点她对自己的恋爱、希望、过去和未来的感受……
在后来的几天里,我的生物钟为金凤而转,每每她值夜班的时候,我总要一厢情愿地为她守侯,时间长了,我也逐渐走进了她的圈子,依次接触了两外两个护士小川和小娴。
医院不大,但的确是一个世界。
我和金凤的“约会”还是让他们知道了。
017
我一直不理李湘,李湘也不理我。
那是一个小圈子,我们就这样冷冷地僵持着,见面的时候,最多叫声李姐,也算是面子上过得去了。
但是为了燕子,我不得不考虑着放下自己的面子了。
燕子爱去24号,她不可能直接来19号病房找我,李铁柱那贼一样的目光连我都受不了,何况是燕子呢!但那几天实在是分身乏术,主攻目标不一样,我就稍微荒废了一下对燕子的功课。
最先发现我有反常情况的当然是燕子。她每次经过19号病房的时候,总见我蒙头大睡,接连几天都这样。于是,她将这个消息反映给了小几何,小几何又给马崽那么一说,整个楼道都知道余聪这几天反常。
大妈们在打点滴的时候再也听不到余聪吹口琴的声音了。
在我昼伏夜出的那几天里,楼道里安静了许多。楼道也就那么几个人的声音,就跟股票市场一样,总是此消彼长。我的声音没了,北师大的声音却愈发尖锐起来,这让一些老太太非常郁闷,一个女孩子,跟个婆娘似的,喊什么喊呢?这几天余聪那小子是不是病重了?怎么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呢?
我跟那些大妈们,还是有感情基础的。
12病房里是两个老太太,一个姓赵,另一个不知道叫什么,但在一起,我和60多岁的赵大妈走的更近一点。
有天下午,赵大妈的同屋老太太在水房洗一件薄薄的裤子,她每一个动作都要付出很大的力气,每一次呼吸的声音,就像一个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很吃力。
我正打算冲冲饭盒去吃饭,看着她的动作,却不忍心了:
“来,大妈,我帮您洗吧!”
没说太多的话,我就在病友们的注视下将大妈那件裤子洗干净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子站在我的身后,她什么都没说,我洗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后来,这位大妈很感动,从衣服兜里拿出三五个红枣,让我尝尝,我欢天喜地的接过来了,等大妈出去后,用一个很隐蔽的动作,把红枣放到垃圾桶里。住院的人,尤其是年轻人,都是有点洁癖的。
大妈走出去后,燕子拿着饭盒问我:
“聪哥,今天要不就我们俩到外面撮一顿去?看着你刚才洗衣服的背影,心里很感慨,不知道该说什么呢,我都有一种幸福感,走吧,我请你!”
018
我们每次去外面吃饭,都要从后门出去,那里有很多小饭馆,是病人们的聚集地,也是民工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离后门不远,有个太平间。从门前经过时,总感觉里面就是阴森森的。我和燕子穿过医院的花园时,碰巧有个死人被推过去了。
我不知道他(她)是哪个病区的,但是她死了。生命的从无到有,这辆手推车是他最后的一站吧!尸体进了太平间,就算到了人间的终点站。
我停在路上,心里不是滋味。
“燕子,我们在凉亭休息一下吧!”
燕子没说话,默默地跟我走到凉亭里,坐在我旁边。
“燕子,我不知道,自己何时向人生告别,但活着,就该享受吧,突然很沉重……每天都会听到这辆破车从楼下经过,但今天,因为身边有你,我突然……”
她摸了我的衣服,掏出一颗烟,给我点上。
我在大口大口地吸,却吸不出香烟的味道。
在这条适合情侣们散布的路上,撒满了多少不散的灵魂!多少的无奈、多少的不舍、多少的遗憾和多少未了的心愿,在这里,都成了泪水化成的往事。
病人的家属千篇一律地嚎啕大哭,随行的护士千篇一律地行色匆匆,她们生怕晚了一步,错过了孟婆开门的时间,就得多等个把时辰。在护士眼里,没有死人,她们下班后还要给活着的人做饭,或者要和活着的人去消遣这幸福的时光。
我和燕子,就坐在这生死的中间,又一辆破车被推过去了!平时怎么就没感觉这医院一下就死两个或者三个人呢?相同的声音,在那天,它们连续两次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离我那么近,那辆破车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给我的声音沉沉一击!忧愁像疯草一样,挤满了我的胸膛。
我此来是生是死?生又多长?死又多远?
燕子抓住我的手,目光静静地盯着第二辆运尸车行注目礼,一直到它消失在太平间的门口。
“聪哥,这第二辆车的家属我认识!”
我示意她说下去。
“他是大兴的农民,四十多岁,住院的时候全身抽搐,却不知道症状。照顾他的是他妻子,年龄跟他差不多,也是个农民。他住院的那天,李姐我们几个正在急诊室门口的草坪上晒太阳。那天,金凤也在急诊轮班,她比我清楚这个病人,我只是听李姐说的,男人可能是脑袋里长的瘤子,只有开刀,不然死路一条。住院不到一周,就没钱了,但医院的专家们还没得出一个具体的手术方案……”
女人跌跌撞撞一步不离地跟着运尸车,似乎她认识孟婆,只要说几句话,男人就会回头。但是,男人的灵魂已经不在这条路上了,他的生与死在进了医院的那一天,就注定了只有一步之遥,而这一步,却因为金钱而无法跨过。
燕子一直陪着我,我一直在抽烟。
“聪哥,出去吧,别多愁善感了,我刚看到马崽他们几个从正门进去了,现在我们出去,刚好能找个地方吃顿水煮鱼,要找四川正宗的,今天我们就享受一次生命!”
一听到水煮鱼,我的胃开始胡乱抽搐了几下,只要一天不死,我就要享受一天不是,何况有美女免费让我吃水煮鱼呢。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燕子,你听过这首歌吗?我刚才在想,走阴间跟走西口是不是一个感觉呢?”
燕子扑哧一笑说,赶紧走吧,那是情歌,这哪儿跟哪儿啊!
019
我和燕子的聊天,走路,一直以来是纯粹的阳春白雪,没有一点杂念。
那时候我很佩服自己,怎么就没下“黑手”呢?
走在路上,燕子的八卦又开始了。
“聪哥,我看郭絮喜欢马崽,几何喜欢马崽,北师大也喜欢马崽,甚至李湘也喜欢,你说谁先和马崽有上那么一腿?”
在这些闲的抓风的日子里,我宁愿去花大量时间分析这些八卦,那多有乐趣啊,听说小品演员赵丽蓉得了肺癌,过几天要住进来,护士们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在打探消息,可是人家即便进来,住的也是优等病房,跟我们这些挤一锅的野菜不是一档次的。相比之下,对我来说,郭絮李湘们的消息更鲜活,更有时间性。
听到燕子的问话,我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
“肯定是北师大!”
“为什么?”
“还用问为什么?这个女人,不知道高考的时候虚报了多少年龄,要说她在家里生过孩子我都相信,至于为什么是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我就不给你详细讲了,免得你日后学坏……”我卖了个关子给燕子,本想搪塞一下就过去了,但她穷追不舍。
“聪哥,你厚道一点,告诉我吧,让我也学一下,如果你不说,这顿水煮鱼没了……我走啦!”她不动声色地玩起了小女孩脾气,我只得胡乱编造几句。
“这样说吧,她口口声声说,年龄是21岁,79年出生,这是扯淡,你看她下盘松松跨跨的,就知道这孩子至少有30了,那就是70年代初期;再看她眼角的鱼尾纹,一般青春年少的人,哪有这些东西?你看看,摸摸我的有吗?你的有吗?”说到激动处,我让她摸我的鱼尾纹。
燕子又笑了,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聪哥,我听郭絮说,24号病房的隔壁,有个女人被人打了?而且是个男的,你问老曲了没有?”
天哪,这件事情她都知道。
23号病房里住着一位赌博发家的女人,她在住院前,和丈夫离了婚,但不知怎么搞的,情夫却找了她好几次,而且还在大半夜地发出过好几次生猛的叫床声,许多病人都听到了,据说当时李湘还唆使郭絮去听听到底是死亡的声音还是叫床的声音。郭絮回去报告李湘,说好像快要断气了,要不要告诉大夫?
李湘听后哈哈大笑,这件事情,郭絮始终没明白李湘为什么要笑。但她却很好地完成了自己“传道授业”的使命,在短时间内,满楼道的病人们都知道23号病房的女人好几个半夜都在哼哼……
这件事情的确听老曲说过,因为那个男人去找过大夫。
女人好赌,欠了一屁股债,疾病缠身后实在没办法了,在生命和赌博之间,她当然选择了生命。
长期的赌博熬夜让她的消化系统近乎透支,大量的酒精和香烟的麻醉首先崩溃的是她的胰脏,老曲讲,那可能是胰腺癌,但她的情夫却并不卖这个帐。他怕她死了,死了后好几万块钱谁还呢?
但是,这个干瘪的女人除了跟他做做爱,发出沉闷的叫床声,还能做什么?
老曲说,跟她做爱,就跟抱着尸体做爱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女人还有呼吸。
也许是男人的性欲太旺盛而女人瘦弱的身体无法满足,也许是女人良心发现不想合作了,总之,在一个清晨时,男人被女人从23号病房里砸了出来。男人不甘心,将一个凳子扔了过去,于是,床上地上,全是鲜血……
男人扬长而去,女人倒在血泊中哀号!
我将事情的大概给燕子讲了一下,她莫衷一是地笑了笑:
“两个都是狗东西。啥时候给我教教你看人的本事吧,走,先吃水煮鱼!”
020
那天吃饭的时候,燕子没有推托,我也当仁不让地享受了她请的水煮鱼。
菜快吃完的时候,我要了两瓶燕京在那里消磨时间,燕子没事干在拿着醋瓶子玩弄,不经意地,她发现那个醋瓶子里黑压压一片小飞虫,大约七八只的样子,看着很恶心……
碰到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