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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台北的美丽和忧伤 作者:裴在美-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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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为了哪条。我记得公园后头有条小溪,清浅的水底布满大小山石.水则顺着两旁长满绿苔藓的岩石流下。溪水清凉极了,我们脱下鞋子下去玩,那时我还上小学。虽然那是春天,却真热。清澈的溪水湍湍流,旁边有一块树阴围绕的绿草坪。
  像是替我们准备的毛巾毯,从溪水上来后就到草地上去把脚踩踩干。那真是少有的幸福快乐日子。喔,想起来了.那次你也去了,对吧? 另一次也是我们亲戚一道上阳明山玩,那天阴雨湿冷。
  姨妈还买了茶叶蛋给我们吃。不知怎的,茶叶蛋的味道跟山溪里冒着白气的硫磺温泉味道竟然一样,我们小孩都觉得很滑稽,一直笑个不停。后来大家还拍了一张合照。我刚好站你旁边,那年我八九岁的样子,你应该已经上国中了。相片仍在家里,你若要的话,我可以翻拍了给你寄去。
  想归想,结果阳明山终是没去成。
  这几天仁爱路安全岛上的杜鹃花全开了。不同颜色的红,洋红、水红、桃红、粉红、绛紫……红艳艳一整片。路边的树排不知什么时候也长成青绿连绵的浓阴。
  只是对面一栋十多层的高楼挂上巨幅的竞选海报,旁边是俗到恐怖的电影广告看板。车群毫无所觉地从两侧挟着尘沙驰骋而过。让这些红的绿的粉的鲜嫩的春日色泽在阳光斑斓的照射下,竟然美得那么无助和绝望了。
  似乎开始有了性以后,人生就变得复杂而矛盾起来。
  人开始有了性以后,好像就可以不用头脑了。或许是有了性之后,就看不见其他的什么;而即使看见,性仍旧是最终的选项。
  我的世界似乎就是如此。
  野游那天之后,可能是得到一丝爱情的鼓舞吧,也或者根本就是堕落。就那样无可无不可地和詹继续下去。
  不久,詹的老婆带孩子去香港度假。他人虽自由了,晚上却得待在家里对付她的查勤,于是他破例带我回去。
  詹住天母一幢新建大厦的顶楼,房子布置相当不错,算得上高雅宽敞。他把我带到他女儿的房间。我们躺在铺着米白被褥的软床上。这里有白色蕾丝的窗帘,白色桌灯,米白家具和米白粗织的进口地毯。
  “一个小公主的房间。”他说。
  詹的兴致很高,裸着身子在地毯上跳舞,唱的是一支俚俗的台湾小调,歌词是火车进到山洞,山洞有水……你肯定知道那首歌,反正里面充满了明显的性暗示。
  他用迪斯科的步法,手舞足蹈、又唱又跳的,身子扭动得非常放纵,还把我当成台下观众那样频抛媚眼,作诱惑状。不骗你,他可真有脱衣舞男的表演欲和狂热,没入那行,实在是可惜。
  不巧这时候电话响了,他正了正脸色,向我嘘了一声.便接起电话,却趁电话生接线的工夫,捂住话筒,调皮地对我眨眼说:我太太一点也不好看——她太胖。接着,他对着话筒,俨然是个体贴本分的丈夫,不断叮咛要太太好好地玩,“喜欢就买嘛,不要那么节省,钱本来就是用来花的啊……小家伙呢……这么早就睡啦……”接着又和女儿讲话,更是一副慈父的模样。
  没多久,情妇也来电查勤。他又表演了一段温柔的敷衍。挂上电话,他松口气躺下。不无得意地说:“所以,人与人之间一定要建立信任,否则我们( 跟情妇)也维持不下三四年的关系来了。只是最近她疑心得厉害,不过这样一来,她反而不敢再跟我闹了。人就是这样,拥有的时候永远不知足,等要失去才来懊悔。”
  喔,原来如此。我竟然成了他谈判的筹码。
  后来我渐渐知道,我们不见面的晚上,詹都去会了情妇,但我面前他却另有番说词:“我是要慢慢疏远她,但方法不能太极端,否则会出事。,’终于那个女人也开始知道有我这么一回事了,闹了几回之后,她逐渐乐天知命起来,甘于每周两三次的地位,不敢再生他想了。
  再说那个去他家过夜的晚上——詹洗完澡出来,直勾勾看着我爬上床来,那模样和表情,完全像是面对一个性感尤物,准备享受一顿大餐之前的贪婪和兴奋。
  次日早晨,他要我先下楼,在巷口等他——为的是怕门房看见。当然我们进去时候也是单独行动,相隔十五分钟他才放心。
  那日早晨,我站在巷口,沐着一身白花花的太阳光,又热又闷,饿着肚子,身上又没带足够的钱,满心希望他下一秒钟便出现,却是等了又等。来往的人都拿好奇的眼光盯我——这时候,我全然明白过来自己被他摆在怎样的一个位置。想起前一晚他所做、所说的一切,简直要让人吐血。
  至于我曾经感到的那片刻的快乐,以为可能是某种类型的爱情,又是多么自欺欺人的事——我正嘲笑着自己,却看见他带着暗色遮阳镜,开着车,偷偷摸摸作贼般从地下停车洞口钻了出来。我觉得他比我更悲哀可鄙,也更可笑。
  于是,坐上车,便止不住大笑起来。
                                 八
  他在天母书城,一连打了几通电话回家,都没人接,爱莲的手机也是一样。刚听说广场上有人带头闹事,他赶紧去找电视来看。看完觉得还好,应该不至于到暴力受伤的程度,不像传的那么糟糕。
  不回电话算了。这表示她要继续跟他僵着。
  同时这也表示有关这个包裹的事最好不要轻易跟她启齿。
  某种程度上他真有些怀疑信件里那些事情的真实性。吵归吵.但爱莲真不是那样的人呢。十几年来,她给他的感觉一直是能干、自主、有见地……
  这跟信里那个彷徨无主、放荡、颓废、愚蠢……啊,反正可怜虫一个,除了名字相同之外,根本毫无交集可言。
  两个染发的年轻人高高低低向他走来,‘‘计算机病毒的书在哪里? ”
  他一脸错愣。
  “你搞个屁……”同伴打那家伙的脑袋,两人歪歪扭扭窃笑着走了。
  妈的,还真看不出来,爱莲竟有这样一段过去! 但也可能是夸大,甚至幻想……
  得了,现在不是伤脑筋辨明爱莲过去真伪的时候,毕竟已是十五年前的事。而且就算要弄个清楚,也不应该是现在。
  手上翻阅着刚从架上找到的《喧哗与骚动》,还是这个本子好,有注释。否则根本没法读。意识流,还是二十世纪初的玩意儿。喂,等等,正确的译名其实应该是“喧哗与愤怒,,才对。出自莎士比亚《麦克白》里的台词:“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喧哗与愤怒,却没有任何意义。”
  书中有一个最经典的坏蛋。一个勇敢诚实、温存而豪爽的黑人女仆:“同情心永不枯竭地从她身上涌淌出来。她不畏惧主人的仇视和世俗观念的歧视,勇敢地保护弱者……”
  想起来了。啪! 他把书本阖上。
  他终于知道念慈为什么要寄回这些旧信来了。仔细将书放回架上。他全想起来了。
  像找到一度遗失的填迷图块,他瞬间拼凑起整个图像。
  骑着单车在宽大的中行路上飞驰,耳际隐约传来路边商家电视有关广场的报道。他踩踏的脚劲轻松起来,不自觉在黑暗中吹起了口哨。
                                九
  这期间,正是毛利在公司给我惹起轩然大波的时候。
  我说是他,一点也不过分。本来公司里,已是谣言满天飞,不久又传出我被未婚夫“解聘”的事。毛利此时,为了证明他与我之间的清白,特意找了一位“女友”,每天下班时分,到公司来等他回去。女人与毛利都是那种仿真着洋腔、自。
  觉高人一等的样子。但是看在别人眼中,他们才是相称的一对。这也就罢了,我气他们先把我传得那么不堪,现在又说我高攀不上毛利,甚至说我在吃醋。人心真是险恶,我再也没法把他们欺侮的对象当成另外一个人来看待了。
  不久公司部分装修,需要先搬挪至四楼。搬东西那天,各人都将所有用物,包括锁在私人橱柜里的东西全倒出来,一排一排放在地上。不知道是谁眼尖,立刻看到我的那一垛上,很明显的摆着一盒男用保险套,大家开始窃窃私语。
  等我发现时,大概全公司的人都看见了。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不知是谁搞的这种幼稚恶作剧,我的名牌旁边,端端正正放着那盒东西。我只有默默拾起来,把它扔进废纸篓里。
  我知道这是无法解释,也洗不清的,何况我去向谁解释? 在公司里我已成为一个绝对孤僻的角色,除了公事_ 上的必要,没人跟我交谈,可是我却是他们茶余饭后八卦的最佳话题。本来公司里有几个女孩,包括王丽珠在内,知道我将远嫁美国,都纷纷向我示好,一度非常热络,现在却对我惟恐避之不及。
  这以后的时日,我过着加倍被人排斥、议论、冷落以及被异样眼光包围折磨的日子。他们尽量不和我正脸照面.却在我一转身,搜索着我的背影,或者两相交换着会意的眼神,我可以感觉到那种目光的森冷,几乎能把人穿透,像是活活要把什么可耻的字眼镌刻到我身上似的。
  我当然想过辞职,但又不甘心如此被毛利打败。
  一日中午,正是大家各自外出午饭的时间,毛利与女人却站在进门口的沙发套椅处轻声私语,没有走开的意思。
  我本想绕道而行,但一转念突然气愤起来,便直直打他们身边走过,此时两人不约而同,传出一阵不大不小的轻笑。顿时我血脉贲张,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我一回身扑向毛利。
  揪住他的衣衫,恨不得拧碎他那一脸还僵在脸皮上的贱笑——此时我终于看见他眼中的惊恐——“你为什么强暴我? 为什么强暴我? ’’我尖声凌厉地嘶叫,大家顿时围拢过来,把我从他身上硬生生的掰开,我泪流满面,大哭不已,不能自已地抽搐着。
  事到如今,我已无力继续支撑,好在我做了反击,虽然战果不佳,而且弄得丑恶不堪,我也无脸再待下去,但是总算报复到了。那些制造谎言、嚼舌的小人现在总算可以对我冲着毛利的反常举动有所结论了。
  我提出辞呈,告诉他们我另找到新工作。其实,我是彻底失业了。
  那时梅雨季将将开始,每天不停下着让所有东西都要发霉的阵雨。辞职当天,我就病倒了。发着高烧,一连几日不退.全身筋骨酸痛难忍,腹泻不止,且噩梦连连。我以为是得了最近从南部流行起来的登革热,我想这下我死定了。
  这样倒好,免得落个自杀的丑名。
  这样不知多久,詹志高打电话来,我迷迷糊糊接了。他跑来看到我如此不济,这才找医生,打针吃药,原来是得了严重的流感。
  借着探病,他便有理由来看我。已有一段时间,我不再同他上旅馆去,我也说过这个关系应该终止的话,可是终究我们都不是那么坚决的人,他试探着打电话来,试探着跑来找我,试探着继续那层关系。而趁着这个时候,他更名正言顺的带些吃食,重新过来“野餐”。
  我把公司的事全盘告诉他。詹说既是这样,辞掉也好。
  然后留下五千块钱给我。他既做得如此自然,我又从不曾在他面前忸怩过,也无所谓什么虚伪客套,而且我们彼此从头到尾,从未有过什么“人格”、“面子”可言。
  由于不必工作,加上养病,我索性把自己关着,连散步的习惯都免了。我烦,且讨厌外边的’嘈杂,那么多人声、商店、横竖不一的招牌、车子与灰尘,大大小小的张贴、刺耳的流行乐.这些市井生气如此嚣张、无理,张牙舞爪地排山倒海而来。直觉上,它们跟公司里的那帮人,那种声气是互通一块儿的。
  于是我在这方寸大的格局里,昏天黑地不知过了多久,没有晨昏,不必换衣,困了便睡,饿了则吃,没有时间,没有秩序。晴天太阳白茫茫的光从窗口射了进来,整间屋子像罩在百年的灰尘当中。阴雨的时候,更像极了墓穴。
  好在楼下新近开了一家快餐店,给送便当。塞了张名片在我门缝里,我每日的膳食就是这么打发的。只出去过一次,到邮局去领钱。詹留下的钱打发完水电煤气吃食等用项,是够不上缴房租的。
  房东来敲门,我只开了一小块门缝,把装钱的信封塞出去,我告诉他我感冒了,会传染人。
  时不时詹还过来找我,都在晚上。完事之后,便匆匆离去,留下我独自躺着,虽生犹死,心里真不知道是怎么一种感觉。
  那台黑白旧电视像是特意配合我的孤绝,自动罢了工。我也懒得找人修,横竖不想知道外面世界的任何消息。詹来,少不得说东说西,什么投资的外币又涨了一幅,哪个党外的家伙当选了什么职位……听到这些纷纷扰扰的消息,不仅懊恼简直有些害怕。他看我如此,亦觉无趣。
  詹说我不会死,他说我缺乏死的勇气。他鼓励我出去再找工作:“意义不是赚钱,而是参与。”
  “参与”却是我最不想要的东西。
  我就靠着自己的积蓄和他的接济,活了个把月。这期间,我不曾见任何人,连电话也不通,除了詹和家里。
  他既成为我与外界联系唯一的桥梁,我不能说他不重要,也不能说他重要,我对他既不期待,也不排拒。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我愈来愈憎恨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是他来找我的目的。
  一夜,詹告诉我说他有趟澳洲之行,要两三个星期,在这之后,恐怕也不大能常来了。他和情妇在外面给太太娘家的人撞到,事情掀开来,我也被牵扯进去,弄得鸡飞狗跳,终日不得安宁。
  我听了不知要不要信他,但随即一想,又觉得好笑,我们之间总要走到这一步,如何、早晚,又有什么分别? “所以,最近搞得焦头烂额,很想收收心。事情不应该有什么太坏的变化,是我自己,想静一静……”
  他说得很恳切,也直接。我们最近以来很少谈话了,那晚他倒说得比以往都多,反而是我,不知何以对答。他说了半天,也不过都是些……什么我们双方对彼此的不能抗拒,这种火焰般的情感在现代人是少之又少了……
  我觉得十分无聊,却又不能抑制地感觉到一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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