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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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京的诸多宗室及万户大将都已赶到宫中。各人知道宗瀚不久必至,因此都汇聚在宫中大殿之前,簇拥在合刺身边,一则护卫,二来也是看宗瀚做何打算。
待宗瀚耀武扬威赶到,在宫门前却老老实实下马步行,各人都松了一口大气,无论如何,这个年长亲王似乎并没有篡位的打算。
等他走的稍近一些,完颜希尹先自上前。向着宗瀚质问道:“都元帅深夜纵兵造乱。擅杀宗亲,现在又带兵入宫,是何道理?”
他与宗瀚资历相当。自幼随太祖起兵,护卫左右,而且武略之外更多文才,女真文字亦是由此人创造,完颜宗瀚与宗望提兵灭宋时,此人便是宗望的监军,算是宗望副手,其实以此人之才,位份该当更高,只是他是宗室远支。所以无形中吃了些亏,而更是因着如此,便又更加努力,在女真人才凋零的今日,希尹之才更加明显,也成为各方拉拢的对嘉此人也是心智过人,与各方都若即若离,除了与宗弼关系稍好外,对其余各方都并不过分疏离或是亲近。
因为如此。此时最适合上前质问宗瀚地,也自然就是此人。
宗瀚先是愕然,然后便已经是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昨日的事说完,其间不免得添油加醋,说的对方好象稍迟便会动手杀他。待他说完,自然又有他的心腹上前,控诉完颜昌等人骄纵不法,企图谋反。可怜其余诸多完颜昌的党羽都被逮捕诛杀,完颜昌与宗磐被捆的如同粽子一般,哪里能为自己辩白,只得任由宗瀚一党肆意攀污。
合刺原也是极为敬重宗瀚,此时看着对方唾沫横飞,虽然努力做出一副恭谨的模样,骨子里却是掩饰不住地桀骜不驯。
他心里极为不悦,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待宗瀚等人说完,便道:
“都元帅深明大义,为国家铲除奸邪,甚好。只是行事有些孟浪,惊扰甚大。”
宗瀚看着满脸平静的合刺,却是没来由的心中一寒,当下强打起精神答道:“正是如此,所以我一早就赶来向陛下请罪。”
他说是请罪,其实大刺刺的全无敬意,或者说,在合刺眼中,更显的桀骜不驯。
合刺勉强应诺一声,以示不再计较,却又转身四顾,向着自己护卫们问道:“乌碌呢,怎么不在?此事该当让所有的诸王一起商议,该当让翼王与沈王都知道此事才是。”
翼王便是宗辅,沈王便是宗弼,这两人势力威望不在宗瀚之下,而宗弼远在祈州,合刺的话意人人都是明白,此事自然也要宗辅出头,与宗瀚折辩。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青年侍卫上前躬身一礼,答道:“翼王昨夜情形就不大好,乌碌回府去侍奉,并没有前来侍候圣驾。”
合刺一听此信,心中更觉烦闷,正没道理处,却见不远处乌碌疾奔而来,他心中一喜,差点儿挪动脚步,迎上前去,不过多年的尊贵身份使得他停住了脚步,年轻的面孔上竟是略显威严之色,待乌碌奔行上前,合刺刚欲说话,却见对方竟是满脸泪痕。
他心中一沉,忍不住向着乌碌喝问道:“怎么了?”
乌碌强忍悲痛,向着合刺跪下回话道:“父亲已到在昨夜去世,临逝时嘱咐臣下,一定要好生效忠陛下,方不致让他老人家失望。”
合刺原就敬重宗辅,而宗辅在整个金国亦是甚得人望,史书记载,宗辅性宽恕,好施惠,尚诚实,魁伟尊严,令人望而生畏。此时乌碌跪于阶前,泪流满面,合刺亦是觉得两眼酸涩,看向群臣,有不少人都是面露戚容,便是宗瀚听闻噩耗,亦是泪流满面。
“唉,国家失一重臣!”
合刺终忍不住落泪,昨夜生事,偏生宗辅又在此时逝世,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在他心头,令他不安。
对面地宋国气势如虹,越发强盛,而金国竟成多事之秋,不复当年开国时地健旺姿态,难道是上天厌弃?
合刺打了一个寒战,将这种不好的想法驱诸脑外。他看一眼宗瀚,知道此时无人可制此人,自己需得过几年之后,暗中培养势力,而且不能刺激对方铤而走险,他的皇帝宝座固然是整个完颜部落公认,不过如此宗瀚不计厉害悍然动手,谁真地敢用身家性命来保他?
当下面带悲色,向着宗瀚道:“翼王逝世,上京大事当与都元帅多多商议决断。昨夜都元帅诛除奸邪,为国家铲除隐患,朕心中喜欢。
不过恰逢翼王逝世,朕思想起开国诸王凋零,心中便不胜凄然。”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见宗瀚还无可不可,其身后诸人都面露紧张,甚至有人手按刀柄,合刺心中一凛,便又急道:“宗隽已然扶诛,便也罢了,宗磐向来作恶多端,当明正典刑以做效尤,完颜昌却是宗室长辈,还是太祖从弟,朕意还是稍宽一线,留其性命,都元帅以为如何?”
这样的处置却正合宗瀚心意,当下俯身弯腰,答道:“就依陛下圣断。”
合刺又道:“这几人党羽当交由都元帅处置,不过能赦免性命的,可以留一条性命,以免太干上天之好生之德。”
“好,这是自然。”
宗瀚知道此间事了,多待无益,当即转身向合刺告辞,转过身去,缓缓退出。
待到得宫门之外,诸人一起上马,完颜齐眼见四边无有旁人,便打马凑到宗瀚身边,向他低声问道:“今日咱们已经控制住大局,陛下也面露怯色,宗辅已死,希尹不过是墙头草,若是趁机多杀几个,将陛下身边的人换成咱们的,只怕……”
宗瀚摇头道:“你懂什么。”
见儿子面露不解之色,他心头火起,心道:“若是你们争气,也还罢了,偏生一个比一个蠢笨!”
却是和气细气向着儿子解释道:“宗弼在外,不能给他借口。杀宗磐、宗隽,宗弼只会高兴,若是危胁到陛下安危,你当他是个草包么?”
完颜齐想起宗弼,却也是满心忌惮,不由得点一点头,只是心有不甘,又道:“若是宗弼打了败仗,削他兵权,这最好不过!”
野心就如同野草一般,稍不遏制,便会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宗瀚闻言一震,扭头看一眼完颜齐,却是默然不语,打马向前。
良久之后,宗瀚方断然令道:“放了完颜昌,让他在府闲居,不可再问军国大事。”
他一声令下,自有人上前应诺,见宗瀚没有别的指示,不免问道:
“元帅,可要对他家严加看管?”
宗瀚斥道:“混帐胡闹,既然都放了,还看什么看。”
“是,属下明白。”
没来由的被他这么一通训斥,旁人自然不敢说话,立刻前去遵命办法。而完颜齐先是愕然,然后想到其父用意,却不由得微微一笑。宗瀚见儿子如此,也知对方明白,当下也笑道:“咱们爷们坐在上京,且看风云变幻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明枪暗箭
完颜昌半夜被如狼似虎的军士从热腾腾的被窝里揪将出来,老实不客气的捆成粽子一般,初时还是怒气勃发,待后来知道宗隽全家老小被人砍的干干净净,心中已是大骇,后来被送到宫中合刺面前,完颜宗瀚的党羽大叫大嚷,一意要将他杀掉以除后患,他虽然口不能言,听的却是清楚,心中越发害怕。
如果说在完颜部落还只是白山黑水上一个靠渔猎维生的小部落时,这些女真人还有着汉人难及的武勇,到得这时候绵衣玉食,起居八座,已经是一方王侯,天底下的尊荣富贵莫过于此,要说让完颜昌如同当年那么悍不畏死,已经是绝无可能。
待合刺说情,宗瀚等人首肯将他放归,完颜昌浑身的衣物已经湿透,好不容易踉踉跄跄回到府中,家中已经是一片狼藉,被人抄捡一空,多年聚集财物,损失大半。除此之外,诸多姬妾遭受侮辱强奸,有不少汉人女子不堪受辱毅然自尽,府中正在为她们发丧,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哀声大作,愁云密布惨淡之极。
完颜昌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原本已经觉得幸运,也没有什么妄念,待看到府中情形却是不由得不怒气勃发,再难遏止。
他原本就是贪财爱色的人,若是不然,也不会一心想着和宋人议和,让天下恢复太平局面,自己好一心享乐,此时积蓄一空,姬妾受辱,当真是了无生趣。
当下直想提一把刀前去与宗瀚搏命,却知道自己已经是死老虎一只,在上京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所谓势力,得之不易,失去却是极易。宗瀚看似无用病夫,只不管悍然一击,已经将完颜昌经营多年的势力打的粉碎。
他左思右想,知道自己在上京再无机会。心中计较,若到外地举兵,只怕也是极难。于今之计,便是只能寻求宗弼的支持。而若要宗弼支持,则必须要将宗瀚的野心夸大,使得宗弼心生疑虑,才能下定决心,与他联合起来对付宗瀚。
一想到此。满心郁闷与屈辱感的完颜昌立刻从床上翻滚起来,看看窗外日头,正是艳阳高照,天气很好,上京也慢慢转暖,只是在他眼里,这阳光却是分外刺眼。
看到几个护军头领正灰头土脸站在外头,完颜昌一见便怒上心头,原欲大骂,却是心中一动。转了语气唤道:“都进来吧。”
这些护军头领。多半是起兵时就跟随在他左右,身经百战,昨夜事起突然。王府护卫不曾反应过来,就已经多半被人砍杀在房内,他们身为头领见机的快,勉强保住性命,此时过来向完颜昌请罪,众人都知道他脾气甚是不好,预备被他大骂一通赶出府去,不曾想此人不但不怒,反而面色如常,各人一面应诺。一面也是在心中佩服:“王爷毕竟是王爷,这样的挫折也不放在眼中。”
一时间各人到得完颜昌身前,一起跪下请罪,完颜昌摆手道:“算了,岂能怪得你们,我自己也料不到宗瀚竟然如此。”
提起此事,他脸上怒气勃发,直想顿脚大骂,只是当着这些属下面前。却又要端着王爷驾子,因又向诸人道:“事已至此,我已经失势,钱财也被抢光,不过我还有不少田产庄园,穷不得我,你们再跟着我,将来不免被牵连,一会发些钱给你们,各自散去吧。”
诸人心中大是感动,俱都含泪答道:“咱们都是王爷一手提拔成人,跟随十几年了,此时王爷落难咱们转身就走,那还成个人么!”
“好,你们这样,我心里实在高兴。”完颜昌站起身来,向着窗外略瞄几眼,只见院中乱纷纷的整在拾捡翻乱地物事,心中一阵刺痛,更添愤怒,因又道:“我也是死人堆里厮杀出来的,宗瀚如此辱我,我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在上京斗不过他们,我已经决意到祈州去见沈王,你们若是愿意,护我冲杀出城,便算你们尽忠报效了。”
他原以为各人必会露出害怕胆怯的神情,或是劝他再加考虑,却只见众人神色轻松,心中甚是奇怪,却听得诸人齐道:“自皇上下令放您回府,宗瀚也没派兵来看管,城内已经一切如常,属下们担心他还会动手,已经到城门附近哨探过,一切如常,宗瀚也没更换守城的将领,咱们要是想走,这会子就能动身。”
完颜昌心中狂喜,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担心是宗瀚有意试探,便道:“急什么,过两天再说,这里也要交待一下。”
众人一时无话,完颜昌自去安慰府中大小,一众姬妾丫鬟不免得啼哭叫唤,使得他更是决意出奔。
待到数日之后,因上京城内一切如常,宗瀚虽然一举消灭了政敌,其实仍然并不怎管事,上京城内一应大事,到有多半交给了完颜希尹来管,完颜昌不知道是对方有意放纵,一心想让他去宗弼那里搅局,还道是宗瀚杀人后又有意卖好,心中不免甚是鄙视对方。他将一切交待完毕后,却是精心选了几十个护卫,在傍晚时分突然出府,数十骑先是慢不经心的到得城门附近,然后疾驰出门,一路奔驰绝少停留,沿途也不敢惊动当地官府和驻军,待过了燕京之后,想象中的追兵一直没有出现,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减缓速度,不过仍然是昼夜赶路不停,待到四月中旬,不过十余天时间行程数千里,已经到得祈州城内。
宗弼此时正在城内,这一个多月间,上京城内风云变幻,根本没有人关心宋朝的动向,只有宗弼的尚书行台和副元帅府,每天都接到大量地前方情报,宋军的一举一动,他都时刻注意,以他的战场嗅觉,已经感觉到了山雨欲来,宋军已经时刻准备动手,直插中原腹地,而就在这要命的当口,宗辅早就病重,上京城内前一阵子又突然失去联络,很多商量好的应对之法根本无人去管,宗弼急的火烧眉毛一般,坐立不安。
他虽然管着河北燕京一带的金兵主力,不过他心里清楚,上京那帮宗室贵戚,虽然有不少人知道无法灭亡宋朝,却也并不清楚这几年间,宋人已经由孱弱散乱而变的强硬好战,内部铁板一块,不论是赵桓用高压也好,或是阴私手段也罢,在他治下,整个政府高效运作,军队悍勇敢战,武器越发精良,将领越打越优秀,宗弼虽然自信,却并不愚蠢,以他身临第一线多年的经历,已经深深感受到对面宋军与整个国家民族的变化。
在这样地变化面前,宗弼忧心忡忡,多方设法,而偏生在这个要命地时刻,上京变乱突生,宗辅逝世,原定执掌国柄的完颜昌等人要么失势,要么被杀,十几天时间上京城内乱成一团,根本无人理会前方情形。好不容易尘埃落定,宗瀚却对他的报告嗤之以鼻,并不放在心上,希尹虽然是干才,却很少亲赴戎机,并不理解前方情势地紧急,于是一面是宋朝处心积虑,准备一年多的大战,一面是金国鸡飞狗跳,整个战争机器都陷入了停摆,各地驻军主将不知道上京政局的演化,多半持中观望,宗弼真正能指挥如意的,多半还只能是自己的旧部。
待到完颜昌出奔离开上京,虽然赶路极快,到底要避开沿途州府,宗弼早就得到快马情报,几日后完颜昌赶到时,宗弼早就在心里盘算清楚,此人能够逃奔到此,自然是宗瀚有意放纵,而对方老谋深算,放着这个政敌逃出上京,自然也不会是出于好心。若是宗弼与完颜昌联手,对方占着中枢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