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曾我从战场归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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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到晚上9点,本应下午5点起飞的航班才开始滑跑。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我在塞浦路斯拉纳卡机场着陆。可直到这时,我还没有塞浦路斯入境签证。塞浦路斯是个欧化国家,由于我手持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务护照而无需随大队旅客排队。我先到移民局申请入境签证。我的钢盔和防毒面具镇住了海关,我对移民局讲,我是从巴格达过来的,准备绕道这里去以色列,由于时间仓促,来不及办签证,请高抬贵手,帮我入境。移民官员连说问题不大,但先得给他们讲讲伊拉克、约旦那边的形势。一刻钟后,我得以踏上塞浦路斯国土。
13.另纸签证
我时常跨到敌对阵营去,不是当逃兵,而是做侦察员。
——赫胥黎
以色列驻塞浦路斯使馆坐落在塞浦路斯首都尼科西亚市中心的一条胡同里。为防备恐怖分子,胡同两头已被铁丝网路障封死。我们的奔驰轿车奉命停到两条街口以外的停车场。把守路口的两位肩扛AK—M式冲锋枪的塞浦路斯警察仔细盘查后,放我和新华社驻塞浦路斯首席记者陈德昌穿过路障。
踏着积水的石子儿路,呼吸着清新的地中海空气,心中却是惴惴不安。昨天深夜,我一到分社,老陈就给以色列使馆二秘梅隆先生打了电话,将我姓名的英文拼写和护照号码通知了以方。
此刻,前方左手的那座四层小楼就是以色列驻塞使馆,一面蓝白相间的六角星旗在小雨中飘舞。四五个塞浦路斯武装警察平端着冲锋枪往来巡逻。使馆铁门紧闭,我们通过装在门上的对讲机与楼内的保安人员对话三分钟后,铁门才“咔嚓”一声自动打开。接着我们来到第二道自控门,经过同样程序后,进入使馆会客厅。
会客厅不大,正面和左侧墙壁上各开了一个半平方米大小装有数层防弹玻璃的窗口,我们隔着10厘米厚的玻璃,通过对讲机与里面的一位小姐用英语对话。我奉命将填好的表格和护照,通过防弹窗下侧的特殊暗道递到里面。
坐等回话的时候,我开始打量这间罐头盒般的小屋,屋内的陈设简单到不能再简单,除了书架上的旅游介绍和宣传品外,什么也没有。门旁整齐堆放着十几支蓝色包装的灭火器。右侧墙上有一个小佛龛样的东西,上盖一块丝绒帘,绘有六角形的“大卫星”。撩起帘子,是个小柜子,我没敢打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
对讲机里一个男低音命令我进去,我以为这下子可以见到梅隆了,不料从自控门进去又是一间小隔离室。一名安检人员用对讲机隔着同会客厅一模一样的防弹玻璃开始盘问,声称“为了你本人和我们大家的安全”,从我的职业、毕业的学校、访问过什么国家、发表的作品、宗教信仰、使用的器材、在伊拉克干了什么一直问到我有什么慢性病。最后问我,为什么头一次到中东地区,护照上就填满了塞浦路斯、土耳其、约旦、叙利亚、伊拉克、黎巴嫩等几乎所有中东国家的签证。我直视着大秃顶的眼睛,缓慢地说:“我是个和平主义者。这个古老的学派诞生于春秋战国时期,创始人叫墨子,主张‘非攻’。其历史可能比犹太教还长。基于和平观点,我走遍中东各国拍摄战争给人们带来的苦难,唤醒人们热爱和平的本能。为此,我计划走遍所有有战火的角落,所以这本护照已经快签满了。”秃顶犹太似乎很感动,也许是被中国历史的悠久慑服。他用对讲机招呼被隔在会客厅的老陈进来,打开最后一道自控门,让老陈和我通过,辗转上了二楼。
二秘梅隆是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举止文雅,说一口漂亮的牛津英语。他请我们坐下,表示欢迎中国记者去,并答应尽快帮我办签证。我翻开护照印有巴格达签证的那页指给他看,上面有一段紫色的英文:“该证件一旦印有以色列印记全部作废。”梅隆只膘了一眼,说:“我知道。阿拉伯国家全不喜欢我们,我给你做‘另纸签证’,保你不留丝毫痕迹。”
梅隆说,由于战争,飞往以色列所有的航班全中止了。目前,只有一家私人小飞机后天(2月1日)中午飞以色列,可有一定冒险性。为保险,可以乘船去海法。老陈问我意见,我说:“越快越好。”
14.从拉纳卡到本一古里安
速度可以弥补任何弱点。
——摩西·达扬
中国驻塞浦路斯林大使是我北大老学长,经参处二秘小陆是我北大师兄,他开着使馆的奔驰—260一直把我送到拉纳卡机场。新华社分社的老陈夫妇像嘱咐三岁的孩子,关照个没完没了。
我早就读到过六日战争期间,以色列国防部长摩西·达扬的一段话:“速度可以弥补任何弱点。”这与我的“闪击”哲学不谋而合。在候机厅问询处旁的长沙发上,我们终于找到那家搞私人飞行的Sunnit公司的代表。这位西装革履的瘦高男子建议我们先去咖啡厅坐坐,一会儿他会找到我的。
20分钟后,瘦高男子鬼鬼祟祟地进了咖啡厅,像接头的地下工作者一样示意我跟他去。在候机厅厕所旁,已聚集起十来个旅客,两位便装的犹太男女逐一检查旅客们的行李。一位戴眼镜的秃顶犹太男子正用一箱仪器探试旅客们的行李。一位大胡子阿拉伯旅客的箱子的夹层被撕开,东西散落一地。一位要到特拉维夫当保姆的波兰女人正被女警察盘问。
轮到我,那位秃顶戴眼镜的犹太人并不动手检查我的行李,只是说他是警官,为了我和大家的安全必须配合他一下。他先问我从哪里来,在巴格达干什么,在约旦去了哪里,住在尼科西亚什么地方。这些行李是不是全是我自己的,有没有什么陌生人碰过我的行李,是否有人送我电子玩具和巧克力。当他听说我是乘中国大使馆的车到机场的并从未与任何陌生人接触之后,表示没有问题,感谢我的合作。我端起莱卡想要拍一张安检的场面,这位秃顶犹太人立即制止了我,让我为他和大家的安全考虑一下。
一刻钟后,那位漂亮得像《三个侦探》中的波蒂的女便衣走到我面前:“我是警察,为了你和大家的安全请回答我的问题。”接着,把刚才的提问几乎重复一遍。提问过程中,美丽的大眼睛直逼我,一眨不眨,犹如尼康照相机幽深的微距镜头。回答完问题,我早已出了一头冷汗。女便衣说感谢合作,之后掏出一卷不干胶纸,撕下几片一厘米见方的小黄纸,在上面用记号笔画上个希伯来符号,逐一贴在我的五件行李上。整个安检结束,既未开包也未用探测器。
直耗到晚上七点多飞机才起飞,据说这种不定时的改变时间也是为了对付恐怖分子。几十年来,数不清的针对以色列的劫机犯罪令人不寒而栗。飞机是老式的螺旋桨飞机,像二次世界大战时的B—17轰炸机。机内很简陋,算上安检人员、两个驾驶员、旅客和我共有14人。飞机滑跑时震耳欲聋,我就坐在驾驶员背后。越过他的肩膀,可以看到发着绿色荧光的仪表板。地中海上空细雨蒙蒙,小飞机在风雨中上下颠簸,窗外漆黑如墨,只能看到雨滴打在我左侧舷窗上划出的直线和前排驾驶员膝盖旁雷达屏幕上飞转的绿色影像。我感到我像秋雨中的落叶,飘飘摇摇。
飞行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左前方45°天际出现一线金光,驾驶员说那是海法。举目望去,以色列笼罩在一团桔黄色的灯光之中,若隐若现,神秘安静。
特拉维夫是以色列经济、交通和文化中心,也是以色列最大的城市人口聚集点。它位于巴勒斯坦西岸中部,大致北起雅尔贡河下游,南到雅法湾,面积在50平方公里以上。
差一刻九点,我们的破飞机吼叫着在本—古里安机场大雨淋过的跑道上着陆。当飞机起落架平稳地接触地面,机上旅客齐声鼓掌。大胡子的驾驶员扭过头问我:“飞得怎么样?”我问:“你是问驾驶技术还是问飞机?”“两者。”“飞绝了!”我竖起大拇指,“可美国飞机造的也不错。”没想到,这家伙竟大为不满:“嘿!这飞机可是我们自己造的,型号叫‘阿尔法’。”
偌大的机场内静悄悄空无一人,刚才的旅客眨眼间如水银泻地不见踪迹。循着英、阿、希伯来文路标,我扛着被雨水弄得湿淋淋的行李爬上二楼敲开移民局办公室的大门。一位着土黄军裤瘦得像眼镜蛇似的中年汉子开门发给我一个防毒面具、一支注射器和一小瓶棕色药粉,挥动着肥厚的大毛手,教我如何躲避飞毛腿,中毒后如何自我注射,如何将药粉涂到被糜烂型化学武器弄伤的皮肤上。
机场问询处的小姐听说来了个中国人,一声尖叫又招呼出一大帮人围着我看新鲜,刨根问底地研究中国人与日本人、朝鲜人的区别。我只得把先前的理论重又兜售一遍:凡是像我这样一米八几的大汉一般都是中国人,其他各国一个比一个矮。
深夜,在我落脚的特拉维夫希尔顿饭店一楼,我湿淋淋地赶到以色列新闻部办公室。一位官员正在锁门:“你是苏联人?”他指了指我摄影背心左上角的五星红旗。“不,中国,北京。”他“哦”了一声再次打量了我半天:“对不起,我从未见过北京来的中国人。我马上就给你办采访证。你打算呆多久,10天?我先给你开15天,如果不够,我再给你延期。”
是夜(2月1日),特拉维夫没有遭到伊拉克“飞毛腿”导弹的袭击。
在刚刚过去的一天里,仅有一架小型私人飞机载着14人在特拉维夫降落。所有航班早已因海湾战争而中止了到以色列的飞行。
15.生活在面具后面的以色列
人们一思索,上帝就发笑。
——犹太谚语
今天以色列、巴勒斯坦两国所在的巴勒斯坦地区,古称迦南(Canaan)。迦南是《圣经》上的国家,在《圣经》中它是一块辽阔无垠的土地,所有读过《圣经》的人都不自觉地接受这一观点。而现实中的迦南即巴勒斯坦地区并不比海南岛大。它的最北端是黎巴嫩冰雪覆盖的赫门雪山(Herman)脚下的旦城(Dan),南端以“南地”内格夫(Nevgv)为限,西为地中海,东是约旦河谷地。现在以色列国都的特拉维夫坐落在这块土地西沿中段的地中海滨。
2月2日早晨,特拉维夫阳光明媚,西临碧波万顷的地中海,气候温湿。也许由于是周末安息日,所有的商店都关了门。我怎么也找不着饭吃,我住的特拉维夫希尔顿饭店的法国大菜贵且不说,我连菜单都看不懂。指挥我的摄影部让我饿了上街找小饭铺,渴了喝卫生间里的水。摄影部副主任林川说,欧洲自来水符合卫生标准,要我省出美元用在刀刃上。看着往来脑满肠肥、西装领带、眼镜背头的大胖子矜持庄重地迈动锃亮的皮鞋,我觉得自己既不幸又坚强。
位于市中心的华人餐馆Tenli chow的主人因为怕轰炸不知去向。一位名叫Hayarkon的出生于巴格达的犹太人自告奋勇地推荐我去他朋友开的小馆子Avazin吃“希希立克”(一种烤鸡块),好歹填饱了肚子。
街头,行人很少。特拉维夫的王府井——阿兰布大街也没有什么人。到处是“请随身携带防毒面具”的提示。在Ramate Gan,一群身背防毒面具的市民正围着一处前一天被“飞毛腿”导弹炸毁的民宅发呆。出租车司机说:“到目前为止,已有14人死亡,192人受伤。”废墟上插了一面六角形的“大卫星旗”,旁边竖立起一块高4米、长10余米的蓝色巨型木牌,上用白油漆书写着该区区长的一句话:Ramate Gan Stands firmly behind its citi…zens(“拉马特冈在公民们的支持下坚强挺立”)。废墟旁,一台推土机正在平整土地,计划重建一座新屋。
豪华的希尔顿饭店的第六层修建了防毒室。住在这里的宾客被告知,一旦有空袭警报,应立即进入六楼防毒室。我的好朋友、日本《新闻周刊》摄影记者村田信一由于忘带防毒面具而不许回希尔顿饭店。
犹太出租车司机Haime的车里也放了防毒面具。望着明亮的蓝天,他自言自语道:“但愿今夜平安无事。”
当晚,我和加拿大记者乔正漫步德里希沙龙大街,突然响起了空袭警报,鬼哭似的警报声在四周呜咽,犹如魔鬼耶利哥的喇叭。抬头仰望,只有高楼丛中一线青天,家住该街99—6—9号的小伙子嘉迪连拉带拽地把我俩弄上他家的二楼。这是一间大约只有10平方米的空屋,门窗缝上贴满了塑料密封胶条。小伙子最后一个进屋,手忙脚乱地用胶带纸封死身后的大木门。接着他命令我们戴上防毒面具,见我没有,就大声训斥:“如果让警察碰上,非罚你200谢克(合120美元)不可。”小伙子嘉迪是拐角上意大利餐馆的小老板,受过民防训练,是名志愿人员。
其实并非我有意以暴力试探以色列法令的稳固性,因为,如果我戴上防毒面具,就非得摘下眼镜不可,而这样整个世界就“月朦胧,鸟朦胧”了。况且单凭一个防毒面具,对萨达姆的两元化学武器真起不了任何作用。我心里清楚,防毒面具只不过是稳定民心的镇静剂而已。
与此同时,17层的特拉维夫希尔顿饭店,工作人员正将所有旅客赶入设在六层的防毒室,就像驱赶一群步入传送带待宰的呆猪。然后用黑塑料布和棕色胶条封闭进入六层的所有通道。
可对干记者这行的,警报声就好比兴奋剂。每逢警报一响,各国记者各执采访器械冲出房间,聚集在希尔顿门外仰望星空,屏气凝神静候“飞毛腿”划破夜空。记者们赛着炫耀各自的军用品,“台视”朱增有左腿绑着一只防雨军包,上面用黑漆喷着:“T3—75式防护面具”,原是准备防备“共军”的,不想竟与海峡这边的我挤在一起拍“飞毛腿”。他自称这种面具要比以色列的好。我从巴格达地摊上买来的一条共和国卫队腰带也颇使他们羡慕。美国CBS的约翰·海古德更是全副武装,好似一个陆战队员,头戴蓝色美军防毒面具,绿毛线软帽,紧裹防雨夹克,手戴黑皮手套,肩扛摄像机,腰缠电池块,憋得他接连在原地做蹲下站起,还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