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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部分

饮马流花河-第82部分

小说: 饮马流花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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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无忌摇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请陛下息疑,今夜冒死来见,一来请安问好,再就是向皇上打听一人,尚祈陛下惠允成全。”
    “啊?”朱棣微似一怔,冷笑道:“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问人问到朕头上来了,说吧!你要问的人是谁?”
    说时皇帝的两只手,己分别握向雕刻着一双金龙座柄的把手。这是有作用的。金龙椅柄早经专人设计,藏有精巧机关,左边椅柄龙口内设有钢簧强弩,能发毒钉一蓬。右边椅柄龙头,拔出来是一口功能切金断玉的二尺短剑,朱棣本人其实并非想象中的无能,曾从术士袁琪之处学会了一手障眼迷术,以及护身的三式精巧剑招,两者配合施展,即使身怀绝技之人,若上来昧于无知.亦难免不受其害。
    他亦曾以此试探,两名卫士,都无能幸免于难。先后死在了他毒钉短剑之下。眼前这个君无忌,虽说功力不凡,终是年轻识浅、如何识得厉害?猝然出手,万无不成之理。心里这么盘算着,朱棣顿时稍压惊心,遂自有了主意。
    君无忌这一霎心情却是错综复杂,想到了自幼离失的母亲。以及眼前虽已相见,却不相识的父亲,真个回肠九转。气势低沉。
    朱棣颇似奇异地向他注视着,犹自在等候着他的回答。几度目光交接,他越觉眼前少年,仪表堂堂,气势轩昂,尤其是光彩灼灼的一双眸子,神色慑人,连带他整个的脸上神情,都似与自己第二个儿子高煦颇有“虎贲中郎”之似。
    他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去想,其实眼前的君无忌更酷似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早已不再为他忆起,差不多已经完全淡忘。
    “你不是有话要问朕么?怎么不说话?”皇帝脸上颇似不解。多少有些疑惑。
    君无忌的情绪,却己酝酿成熟,眼前应该到了与父亲说话的时候了,却是碍于外人在场,一双眼睛灼灼有神地直向一旁高先生逼视过去。
    朱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高起潜,你退出去!”
    “遵旨。”叩安站起的当儿,高先生目光里满是惶恐,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粗心大意到这个地步。居然意欲单独与居心叵测的陌生人独处会谈.只是皇帝既然已经这么吩咐,万无不遵之理。狠狠向君无忌看了一眼,便待退下。
    当然。他心里却是有数。此番惊驾。自己职责所在,已是罪不可逭,万一自己退出之后,皇上冉有所失闪,便真正是“落头”的大罪。心念微转,却又忽然明白过来,很可能这是皇上的一步棋子,故意要自己下去部署一切,以待对方离开时。一举而将之成擒。
    心里这么想着。高起僣不禁举目向皇上看去,果然皇帝眼神颇似有异,像是有所暗示。高起潜领会了皇帝的心意。便自不再疑惑,“皇上请放宽心,卑职就在寝阁候旨。这人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了,卑职叩退!”又跪下去叩了个头。才自转身去了。
    寝阁内顿时只剩下父子二人。君无忌仍不放心,身形微闪,来到门边,撩开垂下的软玉流苏向外看了一眼,长廊静寂,叠落首高起潜渐去的背影,御苑花香,再不见一个闲人,这里无异是最重要的深宫禁苑,却又是最宁静无人干扰之所,一切的防守,固然以此为中心,却又咫尺天涯,像是摒之在外。立身于花叶扶疏的御花园,你会感觉到这一霎距离世俗是如何遥远,哪里闻得着一些儿兵争气息?
    自然,这些感触对于眼前的君无忌来说,那是丝毫没有意义的。
    御座上的皇帝,显示着出奇的镇定,那也只是表面的样子而已,至于内心是不是一样的宁静就不得而知了。
    “你的功夫不错。”皇帝不自禁地向他点头称许着,“如果你肯留下在朕身边效力,应该有一份很不错的差事,你可愿意?”
    君无忌摇摇头:“在下无意功名,有辱陛下抬爱,尚请恕罪!”
    朱棣“呵呵”有声地笑了,闪烁的眼睛,再一次在对方身上转着,两手把握着椅柄更紧。
    擅于观人的君无忌,立时心里一动。每个人都有一张笑脸,只是那张脸如果是“笑里藏刀”的话,你却要切切提防注意了。目睹着朱棣的笑脸,却也不曾疏忽了对方眼神里的凌厉杀机,正是那凌厉的杀机,猝然间使得君无忌大生戒心,紧接着也就看出了破绽。
    “君无忌,你不是说要向朕打听一个人么?这个人究竟是谁?”说时皇帝湛湛的目神,瞬也不瞬的直向他“盯”视着,只等着对方再走近几步,即可向他发出手边暗器。
    “在下这里有一张人像刺绣,恭请陛下过目一阅,便知在下所要打听的这个人是谁了?”
    朱棣不明所以地怔了一怔,频频点头笑着:“好,好,你就呈上来吧!”一面说时,朱棣的左手几乎已将按动掣钮,只盼着对方能上前几步。
    他的这个愿望,随即为之实现。君无忌果然踏步向前,眼看着已临近眼前,朱棣的手指就在这一霎,即将按动机关,蓦地,他觉出有一股奇怪的力道忽然由对方前进的身子传了过来。这股力量。随着对方前进的脚步,恰似一个无形的力罩,猝然间将自己罩定,由不住使得他机伶伶为之打了个寒颤。正是这种奇妙却足以使他震撼的感触,使得他即将扳动椅柄机钮的手指,为之忽然停住。
    这种惊惶其实只有皇帝自己心里有数,紧接着所接触到的来人目光,更似有无比的吓阻作用。
    “陛下稍安勿躁,在下此来,一片赤子之心,绝无恶意,只请陛下垂阅一下这张刺绣当知一切了。”
    话声方顿,随着他探出的右手,“波”的一声轻响,一片阴影,发自其手,轻轻飘飘,循着皇帝座处,飘落下来,却是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的膝上。
    一霎间的杀机之后,代之而起的是无比的好奇。朱棣微惊之下,竞自暂时忘了向对方的出手,略作迟疑,随即把膝上那一面缎质刺绣拿了起来。
    那是一幅石榴红色的湘缎刺绣,约莫二尺见方,朱棣缓缓拿起,迎以座前明灯,画上人物立时清晰在目。
    石榴红缎子面早已褪了颜色,只是那精针刺绣的美丽少妇形样,却不曾随着逝去的年月而少见退色,模样儿依然清新,特别是落在“有心人”的眼睛里,其震撼、惊悸,应是可以想知。
    画中少妇.显然是属于极品尊隆的朝廷命妇身分,满头珠翠的头饰之外,那一顶“单翅斜飞”的“巧凤金冠”正说明了她的出身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本朝宫廷后妃才能享有的穿戴。
    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来人所要打听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女人,一个出身本朝宫廷后妃行列中的女人。皇帝的脸色微似一惊,他以十分奇怪的眼色,向着君无忌看了一眼,随即落目于石榴红的缎质绣像之上。
    “噢——”一声悠长的呼叹之后,皇帝的两只手像是微微颤动了一下,紧紧地蹙了一下斑白的长眉,他随即把这帧刺像放远了。就这么一忽儿远,一忽儿近,看了又看,认了又认,终至于不能判定,“这是……是……”
    “是一个与陛下相识的女人!”
    “噢?”皇帝由龙座站起了身子,两只手拿着这帧绣像,再一次的仔细端详,画中少妇娟秀的脸,一霎间变幻出无数不同的表情,这无数的不同表情,敢情俱都似曾相识,曾是他所熟悉的。
    “啊,她是……”几乎已是呼之欲出,却又沉湎于混乱的思潮之中。
    敢情是过去的面孔太多了,多到数也数不清,一时间要在如此众多的面容里单独挑出一个人来,叫出她的名字,对他来说,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这个女人却容或是例外的。
    “二十几年以前,陛下其时尚在燕王任上。”君无忌的一声旁白,使得朱棣全身为之一震。
    再回过头来垂视于手上刺像,画中少妇的美丽娇容,顿时更见清晰。
    “啊,朕知道了,知道了……”一连两次说“知道了”,却仍然还不能呼叫出那个名字。
    “陛下原来竟是无情之人!”君无忌忍不住冷笑一声,对于面前贵为“天子”,更是自己生身之父的皇帝,竟然出言讥讽:“这妇人的俗姓是姜……”
    “姜”字出口,皇帝全身就像是忽然触了电般地一阵颤抖,却似有一种喜悦之情,闪过他的脸上,“姜贵妃!”朱棣的眼睛一霎间睁得极大:“是姜贵妃……朕的姜妃……”
    “陛下终于想起来了……”说了这句,两行泪水终于忍不住,自君无忌眸子里滚落下来。
    朱棣吃了一惊,看看面前的无忌,又看看手上的绣像,“姜贵妃”一经呼出认定,便自再也不会消失,昔日种种,一古脑的俱都涌现眼前。
    “姜妃……姜妃……飞花……飞花……”
    “姜飞花”便是这美丽妇人的真名实姓了,显然这“飞花”名字,连君无忌也是第一次听到,可怜他,对于自己亲生的母亲,所知道的竟是那么的少,以至于皇帝猝然呼出之时,他的反应是那么的惊愕与陌生。
    “飞花……谁是飞花?”
    朱棣怔了一怔,显然对于对方有此一问感到诧异:“飞花就是姜贵妃的名字,你还不知道?”接着他用十分好奇的眼光,向青年人注视着。
    君无忌点了一下头:“现在我知道了。”然后他轻轻地念着“姜飞花”这个名字,觉得这个名字美极了,是他有生以来所听见过最美的一个名字,一时间脸上呈现出无比向往与依念,对于久别迷恋的母亲,又加深了一番憧憬。
    “这张绣像你是从哪里来的?”似乎这一霎,皇帝才触及了心里的好奇。
    “一直就在我的身边。”君无忌讷讷说道:“我保留它有二十几年了!”
    “你又是谁?”皇帝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为什么要留着这绣像?还有……”
    君无忌冷冷地插日说:“请陛下先镇定一下,是我向陛下发问,而不是陛下问我!”
    朱棣碰了个软钉子,倒也不以为异。他脑子里这一霎充满了太多悬疑,呆了一呆,缓缓点了一下头说:“还有什么你要问的?”
    “我要问的是,姜贵妃如今的下落,陛下你可知道?”
    “你……”朱棣呆了一呆,微微一笑:“这就是你所要知道的?她已经死了,二十年前已经死了!”
    “那只是宫里的传说!”君无忌冷冷地说:“真的她,并没有死,一定还活着!”
    “胡说!”皇帝用着不可思议而充满了怒气的眼睛看着对方:“你乱说些什么?……二十年前‘春暖阁’着了一把火,姜贵妃是被火烧死的……咦!你到底是谁?忽然跑进朕的寝宫问这些干什么?”
    君无忌所听见的,竟是与外面的传说一般无二,如果他真是相信这个传说,他也就不会来了,他所相信的是另外一个传说,那个传说,充满了离奇色彩,说是母亲姜贵妃根本就没有死,“春暖阁”的一把无情之火,其实所烧死的,只是无关的宫女而已。
    忽然他吃了一惊,发觉到自己所提出的这个问题,其实再愚蠢也不过,所能证明的无非是传说的“属实”而已,他反倒有一种轻松的宽慰感觉,既然这个传说“存在”属实,那么另外的一个传说也应该是实在的了。
    “在下还有个问题,要请教陛下。”微微一顿,他才又继续问道:“如果我所知不差,姜贵妃还为陛下生了一个儿子。”
    皇帝怔了一怔,倏地皱起了眉毛,“不错,是有这么回事。”
    “他的名字是……”
    “朱高爔。”朱棣摇了一下头,无可奈何的样子,笑了笑:“也死了,那个孩子和他母亲一样的命薄……他是病死的!”
    君无忌一霎间像是跌进到奇寒彻骨的冰窖里,良久,他才似缓缓复苏过来,“谢谢陛下赐告!”苦笑着他点了一下头:“在下总算知道了一切。”
    像是传说一样,自己早在二十几年以前,就已经“病死”,一切皆是出自母亲细心的安排,“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自己能有今日活命,全在母亲的先见之明。
    她老人家既能为“儿子”预作安排,当然同样的也能为自己预留退路,故布疑阵,这一点应是毫无疑问可以认定的了。那么,她老人家便是与自己一般,应该是还在人世的了。
    君无忌忽然触念及此,内心真有说不出的激动,这种激动却是属于兴奋的一面,为着母亲的生存,而遥遥祝福,寄上心香一瓣。不自觉里,两只眼睛已充满了泪水,几乎滚落出来。
    朱棣对于这个冒失的青年,越觉好奇。“哼”了一声,注视着他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问这些事情?”
    君无忌苦笑着摇了一下头:“陛下不必多问,这帧绣像尚请发还。”
    手势略探,已自皇帝手里,把母亲绣像取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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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天知道,过去的那些年月里,他私恋这个“师妹”又多么深?时至今日,犹不能忘情,只是故作“逃避”而已,若说他对于此刻的君无忌没有心生一些儿嫉妒,倒似不尽情理了,只是这类纯属人性和欲望的劣根,所幸还并不能掩盖他的良知一面,特别是对面的君无忌。有着丰富的内涵以及完整的品格,更有一流的武功剑技,实在令他心仪,况乎更有深湛的友谊在先,这样的情况之下,敌意万难产生。
    苗人俊十分仔细地向对方注视着,发觉到君无忌脸色的不无遗憾,以及无限凄凉,心里也就多少知道了一个大概,顿时,他内心泛出了一种冰寒感觉,禁不住十分萧索地笑了起来。
    “无忌,我有几句私心的后问你,你可要据实回答,不作违心之论,如何?”说时,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显然态度很是认真。
    君无忌看了一眼:“那要看是些什么话了,能说的一定据实以告,你问吧!”
    苗人俊呆了一呆,笑道:“你与春若水姑娘之间的交往,我是知道的,但是今天她却嫁与了朱高煦,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总算打探清楚了,平心而论,这位姑娘的遭遇,我十分同情,自然,你的伤心失意,我也能完全了解,你应该知道,这个天底下很多有情人,并不能够成为眷属,你与春姑娘之间的一段交往,至此应该是可以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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