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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3届-刘白羽:第二个太阳-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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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的钟声就要敲响了。 
  秦震来到了西线兵团司令部,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脸上、身上,整个人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全神凝注、目光锋利,从他的动作、神态,处处感到一种驾驭着战争的巨大力量和无比威严。武汉遭遇到那些磨难、困苦,好像都一下掀过去了,他以饱满热情投入战争。战争,何况这是南下以来第一场决战呢! 
  毫无疑问,这钟声是要由我们来敲响的。不可能让敌人,绝不可能让敌人,他们有什么资格敲响钟声。对他们来说,有的只是丧钟而已。 
  如果钟声一响,那就像险峻的峰巅吹起骇人的飓风,就像苍茫的大地上狂流奔泻,就像大海上掀起奔腾叫啸的浪涛。但,在那一刻以前,一切绝对隐秘,就如同静得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光亮也没有,白天黑夜,一如往常,不过,指挥首脑部的气氛是紧张、频繁、机智、敏捷的。秦震一到前方就是这样,好像两只眼连睡着时也是张开的,何况他根本就睡得很少,他的全部器官都在活动,他精密地捕捉着各种信息,进行着思考与判断。 
  在最后决定作战方案的会议上。 
  董天年胖胖的圆脸上,两只眼,好像睡意朦胧似的眯缝着,轻缓地向秦震转过脸来: 
  “秦副司令!你的意思呢?”董天年好像由于多年没有跟秦震一道作战,而想测验一下他有什么新的变化。 
  司令部设置在一所中学校里,作战室是一个教室。长江中游形势图正好挂在黑板上,七八张课桌拼凑了一条长桌,桌上展开从襄阳到宜昌、江陵、沙市的十五万分之一的地图。秦震一直举着一个放大镜,俯身桌面之上,仿佛要从那上面寻找什么破绽或答案。作战的任务以及具体部署,野战军虽有电报,但电报中有一句“详情由秦震面陈”。因此,在军事会议一开始时,秦震就具体扼要、措辞谨慎、态度谦虚地转述了一下西线决战的部署。那以后,在会议进行过程中,他除了偶然插一句话,就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这是因为他刚从东线调到西线,情况还不够熟悉;更主要的是由于新来乍到,不便立刻滔滔不绝。董天年一直稳如泰山地坐在板凳上,由于听觉有点迟钝,把手拢在耳朵后面,一下转向这个,一下转向那个。他也暗暗观察秦震,他觉得秦震不像从前那样火烧眉毛似的,而是一个练达、成熟的指挥员了。他为此而感到由衷的高兴,但因此更想听听他的意见,就那样刺探了一句。 
  秦震从桌上抬起身来,看了看董天年。 
  这时,他们俩完全不是汉江月夜濯足的密友,而是一锤定音、决定战争命运的将帅关系。他已经过深思熟虑,也就立刻作出回答: 
  “从敌我条件来考虑,我看七月六日开进,十分准确。” 
  “你看敌人万一……” 
  司令员比较吃力地站起肥胖的身躯,伸出一根粗大手指,在襄阳到沙市的路上点了点。 
  “有可能被他们拦腰切断……姚主任特别提出确保沙市这一点。” 
  大家都警觉地一起俯下身来,几道眼光都凌厉地集中在这条路线上。 
  长江从三峡奔出,蔓延开来,在沙市以东形成北有洪湖、南有洞庭的湖沼地带。敌人在长江以北,背依宜昌、荆州、沙市,构成背水之势。如果我军从襄阳直插长江,敌人云集的大军会做出何种反映,这是值得斟酌的一着。 
  “老秦!你有没有考虑,万一敌人在襄阳、沙市之间阻滞我们?” 
  秦震嘴角微微掀动,淡然一笑: 
  “从敌方士气看来,大的阻挠不太可能……” 
  “好吧!”老司令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 
  “六日开动的方案就定了!这一盘棋,现在就看我们这一颗棋子下得怎么样了!你有你的路数,我有我的打算。棋,还是要一步一步地杀呀,要随机应变。不过,我看大局已定,一切按预定方案行事吧!参谋长,通知到团以上,何时再下达,等候命令。” 
  参谋长随即带上几个参加会议的参谋走了出去。 
  董天年又看了看大家: 
  “我们要有必胜的信念,不过困兽犹斗,问题在我们能不能做好充分的精神准备。” 
    


  是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做好充分的精神准备。 
  在战争第一枪打响之前这一微妙的阶段,秦震和往常一样,食不甘味,睡不安枕。董天年却属于部署一定,就吃得下,睡得着的那一类型的人。就是在别人都紧张地窥伺各种变幻时,他总比往常还要潇洒自如,手上捏着根雪茄烟,在读他的线装书。秦震以为他读的是《孙子兵法》,待他看时,却是一部唐人李长吉诗集。电报从电台那儿像雪片般飞来,他只掠一眼,签个字,就放过了。 
  第二天,野战军总部来了一个加急电: 
  “敌依托沙、宜江北根据地,有重占沙、襄公路,阻挡我军过江模样。” 
  秦震看完这份电报,拿了到原是学校教职员宿舍的楼上去找董天年,当他一步步登上楼梯时,他深感老司令确实深谋远虑。不过,他从各方面考虑,认为这种可能是有的,但不一定是必有的。 
  因此,当董天年看完电报,抬头看他时,他说: 
  “只要我们不暴露,不让敌人摸清我们的意图,出其不意。”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敌人出动,也正好碰在我们的硬钉子上。” 
  秦震谨慎地未作回答,但他的神态说明他是这样想的。 
  董天年拉着秦震一只手说: 
  “小秦!(秦震觉得老司令凡是叫他‘小秦’时,是怀有一种特殊亲昵之感的)坐下,来一根?” 
  秦震接过雪茄点燃吸了一口,一下呛得又是咳嗽,又是眼泪,连忙捻熄了。 
  “这玩意儿真……” 
  “这是真正古巴雪茄,扔在战场上没人要,还有战士说是新型机枪子弹,你看!你看!这样两大箱雪前都抬给我了,你看!你看!”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司令员止了笑声,噙住笑出来的一汪泪水,指了指电报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说呢?” 
  “老司令昨天就指出这一点,昨天夜里我一直在想……” 
  “想什么?”司令员两眼霍地一亮。 
  “要不要提前行动?” 
  “不管它,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让敌人牵住鼻子走,这是兵家最忌!兵家最忌!” 
  “那么……” 
  “依我看,让他一着棋,你忘了林教头比武的故事?” 
  这一天夜里,秦震依旧和衣而卧,在摇曳的灯影里,看一本苏联小说。不知怎么,今天,那些字看到眼里,却不往脑子里去。他叹了一口气,吹熄了蜡烛,翻身朝墙,想睡一下。谁知这一回却果然睡着了,不过,一片脚步声使他立刻惊醒过来,连忙问: 
  “有电报吗?” 
  “总部来电。” 
  秦震就着参谋的手电筒看了电报,只八个字: 
  “重要消息,注意收听。” 
  他沉吟了一下: 
  ——要不要叫醒董司令员? 
  看了表,已经下半夜两点零五分。 
  ——是什么重要新闻呢? 
  他拧着眉头猜测了一阵,吩咐参谋: 
  “注意收听,一字不漏抄了送我。” 
  从这以后,他再也没有睡着,有时朦朦胧胧,似睡非睡,有时就睁着两只眼睛。等到晨曦初上,微微放明,他就披了上衣,准备到作战科去。恰好,在门口,见到手电光一闪,走来一人,正是值班参谋。两人站在院落中间一株参天老树下面,秦震来不及戴眼镜,就让参谋念给他听。 
  这是第四野战军发言人重申五月三十日对敌人发出的警告:如敢破坏沙市江堤,定予严惩不贷。 
  沙市为长江要冲,如炸毁堤坝,长江洪水就会奔泻而下,就会使江汉平原包括大武汉在内尽入泽国,通通淹没,其后果不堪设想,其险状不堪设想。现在,当白崇禧部队云集宜、沙一带,我军挥戈南下,犁庭扫穴,直捣长江的时候,再一次发出警告,显然是非常重要的举动,同时,不也意味着我们处境有一种潜在的危机吗?! 
  秦震考虑了一下,就上楼去向董天年报告,董天年从酣睡中醒来,侧着头听取报告后,只说了六个字: 
  “按原计划不变。” 
  说得简洁、明了、果断。 
  秦震复述了一遍。 
  董天年清醒地点了点头。 
  这是董天年指挥上的特点,当事情还未决定时,他再三强调慎重考虑,但经过反复推敲一旦决定,他就轻易不变了。 
  谁知没过半小时,突然间由前线部队传来通过各种侦察手段汇集的报告。 
  这一回,正在漱洗的董天年,却急忙揩了把脸,把毛巾一扔,说:“请兵团首长们到会议室议事!”就“咚咚咚”大踏步走下楼梯来。还是那个在黑板上钉着地图的大教室里,一早起就是一股燠闷,有的只穿件衬衣,有的披着外衣,只有秦震从来就没解衣,穿着十分整齐,腰间还扎了三寸宽的皮带,手里却拿着军帽当扇子扇。参谋长读了电报: 
  敌人集结四个军、一个保安旅,出犯当阳、远安,有重占当、远,进伺襄樊之势。 
  “吓!胃口不小,要端我们的家底呀!” 
  司令员命令:“查一查前沿部队有没有暴露行动?” 
  一个参谋应声出去了。 
  司令员站起身来,目光在桌面地图上凝视不动。 
  窗上已露出一片红色阳光。秦震敞开衣领,正俯身桌上,在鄂西荆门与长江之间这片平地上睃巡。现在,他明显地看出了敌人以荆门为目标截断襄沙公路的企图。 
  当前线急电报告敌人进占远安,那是一九四九年七月六日。 

  
  



第十章 山洪暴发



    


  秦震要求组织一个精干的前线指挥部,亲临战场,直接掌握部队。他这人一打仗就喜欢往前跑。董天年熟知这一特点,就说:“还是老脾气呀!”秦震笑了,董天年也就答允了他。秦震组织的指挥所,也就是一辆小吉普和两辆中吉普(一辆是电台,一辆是警卫战士),离开襄阳附近的兵团司令部,沿着汉江边上蜿蜒的公路,飞速前进。秦震看到他所经之处,路边全是灰秃秃的山坡地,荒瘠的土地里露出无数棱厉的灰色石块,不要说没有树,就连草也不生长:“啊!这鄂西真是个荒凉的地方呀!”就连道路上也经常凸露出石头,因此,汽车就在这坎坷嶙峋的路上颠簸蹦跳着行驶,观望了一阵,他就两眼收拢到按着展在膝头上的军用地图上。 
  强烈的阳光宣告炎天酷暑的季节开始了。飞行的吉普旋卷起白色的灰尘,风不但没有一丝凉意,而是一股热气。三辆车掀起三股灰尘,有如旋风一直腾上高空,白色的飞尘急速地旋转着,车辆裹在尘雾之中,火速向前飞驶。由早至午,愈来愈热。秦震从红润的两颊一直漫展到脖颈上都赤红赤红的了。中午停下车用饭,他一扬脖就喝了一军用水壶凉水,立刻觉得清凉、痛快,于是他又变得兴致勃勃了。他目光犀利一下看到不远处一块石岩上站立着一只小鸟,这小鸟不断转动脖颈唧溜鸣啭,立刻引起了秦震打猎的兴趣,他就手从警卫员小陈手里抢过一支卡宾枪,把两时支撑在吉普车水箱盖上举起枪来,闭上左眼,眯起有眼,一声清脆的枪响,那鸟儿只扑拉了一阵翅膀就不动弹了,他跑过去,拎起那只小鸟跑回来,高兴得跳起来: 
  “小陈!我这枪法怎样?” 
  小陈调皮地回了一句: 
  “我看,你是大纪律不犯,小纪律不断!” 
  说得秦震和周围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秦震拍拍脑门说: 
  “我就伯在司令部里坐板凳。” 
  他挥起双臂向天空和大地抡了一圈。 
  “这里自由自在……” 
  突然圆睁两眼:“有报吗?” 
  一边吃饭一边收报的通讯战士,脊背上湿得黑乎乎的,围坐在中型吉普竖起来的天线周围,有的收电、有的译电,十分忙碌。 
  秦震把阳光下蓝幽幽闪光的卡宾枪向警卫员抛去,自己大踏步向电台车走去。 
  电台的电键在轻快地响着,像一支乐曲一样动听。 
  兵团司令部电报: 
  “秦岭(XXX军代号)已到达指定地点。” 
  秦震自言自语:“好啊,陈文洪、梁曙光他们及时赶到了。” 
  他口授: 
  “请示司令部对我的行动有什么指示没有?” 
  “立即到秦岭传达作战命令,准备投入主攻任务。” 
  “好,报告司令员,我立即执行。” 
  他随即召集几个作战处的科长、参谋们在吉普车水箱盖上展开军用地图,大家团团围在一起,所有的眼睛都盯住地图。秦震拳起右手,握着一根红蓝铅笔,在地图上仔细寻找。 
  “在这里!” 
  “湖边上!” 
  找到了,这是湖荡边一个小镇。他皱着眉,用红铅笔在那儿画了一个圆圈,而后轻轻敲着水箱盖。他一瞬间想到: 
  ——梁曙光的母亲怎么样? 
  ——白洁有没有新的踪迹? 
  他立刻在脸面前挥了一下手,重复着董天年那意味深长的话:“要忘掉,小秦,要忘掉!……”这一瞬间,他突然发觉樊城一日,原来是司令员做他的政治工作呢!“这老头,真聪明机智呀!”想着,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是的,在作战时机,只有把全副精力集中在作战这一点上,军情如火,岂能分心。他的夙愿就是打胜这南下第一仗,他心里忽地一亮,像从万千思绪中抓得准确、明亮的一点,对!“打胜南下第一仗”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动员口号。他立刻决定:在前线作战部队里提出这个响亮的口号,它既反映了领导上指挥意图,又反映了千万战士的意愿。是的,让这个口号响遍火线,率领冲锋吧! 
  三辆吉普车改变方向朝东面插下去。 
  这样,就离开了突露着灰白色棱形石岩的贫瘠的丘陵,而渐渐走入竹木浓荫的水网地带。当秦震从风中闻到湖水的清凉气息,夕阳已从大地上把红光收敛起来,而从天空上撒下雾霭一般的黄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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