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不卷夜来霜之沅沅曲-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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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些迎来送往,杜沅沅的日子还算是颇为惬意。每日卯时一刻到太后宫中请安后,大半时间便呆在怀玉宫中或读书抚琴,或与英帝论诗谈情。她见院中紫薇树冠浓密,一时兴起,画了个现代摇椅的图样,交于内务府赶制,过了几日,内务府竟然真的送来一张有模有样的成品。杜沅沅惊喜不已,遂将其放在紫薇树下,闲时便坐此读书。
天气一日热似一日,寝殿内也有些热气袭人。杜沅沅无意间发现后院水榭凭水临风,颇为凉爽,便经常在此闲坐抚琴。又见榭下流水深不见底,水寒如碧,便又动了心思。画了个小型水车的图样。这次,内务府依然不负所托,照样赶制了一架水车,装于水榭一旁。水车缓缓摇动,将流水带至榭顶,再沿着红色的琉璃瓦倾泻下来,宛如急雨时细细密密的雨帘,不仅带来一片清凉,而且跃动的水珠映着阳光,宛如五色珠帘,流光溢彩,十分好看。
杜沅沅忽然想起,此时民间应尚未出现水车。齐朝北部多为高原山地,农业发展势必薄弱,而此物可将低处的水引入高处,有利于农田灌溉,是一件有益于农业的好事。便将此事细细说与英帝,英帝惊喜莫名,拍手叫好,立即下旨工部,火速办理。
对于杜沅沅的奇思妙想,英帝也是十分惊奇,反复问之,杜沅沅只说是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闲来无事,便信手为之。英帝对其也益发的宠爱。
一日,杜沅沅正坐在紫薇树下闭目而眠,突听得耳边似有人轻笑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竟是已被封为淳美人的林锦儿在一旁含笑看着她,禁不住喜出望外。自从她赐住怀玉宫后,二人还一直未得机会细细聊聊,如今,林锦儿主动前来,杜沅沅自是十分的欢喜。忙拉林锦儿坐下,一迭连声地叫碧痕拿英帝前日刚赏赐的时新水果来。
不一刻,碧痕端着一只翠玉荷叶细纹盘,内里盛着的水果都切成了细小的薄片,放在紫薇树下的紫檀描漆小几上,一旁又摆上几只镂花的银勺子。林锦儿见那纹盘翠绿,盘中瓜果金黄、嫩白、紫红,各种颜色杂在一处,十分的新鲜好看。不觉羡慕非常,向杜沅沅道:“姐姐如今得了皇上万般恩宠,连日常用具都与别处不同,妹妹真是好生的羡慕。”杜沅沅见林锦儿只顾盯着那翠玉盘子不放,不由笑道:“这东西也不值什么,既然锦儿喜欢,姐姐就送与你吧!”“当真!”林锦儿一阵欢呼,十分的雀跃。杜沅沅不由失笑,“已经是个小主了,还是长不大的样子,今后可怎么好!”
二人又聊了一会闲话,见四周无人,林锦儿突然向杜沅沅附耳过来,悄声道:“姐姐难道不想知道,当时皇上是怎样查出杜婠婠下毒的么?”杜沅沅听后脸色一变,“莫非你知道?”林锦儿使劲点了点头,眼中有一丝得色,“是,因为告发之人就是我。”杜沅沅被唬了一跳,看着林锦儿纯净得没有一丝瑕疵的眼神,一时说不出话来。林锦儿道:“我知道告诉姐姐,姐姐定然会大吃一惊。可是,我不能让姐姐白白被坏人欺负了去。那天,我去找帕子,正碰见杜婠婠走向内,可巧姐姐就出事了。我一想,那天又无旁人,不是杜婠婠是谁。皇上派陆公公查时,到各殿问过当时的秀女,我就将疑心说了出来。待一查验,果真是就她。”
过了好半晌,杜沅沅才回过神来,连带着《春宫图》那件事,淳美人已助她两次,杜沅沅心中自是感激不尽。不由紧紧握住林锦儿的手,道:“锦儿如此待我,今后,如有机会,姐姐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林锦儿红着脸,只是羞涩地笑着。
过了几日,杜沅沅忽然有了个新的点子,便带着碧痕直向御花园群芳圃中而来。碧痕拿着一只小小藤篮站在花丛之中,看着到处选摘着茉莉花的杜沅沅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的脸庞,嘴里不住地咕哝,“也不知哪宫的小主象我们宫里的这个,偏拣大太阳底下跑到这无遮无拦的花园里。哪宫的主子不爱惜自己的脸面,偏就小主你不放在心上。”杜沅沅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眼睛依旧盯在面前芳香袭人的茉莉花上。采了一刻,见已覆满了半个藤篮,才转头对碧痕道:“等会儿回去,看我炮制道茉莉花茶给你们喝,最是清凉解暑。也只有亲自来摘,才能体会到个中乐趣。”碧痕依旧嘟着嘴,却也不再抱怨。
二人折返而回,途经意畅亭,透过扶疏的花木,隐约可见一玉色鸾纹宫服的女子独自一人坐在亭中,看服色应是宫中嫔妃,只是不知为何此时孤身一人呆在此处。杜沅沅好奇上前,发现竟是已被封为柔美人的梅芫雪。自杜沅沅被敕封女官后,二人便再未见面,后杜沅沅成了元嫔,每日到太后宫中请安,因梅芫雪已身怀有孕,太后恩准可不必遵循定省礼仪,故也从未见过。加之这大半月以来,杜沅沅与英帝感情甚笃,心无旁骛,几乎忘了周遭一切,自是从未想过要登门拜访。杜沅沅不由得一阵愧疚。想当初选秀时,一众花容月貌的女子中,唯与梅芫雪是真心相交。
一念到此,杜沅沅急忙走入亭中。见有人近前,梅芫雪似是吃了一惊,急忙将手伸入袖中,似是藏匿了什么东西。杜沅沅只做不见,上前亲亲热热道:“芫雪,是我。”梅芫雪一愕,忙福身道:“参见元嫔。”杜沅沅正欲伸过去的双手不由僵在空中,脸色尴尬,黯然道:“凭你我当日的交情,也会生分到如此地步。”梅芫雪这才上前,拉起杜沅沅的手,叹道:“这宫中怎能比平常地方,你我也非当日的身份了。”
杜沅沅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梅芫雪来,虽短短数月,她的面容却益发清瘦,当日初见时眼神中的孤高神采已消失不见,只余一片迷茫和漠然。杜沅沅感到一阵陌生,微微退了一步。待瞥见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忽然想起,这腹中骨肉正是属于那日日陪伴在自己身边,满嘴柔情蜜意之人,心中不由一阵微凉。虽然在决心入宫时明知英帝是一朝天子,后宫佳丽三千,自己不可能独占唯一。但事到临头,依然无法接受,即便是与自己相交颇深的梅芫雪。
梅芫雪见杜沅沅忽明忽暗的脸色,似已知她心中所想,悠悠叹了口气,拉杜沅沅坐在一旁。轻声道:“当初一众秀女中,你我兴趣最是相投。我的心思想必你也知道,入宫并非我所愿,现今一切也非我所想啊!”杜沅沅忽然醒悟,不由回握梅芫雪的手,默然不语。
梅芫雪一手轻抚腹部,眼神迷离,“这本是个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孩子,一切只是因为机缘巧合罢了。”杜沅沅大吃一惊,“芫雪,你怎能如此说。”梅芫雪静静地笑了,笑容中有说不出的自怜之意,突然反问道:“你可知在你封嫔之前我为何如此受宠?”杜沅沅疑惑摇头,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品貌出众,才学过人?”梅芫雪面上的笑容更甚,嘴边含着一丝说不出的讥诮之意。她转头看向杜沅沅,一字一顿地道:“那是因为,因为皇上在透过我来看你。”“你说什么?”杜沅沅显然还没有明白过来,愣愣的反问。梅芫雪知这答案太过惊人,杜沅沅定无法接受,便又再缓缓说道:“我只不过是你的替身罢了。”
杜沅沅大吃一惊,霍然起身,衣袖勾住亭旁一朵芍药,微一使力,一朵原本娇艳美丽的鲜花一下子萎落到地上,幼嫩的花瓣四处飘散,每一瓣上似都是梅芫雪讥诮的笑容。梅芫雪拉住杜沅沅的袖子,拈起袖上残存的花瓣,指尖上似沾染了一星芍药花红艳的花汁,颇为触目。杜沅沅看着那点猩红,耳边依旧是梅芫雪波澜不惊的声音,“皇上曾说最喜我的性子,就似那清冷的梅花。有一晚,皇上在梦里叫着梅花仙子,还有你的名字,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杜沅沅心头一痛,梅芫雪的面容虽云淡风轻,但是心中必也是愤懑不已,任谁也不能做了他人的替身后还是无动于衷吧,这对她委实太不公平了。想到此,又缓缓坐回梅芫雪身边。梅芫雪却突然一笑,似是已忘记前尘种种,“你也不必内疚,这本就不干你什么事。我意不在此,是你是我也都无甚分别。出宫已成黄梁之梦,我只望居在这宫中偏僻一处,安然渡过便是万幸了。”语毕,忽然紧紧抓住杜沅沅的手,又道:“倒是你,我想要劝你几句,看你的样子,似已对皇上动情。要知道他乃堂堂天子,嫔妃无数,终不能独独守住你一人。越是情切,对于己身伤害越甚。你如今在宫中如日中天,需知月满则亏。他日还不知怎样,最好及早为自己打算。”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杜沅沅心中登时五味杂陈,悲喜参半。喜的是英帝竟然对她情深若此。悲的是梅芫雪处境堪怜,自己前途未卜。这段日子以来,自己一直沉醉于英帝的温柔呵护,早已忘了置身何地,心中虽然早就明白最不能相信的便是帝王情爱,仍深深陷入其中。想英帝毕竟是一朝君主,怎么可能明白自己这种一夫一妻长相厮守的现代情爱。也许在他看来,将自己放在心中,给予格外的恩宠,与旁人不同,便是深情挚爱。但这诺大后宫,佳丽何止三千,日后更有新来的秀女。自己即便是英帝的最爱,也不能一味专宠。英帝就算是心不甘情不愿,也要去敷衍众多嫔妃,何况,如今朝内朝外又是这样的处境。
想到此,脑中直如醍醐灌顶,蓦然清醒。近日自己如此招摇,还不知暗中树了多少敌人,日后真要步步小心。少不得真要学那娥皇、女英,劝诫君王雨露均沾。想罢,心中酸痛,忍不住将头埋在梅芫雪颈间,泪如雨下。
心事不同
杜沅沅闷闷不乐回到怀玉宫,也不叫传膳,合衣倒入帐中,蒙头便睡。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宫内已燃起烛火。绿媞在一旁打起床帐,杜沅沅披衣下床,忍不住问:“皇上呢?”绿媞道:“皇上晚膳前来了一会儿,见小主尚在安睡,便未惊动。等了一刻,就回承宸宫了。临去前说,让小主好好安歇,今晚便不过来了。”杜沅沅心中一凉,冷笑道:“不过来要去哪里,等着他的人多了去了。”语声尖锐,听得绿媞一呆,杜沅沅猛然醒悟,幽幽叹了口气,似是自问,“我这是致谁的气呢?”平复了一会,叫绿媞传了晚膳进来。
待盘盏备好,杜沅沅却又没了兴致,只将眼前的香米荷叶粥略进了些,便吩咐撤掉。兰兮在一旁看其脸色,知是自家小主心中有事。待宫女们收拾完毕,便近前来,斟酌着道:“小主心中是否有解不开之事?”杜沅沅看着镜中依旧娇悄的容颜,似是自言自语道:“人道君王薄幸,也不知这样的恩宠能持续到几时?”兰兮一听,心里明白小主苦恼在这上头。便从镜台上取过一把双狮戏球纹的月牙形银梳子,解开杜沅沅一头长发,一下一下轻轻的梳着。口中缓缓道:“奴婢是天业十二年入的宫,进宫快六年了。这宫里的女子,得宠的、不得宠的,看的多了去了。奴婢从未看见皇上象对小主这样对待一个女子,皇上心里还是有小主的。”
兰兮停了一下,偷偷从镜中看了看杜沅沅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正在细听,又接道:“但别怪奴婢说句多嘴的话,皇上是一国之主,心中不止装了男女情爱,还有这大齐的江山,千秋的霸业。皇上不只是小主一人的皇上,他是这后宫众多妃嫔的皇上,是大齐的皇上。小主务必放宽心胸,千万别在郁于这上头。奴婢浅见,只要皇上心中有小主,旁的又有何妨!”
杜沅沅吃惊地转过头来,认真看着兰兮,她从未想到一个管事宫女的嘴里竟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反倒是聪明如自己竟一时未想得通,倒真是惭愧了。不由拉起兰兮的手,动情地道:“这宫里,也只有姑姑真心待沅沅,才能说出这番话。多亏了姑姑的一番点拨,沅沅承教了。今后,姑姑一定要多帮帮沅沅才是。”
听了此话,兰兮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挣扎,刚想说些什么,忽听得外面太监扬声道:“皇上驾到。”兰兮似是有些失望,但却什么都没有说,疾步走到殿门口接驾去了。
杜沅沅心中惊喜,匆忙中对着镜子整了整装,来不及梳髻,便散着一头长发到殿前迎驾。英帝大踏步而来,见杜沅沅身影袅娜,青丝柔长,亭亭立于殿前。满殿灯火虽映在她身上,却都似她身周的背景,无论怎样也掩不去那绝代的风华。一时目眩神迷,不顾旁人在场,一把抱入怀中。柔声道:“今晚本想不过来了,但心里又放心不下,急得什么似的。你可有想我?”杜沅沅将头轻轻倚在英帝胸前,声如蚊呐,“沅沅一直在想,想得心都痛了。”英帝满足地笑笑,揽着杜沅沅的肩头,向内行去,边走边道:“来,快跟朕说说,今天又有什么新鲜物事。”
杜沅沅哑然失笑,道:“沅沅哪有那么多的新鲜东西。”忽然想起新摘的茉莉花,便故作神秘道:“不过,等明儿我泡道好茶给你喝。”英帝道:“什么好茶值得你到我面前来献宝。”杜沅沅调皮地一笑,“请皇上安心等待,明日就知道了。”蓦然想起白天在园中遇见梅芫雪的事,不自觉地收了笑容,道:“今天沅沅在园中遇到了柔美人,柔美人肚里的皇嗣都已经显怀了呢!”英帝哦了一声,似乎并不上心。
杜沅沅见英帝面色淡然,不似作伪,知他真是未将其放在眼里,半是高兴,半是辛酸。不觉脱口而出,“昊祯对沅沅这般宠爱,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在责骂沅沅妖媚惑主。今后,你不如多看看其他姐妹。也省得沅沅变成千夫所指。”英帝面色一沉,“你可是听宫中人说了什么?”杜沅沅摇摇头,“昊祯恩宠太过,沅沅只怕是承受不起。还有,沅沅觉得柔美人颇为可怜……”,声音越来越低。英帝叹了口气,重又将杜沅沅环入怀中,“我知道你心肠慈善,也不愿为你树敌太多。今后定会多加注意。”杜沅沅虽见目的已达到,心中却殊无喜悦之意,这是明着将自己的夫君推到旁人怀中,又怎能高兴得起来。
英帝忽然捉黠地笑道:“这么晚我巴巴的赶来,你拿什么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