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鹰飞-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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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地转过身,戴起笠帽,披上蓑衣,手里的竹竿轻轻一点,人已在五丈外,然后就忽然看不见了。丁麟目送他身影消失,微笑着道:“好身手,果然不愧是‘飞狐’。”西门十三忍不住问道:“他真的就是那个‘飞狐’杨天?”丁麟道:“飞狐只有他这一个。”他忽然又叹了口气,苦笑道:“也幸好只有他这么样一个。”脱下貂裘,里面就是套紧身的夜行衣,是黑色的,黑得就像是这无边无际的夜色一样。丁麟已脱下了貂裘,却并没有再喝他那最后的一杯酒。他的眼睛闪闪发光,脸上已看不见笑容。漆黑的夜行衣,紧紧裹在他瘦削而灵敏的身子上。忽然之间,他像是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现在他已不是刚才那个放荡不羁的风流浪子,已变得非常沉着,非常可怕。西门十三凝目看着他,眼睛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仿佛是羡慕,又仿佛是嫉妒。丁麟道:“你最好就在这里等着,一个时辰之内,我就会回来的。”西门十三忽然笑了笑,道:“你若不回来呢?”丁麟也笑了笑,淡淡道:“那么你就可以把她们两个全都带走,你岂非早就这么想了?……”这句话说完时,他的人已消失在黑暗里。西门十三于是坐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他本来总以为他的武功绝不在别的年轻人之下,现在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这一代的年轻人,远比他想象中可怕得多。他抬起手,轻抚着自己被打肿了的脸,眼睛里又露出种很痛苦的表情。姐姐本来好像已睡得很沉,这时她忽然翻了个身,抱住了他的腿。西门十三还是没有动。姐姐不是他的,妹妹才是。谁知姐姐又忽然在他腿上咬了一口,咬得很重,当然很痛。但西门十三眼里的痛苦之色却忽然不见了。他忽然发现一个人若想胜过别人,并不一定要靠武功的。于是他脸上又露出微笑,微笑着将丁麟没有喝的那杯酒一口气喝下去……听涛楼听的并不是海涛。冷香园里除了种着万株梅花外,还有着几百株苍松,几千竿修竹。听涛楼外,竹浪如海。丁麟伏在竹林的黑暗处,打开了系在腰上的一只皮囊,拿出了一支喷筒。喷筒里装满了一种黑色的原油,是他从康藏那边的牧人处,用盐换来的。他旋动了喷筒上的螺旋盖子,有风吹过的时候,他就将筒中的原油,很仔细地喷了出去,喷得很细密。那雾一般的油珠,就随着风吹出,洒在听涛楼的屋上。然后他就藏起喷筒,又取出十余粒比梧桐子略大些的弹丸,用食中两指之力,弹了出去,也打在对面的屋檐上。突然间,只听“蓬”的一声,听涛楼的屋檐,已变成一片火海,鲜红的火苗,窜起三丈开外。远处传来更鼓,正是子时。更鼓声却被惊叫声淹没。“火!”数十条人影,惊呼着从听涛楼里窜了出来,如此猛烈的火势,就连最镇静的人也难免惊惶失措。也就是这一刹那间,丁麟从楼后一扇半开的窗子里,轻烟般掠了进去。布置得非常幽静的小厅,静悄无人。丁麟突然大叫。“火,失火了!”没有人来,没有应声。丁麟已推开门窜出去,他并不知道南海娘子的练功处在哪里,所以他的动作必须快。他还得碰碰运气。他的运气好像还不坏,第三扇门是从里面闩起的,他抽刀挑起门闩,里面是个佛堂。案上的铜炉里,燃着龙香,一缕缕香烟综绕,使得幽静的佛堂,更平添了几分神秘。香案后黄慢低垂,仿佛也没有人。但丁麟却不信一间从里面闩起门的屋子里,会没有人。他毫不犹豫就窜了进去,一把掀起了低垂的神幔。他怔住。神馒后竟有四个人。四个穿着紫缎长袍的人,一头青丝高高挽起,脸上戴着个用檀木雕成的面具。四个人的穿束打扮竟完全一样,全都动也不动地盘膝而坐,楼外闪动的火光,照着他们脸上狰狞呆板的面具,更显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这四个人全都可能是南海娘子,但南海娘子却只有一个。丁麟知道这种机会绝不会有第二次了,他决定冒一次险。他窜过去,揭开了第一人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苍白而美丽的脸,长长的睫毛,盖在紧闭的眼帘上,无论谁都看得出她绝不会超过二十,南海娘子绝不会这么年轻。丁麟已揭起第二人的。这人竞赫然是个男人,脸上还有青黪黪的胡碴子。南海娘子当然更不会是男人。第三个人看来虽然也很年轻,但眼角上却已有了鱼尾般的皱纹。第四个人是个满面皱纹、连嘴都已瘪了下去的老太婆。丁磷又怔住。他井没有看见他想看到的那张脸,但这时他已无法再停留下去。他转身、人已随着这转身之势跃起,就在这时,他仿佛看见那脸上带着胡碴子的男人的手动了动。他知道不对了,想闪避,但这人的出手竟快得令人无法思议。他刚看见这人的手一动,已觉得腰上一阵刺痛,就像是被尖针轻轻刺了一下。然后他就跌了下去。佛堂里还是那么幽雅,外面闪动的火光已灭了,铜炉中香烟缀绕,却已换了种清淡的沉香木。丁麟张开眼,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已换了件女人穿的乡裙。他大惊之下,伸手摸了摸头发,他的头发竟已被梳成了一种当时女人最喜欢梳的杨妃堕马髻,歪歪的发髻,还插着根风头钗。“风郎君”丁麟从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闯荡江湖,不出三年,已博得很大的名声。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他不但轻功极高,而且非常机警,也非常沉得住气。但现在他却已忍不住要跳了起来。他没有跳起来,因为他从腰部以下,已完全是软的,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他整个人都软了,心也沉了下去。香案上一座三尺高的南海观音菩萨,手拈着普渡众生的杨柳枝,仿佛正在看着他微笑。从缭绕的香烟中看过去,她的笑容看来也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诡秘之意。丁麟忽然发现这观音菩萨的脸,竟和刚才那戴着面具的美丽少女完全一样。难道那少女就是南海娘子?但出手制住他的,却是那脸上长着胡碴子的男人,他本已认为这男人就是南海娘子改扮的。但现在他却已完全迷惑,甚至连想都不敢多想。他怕想多了会发疯。幸好这时他就算要想,也没法子再想下去了,佛堂的门已慢慢地被推开。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种美丽而诡秘的微笑,就像神案中观音菩萨的笑容一样。丁麟看看观音神像,再看看她,忽然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这少女的脸简直就是这观音菩萨的脸。他也不想再看,他怕看多了会发疯。只可惜不看也同样会发疯的。这少女己走到他面前,忽然笑道:“你今天头发梳得好漂亮,是谁替你梳的?”丁麟忍不住张开眼,瞪昔她,道:“我正想问你,是谁替我梳的?”这少女却仿佛很惊讶,道,“难道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丁麟道:“我怎么会知道?”这少女道:“你难道连一点都想不起来?”丁麟苦笑道:“我怎么会想起来,我根本连一点知觉都没有,而且你就算打破我的头,我也猜不出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扮成个女人?”这少女仿佛更吃惊,道:“你说什么?你说是我们把你扮成女人的?难道你已连你本来就是个女人都忘了?”丁麟忍不住叫了起来,道:“谁说我本来就是个女人的?”这少女吃惊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突然看见个疯子一样。了麟又忍不住道:“你若说我本来就是个女人,你一定疯了!”这少女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疯了,是你!”她忽然回头叫道:“你们大家全来看呀,丁小妹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子了?”丁小妹?“风郎君”丁麟竟变成了丁小妹!丁麟想笑也笑不出,想哭也哭不出,只见门外已有四五个女人走了进来,其中有一个也正是刚才还戴着面具的中年美妇。原来她就是铁姑,因为那少女正在招呼她。“铁姑,你快来看看,丁小妹刚才还是好好的,现在怎么忽然变成……变成这样子?”铁姑也在看着丁麟,微笑着道:“她看来岂非还是好好的,而且头发梳得比平时都漂亮。”这少女道:“可是……可是她居然不肯承认自己是个女人。”丁麟已经尽量控制着自己,他知道现在非冷静下来不可。但他却还是忍不住要分辩:“我本来就不是个女人!”铁姑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了解你的心情,有时连我也希望自己不是个女人,在这个世界里,做女人的确太吃亏了。”丁麟也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倒不反对做女人,可惜我一生下来就是个男的,一直到刚才还是个男的。”他实在已用了最大的力量,来控制他自己。铁姑的脸上却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忽然回头问另一个女人:“你们几时认得了小妹的?”“也有两三个月了。”“她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当然是个女人。”所有女人都在吃吃地笑:“丁小妹若是个男人,我们家就全都是男人了。”丁麟已觉得自己的脸在发青,却还是忍耐着,道:“只可惜我也不是丁小妹。”铁姑带着笑问道:“那么你是谁?”丁麟道:“我也姓丁,叫丁麟。”铁姑道:“我知道你叫丁灵琳。”丁麟道:“不是丁灵琳,是丁麟。”铁姑道:“不是了麟,是丁灵琳,你怎么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那个长得跟观音菩萨一样的少女忽然笑了笑,道:“幸好她说话的声音还没有变,无论谁都听得出那是女人的声音。”丁麟冷笑道:“无论谁都应该听得出我是男……”他的声音忽然停顿,冷汗突然从背脊上冒出来。他忽然发觉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变了,变得又尖又轻,竞真的和女人一样。——难道我真的已忽然变成女人?他只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之意,像尖针般刺人了他的后脑。他想试着运动一下他身上某部份肌肉,只可惜他从腰部以下,竟已完全麻木。他甚至想伸手摸摸那部位,可是当着这么多女人,他实在又没有这种勇气。铁姑看着他,眼睛里仿佛充满了同情和怜悯,柔声道:“最近你心情不好,又喝了很多酒,难免会忘记一些事的,何况,以前的事,你本就不愿意再想起。”丁麟只有听着。铁姑道:“但我们都可以提醒你,往事虽然悲伤,但若完全忘记了,对自己不好。”丁麟只好叹了口气,道:“好,你说吧,我在听着。”铁姑道:“你叫丁灵琳,是个非常好看的女孩子,你本来有个很好的情人,后来却为一个人闹翻了,所以你跑到海边要自杀,幸好心姑救了你。”那微笑如观音的少女原来叫心姑,她立刻接着道:“若不是我拉得快,那天你已跳下海去。”丁麟咬着牙,不开口。他忽然变得很怕听见自己的声音。铁姑道:“你那情人姓叶,叫叶开,他……”叶开!听见这名字,丁麟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响。忽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他知道自己落人一个最恶毒、最诡谲、也最巧妙的圈套里。这圈套本是为叶开而准备的,他却糊里糊涂地掉了下来。铁姑在说什么,他已完全听不见,他正在拼命集中思想。他一定要想法子从这圈套里脱身出来,但他也知道这绝不是件容易的事。非常不容易。时间仿佛已过了很久,铁姑的话却还没有停。原来她已将这些话反反复复他说了很多次,好像在强迫丁麟接受这件事。“你那情人姓叶,叫叶开,他本来是昔年‘神刀堂’的堂主的儿子,后来过继给叶家的!”“你的父亲叫丁乘风,你的姑姑叫丁白云,本是叶家的仇人,但后来这件仇恨却被叶开化解开了,你们的情感,反而因此而更加深厚。”“你本来已非他不嫁,他本来也已非你不娶,但这时却忽然出现了个叫上官小仙的女人。”“这女人据说是昔年威镇天下的‘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和当时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所生的女儿。林仙儿虽然美丽如仙子,却专门引诱男人下地狱。”“她生的女儿,也一样恶毒,你跟叶开,就是被她拆散的。”“这件事你当然不会忘记,也绝不能忘记!”丁麟听着她说了一遍,又说一遍,忽然发现自己的思想非但已完全无法集中,而且似已感到被她说的话左右了。忽然间,他竞已对这个叫上官小仙的女人,生出种说不出的痛恨之意。他已几乎快要承认自己就是丁灵琳,承认自己本来就是个女人。炉中的香烟一阵阵飘过来,随着他的呼吸,渗入他的脑子里。他竟似已将完全失去判断是非的能力。铁姑看着他,脸上已露出一种诡秘而得意的微笑,慢慢地又接着道:“你叫丁灵琳,是个非常好看的女孩子,你……”丁麟突然用尽所有的力气咬了咬嘴唇,剧痛使得他突然清醒。他立刻大吼道:“不要再说了,我已明白你的意思!”殃姑微笑道:“你真已明白?”丁麟道:“我一定长得很象丁灵琳,所以你们想利用我来害叶开!”铁姑道:“你本来就是丁灵琳。”丁麟道:“其实你用不着这么样做,你们要我做的事我可以答应。”铁姑道:“哦?”丁麟说道:“但你们也得答应我几件事。”铁姑道,“你说。”丁麟道:“我要你先告诉我,你们究竟是恰巧发现我像丁灵琳,才定下这圈套的,还是早已算准了我要来?”铁姑忽然不开口了。丁麟道:“然后你们至少还得解开我的穴道,让我见见南海娘子,这件事成功之后,我至少还得要占一份!”铁姑忽又笑了笑,道:“南海娘于本来一直都在这里,你难道看不见?”丁麟却问道:“她在哪里?”只听一个优雅而神秘的声音缓缓道:“就在这里!”这声音赫然竟是神案上那观音神像发出来的。丁麟霍然口头,看了这神秘的雕像一眼,目光竟再也无法移开。从缥缈氤氲的烟霞中看过去,他忽然发现雕像竟已换了一张脸。本来带着微笑的脸,现在竟已变得冷漠严厉,眉宇间竟似还带着怒意。这个没有生命的雕像,忽然间竟似已变得有了生命。“我就是你想见的人,所以你现在就应该看着我,我说的话,每个字你都不可不信!”烟雾缭绕,这声音竟真的是她发出来的。丁麟只觉得全身都已冰冷,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心里虽然不想再看,但目光却偏偏无法从这神秘而妖异的雕像上移开。“你就是丁灵琳,叶开本来是你的情人,你的丈夫,但上官小仙却从你身边抢走了他。”“现在,他们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厮守在一起,你却只剩下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丁麟看着她,脸上竟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