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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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向前探身,握住了她的手。
“你吻过多少女人? 和多少女人上过床? 你见过成千上万张图片,什么样的都有。我这样问你并非出于好奇,你的回答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只是想知道:这次能否有所不同? 会是怎样的不同? 忘记从前那些嘴唇和身体器官的技巧和味道,不去想电影、海报和杂志里那些数不清的身体? 这不可能,是吗? 我们不年轻了,已经不再是白纸一张。”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扬把她的毛衣的袖子推起来,抚摩着她的胳膊。丽维娅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把椅子挪得离扬近一些。她对于即将跨越界限有些害怕。
“我和你在一起并不是为了甩掉阿尔宾,我和他早已经貌合神离,他是我的不幸,他使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脆弱,脆弱到连结束一切的力量都丧失了。是我说服他来伊斯坦布尔的,为的是能在一个我们俩都不熟悉的地方重新找回那种让我们称为伴侣的东西。但是从机场到现在,他只关心一件事:怎么弄到酒。除了下一口酒以外,他什么念头都没有。”
扬把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丽维娅抱歉地笑笑,忘记了自己的头发很难看,她拿掉发夹,让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她的脸上泛起一抹绯红。“我不会逃走,扬。”
他点点头,他的拇指在她胳膊内侧一块柔软的地方划着圈儿,那些圈儿像石子投入水中激起的涟漪。
“一切我都得重新学起。”
那些圈儿划到了锁骨部位,开始环绕着她的脖子。她的呼吸不再均匀,每一下呼吸之问不再连贯。扬站起来,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然后把葡萄酒瓶放在床头柜上。她坐在了床上。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然后他笑着把她扔到床上,抚弄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摸起来像小女孩儿的一般柔软。他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垂,在她脖子上最敏感的部位轻轻哈了一口气,看到她的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平躺在床上——每当阿尔宾晚上喝醉了酒要睡觉时,她就是这样躺在他身旁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当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以后,我通常只能和墙说话。
我还能和谁说话呢? 他是我最亲爱的人。我想让他知道我被什么所感动,我在忙些什么。他对摄影不感兴趣,只是因为顾及我的感受才没有表现出他的蔑视。我不想背叛他,也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他更愿意参加的是酒鬼协会。“
扬把手伸进她的毛衣里面,抚摩着她的平坦而结实的小腹。
“一个像阿尔宾那样的人会让你感到双倍的孤独。他和你说的话越来越少,但是因为你爱他,所以你不会把这些告诉别人。你为他感到羞耻,也为自己的羞耻而感到羞耻。”
她坐起来,脱掉毛衣,叹息一声倒在床上:“我知道,我这是在不合适的时间谈不合适的话题。”
扬摇了摇头。她的浅色丝绸衬衫下透出胸罩罩杯上的花纹图案。她的左胸上方有一块色斑。扬从瓶子里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把嘴唇压在她的嘴唇上,让凉丝丝的葡萄酒流进她嘴里。丽维娅闭上眼睛,感受着温暖的嘴唇和冰凉的液体之间强烈的反差,滑落进一个连着一个开启着的洞口中,那些洞口让这涓涓溪流流淌到一个似乎无边无际的平原上。扬的手缓缓地抚过她的后背,缓解了她的紧张,也顺便解开了她的胸罩。他的脸的界限模糊了,他的眼睛变成了她的眼睛,里面映出一片由沙丘、青草和足印组成的风景,小溪向着大海蜿蜒流淌着,却不刻意寻找大海,只是任凭自己跟随着大地的引力。她想在这里度过她的余生,最累人的事应该是擦掉那些沙粒。衬衫、内裤,紧绷着的双腿,他的手在她的双腿之间开始了一种游戏,那种游戏的规则她几乎快要忘记了。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我还想喝口酒。”扬伸长胳膊去拿酒瓶,让她靠在他的脖子上,把酒喂到她嘴里,她从没喝过这么沁人心脾的葡萄酒,从苔藓和山中青草间流出来的泉水,吸收了陌生的芳香,板岩,黏土,三叶草。她任由自己的髋部和臀部随着自身的节奏而晃动,扬没有拒绝这节奏,而是随着这节奏一起动作,当她被自己发出的叫喊声吓了一跳的时候,他把她的手从她的嘴边拿开。那小溪流进肚脐,从两肋流下去,混杂了盐分。
她很费力地说了一句“从来没有这样过”,她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了,不知道那是一句话,一个理由,还是一个回声。
后来他们静静地并肩躺着,迷迷糊糊地听着闹钟发出的滴答滴答的声音,像两只小狗一样紧紧地偎依在一起。
当阿尔宾和我从东方豪华酒吧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的时候,丽维娅至少理论上应该已经起了床,离开了酒店,出去拍摄那些正在卸货的渔轮或者正在苏醒的城市的活动了。
也可能她逃进了一家咖啡馆,因为她担心,不,因为她知道阿尔宾会醉醺醺地回到房间,她无法预知他的反应。
尽管丽维娅采取了那么多谨慎的措施,阿尔宾还是判断出她和扬在一起睡了。虽然前一天晚上,当阿尔宾从苏鲁库勒回来时她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但他还是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她。也许他的突然的失踪可以解释为:阿尔宾内心很骄傲,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在我们大家面前被抛弃。
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要给丽维娅买那块蛋白石,为什么在把它交给她时要做出那样充满戏剧性的表情。他偷偷溜走了,因为这样就不必去听丽维娅讲分手的话语。这比猜测他被那些高加索的、土耳其的或美国的珠宝走私商杀死或者绑架更让人信服一些。就连梅苏特也没暗示过曾经有什么凶案发生。
20
纳格尔付了一轮拉基酒的酒钱,但在付钱的时候,他忘记了他还欠丽维娅和我一顿晚饭。
只要有足够的乙醇透过胃壁渗透进循环系统,血液就立刻流动起来。皮肤微微颤抖着,仿佛有很多刷子在从里面刷着它。外面的冷空气让人感觉很舒服。我今天不冷了。幼虫的蠕动引起的疼痛变成了手臂和胸腔里的抽搐。
伊斯坦布尔的繁华大街上出现了一些安静的岛屿。
丽维娅在和扬说话。她不想知道我还有什么安排。
“你知道哪里能找到一个可以安静地聊天的酒吧吗? ”
纳格尔问。我们此时正等着科琳娜和萨宾娜,还没决定这个晚上要怎样过。“让这些小孩子们自己玩去吧。我实在无法忍受连续七天听着他们好学不倦的聒噪,这会让我神经崩溃的。”——“我是工匠,不是艺术家。”——“你是个特例。”他满嘴胡说八道。他们瞧不起他,但又害怕他。我们处于相同的边缘处境中。——“我们去苏丹酒店吧,那儿有一个爱尔兰酒吧,梅苏特曾经把我打发到那儿去,为了让我接受米勒其人并不存在的事实。我领你去苏丹,也许梅苏特现在正在上班,或许你可以和他说几句话,做出你自己的判断。我不排除他把我们赶出来的可能。而且那个酒吧的老板也是知情者:当我向他打听是否认识一个带着一位迷人女友的肥胖的美国人时,他向我推荐马龙·白兰度,土耳其人都喜欢马龙·白兰度,尤其喜欢他演的《教父》。他不是电影看多了,就是在向我发出警告。我跟他说,白兰度今天早晨在拍摄一部珠宝走私的片子时在这家酒店里被人枪杀了,他听了以后立刻终止了谈话,倒了两杯啤酒,开始直勾勾地看起电视来。如果你想去苏丹,我们就得往左走。”——“今天真是累人的一天,你们都累了,我和阿尔宾去别处走走。”没有人要求跟我们一起来。丽维娅不喜欢加入我们。她知道我们到最后肯定又是一通狂饮,她的嘴角有抑制不住的恶心。舍尔夫似乎觉得很受侮辱,正在和哈根窃窃私语——纳格尔宁愿和我在一起而不愿意和他的学生们在一起。乙醇已经到达大脑,进入主管舒适惬意的区域,代替了缺失的幸福感神经。“玩得开心,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一辆旅游大巴堵在苏丹酒店门前的街道上,车上全部客人都下了车。几个穿制服的十七八岁的侍应生正在从车上往下卸行李。红色的地毯在灯光照射下像摊在地上的一摊血水。一些英国退休老人占据了大堂,他们坐在沙发上翻阅着酒店的介绍手册,在服务台前等候着办手续。只要有一个人办完手续向电梯走去,就有另一个人补上他的位置。“那个是梅苏特吗? ”——“不是。他可能在办公室里坐着呢。看见那个开着的门缝了吗? 房间里有灯光。”纳格尔从排队的人群旁边走过,走到服务台前,靠在那儿,像是想要一瓶啤酒的样子。“我有话要和梅苏特谈。”他的英语带着极为浓重的口音。我和他保持着距离。助理门房惊愕地看着他,但是纳格尔的脸上没有显示出丝毫的怀疑。不能把每个人都搅进去。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那不是梅苏特的眼睛。有个人问是谁找梅苏特。“耶特先生今晚不上班,我能帮助您吗? ”——“是私事,”纳格尔千笑道,“真遗憾。”
酒吧里的人既不算太少也不算太多。我们决定坐在门口右侧那个有沙发靠垫的座位上,因为从这里可以看到椭圆形的服务台,同时还能兼顾门口。“就是那个正在调鸡尾酒的家伙。”除了他以外,今天上班的还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姑娘和一个平常肯定是在健身房度过业余时间的二十八九岁的男人。那姑娘走过来的时候,我们要了一杯轩尼诗和一杯特拉莫尔露。“他认出你了。他显得很不自在。”——“你怎么想? ”那酒吧老板对着那个女服务员说了点什么,女服务员听了之后立刻转身看了我们一眼。我估计他对她说的话肯定和饮料没有关系。“他给我们倒酒的时候很慷慨。”——“也许他想把我们灌醉。”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而是继续做着他的工作,摇着大杯饮料,打碎冰块,倒扎啤。
过了一刻钟以后,他慢吞吞地走到吧台另一侧,开始打电话。“做得非常隐蔽,”纳格尔说。——“不过是二流演戏水平而已。”——“这几天你弄清楚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了吗? ”——“调查。今天早晨我观察到一些包含很多线索的情况。现在情况很棘手。过几天再问我吧。观察到那些情况之后,我在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两个小时,找不到一个可以坐在里面观察到苏丹酒店大堂的咖啡馆。我想知道进入苏丹酒店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客人。游客和商人在那个时段都已经出去了.但酒店里还是有很多人。主要是一些土耳其男人。他们中有一些人是步行来的,有些是从车里下来的。每个人在里面停留的时间都不长,顶多一刻钟,然后就离开了。也就是说,他们不是酒店的客人。现在你看看周围,看到一个土耳其人了吗? 这虽然证明不了什么,但却是一个判断的依据。”那个酒吧老板向我们投来审视的目光。
他和我们的距离很远,所以我们没理由惹他生气。“有一次我和塞普在杜塞尔多夫经历了一件非常滑稽的事情。夜里一点半的时候,我们参加完一个画展的开幕式,想在老城里找点烤香肠吃,我们摇摇晃晃、歪歪倒倒地穿过皇宫花园,忽然看到在我们前方一百米的地方站着两个男人,正在大声互相谩骂。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刀。当我们走近的时候,他飞快地在另外那个人的肋骨上连刺两刀,然后跑掉了。
我们跑过去,问那个人是否需要我们的帮助,他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用双手捂着胸部。然后他忽然开始对着我们咆哮起来:你们滚开,这是我的事!如果你们不滚开,我就叫警察,说是你们袭击了我,你们这些混蛋! ——两天以后我在报纸上读到,在梅尔布施南边的莱茵河岸边,一个被用刀刺死的人的尸体被河水冲了上来。死者身份不明,正在寻找证人。我们去了警察局,听了有关法律程序的指示,知道了做伪证会有什么样的惩罚,我们承认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我们去了法医那里,法医把那人的尸体从墙上的大抽屉里拉出来,像《神探德里克》( 前联邦德国的电视系列侦探剧。) 里一样。我们认出死者就是那个从皇宫花园里出来的人,我们在证词上签了字,然后连喝了三天酒,因为害怕被人追杀。但是直到今天,凶手还是踪迹全无。警察甚至连死者的名字都没查出来。他为什么不让我们帮助他呢? 塞普后来画了一幅画,题名为《荒唐能够抵御疯狂》,画上有一只苍白的脚,大脚趾上挂着一张写着注册编号的小纸条,脚的后面是一些金鱼在游来游去。“
那个英国旅行团中的几位先生坐在了我们的邻桌。其中一个还没点自己最喜欢的威士忌就说道:“对不起,女士,康沃尔不是爱尔兰的一个地方,而是英国最美的地区之一。”——其他人都点头称是。纳格尔摇着头,把手捂在脸上,因为克制着笑声而浑身抖动。然后他停下来,对我说道:“我有个问题……”我知道他要提什么问题,我不想听这个问题。“……我认识几百个艺术家。你是其中之一。不是我特意挑选的。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做呢? ”我完全可以对他说:闭上你的臭嘴,这和你有他妈的什么关系。他不会生气的。但是我说:“我没想过为什么的问题。我叔叔家开过一个养鸡场,我在那儿住过几年,邻居中有一位石雕家,叫珀斯根,我经常看他工作。当时我应该是十五六岁,每天中午都和工人们一起喝烧酒。他的技巧娴熟得令人难以置信,能毫不犹豫地把文字、图案和人像轮廓刻到石板上去,能用石头给富裕农户的家族坟墓上刻出圣母像和基督像。
我站在篱笆边上,惊异地看着他,心想:他怎么能做到这些呢? ——这些娴熟的技巧已经失传了。在我母亲的小书柜里,我找到两本书,一本是关于米开朗琪罗的,一本是关于罗丹的。我注意到我父母、兄弟和他们的女朋友们的一些手势:美丽而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