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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夜幕-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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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扬说完,那个警官已经离开了接待台,只听见一连串的关门声、开抽屉声、撞了头之后的咒骂声。最后,他拿着一张皱巴巴的表格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失踪者叫什么名字? ”   
  “阿尔宾·克兰茨。”   
  “国籍”   
  “德国。”   
  “出生地? ”   
  “……请等等。我想向您报告一些情况。阿尔宾说他上个星期一在奥岱洛·苏丹酒店看见有人谋杀了一个名叫约纳坦·米勒的美国商人……”   
  扬可以肯定,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个警官的眼神有一刹那黯淡了一下。随即,他用双手捂住脸,叹了口气,说:“他来警察局报警了吗? ”   
  “苏丹酒店的门房对他说,他们的酒店里没有住过一个叫米勒的客人。所以阿尔宾想自己去把这事弄清楚,他说他已经找到了一个线人……”   
  警官的眼神突然变得凶巴巴的:“他没有报警? 您知道他这样是要受到法律惩罚的吗? ”   
  他再一次离开接待台,一下子从柜子里抽出另一张表格,把原来那张表格上的现有资料抄到新表格上,然后继续问道:“何时何地出生? ”   
  “一九六六年六月二十一日,斯道特,”丽维娅说。   
  “阿尔宾认为米勒是被俄罗斯珠宝走私商干掉了……”   
  “亲眼目睹一桩谋杀案却不报警,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确切地说是一个行为涉及到好几种罪名:处罚妨碍罪、不采取救助行为罪、因不作为而间接杀人罪、阻碍警察调查罪……如果他使用了望远镜的话,还有可能触犯了本地习俗。您的这位朋友最好不要再露面了,否则有他好受的。”   
  “我们很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您知道每几天就有多少男人钻到苏鲁库勒区或俄罗斯人地区找乐子吗? 如果每个这样的男人我都让人去找,伊斯坦布尔城得有一半人都在警察局工作才行。”   
  丽维娅很想向他保证,阿尔宾不是那样的人,她甚至很希望自己能相信警官所说的话。   
  “特征描述。——克兰茨先生长什么模样? ”   
  “个子很高,有一米九。多,蓝眼睛,稍微有点长的金色头发,很瘦……”   
  “有什么特别的特征? ”   
  “手上有伤疤。”   
  “他是您的兄弟、丈夫还是姐夫? ”   
  丽维娅的脸红了:“他是我的未婚夫,或者说是我的前未婚夫,但是……”   
  “你们既不是亲戚也不是夫妻?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就这件事给您什么答复了。如果我们找到他——或者他的尸体,我们会通知大使馆,大使馆会和他的家人取得联系。”   
  扬意识到,再说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的,甚至可能是危险的。“您就当我们没来过吧,”他说。   
  “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法律要求我们有责任调查您所提出的克兰茨先生的罪名,”警官说道,同时把那张寻人启事撕掉了。“这件事你们已经不能插手了,它现在归土耳其司法机构来管。请不要无视检察官的存在。我已经把你们的证词记录下来,请您检查一下是否正确,然后在左下方签字。此外我还需要你们在伊斯坦布尔和在德国的地址。”   
  “还有什么吗? ”扬问。   
  “祝你们在伊斯坦布尔过得愉快。”   
  往门口走去的时候,丽维娅小声对扬说道:“我开始理解阿尔宾了。这里的人举止很奇怪。有点儿不对劲。〃 扬又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那个警官正在和他的几个同事激烈地谈论着,其中两个同事正望着他和丽维娅的背影。        
                 24   
  低气压沉甸甸地笼罩在城市上空。路面坑洼中的积水有两指来深。排水口堵满了垃圾。我觉得很冷,而且头很痛。对于这些由美国威士忌引起的后果,连美国威士忌都起不了任何作用了。既然米勒能负担起作为装饰品的情人伊琳,那么他的生意一定做得不错。她支持他。作为回报,他满足她的所有能用钱实现的愿望。这是一种达成共识的相互利用。   
  尽管天空阴沉沉的,但凡是被丽维娅的镜头捕捉到的东西都被她拍了下来:驴车、公共汽车站边等车的人、一条带着幼犬的癞皮母狗、圣索菲亚大教堂。她试图在零点一秒的时间里把迎面走过来的人的表情偷拍下来,并且不被他们发觉。在东京和纽约有几百万张相同的底片? ——“这些当然不会是什么好照片。我只是想过过胶卷,适应一下这里的不同光线和让人不太习惯的比例,尽量摆脱羞怯。   
  有些地方不喜欢被人拍照,有一张无形的保护网。“   
  三个月前,当她开始谈及这次旅行的时候,我把我的“不”字吞了回去,给了她半个小时的时间让她在我心里点燃一个希望——我们之间还有救。   
  那个我能与之在同一个房间里相处十天的女人已经不存在了。在家里,我们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分开睡觉,一旦靠得太近,我们就保持沉默,而且不会因此觉得尴尬。——“你觉得无聊吗? 我不一定非得一直拍照的。”——“要下雨了。”——“下雨会减少拍出俗气照片的危险。”——要想在伊斯坦布尔旧城的市中心拍出一张有新意的照片,这几乎和想在卢浮宫里找出一张从来没有人看见过的画一样不可能。——“你饿吗? 想喝点什么吗? ”——“好。”当丽维娅的镜头对准三个蒙着面纱的女人时,她们骂了几句,转过身去。——“这里的人的动作和德国人的不太一样,你注意到了吗? ”   
  我们将会度过无聊乏味的十天,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争吵。她早晚会爆发一次歇斯底里的咆哮,在饭馆里、在大街上,然后我会站起来,留下她一个人度过这一天余下的时间和整个夜晚。等我回去的时候,她肯定已经原谅了我。——“给旅行手册拍一些照片吧:自杀者的伊斯坦布尔。”——她哈哈大笑,我看见了她的金牙套。——“在麦达姆。这里以前是进行战车比赛的圆形竞技场。有十万多个座位。这个是埃及的方尖碑。另外那个方尖碑是拜占廷人自己建造的。中间是著名的巨蛇柱。你喜欢吗? ”——“我还是满足于石头吧。‘’正确的词应该是——故意的。   
  她把脸背了过去。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男人们会盯着这张脸看,像看到了什么超凡出众的人物似的。“我们喝杯东西好吗? 还是你想先看完这本书再说? ”——“这家高蒂尔咖啡厅看起来不错。”她领先走进一家旅行者酒吧,酒吧的布置风格是东方式的:深褐色的椅子,白色粜面的铸铁桌子。杏黄色的灯罩上罩着一层用玻璃珠绳编结的珠帘。墙上挂着黄褐色的十九世纪东方照片。   
  绿洲上的沙漠牧民,金字塔,流浪的行乞者。我正感觉难受,所以很高兴终于能坐下来。饮料单是欧洲风格的:法国白兰地、荷兰金酒。“给我来一杯佛南布兰卡和一大杯阿姆斯特丹啤酒。〃 ——”茶,谢谢。“她望着窗外,两根手指撑在唇边,好像在沉思。沉思什么呢? 她的皮肤晶莹剔透。右眼下边有一根细小的神经在微微跳动。她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着杯子里的糖。她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只有一些隐约可见的悲伤能让人想起她和我的故事。丽维娅此刻显得脆弱无助,仿佛有人约了她但又失约了一样。我成功地把玻璃杯送到嘴边而没有洒落一滴酒。胃里一阵剧烈的痛,但很快便平息了。报纸架上除了土耳其报纸以外还有欧洲报纸: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埃及北部的暴雨和洪水夺走了五百多人的生命。“我们要不要去看一个博物馆? ”——“你决定吧,这是你的旅行。”——“我以为,我们……”——“我可以再要一杯佛南布兰卡吗? 一杯双份的。谢谢。”她失望时的样子很好看。丽维娅总是在自己身上找责任。香烟燃烧时烟雾的味道像烤果仁的香味。外面开始放晴,云层好像透明的一样。大脑中的化学物质的秘密。没有人能预先知道不同的物质之间会发生怎样的反应,是化合、不变还是爆炸。——不要害怕,丽维娅,低谷已经过去了,两杯苦啤酒之后,我的情绪就会完全恢复,就算在我们从一个地方赶往另一个地方的途中或者在回酒店的路上忽然暴雨倾盆,我们浑身都湿透了,这一天也会过得很愉快。“我们可以去蓝色清真寺。我还从来没进过清真寺呢,你呢? ”   
  她思索了一下:“十二三岁的时候,我去过阿尔汗布拉。”   
  “脱掉鞋子,”一位头戴白色圆尖帽的老者低声说道,然后把我们领进右侧的一个前厅。在这个小偷之都,如果有人把鞋子偷走怎么办? 鞋架上几乎是空的,来参观的人很少。丽维娅从包里取出一条深蓝色的真丝围巾,包在头上,因为她在书里读到过,这样就不会惹那些虔诚的穆斯林生气了。穿着袜子当众走来走去,即便袜子上没有破洞,这种感觉也很别扭。丽维娅把最后一缕头发也塞进了头巾里,对看门人微笑了一下。他的表情很阴郁,看都没看她一眼。我们是入侵者。他很不情愿放我们进来。   
  一个不信真主的人,一个不信真主的人——当贝都因战士在麦加发现卡拉·本·奈姆西是个不信教的人时,他们这样喊道。如果不是因为强盗阿布·赛义夫(德国通俗冒险旅行小说家卡尔迈(1842…1912 )的小说中的人物.)的那匹在沙漠上跑得像飞一样快的骆驼落到了他手里,他们肯定就把他杀了。   
  我失去了进去的兴趣,但也下不了决心回去。丽维娅推开门,踮着脚尖跨过门槛。我跟着她。地板上铺了好几层地毯。我们踏进的这个屋子是我所进过的最大的屋子。   
  难以置信。主穹顸由四根柱子支撑着。这些柱子简直能撑起整个宇宙。穹顶正中央是一个黄金做的点,这个点光芒流溢.映照着周围的一切。黄金点周围环绕着《古兰经》的第一句话。从这句话上发出一些颤动的光芒,这些光芒一直汇入到一块字匾上。一进入字母区域,文字的数目翻了三倍。旁边是一些小的穹顶,有一些小的中心,向各个方向扩展着。由文字组成的行星和卫星安静地运行着。一本砌在墙上的书,没有开头也没有终结。从那些文字中伸延出一些类似百合、郁金香、玫瑰、柏树枝和葡萄叶的繁复缠绕的花纹图案。明亮的蓝色上覆盖着一层白纱,褐色和绿色的色调,那是从月亮上看到的地球的颜色。这个屋子有一种强迫人跪倒在地的力量。丽维娅已经坐下了,她背靠着一根柱子,嘴张着,头仰着,正试图理解她所看到的图像。   
  这个屋子所供奉的那个神,一定是个非常强悍的神。它是石头、瓷砖、灰浆、颜料、玻璃——我自言自语着。不远处有四个男人跪在地上,其中三个并排跪着,另外一个年纪最大,卡拉.本.奈姆西和阿布·赛义夫都是的跪在他们前面。他们匍匐在地,把额头贴在地毯上,停一会儿,然后抬起头。他们的祷告和我没关系。我是个游客,我只是想看看清真寺的这个部分的柱头而已。这点他们应该是明白的。跪在前面的那个祷告者反复吟诵着一首诗。   
  他的语调介于唱歌和说话之间。他发出的音节就像那些字母的线条一样互相缠绕着(以下四句阿拉伯文意为:“难道我没有为你开拓你的胸襟吗? 我卸下了你的重任,即使你的背担负过重的,而提高了你的声望。”引自《古兰经》开拓章。):我有一个荒诞的念头:如果我知道这些诗的意思的话,我的生活就会发生某种改变。   
  那四个男人没有注意到我。很可能这个地区的男人们腰间是佩刀的。我倒退几步,离他们远了一些,以防他们忽然扑向我。   
  “我不能再呆了。”丽维娅点点头,她脸色苍白,悄无声息地跟在我后面,仿佛她的衣服口袋里装了什么偷来的东西似的。   
  我决心到了外面以后既不问她的感受和印象如何,也不回答她的问题。——“难以置信,”她说道,然后长时间没有再说话。   
  星空已经向左侧倾斜下去。木甲板上的最后几个烟头熄灭了,冒出的烟在空气中形成颤动的线条,烫化了木板上的一点油漆,留下一些烟灰和几点焦痕。   
  在我背后,纳格尔在长椅上不安地翻着身。一个梦从混乱的图像中层层剥露出来:他的大女儿在玩着蟹钳,蟹钳虽然已经从螃蟹身上扯了下来,但仍然能合起来,仍然像刀子一样锋利。等他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孩子的母亲捡起那根被割断的手指,哭喊着。   
  东方豪华酒吧在我眼前打开大门,那是八天以前的事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马龙.白兰度也在这儿。和他女儿一起。”——“在哪儿? ”——“在后面的角落里。那个面前摆着一瓶威士忌的胖子。”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是你的第几杯伏特加了? ”我把酒杯里剩下的酒也喝掉,说:“我们在度假。”然后招手让女招待再送来一杯。丽维娅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哗啦啦地翻着那些拜占廷式马赛克的明信片。她有一个小时没有碰她的葡萄酒了,但是已经要了第三杯矿泉水。我们现在正呆在伊斯坦布尔,这是她的愿望。我们吃得很好,坐在一家布置得品位还不错的饭店酒吧里,酒吧里既不过分拥挤也不冷清,我们抽着免税烟,酒吧里各种我们能想到的饮料应有尽有。   
  丽维娅打了个哈欠,尽管我们前一天夜里睡了十个小时。“我不想那样,约翰! ”一个声音喊道,“我再也无法那样生活下去了。”这个声音是马龙·白兰度身边的那个女人发出的。所有客人都向他们那边看过去。约翰抓住她的手腕,捂住她的嘴。她愤怒地甩着头,挣脱出来,咬牙切齿地说:“不,不,不,米勒先生! 我受够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喝光杯子里的威士忌,然后再次斟满。“听着,亲爱的,”他说,但随即似乎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于是耸了耸肩不往下说了。那女人跳了起来,把上衣外套和手提包甩到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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