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林·岛居漫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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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赏了马夫一点酒钱,相偕返寓。前后不过骑了半小时光景。
“不会跳水偏要跳,几乎送掉性命。不会骑马偏要骑,带累别人也不能尽兴。下次有这
类玩乐的事情,请你莫再参加,好不好?”
康回寓以后,一直嘟着嘴不快活,这样骂我道。我只有以勉强的笑容,来接受他喃喃的
埋怨。
说到骑牲口,我倒不是毫无经验。读书北京女子高等师范时,曾和几个同学跨驴上西山
看红叶,来去一整天。虽身体被颠得有几天不舒服,那明艳的秋光陶醉我的心灵,达数月之
久,足以补偿肉体辛苦而有余。民国十一年仲夏间,我正教书于苏州景海女师,当时华东各
中等学校在杭州举行什么中等教育会议,景海派了几个代表去参加,我以闲员资格,附骥同
去。当同事们整天忙碌着开会,我一人或背着画架上葛岭写生,或放棹湖中,领略那浅抹浓
妆西子的秀色。一天,我赁了一匹马,自我们所居旅社的门口起,经过苏小墓、岳坟、玉泉
山庄、灵隐寺、上中下三天竺。西湖陆地的胜迹,打算做一次将它历尽。
那天所赁到的是匹风烛残年的老马:(西湖上出赁的马大都此类货色,想必是军营里剔
剩下来的)。虽已没甚火性,颠顿得却真教人难受。西湖上的道路,又都用坚硬的青石板铺
成,反弹之力特强,马蹄“踢踏”、“踢踏”跑在上面,好像一蹄一蹄踢到我的心里,直踢
得我胸口发痛:直踢得我四肢百骸几乎像脱串明珠,一落地即将飞迸四溅。但我居然用相当
熟练的手法,把那匹强头倔脑,不听指挥的坐骑控制住了,让它驮着我沿西湖跑完了一天的
路程。
那匹马毛片是浅栗色,我那天身上穿的恰是一袭淡黄高丽布衫,腰间斜佩着一个绿色帆
布旅行袋,一顶宽檐白草帽卸在背后,湖上吹来袭袭的和风,拂乱了我蓬松短发。在那暖峦
浮翠,湖光潋滟的背景里,我俨然自命是画图中人。我又觉得那天西湖已幻成欧洲古代贵族
的猎场,身穿红衣,跨着骏马的男女骑士,出没于密林丛莽,笳声动处;猎犬合围,狐兔乱
窜,我便是那中间的女骑士之一。
一鞭残照,蹄声得得,我已览完西湖美景回来,口中微吟着唐人的诗句: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感觉得一身的潇洒,一腔的喜悦。
光阴无声流去,悄悄带走了人们的红颜和青春的精力,相隔未及十年,我竟失去了从前
轻捷的身手,连青岛这样驯良的马儿都不敢骑了。这真要说一声:曷胜感叹之至!不过人生
赏心乐事,仅须一回,便值得你终身低徊咏味。在我的一切回忆里,我要永久珍惜自己这
“芳堤走马”一日的风流。
二○ 告别青岛
我本来打算把整个的暑假光阴消磨在青岛上的,但天下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我在这美
丽的仙岛盘桓未满一月,便不得不和它告别了。
原来舅翁余三先生有商业上的事务将赴平津接洽,他在我们的家信里见我们赞美青岛风
景如何优美,气候如何温和,亦为怦然心动,想也来此地游玩几天,看看儿子养病成绩怎
样,顺便赴曲阜拜谒孔林,并登泰山。并说倘我夫妇愿意随侍同游,他是极愿意的。
近来青岛气候渐凉,康也想离开而赴天津长兄家中小住,覆信老人,说他愿同去。
五岳乃我国名山,汉朝有个向子平,等到男女嫁娶已毕,将家务料理清楚,才邀了一个
志同道合的朋友,去五岳及其名山胜水大游特游,后竟不知所终。这是一位比徐霞客还要浪
漫的旅行家,为人们所乐道。“向平愿了”不是成了一句成语么?五岳,我只游过南岳衡
山,北岳恒山和中岳嵩山听说风景平凡,不过为地势关系,人家拿它们来凑数,我没兴趣去
以外,西岳华山和东岳泰山则非去不可。何况今日泰山又近在咫尺,我怎可以放过这个机
会?
但是,这几天偏偏患了点感冒,身体甚感疲倦,不能再受车舟的劳顿;况且我的行李都
搁在上海家里,倘陪同康父子去游曲阜泰山,则须独自一人取道津浦铁路返沪,而后乘轮赴
鄂,圈子兜得太大,未免太辛苦了。再者武大同事黄雪明女士近亦来游青岛,告诉我下学期
武大要派住宅给我,一切事务都须我于开学前亲赴珞珈接洽,因此我只有放弃游览名胜的雅
事,而抽出身子去料理那日常生活的俗务。
离青岛以前,我决意与雪明女士去游一下劳山,舅翁来后,倘亦要游,可和儿子再去游
一次。
青岛还有许多可以赏览的地方,以人工建筑论,如贮水山的日本神社,信号山的旧德国
提督官舍,前海的天后宫;天然景物则小青岛、团岛……都来不及去了。游览名胜应讲现在
主义,抓住机会便游,万不可把希望寄托于将来,可是,现在既为事实所逼,我又有什么办
法?我只有怀抱着一腔恋恋不舍之情,挥手和青岛告别,说一声:“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