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寡母 --第2部-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好几倍。钱在这里发挥了重要作用,只要你有钱,你就可以买小炒,就可以把一板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就可以成为他的亲信,而不再受人欺侮。林福增什么都没有,整天被狱友呼来呵去,吃尽了苦头。
那真是一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平日里他连个屁都不敢放,他第一次挨打就是因为放了个屁,还是个无声的屁。当时大家正在吃午饭,一板突然闻到一股异味。他驳然大怒,把饭碗摔到地上,破口大骂道:〃哪个狗娘养的放屁了?〃二板、三板如临大敌,煞有介事地囔囔道:〃谁?〃大家四处张望,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林福增身上。他正埋头吃饭,突然有人劈手打掉他的碗筷,几个人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扔到牢房的角落,不由分说一通暴打。在最初的一年里,林福增不知挨了多少次打,而且每次都被打的不明不白,只有一点他记得非常清晰,那就是挨打的位置比较固定。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牢房里装有监视器,而只有那个角落是监视器的盲点。
在所有的狱友里,林福增最痛恨两个人,一个是一板,那是个满脸大胡子的家伙,光看外表,不知道要比自己壮实多少,他因抢劫入狱,被判了十年徒刑,另一个就是原来的末板,尖脑袋,也是又瘦又小,跟自己体积相差无几。他是个强奸犯,而且未遂,像这个罪名是监狱里最让人看不起的,因此他在末板一直睡了三年多,再有两年就要出狱了。林福增的到来终于使他逃离了末板床。他暗自庆幸再也不用倒马桶了,似乎把自己以前受的气全都发泄在了林福增身上。每次林福增被打,他总是冲锋在前,拳打脚踢,毫不容情。看着他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想到平素他在一板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林福增都觉得恶心。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林福增受尽了狱友们创制的各种刑种。最让他无法容忍的是深夜里一群散发着汗臭的男人在他身上不停地乱摸,做着各种下流粗俗的动作。林福增的精神快要崩溃了。终于一天晚上,他出人意料地爆发了,他想起了《动物世界》中的一副场景,那就是猴群中老猴王衰老后,新猴王向其挑战的画面。想着想着,他热血沸腾,他幻想着自己击垮了一板,从此占据了他的位置。他咆哮着向一板冲去,大胡子正沉浸在睡梦中,冷不防被林福增卡住脖子,卡的他直翻白眼。他拼命挣扎,但林福增已抢占先机,将他死死地压在下面。屋子里的人被弄醒了,他们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都糊涂了。尖脑袋最先明白过来,他扑到林福增身上,却不想林福增一伸腿,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将他一直蹬出去有三五米远。他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正在林福增已经取得绝对优势之际,几位管教闻讯赶来,将林福增从大胡子身上拽下来。大胡子趴在床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管教怒气冲冲地把林福增带到管教室,林福增的情绪极度激动。他晃着胳膊解释自己曾如何被他们欺侮。其中一个瘦高个的管教不停地让他闭嘴,但林福增还是喋喋不休。最后这位管教扬起手中的橡胶棒向他屁股砸去,慌乱中林福增伸手去迎,只听〃咔〃的一声,他的右臂小骨骨折了。
谁也没想到,他在监狱中的转机由此而生。他嚷嚷着要去告状,把管教吓的不轻。当初他只是想威胁着管教把自己胳膊治好也就算了,谁知后来监狱长都亲自来看望他。他虽然不明白刑法中有个虐待被监管人罪,但也大抵猜出来管教的过错不轻,于是抬高了要价。最后监狱长把他调入了厨房,在那里呆了四年多,最终减刑出狱。
他回到家时已是深夜,所谓的家早已没了家样。打开房门,屋顶麻雀乱飞,地上老鼠乱窜,进入鼻子的是一股让人作呕的酶味。没有电灯,也没有蜡烛,他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然后推门向二秃子家走去。一切行为都是在狱中计划好的,他一定要找到二秃子,问问到底是谁告的秘。六年的时间过去了,村子布局发生了很大变化,他凭着记忆摸到二秃子家,使劲儿敲打着房门。没一会儿,就听他媳妇在里面喊道:〃谁啊?〃林福增叫道:〃找二秃子。〃那女人没好气地说:〃他不在家。〃林福增又问:〃他去哪了?〃那个女人道:〃还能去哪?在爬子家耍钱呢呗。〃林福增二话不说,拔腿向爬子家赶去。
离着老远就见爬子家灯火辉煌,院子里挂着灯,几个半大小子正在玩台球。林福增直接冲进过堂,东西屋都有人。他直奔东屋,发现里面有七八台游戏机,一群孩子正玩的兴高采烈。他扭头向西屋看去,炕上、地下摆着好几桌麻将,烟雾缭绕,那些人红着眼睛玩得正欢。林福增在案板上抓起菜刀就冲了进去,虽然他自己气势汹汹,但那些赌徒正在极度痴迷中,根本没人拿正眼瞧他。他拎着刀仔细搜寻,结果在炕上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二秃子,他正笑嘻嘻地往怀里搂钱。林福增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甩手把菜刀剁在桌子上,二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他。二秃子一抬头,看到是林福增,当时就傻了。
林福增面目狰狞地问:〃当初是不是你告的密?〃
二秃子本来就色厉内荏,一见林福增动了刀子,早吓的魂飞魄散,心中想辩解,嘴上却不由自主地承认了。
林福增火冒三丈,提菜刀就要砍他。正在这时,坐在炕头的爬子突然叫道:〃福增,你疯了?〃林福增略一犹豫,爬子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死死地抱住他,大声质问道:〃你刚出来吧,还想再进去吗?〃他的话如晴天霹雳,林福增顿时想到监狱里那痛苦的记忆,呆在那里,二秃子抓住机会,跳到地上,连外套都没穿,一个箭步窜进寒冷的夜色中。
聚赌的人兴趣正浓,没多少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爬子叫他媳妇扶他上轮椅,把林福增拖到后院。他媳妇赶紧炒菜烫酒。没一会儿,两人就坐到了酒桌前。林福增确实饿了,他感激地看了看爬子,又瞅了瞅一桌子酒菜,这些美味在监狱里真是想都不敢想啊,他贪婪地吃了起来。在酒足饭饱之际,爬子拍着他肩膀说:〃福增,你是条汉子,以后就跟着我干吧。〃就这样,林福增从监狱回到家中第一天晚上就成了扫煤大队中的骨干。第二天晚上他随着刚刚认识的田小青等人去火车站,没想到却碰上了妈妈。
林福增走在回去的路上依旧后悔不已,他使劲儿拍着自己的脑袋骂自己混帐。他怎么会忘记妈妈呢?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他的每个人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那位满面煤灰的老太太同昔日帮助他的那位端庄秀丽的婶子联系起来。纵然人会变老,但也不会衰老的这么快啊。他略微知道我家发生的变故,便独自发誓: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去帮一帮昔日的恩人。我不能说林福增是一个好人,因为很多时候他没有一点是非善恶的观念,但我们又不能说他是一个纯粹的恶棍,再坏的人相信他心灵深处也会闪烁着某些善念。再说他在监狱中呆了整整六年,释放之初本来就有一种发泄的欲望。如果不是碰见妈妈,见了别人他会依然如此。
妈妈一如既往地出现在车站,整夜埋头扫煤,与以往不同的是有一双眼睛开始注视着妈妈。当妈妈扫完一袋煤,林福增会突然窜出来,也不经妈妈同意,背起煤袋就走。最初妈妈以为他要抢煤,拎着笤帚就追。当妈妈气喘吁吁地爬上护坡,要与之拼命时,却发现他已然把袋子放在地上,正充满友善地瞧着她。妈妈看着那瘦削的脸庞,突然觉得这个大孩子还是那样的可怜。
一个深夜,妈妈坐在护坡上,觉得很困,她已经感冒好几天了,头很疼,有点发烧。在出发前她喝了很多水,但现在依然口渴的厉害。妈妈太累了,眼睛涩涩的,她顾不得脏,靠在煤袋上想歇会儿,但极度疲劳的她稍一松弛就睡着了。
那一晚,霜洒满地,月光如雪。妈妈身上的棉衣虽厚,却依旧抵御不住子夜的风寒,她不停地颤抖,便体酸痛。她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又觉得连这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只好安详地躺在那儿,周身冰凉,似乎漫天便野都在下着鹅毛大雪。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叫〃妈妈〃。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像林海又像林江。妈妈艰难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身影。她痛苦地合上眼,以为大脑出现了幻觉。但那声音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渐渐地,妈妈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她再度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她身边走过:挺拔的身躯,稳健的脚步,那体态,那姿势,同她记忆深处日夜思念的爸爸并无二致,甚至连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样。妈妈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她都顾不得擦一擦,只是贪婪地注视着。直到那个影子即将消失在她视野中时,她终于带着哭腔喊道:〃林子轩〃
妈妈做梦也没想到,伴着她的叫声,那个影子突然止住脚步,往回观望,然后飞步跑回来。他抱住妈妈,妈妈也死死地抓住他,就见他眼圈发红,泪往下落,大声地叫着〃妈妈〃。妈妈仔细一看,竟然是江江,她紧紧地抱着弟弟,再也不肯松手,哭着喊:〃江江,你总算回来了。〃听到叫声,正在远处休息的村民以为发生了意外,纷纷跑来观望。妈妈泪流满面,她落泪是因为对儿子极度的思念,她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儿子的安危。
弟弟也泣不成声,他刚从长途客车上下来,进家后便急切地叫着妈妈,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他的心都凉了,生怕妈妈有什么闪失,他像疯子似的跑到外公家,在深夜将两位老人叫醒。老人见到弟弟惊喜万分,但不等他们说话,弟弟便气喘吁吁地问:〃我妈呢?我妈呢?〃外公咳嗽着告诉弟弟妈妈在车站扫煤。说完,他刚要叫弟弟进屋暖和一下,没想到弟弟拔腿就跑,几秒钟后便消失在胡同里。
一路上,弟弟想着妈妈一个人在家要经受的苦难,心急如焚,马不停蹄地跑到车站。他把见到妈妈的各种场景都想遍了,但终归没有想到结局会这样凄凉。他看着妈妈,她裹着一身臃肿的棉衣,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头枕着煤袋子,脸上漆黑,被泪水冲出道道斑痕。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妈妈总是无微不至地关心着我们,但当我们不在她身边时,她又何尝曾在自己身上动过哪怕是一点点心思?厚厚的棉衣下面是妈妈骨瘦如柴的身体,同乌黑的面庞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妈妈那苍苍白发。她眼球污浊,皱纹如刻,极度孱弱的身体再受不得一点点折磨。
弟弟紧紧地搂着妈妈,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下来。他暗自发誓:今后再也不离开妈妈一步。
周围的村民都默默地站着,生怕发出一点声响。许多人早已泪流满面,悄悄地用衣袖抹着眼泪。直到一辆火车进站,发出刺耳的鸣笛声,村民们才纷纷散去。妈妈擦掉眼泪,说:〃江江,我们回家。〃弟弟也止住哭声,扛起煤袋,搀着妈妈向村子走去。
皓月当空,寒气逼人,妈妈看着弟弟箭步如飞,又欣慰又心疼。走了一会儿,妈妈关切地说:〃江江,把东西放下,歇会吧。〃弟弟止住脚步,说:〃妈,我不累。〃妈妈抚着弟弟的后背,说:〃妈累了,你坐下来歇会儿。〃妈妈说着,在路边一根木头上坐住,弟弟顺从地坐在她身边。
妈妈看着弟弟,有些难过,弟弟身上穿的呢子大衣与昔日她给爸爸买的那件一模一样。如今的弟弟,面部饱满,肤色白皙,整个身体发育的匀称而结实。弟弟也瞧着妈妈,发现妈妈嘴角露出笑容。妈妈在想,自己当初的担心是多余的,江江在外面的这几个月并没遭罪。
妈妈的眉头舒展开来,问弟弟道:〃江江,你们去山西哪儿了?〃
弟弟摇摇头说:〃我们没有去山西,而是去了河南。〃
妈妈听了,一脸愕然。弟弟坐在木头上,蜷成一团,说起了前些日子的经历。
孤兒寡母(17)
27
弟弟上车后打量里面,显得宽松而整洁,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驾驶座上竟然坐着一个女孩儿。她梳着披肩长发,正在专注地开车。弟弟在反光镜里瞧见她的面容,眼角眉梢同阿姨颇有几份神似。
几分钟后,驶上公路,女孩儿扭头对阿姨说:〃姑姑,你看那厂长,跟个土包子似的。〃
阿姨闭目养神,随口道:〃看他也没两钱儿。〃弟弟跟着说:〃他是捡破烂出身。〃
女孩儿咯咯笑个不停,肩头也在微微地颤动,说:〃原来是个破烂王啊。〃
弟弟反问道:〃破烂王有什么不好吗?〃
女孩儿不再说话,阿姨附和弟弟道:〃林江说的对,破烂王也没什么不好的。〃
女儿嘟着嘴说:〃这么快就和外人一心了,我也没说他什么不好啊。〃
阿姨笑了,伸手抚摩着女孩儿的长发。
最后,他们在一片喧嚣的工地停下来。弟弟下车,看到这里热闹非凡:三辆挖掘机疯狂的吼叫着,一辆辆东风车满载着土方来来往往。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见了阿姨都热情地打着招呼,阿姨带着弟弟和那女孩儿向高地走去。那里坐落着成排的板房,整齐划一,如同一个生活小区。他们进入中间最大的房子。外面看起来简单朴素,里面布置的却非常温馨。靠边摆着两张床,里面冰箱、彩电、洗衣机等各类电器一应俱全。外面秋风萧瑟,里面温暖如春。
弟弟站在屋子中间,目不暇接。
女孩儿递给他一把椅子,说:〃我去给你打水,先洗洗脸吧。〃弟弟点点头。
阿姨却说:〃叶子,不用了,直接让他洗个澡吧。〃
弟弟讷讷地说:〃这里有澡堂子吗?〃
阿姨笑着说:〃这荒郊野外的哪有澡堂子啊,你就在屋子里洗,我们在外面等你。〃阿姨指着门口的水桶,对弟弟说:〃你,跟叶子去打水。〃
弟弟拎着水桶,跟上叶子。走出去十多米,见到一只巨大的水柜。弟弟在那里接了满满一桶水。阿姨打开一只大功率的电炉子,没一会儿,水热了。她找来一只大个儿木盆,笑着对弟弟说:〃你自己忙活吧,洗干净点。〃说完,带着叶子走出去。弟弟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洗澡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汗臭。他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