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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元旦-第4部分

小说: 元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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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该说自己当时在失火现场——还是不?索绕在脑际的这个问题闹得她听不见同伴在说什么。与此同时,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过,或者说像现在这样亲密地对待过她。在这种奇怪的焦虑不安的状态下,她似乎对每个凑近她的人脸上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老西勒顿·杰克逊的那张窄面庞,布满皱纹的红脸颊,精心梳理过的头发下面那低陷的两鬓上暴露的血管。当他那怯生生的蓝眼珠转向她时,眼白上的小血点清晰可见,这一切好像是在高倍透镜下那么清楚。他戴着白手套,一只手里晃着眼镜,另一只手托着膝头的折叠礼帽。他那若无其事的样子,真好像博物学家趴在小动物可能出现的缝隙旁边,屏住呼吸耐心等待一样——假如一个人长时间地注视,或许表现出一副根本不想去找的样子,不指望它出现在附近的地方,他就能找到。黑兹尔迪安夫人感觉到有一双不知疲倦的眼睛正在定定地盯着自己,使她的太阳穴疼起来,她觉得好像是坐在比斯特拉瑟斯家的枝形吊灯还要刺眼的灯光之下。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她头脑中的任何念头只要一闪现,或许便会像焦虑时蹙眉所形成的皱纹一样,在额头上显现出来。是啊,普莱斯特说得对,她正在失去理智。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年龄,需要不断保持理智的时候,她却第一次失去了它。

  “这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怎么了?”她不禁疑惑起来。

  有人早已敲过警钟——然而又能怎么样?他们只是刺激她,使她更警觉灵敏而已。可今天晚上,她觉得浑身打颤,陷入了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脆弱状态。那么,与往日有何不同呢?她自然清楚,那是因为查尔斯……他那憔悴的目光,以及他仰头睡觉时清晰可见的喉结。以前她从不认为他病得有多严重,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与此同时,她还不能完全肯定,那种目光是否完全是因病所致,这使她感到压抑得难以忍受。

  她突然绝望地向四周扫视了一下,在那些神采奕奕、热闹活泼的人群中,在所有叫她利齐的女人中,以及在那些常来做客的男人中,她知道,在那一刻,没有人能猜出,也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感受……她的目光不觉又落在亨利·普莱斯特的身上。他离她有点远,此时已走到了人群的外边,正站在漂亮的莱曼太太的椅背后,身子向前倾着。“你是最不理解我的一个!”她暗自思忖,“然而上帝知道。”她颤抖了一下,心想:“他们全都对我说三道四。”

  “亲爱的黑兹尔迪安夫人,你看上去脸色有点苍白,觉得冷吗?我去给你端杯香槟?”西勒顿·杰克逊殷勤地问道。

  “假如你认为其他的女人个个光彩照人,我亲爱的先生,那都是头顶上这些俗不可耐的耀眼的灯光……”她不耐烦地站起身。她要做的一件事——一件“自然”的事就是走到吉尼·莱曼那儿,普莱斯特还前倾着身子站在她的背后,“那么,人们会看出我是焦灼、不适还是害怕?”

  然而,刚走出几步,她便停下来想:“要是帕雷特和韦森家的人真的看见了我呢?而我现在到吉尼那儿,他又正跟她说着话,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会怎么看?”她后悔撇下西勒顿·杰克逊,他有时是个守口如瓶、值得信赖的人,尤其当一个漂亮的女人对他如此宽宏大量的时候,更是这样。她的目光越过吉尼的肩头望着他,似乎是在示意他过来,可他已经转身离开了那儿,又钻到另一群人中间了。她猛然间发现自己与萨比娜·韦森正好面对面。这样也许还更好些,毕竟所有的一切都要取决于韦森夫人看到了多少,假如她的确亲眼目睹到了什么,还要看她要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她不可能像西勒顿·杰克逊那么神秘莫测。现在利齐真希望上次她没有忘记参加韦森夫人家的晚会。

  “亲爱的韦森夫人,你真是太好了——”

  可是韦森夫人并不在那儿。女人渴望不受阻拦时似乎会用一种神秘的保护力使自己不让别人看见,或者可以让人无法觉察地从一处移到另一处。韦森夫人似乎也是用了这种魔力。就在两秒钟前,她那张棱角分明的漂亮脸庞出现了,并且离黑兹尔迪安夫人越来越近,直到两个人之间相隔还不足一码——可现在韦森夫人那扭动的背部和鲜艳的红扇子引得众人凝神注目。她根本就没有去那里,也从没看见过黑兹尔迪安夫人(上周星期天她去斯特拉瑟斯夫人家了吗?多奇怪呀!我一定是在她到来之前先离开了——),而在钢琴的那一边欣赏着一幅画,她的注意力似乎被离她最近的人物所吸引。“啊,多么富有生活气息!每当我看到麦桑尼尔的画,总有这种感觉。”只听见她大声感叹道,语气妥贴得当。她有这种本能,这是人所共知的。

  利齐·黑兹尔迪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好像当头挨了一棒。觉得头晕目眩。“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她想到。她高高兴兴地扬起头,又扫视了一下四周,努力向亨利·普莱斯特递眼色,可他仍然跟那位漂亮可爱的莱曼夫人呆在一起。就在那时,她的目光落在萨比娜·韦森的大儿子休伯特·韦森的身上,他正百无聊赖地站在饭厅门口。

  当休伯特·韦森和黑兹尔迪安夫人的目光相遇时,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便走过来,向她深鞠一躬——又是一个深得过分的鞠躬!“这么说他当时也看到我了,”她暗自思忖。她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天哪!你真是彬彬有礼,说真的,我还没有老得该受你这样深深的鞠躬。我亲爱的孩子,真希望你能马上带我去吃饭。今天我整个下午都在外面受冻,观看第五大道旅馆的火灾,现在都快饿死了,累死了。”

  她说要死了,声音大得令周围的所有人都能听到!她确信这是对的,是这时应该做的“自然”事情。

  她的情绪一下子调动起来,像快乐的女神一般轻快地走进饭厅,牵着休伯特往那花草遮蔽的角落处走去。在一张空桌旁坐了下来。

  “别这样——我觉得我们俩再妙不过了。难道你不觉得是这样吗?你愿意让那个老迈臃肿、令人讨厌的露西·范德洛坐到我们中间来吗?如果你想,当然……我看得出来她也快……但如果那样,我告诉你,我可要邀请一位年轻男子!让我想一想——请亨利·普莱斯特好吗?你看他到处晃荡,还没有个着落。不,还是就我们俩呆在一起更有趣,不是吗?”她的身子微微前倾,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这副样子,在上了年纪的女人眼中,是有失大雅的,而年轻人却都纷纷效颦。

  “啊,来点香槟,再来点热泥龟!……我猜你自己也去了失火现场,对吧?”她的身子仍前倾着,靠得更近了一点。

  年轻的韦森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直红到额头,他那厚墩墩的大耳垂变成了两个通红的火球(她心想,“他看上去好像戴了一副大珊瑚耳环”)。但她死死地盯着他大声直笑,使他不得不看着她。她继续说:“你以前见过比这些浓妆艳抹的蠢家伙们争相逃跑的那副狼狈相更滑稽的情景吗?就好像是庆典舞会结束后的情形。我觉得很有趣,便挤进了大厅。消防队员怒气冲天但又拦不住我——在大火现场可没有人拉得住我。你一定看见了那些女士太太们慌不择路涌出大楼的样子——那些臃肿肥胖的女人!噢,请你原谅,我忘了你喜欢……胖女人。不?可是……万夫人……我多愚蠢啊?!哎唷,你脸都红了!我看你脸红得像你母亲那把扇子的颜色——大老远就看得出来!好,请!给我再来点香槟……”

  接着,不可避免的一幕发生了。她忘记了大火,忘记了焦虑,忘记了韦森夫人对她的羞辱,忘记了一切,只觉得好玩,只觉得将这个怯生生而不知所措的男孩逗弄于掌股之上,充满了孩子般的欢趣。她以前也曾逗弄过许多其他的人,有老有少,游戏过后假如再见到他们,她对他们理都不理。但她对这种游戏却十分醉心,而且比其他女人更清楚该怎样做才更好一些——更不露神色,更油滑老道,用不着去他媚眼,故意扬头,作怪相。因而她过去有时颤抖着问自己:“上帝赐给我这种才能是干什么用的呢?”对,这种游戏起初总是使她高兴,渐渐地将那一双双对她冷漠视之的眼睛吸引过来,让对方的脸涨得通红。她引导和转换话题的方式似乎是在将对方像狗一样套上套索牵着走。先顺情引导,继而大加讽刺,喜怒无常……再将对方丢在一边,让他意乱情迷,憧憬企盼,紧紧摄住他的心……“这是我唯一的成就。”她在年轻的韦森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站起身,一连喃喃自语,而在她的双唇上,她感觉到了灰味。

  “但无论如何,”她想,“他会为我守口如瓶。”

  
  




            






  她自己用钥匙打开门,进了屋,瞥了一眼大厅桌子上放着的便条和信件(她有个老习惯,眼睛从不放过任何东西),在黑暗中悄悄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壁炉里的火依然闪烁不定,火光照亮了那两只插着红玫瑰的花瓶。屋子里弥漫着花的芬芳。

  黑兹尔迪安夫人稍一蹙眉,又耸了耸肩膀。对那两朵花置之不理,可真是个错误。她一定得记着感谢苏珊,是她保护了它们。她开始脱衣服,越急还越是笨手笨脚,好像她那灵巧的手指不听从指挥。她先从胸前取下那两朵枯萎的红玫瑰,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插在梳妆台上的花瓶里。然后换上晨衣,蹑手蹑脚地走到丈夫的门前。门关着,她趴在钥匙孔处侧耳倾听。一会儿便听到了他重重的呼吸声。以前他一感冒,总是这样呼吸,然而却又那么均匀平静……她轻轻地舒了口气,又跟着脚尖回房去了。床罩已经被揭去,床上摆着新换的枕头,铺着光亮的缎纹细呢床单,引得人不免想上床享受一番。可是她却蜷缩在壁炉边,双手抱膝,两眼凝视着炭火。

  “真实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她重复说。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遭人故意“伤害”,这种伤害在过去的纽约可是个致命伤。因为萨比娜·韦森曾经故意尝试过——毫无疑问,她是有意靠近了她的攻击目标——她一定是怀着置之于死地的心意那么做的。要冒这个险,她一定掌握了确凿的事实,可靠的见证,并且受到族人的一致鼎力支持。

  利齐·黑兹尔迪安也有自己的家族——但势力弱小,而且她仅仅以一个不受重视的堂姊妹的身份,与其保持着一丝若即若离的关系。黑兹尔迪安家族,要比她的家族强大(虽比不上庞大的韦森家族和帕雷特家族),有整个纽约和阿尔帕尼作后盾。黑兹尔迪安一家人是靠不住的,有时还甚至悄悄起点坏作用。查理的妻子容颜姣好,招人喜欢,现在要为此付出代价。要不是由于可怜的查理的缘故,他们或许还会暗暗高兴呢!更为重要的是,尽管她出身低微,但可怜的查理还是把她当成他们中的一员来对待,这更使他们受不了。

  虽然她的出身也还可以,人人都对温特家了如指掌——她曾叫利齐·温特,然而温特家的人都是些无所作为的小人物。她的父亲,可敬的阿卡丹·温特,曾在纽约一个有名的教堂任院长,因多愁善感而出了名,作为牧师和妇女良心的指路人,他接连取得了伟大的成功,但突然因为健康问题不得不辞职去了百慕大——或许是去了法国?谣传说去了某个阴湿的水乡泽国。但不论怎样,利齐一直跟随着他(还有她那卧床不起的母亲)。母亲死后,她从布鲁塞尔的女校中退了学——他们似乎在顷刻间到过这么多国家!后又被阿卡丹家的一个教区居民带回了纽约。尽管有主教在,但这个教区居民还是一直“信仰”阿卡丹,并且也可怜他这个孤单的女儿。

  这位教区居民,芒特夫人,也是黑兹尔迪安家族中的一员。她一人寡居但生活富有。她总是不知道该怎样做才会显得慷慨大了一些。当她把利齐带回家,她为有如此的勇气做这件事而大大地庆贺了一番。然而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她并不清楚。她认为家里有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相貌美丽的姑娘该是令人愉快惬意的事,可是女管家并不这么认为。备用房间的床单有二十年没有拿出来用过了——并且温特小姐总是把百叶窗高高悬起,屋里的地毯,帘子置于阳光的照射下随之受损。年轻的男士纷纷登门拜访———并且成群结队地来。芒特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牧师的女儿,这位“蒙尘”的牧师的女儿竟能吸引如此众多的宾客。她想象着自己带着利齐·温特参加教堂集会,想象着让这位年轻的姑娘拿起毛衣针——她的眼神比这位女恩人的好多了,然而利齐不会织,一样手艺也不会——很显然还对教堂集会厌恶透顶。她到那里去毫无用处,因为没有钱给教会捐助。芒特夫人渐渐地发现自己做了件错事。这个发现促使她愈来愈反感她的被保护人,并打心底里认为是她将自己引入歧途。

  在芒特夫人的生活中,理想的幻灭常常引发热情的转移。在这种时候,神明帮不了她的忙,这时,神是否存在很明显就成了问题。然而这种感情的宣泄,始终围绕着一个固定不变的方面;芒特夫人的全部生活总也离不开的那串钥匙。这些钥匙到底掌管着多少财富,一旦找不到它们将会引发什么样的灾难,这一切并不十分清楚。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找不到它们,整个房子就会被搅得不可开交。芒特夫人总是亲自掌管这串钥匙,从不把它们交给其他任何人掌管,因而这种事情便常常发生。记得有一次,正当芒特夫人重新恢复了对温特小姐的热情时,却发现钥匙找不见了。一分钟前,钥匙还在工作台的抽屉里,实际上她在找纽扣剪的时候还曾摸到过它们。但她被请出去向管子工说明浴室漏水的事儿去了。当时,屋里除了温特小姐之外别无他人。芒特夫人一回来,就发现钥匙不见了。房间各处被翻了个遍。每一个人即便是没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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