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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元旦-第6部分

小说: 元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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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呕欠)……当然!我都明白,请你相信我。但是难道你不能给我回一两封信吗?”

  她摇了摇头,“我不能写信。“’

  “不能给任何人?还是不能给我?”他带着嘲弄的口气问道。

  “我只写我不得已要写的信——除此之外一封也不写。”

  “啊,我明白了。”他微微地一笑。“难道你不认为给我写信也是不得已的吗?”

  她没有说话,他便站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他的脸比平时红多了,时而还抽搐一下。她看出他感觉到了黑纱的阻碍,使他压抑,令他不满。看得出他的内心十分矛盾。一方面他认为这样的聚会应遵循传统的行为标准,另一方面,一想起上次他们在一起时的那几个钟头,又使他内心恢复了原始的冲动。他转过身,站在她面前,血色全无,着眉头呆立在那儿,茫然不知所措,看得出他恨她这样对待他。

  “你坐在那儿就像块石头!”他说。

  “我也觉得我像块石头。”

  “(呕欠)……过来”

  她很清楚他在想什么。要弥补这种不快的开头,唯一的办法是先将女人拥入怀中——然后再慢慢地倾诉。古往今来,都是这么个做法。毫无疑问,他曾多次地尝试过,而现在他却不明白,他为何不这么做呢……。可是她的眼睛里流露出的东西叫他发呆。他又坐回到她的身旁。

  “你一定受了许多苦,我亲爱的!”他一边等她回答,一边咳嗽。“我理解你的处境——一切都已经结束。但我却一无所知,知道吗,我对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我们所担心的事?没有人怀疑?”

  她摇了摇头。

  准备再次询问之前他先清了清嗓子:“你难道没有想过你不在家时他也许已经跟别人讲过这件事了?”

  “绝对不会。”

  “那天,我亲爱的,真是天赐良机,叫人不敢相信……”。

  他的身子慢慢地凑近,那只戴着戒指的大手放在了她的袖子上。那几枚戒指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两条呆呆的金蛇镶着宝石眼睛,露出恶狠狠的目光。她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好像被两条蛇给缠住了一样。直到他慢慢地松开了手,她才恢复了。

  “利齐,你知道,”——他的声音很沮丧——“这真可怕……”

  “可怕?”

  “当你安然无恙地脱离困境……并且自由,我亲爱的,自由!你难道没有意识到?我想你一直过于紧张,但我现在想让你感受一番……"

  她突然站起身,走到房子中间。

  “住嘴!住嘴!住嘴!”她几乎歇斯底里,就好像曾对芒特夫人大喊大叫那样。

  他也站起身,黝黑的脸变成深红色,强装出笑容。

  “真的,”他辩解说,“六个月的分别,一切都经过深思熟虑。”她不做声。“我亲爱的,”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柔,“你能告诉我你希望我想些什么?”

  “哦,不要用那种口气,”她喃喃低语。

  “什么口气?”

  “好像——好像你还想着我们能够回到——”

  她看到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她不禁疑惑起来。他曾在平地上走路还被绊倒过吗?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对于那些应付女人“有一套办法”的男人们,这可是困扰他们的威胁——他们如果盲从它,那危险可就真的来了。

  他几乎和她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他的脸上又堆起了殷勤的笑容,又往近凑了凑,轻轻地拿起她的手,“但我不想回头……只想往前走。亲爱的……你现在终于自由了。”

  她抓住了这个她似乎一直在等他暗示的字眼,说:“自由!哦,那是自由!你难道没看出,你难道不明白我想一个人自由地呆会儿吗?”

  他的脸上露出不相信的神色,嘴角上还挂着一丝让她确证的笑容。

  “当然!你想我会束缚你吗?我要让你自由自在——照你的选择大胆地来爱我!”显然他十分满意最后这句话。

  她很有礼貌地抽回手,“对不起——我很抱歉,亨利;可是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

  “你再三请求的那事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不能继续——走老路。”

  她看见他的脸紧张地抽动着。“老路?什么意思——?”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他便继续振振有词地说了下去:“不要解释!我明白——我懂。你刚才讲起自由时我被弄糊涂了——坦率地说,我当时确实给弄糊涂了——我当时还认为,你那不幸的婚姻结束之后,你会更加谨慎地处理各种关系……我们之间表面上毫无关系,我说表面上,因为我从没有想要隐瞒什么……但假如我错了,相反你所想的是……是利用你的自由使我们的关系合法化……

  她一言不发,并不是想让他说完,而是觉得无话可说。对过去的一切她已毫无感觉,然而她沉默不语,肯定令他不知所措,走起路来踉踉跄跄,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利齐!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假如我错了,我说——我想我并不是不承认我有时也会搞错。假如我错了——唉!我亲爱的,上帝作证。我以前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说过这句话。可我今天在这儿,就要像《圣经》上说的那样拥有并保持,哎呀,难道你不明白吗?利齐,抬起头看着我——我求你嫁给我。”

  她仍然好一会儿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瞪着眼四下观望,好像突然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些什么隐形的东西一样。然后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这一笑显然使她的客人非常生气。

  “我不觉得,”他又开始说,“我说了什么特别可笑的话。”他止住话语仔细地打量她,好像认为什么地方不正常而停下来检查一样。然后,他显然放心了,便咕哝了他仅会的那句法语,“乐极生悲……”

  她似乎没有听见。“我没有笑你,”她说。“只是笑生活中的巧合,我的丈夫也曾在这间房子里求我嫁给他。”

  “呃?”她的求婚者不相信往事的回忆这么值得玩味,却表现得彬彬有礼。他又一次显出宽宏大度来:“真的吗?但是,我说,我亲爱的,你可不能要求,我对这事都知道,对吗?假如我早已猜到这样一种痛苦的联想……”

  “痛苦?”她反驳道。“痛苦的联想?你认为那就是我要说的产’她的声音沉下来说:“这间房子对我来说很神圣。”

  她的双眼注视着他那张脸,尽管那张脸从建筑学的角度来看可能是完美无缺的,但似乎缺乏一种紧随跳跃思想进行变化的灵活性。它显然是座坚固的建筑,而不是游牧民可以随时移动的帐篷。他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但他努力按捺着,又站起身嬉笑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低声说道:“真是位富有同情心的天使!”

  “呃,同情心!对谁?你想想——我难道说过什么令你怀疑其可靠性的话吗?”

  他的眉毛蹙成一团,太阳穴处的血管胀了起来,“说过什么?没有。”他的语气中透出讽刺的味道。他失去了耐性,迫不及待地插话,同时又增添了一份极度的温柔。“你机智老练无以伦比……总是这样。我还是要为你说句公道话,没有一个女人比你……比你做得更好。你从不提及……你生活的其他方面,在这一点上,我一直都十分钦佩你。”

  她平平静静地面对着他:“呕欠,那另外的生活就是我的生活——我唯一的生活?现在你该明白了。”

  接下来房子里一片沉静。亨利·普莱斯特掏出缀有字母的手帕,轻轻他擦了擦干涸的嘴唇。一股扑鼻的科隆香水味冲她而来,她的身子微微地向后一缩。很明显他在琢磨着下一步该说些什么;一心想知道如何挽回对局面的控制,却又无能为力。最后他努力使自己的脸上绽露出劝解的微笑。

  “不是你唯一的生活,亲爱的。”他挑刺般地说道。

  她立刻迎着他说:“是啊,你这么想——因为我喜欢你这么想。”

  “你喜欢——?”他半信半疑地笑着。

  “呕欠,当然。但我想我没有理由说你愿意听这些……我们为什么不能到此为止呢?”

  “到此为止……这次交谈?”他面带委屈的样子说道。“当然我也不想强迫我自己……”

  她扬起手打断了他:“亨利,永远断掉!”

  “永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像有药丸卡在喉咙里一样,很快地咽了一口唾沫。“永远?你真的?你和我?你是认真的吗?利齐?”

  “当然,但是如果你喜欢听……那或许仅仅是痛苦……”

  他挺直身子,肩膀向后一伸,试探着说:“我希望你没有把我看成胆小鬼。”

  她没有直接回答,又继续说:“好啦,那么你认为我爱你,我想——”

  他的脸上又闪现出微笑,微微地翘了翘胡子,又几乎不被人觉察地耸了耸肩,“你……啊……在努力幻想……”

  “呃,当然,是啊,女人很容易幻想?可男人经常忘却这一点。你认为我是个情场失意而痛苦不堪的情妇,仅仅是一个身价很高的妓女。”

  “伊丽莎白!”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脸色煞白连眼皮也白了。她知道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他的自尊,看到他还没有意识到他的爱受到了侮辱时,就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情妇!妓女!这可是忌讳的字眼。只有亨利·普莱斯特最讨厌女人说这么粗鄙不堪的话了,然而黑兹尔迪安最大的魅力就在于(正像他刚对她说的那样)能够“一如既往”,一直保持着“她的本色”,真是言辞难以形容,他看着她,好像已经怀疑她有点不对劲了。

  “我可以继续吗?”她笑着。

  他垂下脑袋,呆呆地说:“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捉弄我。”

  “呃,这正是我要说的。我需要钱——为了我丈夫。”

  他舔了舔嘴唇,“为了你丈夫?”

  “是的。他病得那么重,需要抚慰、金钱,需要摆脱困境的机遇。当我还是个姑娘的时候,他把我从耻辱不幸的生活中解救出来。当时,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来帮帮我——我们家也没有一个这样的人。我身无分文又无朋友,芒特夫人又渐渐地讨厌起我,并在寻找借口抛弃我。暇,你不知道一个姑娘得忍受多么大的痛苦——一个孤立无助的姑娘——她的衣、食、住都掌握在这个反复无常的老太婆手里!正是由于他看在眼里,对此十分理解而娶了我……他帮我摆脱了苦境,得到了幸福,他使我不再为衣食住行发愁……让我陪伴在他的左右。除了那一点我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金钱和自由,我只在乎他。我宁愿为他挨饿、乞讨,为他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她呜咽着无法再说下去,她似乎没有感觉到亨利·普莱斯特的存在。一切思绪都沉浸在她唤起的追忆之中。“只有他关心我——他要让我富有、自立并受人尊重!他要让我拥有一切——在最初的那几年,我劝他给自己攒点钱但无济于事……后来他病倒了。随着病情一天天加重,他渐渐地撒手事务,收入也越来越少,最后干脆没有了,而与此同时,一笔笔的开支堆积成山——请护士、医生、出外旅行。他开始担心起来,不是为他自己担心而是为我……那么我应做些什么呢?我得想办法负担起一部分事情。在头一年我尽量减少开支——后来四处去借小笔数目的钱,但那样并不能维持多久。而同时我又不得不打扮得漂漂亮亮,浑身珠光宝气。如果不这样他会为我担心,认为我们已经被折腾得倾家荡产了。他还会担心如果他的病好不了我该怎么办。当你来的时候我已是绝望之极——我任何事情都愿意干,任何事情!他认为我的钱是我那位葡萄牙的继母给的。碰巧的是她的的确确很有钱,可不走运的是我那可怜的父亲拿她的钱去投资,结果都赔光了。然而,她只在他们结婚之初,寄给了我一千美元——除此之外所有的钱,你给我的钱,我都说成是那笔钱中的了。”

  她不再往下说,好像故事已近尾声。渐渐地她的意识又回到了现实当中。她看见了亨利·普莱斯特,似乎离得非常遥远,小而模糊的身影隐隐约约地闪现在她那双迷蒙的双眼前。她暗自思忖:“他不相信我的话。”一想到这儿,她有点儿生气。

  “我想你肯定奇怪,”她又开始说,“一个女人竟敢没这没拦地讲她自己的事情——-”

  他清了清嗓子说:“关于她自己?不,大概不是,却是有关她丈夫的事。”

  她立刻觉得血液上涌,“关于她丈夫?但是你不敢想象吧?”

  ”你离我而去,”他冷淡地说,“我看不出有什么其它的可能。”她木然地站在那里。他又补着说:“总而言之,这的确说明了你为什么超乎寻常地冷漠——勇气。我过去还常常想到它。我觉得我本不必这么小心谨慎。”

  她考虑了一下说:“那么你认为他知道吗?你大概想我认为他知道吧?”她陷入了痛苦的沉思,然后又兴奋起来:“他根本不知道——根本!这对于我已经足够了——你对此也无所谓,随你怎么想。他确实直到生命的尽头依然快乐无比——这正是我所关心的一切。”

  “你这么坦率直言真叫人不容置疑。”他咬了咬嘴唇说。

  “再也用不着遮遮掩掩。”

  他拿起帽子,仔细地看了看村里,然后拿出他放在帽子里的手套,若有所思地捋着。她心里想道:“谢天谢地,他要走了!”

  然而,他却把帽子和手套又搁回桌上,身体稍微往她跟前挪了一下。他形容憔悴不堪,好似那些经历一夜喧闹的狂欢者们破晓黎明时展现的面孔。

  “你——没有留下任何叫人可以想象的东西。”他咕哝着说。

  “我告诉过你那没用——”她开始说。而他却打断了她的话头,“什么也没有,那就是——假如我相信你。”他舔了舔嘴唇,用手帕轻轻地拍了拍。她又闻到那股科隆香水味。“但是我不相信。”他嚷道。“太多太多的回忆,太多太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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