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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短篇小说(第二十五辑)-第10部分

小说: 短篇小说(第二十五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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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烙印。我把女人最宝贵的贞操、青春、感情和希望全部付给了你,这一切是好是坏,
已经成为我这一生的命运,我无法结束,也不需要你替我重作安排。”
    志忱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坚持,一副殉道者以身殉情的恣态,而他却迫切地需要
摆脱这一切,准备好的腹稿混乱了。
    “我想你总不会有那种十八世纪的封建思想,把男女之间发生的关系看得那么严重?
多少结了婚的,要离婚还不是离了。何况我们?那时只是由于年轻无知,一时的冲动……
如果没有了爱情,仅仅为了曾经有过这种关系而硬把俩人束缚在一起,硬把自己当做个
殉情的人,是很可笑的。这时代并没有人管建立贞节牌坊……”
    “你卑鄙!下流!无耻!”文淑冲到志忱面前猛不防掴了他两下脸颊,再也忍不住
双手掩着脸,踉跄地跌进房里,伏在床上悲痛地啜泣着。
    “林文淑!尽管你不愿意结束这一切,但你这两巴掌已亲自结束了这一切!”林志
忱愤狠地在客厅里咆哮着,接着一阵脚步声向外走去,大门重重地一响,整幢屋子旋即
落入火山静止后的沉寂中。
    火山爆发后只剩下一座废墟,一些冷却的熔岩,一片片灰烬。
    激情幻灭后只剩下一片空虚,一颗支离破碎的心,一个青春活力消磨殆尽的身躯。
    艰辛的岁月,困苦的生活,都从未使文淑沮丧,而这一个打击,却整个把她打垮了。
许多年来,他已成为她生活的重心,她的希望、理想、感情、关怀全寄托在他身上,倾
注在他身上,自己反事事放在其次。她付出了生命中最真诚、最可贵的一切,到头来只
换取这样的屈辱,这样的无情!然而,付出的已经收不回来,她除了悲哀、伤心,还有
些什么?能有些什么?
    伤害得最凶残的人,往往不是敌人,而是最亲爱的人。一点都不错,她宁可让敌人
一刀砍在她头上,一颗子弹射进她胸膛,却难以忍受这朝夕共处的亲人,在她心灵上一
刀一刀的凌割。在她有生之年,这创伤将永不会平复,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尽。
    林文淑那些日子自己也不知道过的什么生活,在医院时,精神恍惚,思想迷离,她
真怕会给病人打错了针或是送错了药,可是,回到家里却更使她害怕。家,像座寒冷彻
骨的冰窖,像阴森的古坟,她一脚跨进去,便完全失去了控制,心神一涣散,痛苦有如
地底的暗流,立即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淹没了她。而她,就连伸手攀缘,张嘴呼救的力气
都没有,便那么半死半活地浮沉在苦水里。
    为了自尊,她应该马上跟这种无情无义的人决绝,她搬到医院宿舍去,从此一刀两
断,永不见面。
    为了所受的屈辱,绝望,她应该亲手让自己从痛苦中解脱,不但离开那个忘恩负义
的人,也永远离开这不值得留恋的世界。
    两个方式,文淑都想过,但她不够忍心,也不够勇气。一天一天,依然生存在原来
的屋顶下,深夜,思前想后,悲怨不已,辗转不能入睡。一直到耳听着钥匙投入锁孔,
门开,门关,沉重的脚步一直响进隔壁房里。
    自从那天以后,俩人虽然仍住在同一屋顶下,却很少见面的机会。林志忱常常很晚
回来,一回来又总是关在他自己的小房间里,有时闷声不响,纳头便睡,有时却是醉醺
醺的,哼哼唧唧半天,恶浊的酒臭味隔着半截板壁直飘到文淑床前。
    她嫌恶地屏住了呼吸,耳朵却仍旧关注着那边的动静。从声响上她可以获知他的一
举一动,直到鼾声起落了好一会,她才由于脑筋困乏得完全失去了思索力而迷糊地睡去。
    一个失眠,一个夜返,倒成为这幢屋子里住的俩人唯一的殊途同归之处。文淑身子
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像不停转动着的万花筒,一段段往事似多角的彩色胶片,不住地拼
凑、分散、辐射,又合拢……尽管一脑子塞满了零零碎碎,却不时下意识地瞥一眼床头
柜上的小钟,十点,十一点,十二点……
    又不时竖起耳朵聆听着小巷的脚步声,有没有停下来,投钥匙在锁孔的,瞥着听着,
万花筒愈来愈凌乱了,“该死的,还不回来!”她不由地埋怨他一句,但马上又不屑地
啐了一口:
    “无聊!谁管他回来没有?”
    然而,不曾听见脚步声,门响,她无法入睡。
    有一晚一点都过了,万花筒里不再是彩色的胶片,尽变成铁屑铅块,剌剌叉叉戳得
她的头胀痛欲裂。她索性披上衣服,起来客厅坐着。
    终于,听到了停在门口的脚步声,钥匙投在锁孔里,当林志忱推门进来时,文淑正
背着他在倒茶,仿佛因为口渴才出来的。
    “嗨!”志忱带着几分醉意嗨了一声,这还是他们冷战以来第一次正式招呼。
    文淑回头望望他醉意醺醺,衣衫不整的模样,先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每天你都这么晚回来,都到哪儿去了?”
    “到哪儿去了?哈哈,你说到哪儿去了!”他过来拿起茶壶,便就着嘴倒开水,溢
出的水从嘴角流到颈脖子里。
    文淑看到他那副故作不在乎的痞相,一肚子气恼再也忍不住涌上胸隔。
    “我知道你去了什么鬼地方!”
    “告诉你,我去的是男人去的地方,做的也是男人做的事。
    一个身心健康、正常的光棍男人,总不能老守在家里陪姐姐,是不是?”
    “你,你下流!”文淑气得把杯里剩下的一点开水向他泼去,转身就奔进房里。
    “下流!哈哈,男人本来就是下流的嘛,你今天才知道。”
    志忱还得意地在隔壁嘟嚷着,接着皮鞋一只一只重重地落在地上。文淑死劲把脸埋
在枕头里。堵住了耳鼻,恨不得自己就那样堵得一口气憋不过来,不再感到那些羞辱、
那些痛苦、那些悲哀。
    文淑发誓不再理会志忱的事后第四天,那个周末的晚上,她上一晚值大夜班,逢上
个危急的病人,累了大半夜。这晚居然没有听到开门声便睡着了,朦胧中却又被一连串
响声惊醒。先是砰砰碰碰好像椅子碰翻了,接着訇然一声仿佛巨物坠地,又是瓷器碰碎
的声音,歇了一刻,呕吐呻吟闹成一片。
    她实在不能不管。披衣下床,捻亮客厅的电灯一看:那片狼藉的样子简直不堪入目。
大门还敞开着,两张椅子翻倒在地上,志忱便呻吟着嵌挤在椅子中间,领带正好拖在一
堆他呕吐的秽物中,茶壶碎片和开水溅得满地,一阵阵恶浊的臭气弥漫在空中。文淑痛
心地叹了口气,屏住呼吸,怀着说不出的嫌恶,过去推志忱。
    “起来!”她大声喊着推着,“起来到房里去睡。”
    “唔,唔,再干一杯!”志忱像只泥猪般哼着动也不动。文淑只得使出一二十年来
服恃病人的全付劲道,半扶半推地把志忱弄进房里,好不容易替他脱掉皮鞋,解开印着
唇膏、扣子上缠着两根长头发的外衣,让他躺在床上,自己却累得只剩喘气的份儿了。
    但醉汉的磨劲还大着哩。
    “渴,唔,渴死了!”
    文淑马上去泡了一杯浓茶,又渗凉了,端给志忱喝。
    “头痛,哎,痛得要裂开了!”
    文淑用万金油搽在他头上,轻轻地按摩着。
    “我冷,唔,冷死了!”
    文淑把自己的被子拿来,一起盖在志忱的身上,隔了两条棉被,还看得出被子底下
的那个身体在颤抖。
    “噢,冷死了!冷,淑姐,我冷,冷呀!你偎紧我,把你身上的热传给我。唔,淑
姐……”志忱闭着眼睛低低唤着,头部像个索乳的婴儿般在枕上两边转侧。文淑骤然感
到心里酸酸的,一道敌意的堤防溶解了,那亲密的唤声,唤回了过去的日子,唤回了久
已深藏的柔情。他仍然是那个羞怯、热情的大孩子,温顺地接受她的照顾和关切,一声
声亲热地唤着:
    “姐姐,淑姐,我的好姐姐!我的生命是你再造的,我有幸福是你赐给的……我从
小没有姐妹,让我多唤你几声,淑姐,好姐姐……”
    她坐在床沿上,重新端详那张在枕上不安地转动着的脸,他是变得多么厉害呀!自
然,如今经历了更多风霜,已不再年轻稚气。但脸色苍白,两颊瘦削,鼻子畔垂着深深
的纹印,嘴四圈绕着青毵毵的胡子茬,显得憔悴而落魄,比起这以前的英俊健壮,简直
判若两人。一股怜惜之情,犹如经过寒冬的青草,又从枯叶中萌发了新芽。
    她想起从十四年前,极力把那个奄奄一息、无依无助的大孩子从死亡的边缘挽救过
来,到帮助他求学、就业,而在社会上站稳立场。自己为他付出那许多的苦心、精力、
感情,历尽了辛酸困难,只为的让他可做个堂堂正正对社会有贡献的人。而如今,这个
人却自甘堕落,自趋毁灭,为什么?那是为什么?当然,他对自己那样的无情的确是可
恶可恨,但自己当时恳求医生医治他,尽心照顾他,却纯粹出自人类最崇高的同情,全
无半点私心,后来那样的发展,又何尝是当初所能预料的?就当同情演变成那样的畸恋
时,她也曾想到过两人年龄的相差,也曾考虑过未来的问题。因此,今天志忱的变心,
也应该算是早在她意料之中。恨他,也许还更应该恨自己那时不能自持。
    现在,她自知已届迟暮,何况又不是美人。而志忱正值少壮,英气蓬勃,在外形上
先有着显著不相配。这永远不能公开的关系,又令人气沮。事实上,她又何尝喜欢这种
不正常的生活!处处顾忌、处处小心、处处受牵制,明明是光明磊落的人,却要做缩头
藏尾的行径,只要一点疏忽大意,就会造成极其尴尬窘迫的局面,叫人难堪,但一切委
屈,只是为了爱。她能够为了这份深永的感情极力压制、极力忍受。他却正为了不能摆
脱她、不能结束这段感情而怨恨得想自趋毁灭!
    “冷,淑姐!我冷呀!”志忱翻了个身,昏睡中独自喃喃地呓语着。文淑在为他掖
紧被子,身体便偎压在被外,像个母亲温存地搂着她梦魇的孩子。真的,她对他的爱情,
与其说是妻子,还不如说是属于母性的成分更多。十几年来,她就是那么照料他,关心
他,处处为他着想,事事替他安排,尤其是最近两年,她对于男女之间的情欲愈来愈淡
漠,不再贪恋那种如痴如狂的热情,那种奔放激荡的相爱,她爱志忱,更近于母性的本
能。她只愿望他承受她的关切、她的照料、她的爱心,而待她像一个亲人。在这远隔家
园的异乡,也就只有他们俩人相依为命。
    志忱辛苦而困乏地睡去,不再在被窝里转侧。文淑支起手肘凝望着他。浓浓黑的眉
毛舒坦地分开两边,底下是紧阖着的双眼。鼻翼微微翕动,嘴半张着,呼出从胃里窜上
来的浊气。那熟悉的脸,那十几年来相依为命的男人,胸中却包藏着一颗看不透的、易
变的心!
    好吧!用不着自甘堕落,当初既然存心救他,现在决不致毁他。那不正常的关系结
束了也罢,自然,生命中有过一次恋爱,有过一个男人,她是决不再要第二次了。他尽
管去寻找一个公开炫耀的妻子,生一群合法的儿女,有一个正式的家,她只要求和他们
住在一起,仍旧是他的姐姐,一个未出嫁的老大姐,仍旧可以照管她的弟弟,一个几乎
是由她带大、受她宠爱的小弟弟。
    她作这样的决定,在她是怎么样的一种牺牲!怎么样的一种感情!她记得一本书上
说过:爱一个人,应该平平地为他铺路,不能做他路上的绊脚石!她已经为他铺了这许
多的路,自然愿意一直铺下去,让他勇往直前,畅行无阻!
    她要拣一个他不喝醉、不晚归的日子,郑重地把她的决定告诉他,解除他感情上的
约束。
    当她忍受着无限酸楚,怀着沉痛的心情作了这最后决定时,心灵上的重压却忽然减
轻了,看看志忱已睡得很安稳,回到自己房里,胡乱卷一张毛毡睡下,困倦立刻悄悄地
拥着她进入梦乡。
    这一晚,文淑睡得无比的香甜,起床已经很晚了,志忱还在沉睡,而等她下班回家,
他早又人去床空。第三天仍未碰面,接着一星期是她代替一个请假的同事值大夜班——
又隔了好几天,她总算等到了他。听他迅速的脚步走向隔壁房里,她不由得由于那重大
的决定而激动起来。她要预备好一番庄严而动人的话告诉他,开头应该这样说……哎,
心里怎么那样紊乱?老早想好的话忽然搅成一堆乱丝,愈抽愈无头绪……
    “淑姐!”
    志忱悄然来到她门口,神情似乎有点激动,唤她的声音是沉重的。
    文淑被他这兀然的出现怔住了,一肚子正在整理的说话,像刚集拢一堆的树叶,又
骤然被一阵风吹散。
    “公司派我出差到南部去审查帐目,事情比较多,究竟要耽搁多少日子还不一定,
不过,短时期要留在那里。”
    “那是调差了?”文淑又是一惊。
    “是,噢,不!现在还不一定。”志忱含糊地说,眼望着自己的脚尖,仿佛皮鞋上
有什么吸住他的视线。
    “什么时候去?”
    “马上就动身。”他望了望手上的表,“我要赶二十一点卅分的夜快车。”说着,
匆遽地转身,文淑也跟着站起来。
    “噢,这么快!”她走在他后面,事出仓促,她的反应也是直接的,未能经过脑与
心的吸收、融贯。一向就是文淑替他检点随身携带衣物用品,已成习惯。
    “已经检好了——我以为你不在家,自己检的。”没等他说完,文淑已看见了放在
客厅里的两件行李——一只他平常出门用的旅行包,还有一只大皮箱。她想不到他行动
会那么迅速敏捷。
    “这次因为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候,我多带了一些衣服。”
    当文淑注意到皮箱时,他连忙加以解释,“还有一些书,我怕临时要参考。”
    没有她,他也能自己料理了。文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想对他说几句话,脑子里
一片混沌,又无从说起。
    “我走了。”志忱朝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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