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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短篇小说(第二十五辑)-第13部分

小说: 短篇小说(第二十五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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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功效,可以直接入口,沾点盐水可就更妙了。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活鲜鱼,和着梅芯一同
煲煮,让人吃饱了还不知足,孩子们吃到裤子掉了还不知道。新叶从顶上黄到树脚,唾手可
得,过路的人随意抓上一把,一路咀嚼而去。待到嫩黄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翠绿,花儿就要开
了。酸梅的花有五个角,骨朵小小的像星星一般。它白中有黄,还间着一点点一丝丝艳艳的
红,像妇人的思念。孤零零一朵梅花很不起眼,但千千万万的花朵一夜间开满了树,却让人
叹为观止。花儿开得最盛的时候,几乎就看不到绿叶。如果所有的花儿都结成果实,整棵树
怕是承受不了的。实际上大多数花朵只是开放,然后便纷纷扬扬地飘落到地里,它们仿佛是
为风准备的,并非要结什么果子不可。梅花散发出来的馨气很淡很淡,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
会显着,而且得鼻子没有毛病才好闻。有一年夏天,那时羊子还小,歪脚公出门回来时夜已
过半,走在朦胧的路上,呼吸着淡淡的月魄花魂,歪脚公心神飘忽,似醉非醉,到了家门口
站着久久不愿进去。他突发奇想,挨家挨户把门敲。睡得正死的村人光着身子慌慌忙忙跑出
来,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案,却说是请大家起来呼吸呼吸月光,换口好气,别让睡觉把好时
光给耽误了。歪脚公的歪事讲也讲不完。
    梅花的味道比芯叶儿要甜些,最惹小孩子和女人喜欢,滑胎的女人多吃梅花没事。因为
花开的时间不长,加上丁村的风又大,羊子每次上树,都要摘到所有的衣兜都塞不进了才心
甘下来。梅花落尽之后,豆豆就悬挂在枝头。梅豆由青到黄都可以吃,不过青青的梅豆酸得
人掉牙。由于贪婪,孩子们总是等不到果子成熟,他们吃到的大多是青的。待到皮皴肉熟
后,梅子的味道也由酸苦变成酸甜,最让人渴望。在远离村庄的野外作业,如果渴了,又找
不到水喝,只要虔心默默地思念那弯弯如眉的梅豆,口腔中便有津液如甘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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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谁都说不准酸梅到底是怎么一种味,说它酸吗,还有点苦;说它苦吗,还有些
甜,似乎甜酸苦辣各种味道都不落下,但又说不清甜酸苦辣各占几分。很长一段时间里,羊
子觉得酸梅的味道是足够的,它能让人渴望,又能解人之渴。他甚至连盐都不用沾,就可以
吃得很美。
    然而,自从妈妈一次从黄流市上带回一角菠萝蜜以后,情况就有所不同。
    每隔一段时间,妈妈总要和村里的女人结群去赶集,挑些谷薯或鸡蛋去换日用品回来。
妈妈是个节俭的人,舍不得给孩子买东西,但那次是有一个人卖菠萝蜜,只剩下最后一块,
很便宜就卖给了她。羊子实在想不出世界上还有如此庞大又如此甜蜜的果实。从此,每次都
闹着妈妈给他买果果回来。做妈妈的怎么拒绝孩子!她每次买回来的果果都不一样。每尝到
一种新的果子,羊子就觉得酸梅少了一种味道。到后来,果子尝得多了,酸梅便似乎什么味
道都没有了。对着满树累累的酸梅豆,羊子常作这样的幻想:想是它能变成菠萝蜜该多好,
为什么年去年来总是结同样的果子?
    有时,外乡的货郎挑着担子到羊子家的酸梅树下摆卖,其中有一种小小圆圆的鱼眼珠糖
最令孩子们喜欢。他们只要抄出家里旧鞋子旧瓶子或破铜烂铁,就可以换到一些彩色各异的
鱼眼珠糖儿。羊子把换来的糖珠轻轻放进舌心慢慢地吮着,舍不得吞进肚子里去,待到它完
全溶化。家里没有什么东西可换时,他便提议,可不可以拿树上的酸梅豆来作交换。尽管十
条豆豆才能换取一棵鱼眼珠糖果,羊子还是觉得赚了。
    从此,羊子爬树的目的有了改变,不是为了摘梅,而是为了眺望。酸梅树成了他眺望另
一些树棵的脚手架。他开始觉得梅树不够高。在他的想象中,远离丁村的地方,生长着各种
各样的奇异植物,它们的果子无比甘香。这种想象令他垂涎。妈妈赶集的日子,羊子早早就
登上树梢,守望着天地交接的路口,肚子饿得咕咕响还不愿吃饭。待到发现妈妈她们的影子
出现就赶忙从树上滑下来,一个劲地往外跑,揭开妈妈的篮子乱抄。做妈妈的这时才知道自
己的孩子可怜。
    站在酸梅树的头顶,望着苍茫茫的远方,羊子觉得整个世界似乎要弃他而去,丁村变得
很小很小,他的心怙怙的像是没有了爹娘。一天,妈妈回得晚了,等待中走神的羊子突然失
手,他那没有翅膀的身子从树顶上翻转着飘落下来。幸好是酸梅树,树枝繁茂而柔软;幸好
在下坠中途他还能抓住一条小枝,落到了地上也只是伤了胳膊。歪脚公削两块梅树皮,洒了
些盐烘热往他胳膊上一夹,过十来天便好了。但妈妈从此限羊子不准爬树。歪脚公意味深长
地说,这孩儿的心看来是飘到野外去了。听说张家港那边有一棵长生树果子的味道特别好
吃,羊子非要人说出怎个好吃法。歪脚公听着便走过来,说什么东西我歪脚公没吃过,凡是
特特好吃的都是有毒的。这话没能把他吓住。他招呼上几个同伙悄悄地上路,走了二十多
里,终于来到张家港,一看才知道,这长生树原来就是丁村的酸梅,只是吆喝不同罢了。回
来时,他们迷了路。晚上,不见孩子们回来,各家慌成一团。还是歪脚公提着灯笼把他们找
了回来。

    6
 
    叶绿叶黄,花开花落,时间在永远的轮回中流转。酸梅树下的羊子,却一直在长大。最
让他惊奇的是,酸梅树永远是一棵树,一棵酸梅,没有变成别的什么东西,对于世界的无限
辽阔和远方美好事物,它似乎无动于衷。羊子无法接受这种不变的事实,他曾经幻想过一棵
在野地里奔跑起来的树,一棵在天空中御风飞翔的树,一棵每年每年开不同花朵、结不同果
子的树。但是,现在他知道,这是不可以的。于是他想,在酸梅树生命的深处,一定隐藏着
很多遗憾和无奈,难怪它从叶子到果子浑身都这么酸!而一辈子守候着酸梅树、天天就知道
干活吃饭睡觉干活吃饭睡觉的丁村人,个个都透着一股酸馊味。
    十六岁那年夏天,酸梅树的果子已经成熟,空气里洋溢着酸酸馋馋的味儿。羊子惊奇地
发现,望着满树的黄色豆豆,他的口里竟然没有一滴涎水。酸梅已不能激起他的渴望。成群
的鸟不知从哪里飞来,降落在树枝上,争相啄食,大喊大叫,欢天喜地。羊子没有像往年那
样为难它们。他明白,自己必须到别的地方去了。他听说,在平原的尽头,海那边的岛屿
上,生长着面包果、牛奶树等许许多多奇特的植物。只要割牛奶树皮,接一碗白白稠稠的奶
汁,再摘叁两个面包果,就可以吃得很美了,人们用不着每天吃饭干活睡觉。
    那是一个炎热难捱的中午,当时刚刚喝过小米汤的羊子,正在家门口那棵酸梅树下走
动,双手插在已经戳穿的裤兜里。
    “坐下来吧,羊子,别像一条春狗那样走来走去。”歪脚公坐在凳子上纳凉,他喜欢拿
年轻人开心。
    “热,我坐不下来。”
    “怕是心里头热吧,坐下来就凉快了。”歪脚公的话带着暗劲。
    羊子越走动汗水就流得越猛,裤子都给淋风透了,但他实在坐不下去。他觉得,随着年
龄的增加,整个世界变得愈来愈热,酸梅树已帮不了他的忙。
    “不坐我就躺了?”歪脚公捋一把梅叶撒在背上,然后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横放在细长的
凳子上,他可以通宵睡在上面不掉下来。
    妈妈死活不让自己的孩子流浪他乡,她相信歪脚公能说服这个孩子,让他回心转意,因
为歪脚公早已把整个天下走遍。但是这次,歪脚公反帮了羊子的忙:“他人早就不在了,你
还留他!”

    7

    羊子和几个年轻人到张家港搭上了条商船就走了。丁村的酸梅年年都开着同样的花,结
着同样的果,供奉于青天白云之下。但羊子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赌石

                                    巴兰兰

                                      一

    相信命吗?我信。冥冥之中那只无形的大手随时摆弄操纵着每个人。如同孩子游戏
提线木偶那般。喜剧悲剧正剧往往是顷刻之间漫不经心的事情。相信男人吗?不信。不
要相信男人,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训。母亲咽气之前,两只枯眼执拗地盯着我,似在询
问。我回答说:记住了。母亲长吁一口气,撒手西去。
    我叫紫玉,祖籍苏州,学国际金融专业的。我的名字是外公早早定下的,那时母亲
还未嫁人。外公说生男孩叫“璞”,生女孩叫“紫玉”。此刻,我正坐在由昆明飞往版
纳的班机上。感觉得出周围的目光,有惊艳有探究也有妒忌。对此,我习以为常,以更
自信的神态支配更优雅的姿式。当初在公司见到建国时,我就是这副模样,他就是那种
复杂的眼神。其实,我并非皇亲国戚或者富商千金,我4岁丧父9岁丧母,姑妈养我到18
岁,从跨进大学的那天起,我便开始自己养活自己。我干过家教、钟点工、化妆品直销
员,还当过陪酒女郎。除了养活自己,我还要支付9年的生活费用,以了断姑妈的养育
之情,姑妈开的价是5万。所以,我需要钱!眼下这份工作是曹先生介绍的,薪水不低,
一次性付给20万,但必须在事成之后。为什么说是“起初”,因为如今事已办成,钱已
到位。以后,办成的事依旧在进行之中,那就不属于曹先生吩咐的范畴了。
    曹先生是个阔佬,然而,优秀企业家的头衔使他在黑天鹅大酒店的包厢内仍不失君
子之风,只动口不动手。他每次去喝酒,只要我在班上,都点名要我作陪。丝毫不奇怪,
我的容貌无人匹敌,而那天成的端庄与羞涩更使许多女孩自惭形秽望尘莫及。曹先生曾
感叹过:美人易得,羞态难寻喽,时下的女孩子未经历情窦初开的阶段便急匆匆偷吃了
禁果,实在是可惜。与曹先生把盏对酒不是件难事,只需几杯酒佐以几样小菜,再扯些
个舒伯特雨果莎士比亚什么的,只要不谈生意就行。我知道这叫做放松。曹先生欣赏我
的善解人意,笑着说:“可惜喽,可惜了你这块好材料。”这话不受用,我正色答道:
“你说错了,陪酒又不是陪寝,赚了钱熟悉了社会,何乐而不为。”曹先生一击掌道:
“好,有胆识,要的就是这句话。”我不解地盯住那张保养得法让人不讨厌也不喜欢的
脸,曹先生压低声音说他相中一个赌局,问我愿不愿入赌。我当然好奇,曹先生说他的
一个朋友从不近女色,另一个朋友打赌:若能叫这人跪倒在石榴裙下,愿放血掏一笔钱。
这赌局听来老套得近似无聊。我笑问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曹先生竖起两个指头一摇。
我说200万?曹先生咂舌道:“那不叫放血,简直叫杀人了,是20万。”我问那人是同
性恋自恋癖阳痿还是婚姻破裂,曹先生说都是也都不是,这纯属个人隐私。我笑道:要
我充当的角色是妲姬貂蝉呢还是西施?曹先生嘿嘿了两声说是女特工,特殊的工作。
“以我的卖身换取他的落水,你与另一个赌家从中想得到点什么?经济情报……”“不
对,你不附带任何其他任务,事成之后即刻走人。”曹先生表情严肃起来,倒像是我成
了引诱那人的主谋。这种简单的强调反叫我品出其中的不简单来,我决心一赌,哪怕其
中有诈,我迫切地需要钱。我迅速冷静地理清头绪,提出先付定金后追加余额的要求。
曹先生点头同意,当即拍板成交。
    事情基本顺利,不知应该归功于我的聪明才智,还是感谢我那拒男人千里之外的冷
艳。已经记不得半年前哪一天委身于建国,只记得是寒假结束时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
他约我去他的住处,说是给我打工的薪水。我的心狂跳起来,一百多天的辛苦没有白费。
然而我脸上毫无表情,我说会计已给了。他说这是额外的奖励,是老板行使的职权。我
意识到期待之中的事情即将发生,去时带上该带的东西,并给曹先生挂了电话,请曹先
生务必在建国的屋外候上一夜,以明了赌的输与赢。也不知曹先生是否真的守候在屋外,
反正那笔余款划拨到了我的名下。曹先生在酒店已找不到我的身影,他约我在校园见了
一面,他说:“你是赢家,不简单啦。”我说:“我不过是你的筹码。”他说:“见好
就收是赌场的规矩。”我说明白,但不明白这赌局设得过于简单。曹先生说不明白就好,
抽身出来才是明白之举。
    
    舷窗外,云海翻卷,到云南看云果然不假。这次暑假旅行是建国安排的,他要去昆
明开会,说会议结束后抽3天空档去版纳透透气。对于版纳,我自幼拥有一份神秘。听
母亲讲起外公早年做过玉石生意,曾多次去版纳和缅甸,外公的发迹和破产都与那个叫
“赌石”的买卖直接相关。什么叫赌石,我问母亲。母亲叹了口气说,赌石呀,就是要
猜一猜赌一赌石头里面是否有玉。再问凭什么去猜去赌,母亲又叹了口气,很是伤心地
说凭经验凭直觉凭身家性命……记忆中搬过两次家,该扔的都扔了,但是柜子里一块毫
无看相的黄褐色石头始终留着,母亲说那是外公所有的家产,只因赌垮了,就剩下这块
石头。我想,外公早早地给不曾见面的外孙起名,正是缘于这未解的赌石情结。
    建国是个精明缜密的老板,高干子弟的背景加上他的才干,使得公司如日中天。他
给我一笔钱以及出发到达的日期,说好在版纳机场接我。
    版纳到了,刚出舱门,一股亚热带潮湿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其间混杂着草青气和
牛粪味。天色将晚,四周的群山只剩下一抹黛色的剪影。铅灰色天空上片片狸红的残霞
宛如美人卸妆时忽略了的脂痕粉印,很有凄艳之感。人流之中,我一眼认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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