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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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可可木然望着前方。她并没听清杨校长在说什么，只是不断地点头。
小轿车停在徐开颜家门口。杨校长下车时又说了一句话，徐开颜的事不只关系到你个人或一个班，而是学校正在升重的大事情。
杨校长带夏可可进屋。徐开颜直挺挺地躺在门板上，身边放了两大坨冰，夏可可愣住了。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徐开颜，怎么就躺在地上了？夏可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跪在徐开颜身边，不断地喊她的名字，拍她的头，问她，怎么不回答老师？杨校长拉开她，轻声说：你疯了，不注意一点老师修养。夏可可哪里听得进？她仍跪着，呼唤着徐开颜的名字。坐学校中巴的老师也来了。杨校长吩咐两个老师，把夏可可拉一边，不要让她随意走动。
徐开颜舅舅对老师们说，徐开颜走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他们只在打捞的河边上发现了她的书包，书包里的书整整齐齐。
徐开颜母亲什么话也没说，只知道扑向尸体呼天抢地地哭，哭得昏天黑地。徐开颜舅舅搀着徐开颜母亲说，不要哭了。徐开颜母亲突然不哭，却抓着徐开颜舅舅的手说，那条河要是有个盖就好了。徐开颜舅舅说，盖得了河，也盖不了江呀！我们盖得了全世界的河和江吗？徐开颜母亲又说，徐开颜就没有别的路好走吗？徐开颜舅舅没有话，甚至也没有流泪。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徐开颜舅舅抓住杨校长的手不停地摇，眼睛发直。
政法频道的记者们扛着摄像机进来了。
他们在采访杨校长时，有个记者随意问夏可可，徐开颜离开学校有些什么表现。夏可可想了一下说，下午五点钟，也就是刚考完英语的时候，她正在办公室整理模拟试卷。爱爱捧着试卷进来，徐开颜正好经过门边，爱爱喊住徐开颜，问考得怎么样，全班最不放心的是你，跟笨蛋、蠢猪没有两样。徐开颜说考得好又怎么样？考得差又怎么样？是笨蛋怎么样？不是笨蛋又怎么样？没意思透了。爱爱说像你那样的家庭，考试是你惟一的出路。未必你真能当个艺术家？夏可可觉得不对，抬起头时，徐开颜走了。
徐开颜这一下真的走了，除了留下了高三（8）班对她的记忆，还留下了她刚刚答完的一套模拟试卷。
很快，这套模拟试卷被单独调了出来，经过各任课老师的审阅，徐开颜考得非常好，尤其是英语，几乎是满分。根据徐开颜的这次成绩来看，她完全可以考上一所很理想的大学。夏可可在说出这句话时，尚未干透的眼泪又奔涌而出。
电视台的记者想找徐开颜的英语老师爱爱采访，结果爱爱没有来。
夏可可走进徐开颜的小房。小房很干净，小书柜里有她一些课外书籍和读过的课本。从这间小房来看，没有发现她要死的任何迹象。夏可可离开小房时，却在门板上发现了一张高三学习生活作息表。因贴在门的反面，一般人是不会发现的。也许贴有一段时间了，四只角往外卷：
周一至周日学习生活作息表
时间作息
早晨：5：45 起床
6：00早餐
6：20至6：45骑自行车到学校
上午：6：50至8：00早自习
8：00至12：00上4节课
12：00 吃中餐
下午：12：30至14：00 自修
14：00至18：00上4节课
18：00至19：00 骑车回家、吃晚饭
晚上：19：00至23：30做功课
夏可可算了一下表上的时间，从5点多起床，一直要到晚上11点30，光是用在学习作业上的时间长达18个小时。无意中，夏可可又在表的右下角发现了几个字，字迹有些模糊，但夏可可凑近仔细瞧，还是看清楚了。是“什么都没意思”六个字，用铅笔写的，写得歪歪扭扭。夏可可突然想起与徐开颜的最后一次谈话，也许在这个尘世里她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她需要卸下来这些东西，我们谁也没有帮她卸下。夏可可颓然地站在门边，心里又像谁在里面用针划了一条口子，口子不长却流着血。
杨校长在大门口喊夏可可上车，夏可可没有动，呆呆地看着那张表，直到两个老师进来催夏可可，她才离开小房。离开小房时，她撕下了那张学习生活表，捏在手里，就像捏着一块尖锐的石头。
7
电视里当晚播了一则消息《花季少女，高考前夕跳河自杀》里面有采访夏可可和杨校长的镜头。第二天，夏可可走进办公室，同事们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他们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好开口。还是爱爱先开口了。她说，都是你乱说，把学校搞臭了。
夏可可莫名其妙地望着爱爱。
爱爱来了情绪，这样一来我们学校就要出名了。
夏可可还是有些犯疑。
爱爱又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不是你说我骂了徐开颜的话，我们学校一点责任也没有？
这时，轮到夏可可震惊了。昨晚她只是照实说了经过，并没有乱说什么。这时，电话响了，爱爱提起电话，杨校长！什么？好！好！好。爱爱放下电话变了脸色。她对夏可可说，杨校长叫我马上去一趟，也要你写一份关于徐开颜事件的详细汇报材料，送到杨校长室。
夏可可坐在教室里没有动。办公室的人见她呆若木鸡，换了一种语调说，别想那么多了，抓紧写吧！杨校长等着要呢。
夏可可刚拿出纸和笔，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办公室的老师听到外面闹哄哄的，都到门外看。徐开颜舅舅带着几个武高武大的男人往办公室冲。办公室的老师说，完了，完了，找上门来了。他们想堵住门，结果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几个男人冲进教室，朝夏可可围过来，其中一个二话不说，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正准备一拳头打过来。办公室的几个老师一齐上来，才拖住那个男人。这时，徐开颜舅舅扒开他们，大声问，那个爱爱在哪里？男人见抓错了人才收了手。办公室的老师也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来找爱爱算账的。老师们说，刚才被杨校长叫去了。徐开颜舅舅手一挥说，走，到杨校长那里去。一群人呼地冲出办公室。老师们见他们终于走了，才松了口气。夏可可突然想起什么，叫了声不好。马上拿起电话，拨通杨校长办公室，告诉杨校长，徐开颜舅舅带了一班人过来，要找爱爱算账。
与杨校长通完电话，夏可可仍拿着听筒不放，老师们说放下电话，快！快去杨校长那边。夏可可跑到杨校长办公室，只见那群人拍着杨校长桌子，要杨校长交出爱爱。夏可可在几间办公室扫了一眼，没见爱爱，才放下心来。杨校长满面愁容站在那里不停地跟他们解释，他们见不到爱爱的人，根本不听杨校长的话。
夏可可怕他们还有进一步的行动，赶紧打了110。
果然，他们找不到人，徐开颜舅舅说杨校长你也别想跑。又对那几个男人大声喊：先把他关在这里，等我找到那臭婆娘，再回来找杨校长算账。说完，徐开颜舅舅把所有的人赶出杨校长办公室，然后拿出一把大锁“砰”地一声把杨校长锁在里面。然后安排两个人像门卫一样守在门两边。其他人都跟着徐开颜舅舅去找爱爱。
校园里传来了“呜呜呜”的警报声，一辆110警车停到办公楼下，几位警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只好又退回来，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势。警察命令他们把杨校长办公室打开，他们乖乖打开杨校长办公室。杨校长仿佛黑暗中见到光明，见到警察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紧紧地握着警察的手。这时教委的领导来了，还有几位记者也跟来了，他们都是看了昨晚的电视赶来的。110的警察说，正好你们上级领导来了，记者也在，你们就坐下来好好处理这件事情，不要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警察又把那几个闹事的人带到一边，对他们说，你们千万不要乱来，出了事我只找你们负责。
杨校长见110的警察走了，把所有记者带到圆桌会议室，又在王副校长耳边咕哝几句后，又把教委领导留在自己办公室。杨校长关上门，向领导汇完报后，才让徐开颜舅舅进来，同时把夏可可也叫进来，一起协商处理办法。
徐开颜舅舅是有备而来的。他向校方提出如下要求：1。校方一次性赔偿徐开颜抚养费教育费精神损失费30万。3日内付清。2。爱爱上门赔礼道歉。3。杨校长带队组织班主任、任课老师参加徐开颜追悼会，要求杨校长、班主任讲话，证明徐开颜生前是个好学生。
杨校长听了这些有些措手不及，他摸摸头说，钱的问题我再商量，因为徐开颜是自杀，责任不完全在校方，到时我会请律师来评定。再者你提出的第3条我不能接受，徐开颜死了我非常难过，要我在追悼会上讲话那不太好。徐开颜舅舅一听，又争执起来。杨校长考虑教委的领导也在场，学校正在升重，不宜把事态闹大，只好口头上答应下来。
打发徐开颜舅舅一班人回去后，教委领导和杨校长才到圆桌会议室，夏可可也跟着进来了。记者一见杨校长来了，上前围着他。杨校长很温和地叫他们坐下，然后非常客气地说，各位记者辛苦了，关于徐开颜的事，经过教委领导的调解，已经处理好了。一位记者问怎么处理的？杨校长说，这件事主要是家庭教育问题，当然，作为学校在与家长的沟通上也还存在一些问题。大家都知道，这是普遍问题，现在各个学校都在不断地解决这些问题。现在问题解决了，我也不想再重复了，我们一定要以此为教训，不断地抓好教学，特别是学生的素质教育。等学校改变了面貌，再接各位来呼吁呼吁。
杨校长说完这番话后，记者们觉得在杨校长这里挖不出什么特别的新闻，他们到门外开始找徐开颜舅舅，见徐开颜舅舅没走多远，就一窝蜂地追了出去。
杨校长望着记者们那份迫切的样子，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嘴里不停地说，让记者们去闹吧！他们爱怎能报道就怎么报道，我已无力挽回这个局面了。然后，杨校长的眼睛望着夏可可，狠狠地说一句：夏老师，你好好想想吧，徐开颜是你的学生。
8
徐开颜的死，像恶梦一样纠缠着夏可可。也因为徐开颜的事，学校没有升上重点。这样的结果老师的情绪波动很大，都怨声载道，杨校长更是难堪。学校最恼火的是，家长说梧桐中学的风水不好，谁都不愿意把孩子送到这个学校。学校只好组织教师到乡下去招生。爱爱离开了梧桐中学，她和伟业火速结婚，在伟业那里担任雅思学校的校长。这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那些日子，夏可可基本上把自己反锁在房里。
门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夏可可匍匐在窗口，将脸贴在玻璃上，看欧阳昊那着急的神态和那急促的敲门声。心里虽然有种安慰。但她不想见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她要自己想清楚。有一点她是知道的，她不能倒下去。当她发现欧阳昊每天站在门外徘徊，最终还是走掉了时，觉得自己这样做虽然有些残酷，但她只能这样做。
夏可可这样想着时，突然惊叫一声，刘正民怎么样了？这几天只顾自己伤心忘了去医院看刘正了。刘正民的日子不多了，我应该去陪陪他。夏可可穿上衣，打开门，发现门锁上挂着一个小纸盒，夏可可打开看，里面是一块蓝宝石。那可是欧阳昊最喜欢的叫“猫眼”的蓝宝石啊，夏可可凝视良久，心里说了声，我的学生长大了。她把蓝宝石放进袋里，匆匆赶到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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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9
刘正民昏睡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夏可可想，可能刘正民已无力睁开双眼了。
夏可可轻轻走到刘正民身边，刘正民嘴巴动了动，轻声说着，你怎么这个样子？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正民虽然说得很轻，但夏可可听了还是吓了一跳。刘正民没睁开眼睛，他怎么知道我的样子？夏可可连忙说，我没事。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还说没事，天这么热，穿着毛衣还抖个不停。刘正民是不用看，像巫师一样猜到的。
我近来感冒了。
真是感冒？刘正民吃力地睁开眼睛，开始咳嗽，额头冒出一些细汗珠，一口唾液从他嘴角里流出来。夏可可用卫生纸替他把痰弄掉，又用毛巾抹掉他额头的汗。看来她什么事都瞒不过刘正民了。
夏可可说，我不想当老师了，老师除了工作繁忙外，更多的是心理的负担。心累胜于身累。领导的评价同事的议论家长的意见以及学生的出事，都成为我的心理负担。
刘正民皱了皱眉头。
夏可可说，我是真的干不了教师这行。什么阳光下最神圣的职业，只能说是最累的职业了。我真的没有一点力气再干下去了。
刘正民又轻声问：那你想干什么呢？
市委在市里公开招聘公务员，我想去试试。我不可能像你一样栓在一条路上走到底。我还年轻，与其这样教他们，教得没有一点成就感，还不如离开学校，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
夏可可自顾自地发牢骚，忽然发现刘正民脸色突变，夏可可才有点后悔刚才的那番话。赶紧说，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真的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是觉得你不值得。
刘正民说，秋天一过，街上呼呼地吹起寒风。
夏可可赶紧点点头。
刘正民不再说话，睁着双眼看夏可可。
夏可可感觉他的神志有些模糊，但眼神分明比刚才镇定多了。
午后的阳光洒满整个房间。
刘正民抬起没打点滴那只胳膊，朝夏可可伸去，却在空中哆嗦不止。夏可可站起身，握住他的手。他的身子虽奄奄一息，手却有力量。渐渐地，她仿佛看到天空中有一只孤雁在那里愁叫，叫声是那样的凄惨，它累了叫不出声了，它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