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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2006[1].2-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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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快让我上去听听。我说,没了。电话已经挂断了,我们回家吧。小山不信,他说,我要亲自听听上面到底是怎么说的。 
  不一会儿,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小山让我快点举他上去。我说,别上去了,肯定不是说这件事的。他说,你怎么知道不是,说不定又有什么重大消息我们给漏掉了,那可麻烦大了。我狠狠白了他一眼,极不情愿地蹲下身来驮他上去。 
  电话还是北京打来的。电话里的人说:中央首长很生气,你们那边竟然有人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告了首长一大状,首长现在要追查这件事情。电影是大毒草,马上组织人进行大批判,你们要配合中央首长的工作,查清事实真相。接电话的人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一个劲地说着是是是,马上批判马上批判。 
  小山下来了,小山看着我,若无其事地对我说,还真是北京打来的电话。我问电话里说什么了?小山淡淡一笑,说,没问题了,我们这边有人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毛主席说电影很好嘛,不要批判了。 
  我说,是这样说的吗?小山说,就是这样说的。我说那我刚才听的怎么跟这个不一样?小山说,可能是上面又改变了主意吧,这年头政策总是变来变去的。我说也是,可能吧。 
  那天,回来的路上,我心里一直很惭愧很内疚,我想小山没有骗我,他对我说了实话,而我竟骗了他。还好,他最后总算知道了真相,我也便有些如释重负。 
  但那天小山可没有我这样的心思,小山此时在心里面对自己说:哼,让你爸抢我爸的革委会主任当,这回我要让你爸彻底输掉。 
  那天晚上,小山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爸,为了让他爸相信,他还对他爸说,其实这些事不是从同学那儿听来的,是他自己知道的。他爸问是怎么知道的,他就说了是怎么知道的。然后他爸连夜给上级领导写了一封信,信中他爸反戈一击,把责任全部推到我爸头上,并且说当初他就认识到了这部电影的方向是错误的,现在,他更加清楚这部电影的危害有多大,所以他要及早揭发,以便于领导早日认清敌人的真正目的,擦亮革命群众的眼睛…… 
  而与此同时,我爸却在大会小会上讲这部电影是如何如何的好。没过多久,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批判运动开始了,报纸上的文章铺天盖地,电影厂所有参与这部电影的人,从编剧导演直至领导,除了小山他爸,全部被停职审查了,我爸的问题最严重,因为他一直坚持认为这是一部好影片。他受到了革命群众的猛烈批判,他的职位由小山他爸接替。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爸被下放到“五七干校”,那天,天下起了小雨,妈哭着给爸准备行装。爸说,是祸是福也都还说不定呢,有什么好哭的。 
  我送完爸回来,在电影厂门口遇见了小山,他一脸坏笑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多瑙河之波 
   
  我们那时候住在省公安厅宿舍,一座红色小楼,对面是平房的大礼堂。每个周末礼堂里都会放映一场电影。我们家四个孩子两个大人,发下来的票总是不够用,两个小弟弟由爸爸妈妈抱着入场,我和妹妹轮换着去电影院。那时我常常为看不到一场精彩的电影而痛心疾首。我站在我家窗前,听着礼堂里传来的隆隆炮声,心急如火。 



 
  。
  。26:24
  
  我很羡慕张小影,她家兄弟姐妹一共六人,可她每次都能轮到电影票,几乎每场电影她都不落下。有时,我甚至想我要是生在她们家就好了。张小影梳两条麻花辫,眼睛很小,有一天我问她为什么她们家里人对她那么好?她说怎么好?我说你每次都能轮到电影票。她说,你是说这个呀,她说其实有时候也不是家里人好,是我自己想办法的。我问她什么办法,她摇头不肯说。我想无非是走后门之类的,怕我求她,也就不问了。 
  我和爸妈在乡下农场时,和那里的知青姐姐学了一个小魔术,我跟张小影说我会变魔术,她不信,我说真的,等哪天变给你看,她说我要你现在就变。我说我要准备一下的,她说还要准备啊,那还叫什么魔术。我说,其实也没多长时间,你先回家等着,一会儿我去找你。然后我跑回家,取出一张白纸,拿妈妈做饭用的淀粉在纸上画了一座小房子;待纸上的图画干透,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小瓶碘酒,就去敲张小影家的房门。她出来,问我准备好了吗?我说准备好了,我把白纸铺在桌子上,让她看看上面有什么,她瞅了瞅说什么也没有。我把碘酒瓶拧开,用毛笔蘸着里面的药水,在纸上涂抹一遍,不一会儿,一座蓝色的小房子出来了。张小影问我是怎么变的,我摇了摇头说这是秘密啊,她说你告诉我吧,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个秘密。我问她什么秘密?她说是画电影票的秘密。画电影票?她说是啊;我说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就告诉她这是一种化学反应,又教她怎么做。之后就急不可待地让她讲画电影票的事。她说告诉你可以可我有个条件,我问什么条件,她说万一哪天你被查出来,千万别说是我教你的,我说行,我答应,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说出你来。她看了看我,说你能做到吗?我说能,向毛主席保证,我一定能够做到。她说其实也不难,就是你先看好了这场电影票的编号,然后将以前旧票上面的数字剪下来,贴在另一张旧票上,说着,还给我示范了一遍。我说这行吗?不会被人发现吗?她说那要看你的运气了,反正我还没被发现过。 
  又到周末了,这回轮到我去看电影,我拿着电影票去找张小影。那时候的电影票总是一样的模式,大小跟一张全国粮票差不多,绿色的框框,分割出两部分,左边三分之一印着数字,红颜色的,可能是为了醒目鲜明。右边三分之二,印着几排几号。张小影的抽屉里有许多旧票根儿,有些是从电影院捡回来的,撕得很碎,但都带有红色数字。张小影说一会儿我们一起去,你拿着这两张票,把真的放在上面。我说我有点儿害怕。她说怕什么,你先锻炼一下,等下个星期你不还是没有票吗?要是想看电影的话,你就得有这个胆量才行。我咬了咬牙说行,我拿。 
  天黑下来,陆陆续续的有一些人开始往礼堂的路上走,张小影告诉我,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要赶在中间人最多的时候入场,那样检票员才不会仔细看票。我和张小影站在礼堂的拐角处,我看见我爸和我妈抱着两个弟弟走来了,我的心开始剧烈地跳起来。张小影的小眼睛一直死死盯着检票员。张小影说的那个中间时刻正在到来,黑压压的人头开始在检票门口那儿堆积。张小影像个指挥作战的将军,突然从后面拍了我一下,说了句冲,我就被后面的人群裹挟着往前挤,张小影拱在我的身前,小声对我说,别看他,递票的时候要快,千万不要慌。开始我还紧张得不得了,可到了门口,反倒不紧张了,我把两张电影票伸出来,交给他,动作很慢,而且我还一直用眼睛看着他。他看一眼我的票,下面那张他翻都没翻就还给我了。我和张小影飞快地往座位上奔。电影院里坐满了人,连两边的窗台上也坐满了。张小影告诉我,站在过道里和坐在窗台上的,有一些是走后门进来的,有一些就是画票进来的。 
  电影开演了,影院里的灯渐渐暗下来,说话的人慢慢地声音小了,从放映室里射出来的光柱在昏暗的礼堂里被灰尘浮起,张小影坐在我的腿上,那道光线正好投在她的后脑勺上,看上去有些夸张和变形。演的是罗马尼亚故事片《沸腾的生活》,那个骑白马的男人在海边奔跑的时候,张小影已经把我的腿给坐麻了,我听着影片中传来的好听的音乐,顾不上跟她换位置了。本来我们刚坐下时她跟我说我们一会儿轮换着来,我坐一会儿她的腿,她坐一会儿我的腿,可是我被那个故事给牵走了,好像魂儿也飞进了屏幕里似的。礼堂里的灯亮起来,我们慢慢走出来,深冬的夜晚,冷风习习,因为一场电影我们彼此有了微微的情谊,又因为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又有了些同谋的意味。 
  接下来的几周,我们又看了好几部电影,爸妈问我从哪儿弄来的电影票,我说是张小影给的,她爸是后勤处的,他们家总有多余的票,爸妈也就没再多问。 
  春节快到了,那部期待已久的朝鲜电影《卖花姑娘》随着声声爆竹终于向我们走来,可是爸爸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差去了,出差当然也不是没有电影票,以前爸爸出差都是处里的人给送过来,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送票的人迟迟不来。眼看天黑下来,我到处去找张小影,她却也不见了踪影。没有票就看不到真票上面的号码,看不到号码就做不出仿真的假票来。 
  离电影开演只剩一个小时了,张小影家的大门还上着锁,不知他们家里人都跑哪儿去了。后来我就开始绝望起来,我想这个《卖花姑娘》我是看不到了。我坐在我家窗前,看着礼堂门前已经有人入场了。 
  正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房门急促地响了起来,我跑去开门,是张小影,她满头大汗,说她弟弟生病了,全家人都去了医院,他爸也没去单位取电影票,问我有没有,我说我家也没有。然后她转身下楼,我问她去哪儿,她说一会儿就回。 
  7点钟电影开演,我看着闹钟的秒针,盼着张小影快点儿回来。不一会儿,张小影在下面大声地喊我下楼,我飞快地跑下去,她拉起我的手,我们就往礼堂跑。 
  路上张小影把一张电影票交到我手上,说我们分头进场,到里面再会合。礼堂门前,人已经有些稀稀拉拉,看样子已经开演了。张小影先跑到了门口,交完票人就没了影。我跑上去,递过票,刚要往里走,把门的一把把我拉了回来,说你这是什么呀?我想拔腿往回跑,可已经来不及了,那人死死拽住我的衣领,把我拎到一边,说你别动,一会儿再处理你。然后又接着去收票,直到没有人了,他才走过来,问我是谁家的孩子?我说谁家的孩子也不是,他说那你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呀。我不说话,他说这票谁给你的?我说自己的。他说刚才进去的那个女孩儿是不是和你一起的?我说不是,他说怎么不是,我看见她拉着你的手一起往这儿跑的。他说她是谁家的孩子?我说不认识。他说你这小孩儿有点儿意思,还挺仗义的。又问我票是怎么回事?我说没怎么回事,他说这是假票你知道不?谁给你做的?我不吱声。他说你自己做的?我还是不吱声。他说,你家长是谁?你说了我就放你进去。我还是不说话。他说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也会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然后他看了看我说,你说你以后不再这么做了,我就放你进去。我说,真的放我进去吗?他说,真的,但你得先承认错误。我说你说话算话?他说你都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了还跟我讲条件,说完他就笑了,拍了拍我的头说,知道错了吗?我说知道了。他说以后还犯不犯?我说不犯了。他说好孩子说话要算话啊。我说说话算话。他就把门打开让我进去了。 
  我找到张小影的时候,她正站在过道里对着屏幕抹眼泪呢,看见我,她非常吃惊,她说她见我被那个把门的给拎走了,心想这下可完了,她说他怎么又让你进来了呢?我说我承认错误了。她说你是不是把我也给供出去了?我说没有啊。她说,真的?我说真的。她说那他没问你票是哪儿来的?我说问了。她说那你怎么说?我说是我自己的。然后我问她这票到底怎么回事?她说可能她太着急了,粘得不牢实,弄出了褶子。她说你没事就好,以后可要小心了。然后她指着屏幕告诉我,花妮的妹妹眼睛瞎了,你快接着往下看吧。我们不再说话。一会儿,音乐响了,那首我们早就会唱了的歌曲出来了,虽然电影里是用朝鲜语唱的,可我还是记住了每一句歌词: 
   
  漫山遍野百花争艳,我们只有无限悲痛充满心间。怀里抱着簇簇鲜花,有谁理睬,心中泪水浸染着辛酸,有谁可怜?姑娘为何去卖花呀,去卖花?辛酸的故事啊传遍人间。 
   
  歌声中,张小影拉紧了我的手,我的眼泪默默流淌下来,张小影把她的花手绢塞进我手里,花手绢浸满了张小影的眼泪,又和着我的泪水。我哭得肩膀不停地抖动起来,张小影站在我胸前,瘦小的身体被我的双臂包裹着,忽然间我感到自己正在慢慢长大,就像电影中的姐姐花妮保护瞎了眼的小妹妹一样,我想我应该保护好张小影,没有她我看不到这么多好看的电影,又想到我已经答应了那个检票人以后将再也不会拿假票入场,这也意味着我要错过许许多多更好看的电影了,想到这儿,我的心又痛了一阵。 
  春节快到了,院子里的小孩儿燃放的烟花洒落在地上,红红的一片纸花,像是被谁撕破的心愿。春节的电影是连续放映的,白天也演,晚上也演,可我一场也没有去看。张小影给我送来过几次电影票,说这一回保准没事,她粘得很结实也很精密,跟真的一样,她说我都试过几次了,肯定没事,可我还是不想去。她说你胆子也太小了吧,一次就把你给吓住了,我说不是胆子小,是我跟人做了保证。 
  正月十五,我和张小影同时送了对方一件礼物,竟然都是灯。所不同的是,她的灯是用玻璃丝编出来的塑料灯,我把它摆在书桌上。我送她的是我自己做的玻璃灯,用白胶布将玻璃粘好,里面还点了一支蜡烛,燃着红红的火光。 
  寒冬慢慢过去,春天渐渐地来了,地上的冻土被太阳融化了,冒出热腾腾的白气,远看像缕缕炊烟。每个周末礼堂里还在演着电影,爸爸几次给我票我都不去。他说从前你总是抢着去,现在这是怎么了呢?他们去看电影的时候我就坐在窗前听礼堂里传来的电影歌曲。 
  三月的一个晚上,爸给我两张电影票,他说是罗马尼亚电影叫《多瑙河之波》,妈带学生去乡下农场劳动,爸说他已经看过了,特别好看,叫我带妹妹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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