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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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个人决不可以使这些惯例超越于任何具体命令之上,或者说,决不可让这些惯例成
为实现该社会的特定目标的障碍。它们只适用于填补一切直接的命令或者指定特殊目标
所留下的缺口,但绝不能成为抵触当局的意旨的正当理由。
在集体主义制度之下,将会继续受到尊重的美德和将会消失的美德之间的区别,可
用一个对比来很好地说明,这就是那种就连他们最拙劣的敌人也承认说德国人或者不如
说“典型的普鲁士人”所具有的那些美德和人们通常认为是他们所缺少,但同时却是英
国人有理由作为优越之处引以自豪的那些美德之间的对比。很少有人会否认德国人在总
体上是勤勉而守纪律的,认真和干劲都达到无情的程度,对于他们所执行的任务是忠诚
和专心致志的;他们有一种强烈的纪律与责任心,而且严格服从当局;他们在遇到身体
上的危险时,时常表现出自我牺牲的决心和大无畏的精神。所有这一切把德国人造就成
完成指派任务的有效工具,并且,在旧的普鲁士邦和普鲁士大统治的新的帝国中,他们
就是这样被细心地培养起来的。人们时常认为“典型的德国人”所缺少的个人主义美德
是,宽容和尊重其他的个人和他们的意见,独立精神,正直的性格和维护自己的意见而
不为上级所左右的那种意愿,德国人也常常意识到自己缺乏这一点,并把这叫做“刚直
不阿”;还有对于弱者和衰老者的体恤,和只是个人自由的古老传统才创造出来的对权
力的极度鄙视与憎恨。他们似乎还缺少大多数很细小的、但很重要的品质,就是在一个
自由社会里会促进人与人之间互相交往的那些品质:和蔼和幽默感,个人谦逊,尊重别
人的隐私和对邻人的善意怀有信任。
在以上这些言论之后,我们再说,这些个人主义的美德同时也是重大的社会美德,
便不会使人惊奇了,这些美德减少社会交往中的磨擦,使从上至下的控制更无必要而同
时又使这种控制更难实现。它们是在任何个人主义式或商业式的社会盛行的地方就繁荣,
而在集体主义式或军事式的社会占优势的地方就消失的那些美德——这样一种区别可以
在,或者过去可以在德国的不同地区之间发现,也可以在目前在德国占支配地位的见解
与西方的特有的见解之间发现。直到最近,在德国那些受到商业文明的势力影响最久的
地方,类如南部和西部的旧有商业城市和汉萨城,人们的一般道德概念比现在已支配着
整个德国的概念更要接近于西欧各国的概念。
然而,由于大批的极权主义国家的人民竭力支持一种在我们看来似乎是否认大部分
道德价值的制度,我们就认为他们缺乏道德热情,这是极不公平的。对于他们的大部分
人来说,实际情形也许恰好相反:像国家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这一类运动背后所蕴含的
道德情感的强度,也许只有历史上伟大的宗教运动能与之相比。只要你承认了个人只不
过是为所谓社会或国家这样较高的实体的目的而服务的工具,极权主义政体很多使我们
害怕的特点便必定会接踵而至。从集体主义立场出发而产生的不容忍的残酷地镇压异己,
完全不顾个人的生命与幸福,都是这个基本前提的根本的和不可避免的后果。集体主义
者也能够承认这一点,而同时还声称集体主义制度优于一个容许个人“自私”的利益阻
挠公众所追求的目标全部实现的制度。当德国的哲学家们反复说,追求个人幸福这件事
本身就是不道德的,只有完成一个指定性的任务才是值得称赞的时候,他们是十分诚恳
的,无论那些在另一个不同的传统下成长起来的人对于这一点是如何的难以理解。
哪里存在着一个凌驾一切的共同目标,哪里就没有任何一般的道德或规则的容身之
地。在战时,我们自己曾在有限的限度内亲身经历过这一点。但在英国,就是战争和极
大的危险也只是造成在一定程度上近似于极权主义的局面,几乎不会为了一个单独的目
的而将其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搁置一劳而不顾。但当儿个特定目标支配着整个社会的时
候,不可避免的就有下面的情况发生,残酷有时可以变成责任,违反我们的情感的行为,
例如枪毙人质、杀害老弱等,竟被看成仅仅是权宜之计;强迫迁移数万人口竟成为差不
多除了受害人以外每个人都赞成的一种政策措施;或者像“征募妇女以作传宗接代之用”
之类的建议也会受到认真考虑。在集体主义者的眼中,总是有一个上述这些行为为之服
务的重大目标,并且,照他看来,这一目标使这些行为具有合理性,因为对一个社会的
共同目标的追求,可以无限制地忽略任何个人的任何权利和价值。
虽然对于极权主义国家的公民群众来说,使他们赞成,甚至作出上述那样行动的,
常是他们对一种理想的无私的热忱——尽管这种理想是我们所讨厌的——但不能以此为
那些指导极权政策的人们辩护。要成为一个对极权主义国家的运行有用的助手,一个人
单单准备接受那些为可耻行径而进行的巧言令色的辩护还是不够的;他自己还必须积极
地准备破除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道德的约束,如果这对达到为他们所设定的那个目标似
乎是有必要的话。由于这些目标的确定是最高领导单独作出的,充当他们的工具的人就
绝不能有自己的道德信念。他们首先必须无保留地委身于领导者本人;除此而外最要紧
的是,他们应当完全没有原则,并且名副其实地做到不择手段。他们绝不能有自己想要
实现的理想;他们应当没有可能会妨碍领导者意图的是非观念。因而在那种权力状况下
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那些持有过去曾经支配过欧洲人民的那种道德信念的人,很少
能够补偿许多特殊任务的不愉快,很少有满足任何更具理想主义的愿望的社会,很少能
够补偿不可能拒绝的危险以及在私生活中的大部分娱乐的牺牲,很少能够补偿具有重大
责任性的位置所要求的个人独立性的牺牲。唯一得到满足的爱好,是对权力本身的爱好,
也就是对有人服从和对成为这个运转良好的、其它一切都为其让路的强大机器的一个部
件而感到愉快。
然而,能够诱使那些按我们的标准看来算是好人的人们去追求极权主义机构中的领
导地位的东西虽然很少,而阻止他们去那样做的东西却又很多,尽管如此,对那些残酷
无情、寡廉鲜耻的人们来说、仍然存在着这样做的特别机会。他们要做的一些工作,其
恶劣性是没有人会怀疑的,但是为了某种更崇高的目的,这些工作是必须要做的,而且
还必须做得同任何其它工作一样熟练,一样有效率。由于有些需要做的工作本身就是坏
的,是所有受到传统道德教育的人所不愿做的,因而愿意做坏事就成为升官得势的门径。
在一个极权主义的社会里,那些需要实行残忍和恐吓、蓄意的欺诈和间谍工作的位置是
很多的。无论盖世太保、集中营的管理,还是宣传部,或者“冲锋队”、“党卫队”(或
者它们在意大利和俄国的翻版),都不是适宜发挥人道主义情感的地方。然而通向极权主
义国家的最高地位的道路正是要通过这样一类位置。一位美国有名的经济学家,在同样
简略地列举了集体主义国家当权者的职权之后得出的结论,简直太正确了:
不管他们愿意与否、他们都得做这些事情;不喜欢掌握和运用权力的人能够当权的
可能性,是和一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在一个奴隶种植园里担任监工的工作的可能性是一
样的。
不过,我们在这里不能对这个问题作详尽讨论。领导者的选择问题,是和按照各人
所持的意见,或者不如说,按照一个人对追随一套不断改变的学说的自愿程度进行选择
的那个大问题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这就把我们引到极权主义最突出的道德特点之一,
即它同属于真理性这个总标题之下的一切美德的关系和对其影响的问题。这是一个很大
的问题,需用单独的一章 加以探讨。
第十一章 真理的终结
思想的国有化到处都是与工业的国有化并驾齐驱的,这是值得玩味的。
——E·;H·;卡尔
社会计划所指向的目标,是一个单一的目标体系,要使每个人为这个单一体系服务
的最有效方法,就是使每个人都相信那些目标。要使一个极权主义制度有效地发挥它的
作用,强迫每个人为同样的目标而工作,还是不够的。重要的是,人们应当把它们看成
是他们自己的目标。虽然必须替人们选择好信仰并强加在他们身上,但这些信仰必须要
成为他们的信仰,成为“一套被普遍接受的信条,以便使个人尽可能自愿地依照计划者
所要求的方式行动。如果在极权主义国家人民所感到的压迫,一般说来,远不如自由主
义国家的大多数人民所想象的那样厉害的话,这是因为极权主义政府在使人民照着它所
要求的那样去思想这方面取得了高度的成功。
这当然是各种形式的宣传所造成的。宣传的技术现在大家都很熟悉,因此,我们不
需多谈。唯一一点需要强调的是,极权主义所特有的不是宣传本身,也不是它所使用的
技术,在一个极权主义国家里,完全改变了宣传的性质和效果的事实是:一切宣传都为
同一目标服务,所有宣传工具都被协调起来朝着一个方向影响个人,并造成了特有的全
体人民的思想“一体化”。这样做的结果是:在极权主义国家里,宣传的效果不但在量
的方面,而且在质的方面都和由独立的与相互竞争的机构为不同的目标所进行的宣传的
效果完全不同。如果所有时事新闻的来源都被唯一一个控制者所有效地掌握,那就不再
是一个仅仅说服人民这样或那样的问题。灵巧的宣传家于是就有力量照自已的选择来塑
造人们的思想趋向,而且,连最明智的和最独立的人民也不能完全逃脱这种影响,如果
他们被长期地和其它一切信息来源隔绝的话。
在极权主义的国家里,虽然宣传的这种状况给予它一种控制人们思想的独特权力,
但其特殊的道德效果并不是从极权主义宣传的技术而是从它的目的和范围中产生出来的。
如果能够把宣传局限于将社会努力所指向的整个价值体系灌输给人民的话,那么,宣传
就不过是我们已经讨论过的那些集体主义道德的特征的一个特定表现形式而已。如果它
的目的只是把一种具体的和全面的道德准则教给人民,那么问题就只是这种准则是好是
坏的问题。我们已经看到:极权主义社会的道德准则是不大可能打动我们的;甚至以经
济方法来争取平等的结果,也只能是一种官方强加的不平等,那么独裁的方式确定每一
个人在新的等级制度中的地位;我们道德中的大部分人道主义的要素,即尊重人的生命,
尊重弱者和普遍地尊重个人等,都会消逝。不管大多数人多么讨厌这种道德淮则,并且,
虽然它包含着道德标准的变化,但它并不一定完全是反道德的。这种制度的某些特点甚
至还可能打动那些带有保守色彩的最严肃的道德家们,据他们看来,这些特点似乎比自
由主义社会比较温和的标准更有可取之处。然而,我们现在必须加以考虑的,乃是极权
主义宣传所引起的一种更为深远的道德影响。它们对于一切道德都是具有破坏性的,因
为它们侵蚀了一个一切道德的基础,即对真理的认识和尊重。从其要完成的任务的性质
出发,极权主义的宣传不可能把宣传局限于价值标准,局限于人们总是或多或少地让其
符合于社会主导性见解的意见和道德信仰的问题,而必须把宣传的范围扩展到以不同方
式作用于人类理智的事实的问题上去。其所以如此,第一是由于为了要诱使人民接受官
方的价值标准,就有必要把那些价值标准加以合理化,或者证明它们是和人民已经持有
的价值标准联系在一起的,而这种联系又常常表现为手段与目的之间的因果联系;第二
是因为目的与手段之间的区别,即所企求的目标与达到这个目标而采取的措施之间的区
别,像对这些问题所进行的任何一般性讨论中可能提示的那样,实际上绝不是划得很清
楚、很明确的,第三是因为,这样一来,就必须使人民不但同意那些最后目标,并且也
必须同意关于那些措施所根据的事实与可能性的看法。
※ ※ ※
我们己经看到,对全部道德准则的一致同意,即对经济计划中所暗含的那个无所不
包的价值体系的一致同意,并不存在于自由社会里,而是必须另外创立的。但我们绝不
能认为计划者在将要着手他的任务时已意识到这种需要,或者说,即使他已意识到这种
需要,我们也不能认为他也可能预先创立那样一个全面的准则。他只有在进行工作时,
才会发现各种不同的需要之间的冲突,并在必要时,他必须做出决定。指导他做出决定
的道德准则,在必须做出决定之先,并不是已经抽象地存在着的;它必须随着各个决定
而被创立出来。我们己经看到,不可能把价值标准的一般问题和个别决定分开这一点,
如何使一个民主机构,在无法确定一个计划的全部技术细节的同时,也不可能确定指导
它的那个价值标准。
对某些功过问题并不存在明确的道德准则,计划当局一方面不得不经常对这些功过
问题的争论作出决定,而另一方面必须向人民证明这样作出的决定是正当的——或者说,
至少必须用某种方法使人民相信那些决定是正确的。虽然可能只有偏见在指导着那些做
出某个决定的负责人,但如果公众不仅是消极地服从这个措施,而且还须积极地支持它
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