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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收获-2006年第4期-第22部分

小说: 收获-2006年第4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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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庭玉呆住了。他抗议道:“这是怎么说的?她怎么能这样?” 
  老娘说:“谁叫你的脸蛋长得比女人还标致?招女人爱哟!不是有个算命的说你将来要靠女人吃饭?这就对得上了,我家小妹喜欢养你,恨不得把你供在她梳头的镜子上面。”她扎撒着双手转了一个身,一边朝回走一边说:“你可不要辜负她的心啊!她生起气来,一锅子滚烫的臭油浇到你的脸上,把你毁容,叫你变成个坑坑洼洼的癞蛤蟆。” 
  袁庭玉看着地上那把簇新的钥匙,咧开嘴,又苦又愁。 
  这边苏小妹在审问她娘:“你去了,怎么说?”老娘洋洋得意地说:“好囡,你想说的我都替你说了。我办事你放心。”苏小妹笑起来,说:“我说娘就是能干,就是懂事,改天我给亲亲的娘买一件羊绒衫。” 
四 
袁庭玉愣了片刻,只好垂头丧气地捡了钥匙,把门打开。刚走进屋子,手机发出短信过来的声音。他打开一看,是王南风的,写道: 
我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你是一个自私的男人。不要脸的女人不会嫁给自私的男人。 
袁庭玉害怕得浑身都抖起来,但他不敢给王南风打电话,只好乖乖地回了一个短信: 
你是一个好女人,我是一个好男人。好男人与好女人一同过幸福生活。 
王南风的短信又来了,三个字,连标点也没有: 
没勇气 
袁庭玉马上发短信过去: 
没勇气是什么意思?你一向是有勇气的,是我的榜样。 
他站在那里等了好久,不见王南风回信。他想王南风肯定喝多了胡言乱语。且不去理会她,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接着他给苏小妹打了一个电话。想到苏小妹的侵犯行为,他恨得满嘴的牙齿只只发痒。但是苏小妹早有准备,任凭他说什么只是温婉地“嗯”一声。 
袁庭玉大喊大叫:“你晓得不晓得,这样做是违法的?” 
苏小妹“嗯”了一声。 
袁庭玉还在叫喊:“不管你什么用意,这是侵犯人权的。” 
苏小妹又“嗯”了一声。 
袁庭玉只好放低音量说:“我真是搞不懂你,你是个可怕的女人还是温柔的女人?” 
苏小妹低低地说:“是可怕的女人!”她说完就挂了电话,撇下袁庭玉一个人在电话那头发愣。苏小妹放下电话,正碰见老娘询问的眼光,她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了,让他吼去。我就爱让他吼两声。”老娘说:“他跟他爹是一个模样,没屁用,光知道吼两声。吼完了就万事大吉。” 
袁庭玉拿着“嘟嘟”响的电话,摇摇脑袋,他心里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一个东西在逼近他,这个东西来自所有的女人,王南风、王秋媛、苏小妹……一个预言或者一个陷井,它带着“飕飕”阴风和细溜溜的哭泣声。他害怕起来,浑身发冷,气也喘不匀,遂一把扯开了窗帘。外面是安静详和的夜,路灯尽心尽力地睁大眼睛。 
他心跳恢复正常速度。他懒得洗漱,一头倒在床上,开始正常的人生思考。 
不管怎么说,他能准确地感觉到苏小妹对他是一片真情,比王南风牢靠得多。但是这不能说明什么,爱情不是施舍。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既然他不愿施舍给苏小妹,但王南风愿意施舍给他,他是不是接受呢? 
他自个儿点点头,说:“接受!”恐怕声音太低,自己听不见,遂大声重复:“接受!” 
然后他给金老虎打了一个电话,金老虎和他一样,是一个人单住着。金老虎好长时间才来接电话,蒙胧地咕哝着什么,一听是袁庭玉,他马上打起精神,讨好地问:“你心情现在怎么样?”袁庭玉说:“不说这个。我问你一句话——成立一个家庭,爱情和理智的比例是多少?哪个多一点,哪个少一点?”金老虎哀嚎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很累,我要睡觉,我撑不住了。”他把电话一挂。 
袁庭玉笑着骂了一句:“没脑子的猪!”放下电话。过了一会儿,他睡着了,身体像个孩子似的蜷成一团。他很快地进入梦乡,看见了父亲。父亲穿着古代的盔甲,浑身熠熠生光,在小柳巷里踽踽独行,一会儿他又挽了一个女子的手。那女子好像是王南风的样子,袁庭玉走近看时,却是苏小妹。袁庭玉心里糊涂,问他们到什么地方去。父亲冷着脸说,我带她殉葬去。说刚说完,空巷子里传出许多女人的哀叹声,一声连着一声,越来越近,声音撞在墙上,满巷子都是阴阴的回声。袁庭玉的心狂跳起来,一身冷汗地醒过来。他想,最近几天心思烦乱,总是梦见父亲是不奇怪的。父亲生前软弱,在儿子的梦里倒是光彩照人的,可惜这仅仅是个梦而已,它不能提供自己需要的东西。 
第二天早晨,竟下了雨。屋檐上滴下的雨水被风吹着,落在一只井桶里,“的的答答”的声音忽儿轻忽儿重,一时绵长,一时又短促。袁庭玉听了很长时间,想着要给王南风买戒指的,他的存折上有一些钱,是留着结婚时翻修屋子用的,又是定期的。他去翻抽屉,抽屉里没几块钱,又翻口袋,口袋里只有这个月的生活费,不到一千块。
他想了一想,给苏小妹打了一个电话。他假惺惺地感谢她的新钥匙,然后就问她能不能借他五千块钱。苏小妹镇静地问他:“谁要啊?”他不敢说是自己要,这样一说的话,苏小妹马上就会问他干什么用。不管他撒什么样的谎,苏小妹一定会穷追底细的。他撒了谎,说是替朋友借的。苏小妹刚一听见,马上咳嗽起来,她越咳越厉害,好像一口气就要堵住似的。袁庭玉只好说:“你去喝口水吧。”挂了电话,袁庭玉守在电话边等了很长时间。电话没有动静,说明借钱的事没有指望了。 
忽然他在口袋里摸到了那张粉红小笺,想起王秋媛的话,心思不由自主地活动起来。既然又能赚钱又能帮王秋媛一个忙,何乐而不为呢?想起王秋媛,他有些伤感,毕竟是爱过的女人,不愿意看见她活得这么拘束。 星月茶楼。二楼海音阁。郁女士。 
袁庭玉想,老年人很容易孤独的。当他们孤独的时候,找一个人聊天是一个明智的行为。 
这场雨下了一天,袁庭玉就在家里待了一天。午饭后,他选了一张巴赫的曲子听着,声音调得低低的,刚好能穿过风雨声传到耳边。他又搬了一只藤椅子,坐在走廊上看雨中梅花。风是小的,雨更小。初春的东西都是软弱无力的,经不得碰的。风一吹,雨就斜了,花也斜了。地上落了一层淡绿花瓣。一只喜鹊飞过来,停在梅树上,晃晃荡荡地站住了,搭出一张“喜鹊登梅”图。它努力地展示了一会儿,到底在雨中站不牢,张开湿湿的翅膀,飞走了。  
今天没有人给袁庭玉打电话。袁庭玉不在乎别人,只惦念王南风。但是他不敢给她打电话,怕她又在开会什么的。  
五点半过后,西边天空忽然云开,一轮金灿灿的太阳冒出来。绵绵细雨被阳光映射着,变成了一条一条金色的雨丝。湿透了水的梅树被阳光照亮了,黄黄的人脸也被照亮了。  
袁庭玉进屋去穿了外套,也不打伞,走着到了星月茶楼。坐到海音阁里,打开窗户,外面的雨完全停了,太阳和雨水交融,到处都是极亮的光。  
来了一位年老的瘦削的女士,她一走进来,就微笑着说:“我就是姓郁的那个人。我没迟到吧?”她的声音竟然小姑娘一样娇柔而愉快。她穿着浅灰大衣,里面是粉红的套装。她一走进来,小小的一间屋里立刻充满了香水味道。
两个人坐定,喝着茶,打量着对方,不知怎么都有些鬼鬼祟祟的。袁庭玉发觉事情不对头,说是来聊天的,这位上了年纪的女士非但一直不说话,反而略微显出害羞来。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鸡蚀米似地在袁庭玉的脸上一下一下地蚀,蚀得袁庭玉坐立不安。 
老女人从包里掏出一只红纸包,放在袁庭玉面前,轻声说:“不好意思,规矩是这样。”袁庭玉扭捏起来,再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形下收受钱财。老女人看他不好意思,善解人意地温柔地把红纸包朝他面前推了推。袁庭玉还是没有动。老女人看上去有些着急了,问:“你是嫌少吗?”不等袁庭玉说话,她就拿回红包,转过身去朝里面又塞了一些钱。然后她把红包从桌子底下递过来,说:“拿着,拿着。你不要的话就是不愿意了。”
袁庭玉迟疑地在桌子底下接过红包,一搭手觉得沉沉的。他起了疑心,手没敢撤回,说:“王秋媛跟我说,陪您说说话。”老女人笑了:“王秋媛?她是我弟媳妇,他们刚结了婚呢。”袁庭玉把手一缩,红包掉在地上。老女人脸色变得煞白,喃喃地说:“请您捡起来。王秋媛说,您爱看书,爱听音乐,一表人材,我碰到了您,是个幸运的女人。” 
袁庭玉明白了。 
他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老女人的脸,老女人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地微笑一下,表示同意袁庭玉的猜想。 
手机响了,是袁庭玉的。他一只手去接电话,一只手还在桌子底下捏着红包。王南风粗喉大嗓地嚷嚷:“你死到哪里去了?一整天没来电话。我刚才听铁头说,苏小妹把你家的门修好了,是不是?看上去要喝你们的喜酒了,哈哈……”袁庭玉说:“你别胡闹了,我在谈生意。”王南风说:“耶!长进了。你谈吧。回头跟你说苏小妹的事。” 
袁庭玉打电话时,老女人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他放下手机时,老女人说:“是女朋友吧?你最好把手机关了。” 
袁庭玉闷着头把桌子底下的那只手收回来,放到口袋里去,另一只手颤抖着关了手机。接着他上卫生间,什么也没干,认真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出来后,老女人说:“叫我老郁吧。人家都这么叫我。” 
五 
袁庭玉小时候,隔壁住着一个还俗的道士。这道士会讲些阴阳五行,也会些算命看相。他与袁庭玉的父亲相处得好,让袁庭玉叫他干爹。一次下棋,他私下里对袁庭玉的父亲说:“你那儿子有些异相。”袁庭玉的父亲问究竟,他就说:“这孩子眉眼之间流着一般水,只怕将来是靠女人吃饭的。”袁庭玉的父亲慌忙说:“那有什么用?那不是和我差不多,一辈子被女人掣肘,又离不开她。”说着,扔了棋子就哭。道士说:“哭嘛也不要哭,命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会转向的。譬如他被人毁了容,或者发奋图强,那就不会靠女人吃饭了。再说,为人在世该乐观一点,靠女人吃饭有什么不好?一说靠女人吃饭你就朝坏处想,也许他比你有福得多,靠着女人吃饭,又胡作非为。” 
袁庭玉的父亲想,被人毁容是不太可能的,唯一可能的是让他发奋图强。于是他就编了一个顺口溜让袁庭玉背,对外面说闹着玩的,让孩子矫正他的口吃。顺口溜这么说道: 
大名袁庭玉,住在小柳巷。生来命运强,长大做宰相。 
念了多少年下来,口吃依旧,也不像是做宰相的料。倒是昆剧团的团长看中他,又有歌舞团看中他,让他去。袁庭玉的父亲说:“不行!我家儿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能去做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宁愿当叫化子,大不了让人说懒,也不要像个女人似的被人说娘娘腔。”这话说得可笑,他自己也觉得。所以他又补充道:“我已经这么娘娘腔了,不想儿子再像我。” 
这句话过了二十多年,在袁庭玉爸爸无法想到的一盏灯具下面,他的儿子和一个年老的富贵的女人相对而坐。而后,他们离开这盏灯,到门外,上了一辆汽车。汽车开进一幢别墅内,把他们带至另一盏灯具下面,同样是袁庭玉的爸爸无法想像到的那样:美丽的,时尚的,脆弱的……映照着人心。 (
这第二盏灯就在老郁的卧室里,它照亮了这间大大的屋子。这屋子温暖而清新,散发出茉莉的香气,使它像一个年轻女人的房间。事实上不是,它的主人历经沦桑,又无比寂寞。眼下,她穿着长长的金色睡袍,站在床前,一只手斜斜地扶着红木太师椅的靠背,微笑着仔细打量袁庭玉。 
床沿上坐着袁庭玉,两只手捧住脸。 
老郁说:“你的脸一直有点红的。” 
袁庭玉动了一动身体,把手放下来说:“什么?我脸红了?没有啊。再说灯光下怎么看到脸红?” 
老郁说:“对我这样的女人来说,一盏灯算得了什么。”她的声音清亮悦耳,显示出年轻女人那样的充沛精力。她刚洗过了澡,嘴唇上重新涂了口红,眼睛上也重新打上了深深的眼影,在明媚的灯光下她显得有些新鲜。她夸奖袁庭玉:“你发育得很好!” 
袁庭玉在想,对于这样的女人是不应该拥抱或亲吻她的,甚至于连微笑都可以省略。 
灯关了。灯很快又开了。袁庭玉还是那个姿势坐在床边,老郁也还是那样站着,没发生什么事。其实,这世上真正发生的事,我们都看不见。
袁庭玉站起来,他看见老郁的眼光瑟缩了一下,脸色惶然。他觉得歉疚,过去笨手笨脚地拥抱她。然后把钱放在桌子上。老郁把钱放回他的衣袋里,轻声说:“就算我借给你的。你告诉我,你这么急需要钱干什么用?”袁庭玉说:“给我的女朋友,买一样东西。”老郁扫了他一眼,说:“我以为你是个极端自私的小男孩儿,原来还有真情。”  
袁庭玉头也不回地冲出房子。老郁掩着睡袍,跟在他后面,提醒他走出去的时候,小心被台阶绊倒了。在大门口,她追上袁庭玉,朝他手心里塞了她的名片,对他说:“藏好它,有一天你会用得着我的。”她目送袁庭玉的身影消失在夜里,说:“你会来的!你跑不了的!” 
再说袁庭玉,他一走出社区就碰到了打劫的。那家伙迎面蹭过来,把袁庭玉撞了一下,立马就跑。袁庭玉心中一凉,一摸口袋,钱不见了。他发疯似地跟在那人后面狂追。他们从一条路追到另一条路,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袁庭玉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跑着跑着,他想起王南风,一个跃步赶上打劫的,伸手扯到这家伙的衣服。没想到手一空,这家伙使了一个金蝉脱壳计,把衣服脱在他手里。袁庭玉急了,大喊道:“这是救命钱!”说完他双腿一软坐到地上,好长时间回不过气来。 
总算打劫的家伙有点天良,他回过来说:“你骗人!你进去出来的时候我都看见了,你是只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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