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狂欢-第1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通“送礼的艺术”,深知节假日、生日再加红白喜事,是向首长送礼献媚的最佳时机,但也不是谁想送礼就送得上去,送礼者往往苦于有时无机。西门庆给蔡京送生辰大礼,并非直接送往蔡京,而是先勾结上蔡京的管家(相当今日之生活秘书)翟谦,将翟作为接近蔡京的最坚实的跳板。为投翟谦所好,西门庆就地取材,将他伙计韩道国与他姘头王六儿的女儿选送给翟谦作妾。这样,西门庆才能将生辰厚礼送上蔡府。西门庆给蔡京送礼不但厚重而且新奇,令百官相形见绌,令蔡京喜上眉梢,可谓挖空心思的送礼高手。有蔡京这棵大树撑腰,西门庆真可谓求仁得仁、求义得义。不过,他所求的恰恰是非仁非义:以不仁不义之职,行不仁不义之便,得不仁不义之利,如之奈何!由此你不难明白,西门庆尚是一介乡民时,为何“满县人都惧怕他”。
西门庆在地方上“结识的朋友,也都是些帮闲抹嘴,不守本分的人”。这帮兄弟皆以雅号反映他们的性格亮点:应伯爵为“应白嚼”或“白嚼喉”或“用不着”(按,这乃反话,实为“用得着”);谢希大为“谢携带”,也可谓又吃又带不算腐败;吴典恩为“无点恩”,乃忘恩负义之徒;云理守为“云里手”,乃偷拿扒窃之能手;常峙节为“常时借”或为“常失节”,即长年靠东挪西借过日子,或不顾名节之辈……
在西门庆结拜的十兄弟中,论年资与口才,他不及应伯爵;论出身与心计,他未必及吴典恩;论富贵,他似不及花子虚。但因“西门庆有钱,又撒漫肯使”,就在这流氓团伙中成了呼风唤雨的领袖人物。在玉皇庙拜结仪式上,十兄弟排座次时,众人一齐推“西门大官人居长”。西门庆尚知礼让,说:“这还是叙齿,应二哥大如我,是应二哥居长。”伯爵伸着舌头道:“爷可不折杀小人罢了!如今年时,只好叙些财势,那里好叙齿?若叙齿,还有大如我的哩”。如今只叙财势谁叙齿,谁有财有势谁就是老大。西门大官人“有威有德,众兄弟都服你”,——西门庆不居长谁居长?
西门庆热结十弟兄
西门庆所结十兄弟,九个都是帮闲之辈,极是势利小人。他们麇集在西门庆的旗帜下,极尽沾光揩油之能事。《金瓶梅》第十二回写众帮闲在李家妓院凑份办了一桌酒席祝贺西门庆梳笼李桂姐,他们于“遮天映日,犹如蝗蚋一齐来;挤眼掇肩,好似饿牢才打出”之余,“临出门时,孙寡嘴把李家明间内供养的镀金铜佛,塞在裤腰里。应伯爵推逗桂姐亲嘴,把头上金琢针儿戏了。谢希大把西门庆川扇儿藏了。祝实念走到桂卿房里照面,溜了他一面水银镜子。常峙节借的西门庆一钱银子,竟是写在嫖账上了。”但西门庆却少不了他们:西门庆贪色,有应伯爵之类帮闲拉皮条,凑热闹,真真假假,吵吵闹闹,助兴添乐无人能及;西门庆贪财,有应伯爵之类帮闲充当经纪人角色,牵线搭桥,无所不能;西门庆贪玩,应伯爵之类帮闲“会一脚好球,双陆棋子,件件皆通”,无所不会;西门庆爱排场,好虚荣,应伯爵之类帮闲更善于心领神会,“见景生情”,极尽阿谀颂扬之能事。更何况他们还能替西门庆承担起对上送礼,对外钻营,对下帮凶……等诸般重任。西门庆对于这班帮闲队伍,实如影随形,如蝇逐粪,难舍难分。
交通官吏与纠集无赖(2)
这样,西门庆就上有靠山,下有爪牙;上能通天,下显神通;于红道、黑道,左右逢源,道道皆通;上能呼风,下能唤雨,随心所欲,兴风作浪;上须媚人,下有人媚,各尽所能,各得其所。
商场上的超前运作(1)
西门庆是个混蛋,但不是笨蛋。在商场,论经营,他不及伙计韩道国;论算计,他不及女婿陈敬济;论采办,他不及奴仆来旺儿,但他有办法将这些人才招揽过来为他所用。同时,他善于使用各种手段,了解商品信息;他既亲自主管,又善雇工贸易;既能垄断货源,又善分股经营;既有设店经营,又有长途贩运。这样,不仅使原在他父亲手中跌落了的生药铺起死回生,还在五六年间增开了缎子铺、绸绢铺、绒线铺、解当铺,加上走标船、贩盐引、纳香蜡、放高利贷等。真是财源滚滚来,转眼由一个破落户成为富压一方的暴发户(除楼堂馆阁等不动产以外,他还拥有近十多万两白银的资本)。这里仅择其经商的几项超前行径略事叙说。
1。从坐地经营到长途贩运。西门庆经商是以从父亲手上接营一个生药铺为起点,然后利用上、下关系将生意做得有起色,并进而“牛”起来了。《金瓶梅》第十六回写西门庆与李瓶儿幽会时,家人玳安来报信:“家中有三个川广客人,在家中坐着,有许多细货,要科兑与傅二叔。只要一百两银子。押合同,约八月中找完银子。大娘使小的来,请爹家去理会此事。”李瓶儿也说“买卖要紧”,催他快回家打发了再来。而西门庆却不以为然:
你不知,贼蛮奴才,行市迟,货物没处兑发,才来上门脱与人;若快时,他就张致了。满清河县,除了我铺子大,发货多,随问多少时,不怕他不来寻我。
可见作为已经做大了的坐商,西门庆知道如何去对付那些“货物没处兑发”的小股行商,从中牟利。到第三十三回,应伯爵又为西门庆拉了一笔生意:湖州丝线商人何官儿因急着要回家,想把手头五百两银子的丝线尽快脱手,西门庆仅用四百五十两银子买下,在狮子街开出两间空房办起了绒线铺,请“原是绒线行”的韩道国做伙计,与来保合管。这座绒线铺不仅经销外地绒线丝绸,还“雇人染丝”,兼营来料加工,“一日也卖数十两银子”。
作为坐商的西门庆,虽凭着三尺硬地盘剥外来行商,但也从中获得灵感,觉得与其收购行商散货,倒不如自己做起大行商,长途贩运,批零兼营,这样才能使资本迅速增殖。《金瓶梅》以山东清河、临清一带作为故事背景,“这临清闸上,是个热闹繁华大码头去处,商贾往来,船只聚会之所,车辆辐辏之地,有三十二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在这里做行商有天时地利之便,剩下的就需要雄厚的资金与商战的胆略。这两者,西门庆都不缺乏,因而他立即做起了“外边江湖又走标船”的行商。不过,西门庆并非亲自出马、走上市场,而是仍坐镇在家、派人外出采购销售。
应伯爵劝当铜锣
西门庆经营的主要项目是丝绸布匹之类。丝绸产地主要在江南,西门庆多次派人沿着运河南下,到南京、湖州、杭州等地贩运丝绸。
2。从独家经营到合股经营。随着资本的日益雄厚,西门庆已不满足于独家经营,于是谋求合股经营来扩大商品交换与流通。作为一方富豪他谋求合股经营时有两个原则不能动摇,一为以我为核心,他要充当有似今天的董事长或总裁的角色。二为审慎选择合作伙伴。像李智、黄四等人如应伯爵所说的那样:“不图打鱼,只图混水,借着他这名儿,才好行事”(第四十五回),西门庆宁借钱给他们却决不与之合股经商。
西门庆合股经营的最佳搭档是儿女亲家乔大户。两家合作始于官府坐派三万盐引后,各出五百两银子去扬州支盐。这批盐并未运回清河地面,而是途中就转手卖了,然后从江南采购回大量的丝绸布匹之类,连行李共装二十大车。应伯爵慧眼识钱途,赶紧恭喜西门庆,说货到之日“决增十倍之利”。货到之日,西门庆以他花二百五十两银子买下的花子虚在狮子街上的一所房子,开铺发卖。应伯爵保荐“段子行卖手”甘润来当“大堂经理”。西门庆与乔大户达成合股协议:十分利中西门庆三分,乔大户三分,其余由韩道国、甘润、崔本均分。段子铺九月初四开张那天:“亲朋递果盒挂红者约三十多人。夏提刑也差人送礼花红来。乔大户叫了二十名吹打的乐工,杂耍撮弄。西门庆这里,李铭、吴惠、郑春三个小优儿弹唱。甘伙计与韩伙计都在柜上发卖,一个看银子,一个讲说价钱。崔本专管收生活。西门庆穿大红冠带着,烧罢纸,各亲友递果盒、把盏毕,后边厅上安放十五张桌席,五果五菜,三汤五割,从新递酒上坐,鼓乐喧天。”(第六十回)开张大吉,当天就做成了五百两银子买卖,日后则越做越大。本利已达五万两银子。
3。从开解当铺到放官吏债。解当铺即当铺,又称“质库”、“押店”,是以实物作抵押而放贷款的店铺。在约定期限内可凭当票付清本利,赎回原物;逾期不赎即归当铺所有。当铺往往以低额贷款收购抵押品,赚昧心钱。西门庆当铺的主顾竟然多是败落下来的名门贵族。开张不久,竟收进了白皇亲的珍贵之物:一座屏风是“大螺钿大理石”做的,有“三尺阔,五尺高”,还有“两架铜锣,铜鼓连铛儿”,“都是彩画金妆,雕刻云头,十分齐整”。应伯爵说:“休说两架铜鼓,只一架屏风,五十两银子还没处寻去”。而实际上三件宝物合起来,西门庆只当给白皇亲三十两银子,令傍观的谢希大连呼:“我的南无耶!”料已是“下坡车儿营生”的白皇亲,短期内难以赎回他的宝物,“及到三年过来,七本八利相等”,(第四十五回)东西就算白送西门庆了。当铺生意日益兴隆,以致“李瓶儿那边楼上,厢成架子,搁解当库衣服首饰,古董书画玩好之物”。
商场上的超前运作(2)
开解当铺,本就是变相的高利贷。西门庆意犹不足,进而放官吏债。何为“放官吏债”?陈诏先生说主要有两种情况:一是以借债勾结官吏,联络感情,以便官官相护;二是候选官或新选官为酬座师、同年,置办礼物而不得不借债,到任后重利归还
陈诏《金瓶梅小考》第60页,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年12月版……
不过,西门庆的高利贷的发放对象未必仅限在官场,可能更重要的是商场,如李智(三)、黄四本揽了一笔朝廷“派了年例三万香蜡”有一万两银子的大买卖,西门庆向他们提供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贷款,明代律典规定,放贷“利息以三分为率”。西门庆“每月得利五分”,显然是违规的暴利。如此说来,西门庆所谓放官吏债,在他当官之前是依靠交通官吏,倚势放债;在他当官之后,是靠自己的官位,以权放债。放官吏债,非指只向官吏放债,而是依仗官吏之权势放稳拿稳赚的高利贷。
西门庆以那个时代极为超前的手段,在不过五六年的光阴里获得了“泼天的富贵”,令人叹为观止。说其超前是指西门庆的种种经营手段,即使在今天仍未过时,甚至还有勃勃生机。那么,西门庆以其超前手段积累了多少资金呢?他临终时对女婿陈敬济有交待:
我死后,段子铺是五万银子本钱,有你乔亲家爹那边多少本利,都找与他。教傅伙计把货卖一宗,交一宗,休要开了。贲四绒线铺本银六千五百两,吴二舅绸铺是五千两,都卖尽了货物,收了来家。
又李三讨了批来,也不消做了,教你应二叔拿了别人家做去吧。李三、黄四身上还欠五百两本钱、一百五十两利钱未算,讨来发送我。
你只和傅伙计守着家门这两个铺子吧。印子铺占用银二万两,生药铺五千两,韩伙计、来保松江船上四千两。开了河,你早起身往下边接船去。接了来家,卖了银子交进来,你娘儿每盘缠。
前边刘学官还少我二百两,华主簿少我五十两,门外徐四铺内还欠我本利三百四十两,都有合同见在,上紧使人催去。
到日后,对门并狮子街两处房子都卖了吧,只怕你娘儿们顾揽不过来。(第七十九回)
西门庆的资本,仅动产大概在十万两银子以上(黄霖说是十五万两)。折合成现钞大概在千万元,在今天已算不上第几强了,在晚明也可能算不上是天文数字。史载嘉靖时代的奸相严嵩之子严世蕃被抄时发现金银数十窖,每窖藏金一百万两;即以太监钱能的家奴钱宁而言,抄家时也被抄出玉带三千五百束,黄金十余万两,白银三千箱,胡椒数千石(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不过,若不是死亡中止了西门庆财富疯狂增长的势头,还不知他会富到何种境界。
官场上的超常效应(1)
在官场,西门庆也是一路顺风。他既不需像范进那样在科举路上挣扎,也不需像杨家将那样到沙场上一枪一刀地厮杀立功,更不需像武松那样到景阳岗上去与猛虎搏斗为民除害,他只是通过行贿,买通当朝太师蔡京,就轻而易举地由一介流氓变为金吾卫副千户。当了官的流氓,立即显得比他的顶头上司夏提刑更潇洒风流,也更胆大妄为。他几乎是无师自通地创造性地掌握了中国官场“黑厚学”。
西门庆上任伊始,办案并不稀罕被告几个小钱。不像夏提刑热衷于小敲小诈,乃至遭西门庆嘲弄:“别的倒也罢了,只吃了他贪滥蹹婪,有事不论青红皂白,得了钱在手里就放了,成甚么道理!我便再三扭着不肯,‘你我虽是个武职官儿,掌着这刑条,还放些体面才好。’”西门庆这里所谓的“体面”,不是为维护法律的尊严,而是说小敲小诈不值的,要敲诈就敲诈个大头。
苗青为图谋钱财杀了主人苗天秀,走西门庆姘头王六儿的门路以五十两银子两套衣服行贿西门庆,想逃脱法律的制裁。西门庆一看就知这里大有油水可捞,立即通过王六儿为中介与嫌犯讨价还价,说:“这些东西儿,平白你要他做什么?你不知道,这苗青乃扬州苗员外家人,因为船上与两个船家杀害家主,撺在河里,图财害命。如今见打捞不着尸首。他原跟来的一个小厮安童,与两个船家当官三口执证着要他。这一拿去,稳定是个凌迟罪名。那两个都是真犯斩罪。两个船家供他有二千两银货在身上,拿这些银子来做什么!”谈判的结果是:苗青打点一千两银子,装在四个酒坛内,又宰一口猪,约掌灯以后,抬送到西门庆门首。西门庆与苗青说:“